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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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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个男人,却在一心四用。
  但他身边的人带给我的惊讶,却远远超过他。
  另一个年轻男人身著丝绢衣裳,打扮也是相当讲究。但和那卫爷爷比起来,简直就是破烂。
  这人身材娇小,但绝对不是他对面老头那种萎缩的小。他长著女人的脸,女人的身材,女人的手。那小姑娘的腰细若杨柳,在他面前也成了水桶。
  若不是他有著和脸蛋极不衬的大喉结,我会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他的身後有一把剑。那把剑一点也不小。如果他是个断袖,我愿意相信那是他那强壮男人的剑。
  这些并不奇怪。重点是他让我觉得眼熟。
  他端茶喝水的动作,以及坐姿气质,乃至眼神表情,都相当的眼熟。
  小姑娘在讲话的时候,他曾经抬头对她笑一下。那笑容不说万人迷,少来也可以电死一群小丫头。然後他转头对那黑衣男子说话,我发现,连笑容,以及说话的腔调,都是熟悉的。
  他拨弄茶盖,嘴角挂著淡淡的笑,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池儿,先别急,菜一会就来了。”
  如此端庄从容,淡雅高贵。再是矮小的人,若得这般修养,也会高大不少。
  开始我以为只是巧合,他实在很像一个人。但看到了他的脖子,耳朵,以及发型,我敢断定,天下没这麽凑巧的事。
  他的脖子上有神鸟紫鸾的纹身。盘缠而上,右耳耳垂上有两只鸟型耳钉。左耳空。
  他的发及至腰际,从双鬓各勾一绺,在脑後松松地绾了个小结。
  
  “好玩的人来了。”雪天将香扇往手中敲了敲,一脸玩味。
  我也跟著笑:“确实好玩,连发型都要跟著学一下。”
  “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每次见到你家那位,他都是绑这种头发,也没想过换换。”
  “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以前是要换发型的,还经常换。但是後来发现,无论他怎麽换,人家都只盯著他的脸看。他觉得没劲,直接绑个最简单的。”
  “你不说我还又没有发现。每次我看他,都会忽略他的装扮。”
  “长那种脸确实不是什麽好事。”我嘿嘿一笑,用下巴指了指那细腰男人,“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找桶猪血泼在他身上,告诉他,这就是你偶像练功时的模样?”
  “你小心莲宫主听了打你。”
  “现在他温柔得很,哪有力气打我。我还是去泼泼看。”
  “要泼就泼人血,那才够惨烈。”
  “那我泼你的血好不好?”
  “我不会武功,泼雪芝的吧。”
  “泼你姑奶奶的头!”我还没发怒,雪芝就一个飞跳,迎面拍去。司徒雪天脸上立刻多了五指山。我刚幸灾乐祸地拍他肩膀一脸淫笑,脸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巴掌声。
  “说爹爹坏话!凰儿,你也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小鬼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我正准备还击,却听那黑衣男人说:
  “姬老大武功高强,这一回大会肯定能获胜。”
  被称作姬老大的,竟是那个细腰男。他依然笑得云淡风轻,连嘴角扬起的动作怕都模仿练习了不知多少次,像神了:
  “百里秀,话不是你这麽说的。不管怎麽说,不能让池儿受了委屈。”
  我自以为已经能够抗住风吹雨打,但听到这句无比耳熟的话,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连雪芝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二爹爹,我是不是太想爹爹了?为什麽看谁都觉得像他?”
  我默。
  司徒公子在旁边忍笑忍得何其痛苦。
  “後池妹子蛮厉害的,姬老大多心多心。”
  “秀哥哥,姬康哥哥这样想是没有错的。人家最喜欢姬康哥哥了!”
  
  “後池?百里秀?姬康?”司徒雪天压低声音,惊愕道,“都已经消失了这麽多年的人,怎麽会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什麽什麽?”
  “我还道他们都已经死光光了。”
  “雪天,到底是什麽意思?”
  “太巧了,真是太巧了。这些人以前有名得很,你要回去问问那些老前辈,都该知道。但是他们以前互相都不认识,且南北各不一,不知道怎麽会聚集在一起。”司徒雪天不安地敲著折扇,“他们有共同点,一定有共同点。”
  
  这时小二给他们上了菜。
  有长耳朵的人,都开始互相传递眼神。
  姬康看著後池的眼神分外宠溺。他若无其事地给她夹菜,但手指并没有碰到筷子。
  
  “这个人竟然凌空使筷子?”
  “他以前是重火宫的人,武功自於重火宫武学一脉相承。在凌空这一方面,又比重火宫要高上一等。”
  我突然想起重莲凌空扇我耳光的情景。
  “他是整个武林中,唯一能够御剑飞行的人。”
  “御剑飞行?”我惊道,“御剑?”
  又想起了在福寿客栈一夜的事。
  金字间的纸窗上冒出一把剑的影子。白琼隐之後又给了我不少提示。
  “嗯。”司徒雪天蹙眉看著他们,猛地一敲著折扇,“我想起来了!”
  我道:“他们是天山的人?”
  “这些人都是莲宫主的仇人!”
  语毕,两人同时道:“什麽?”然後,又同时看过去。
  这五个人的裤管上都有刺绣。均是三尾火狐。
  “天山一宫三观五门二十八楼。”司徒雪天喃喃道,“这五个人,是五位门主?”
  
  姬康为後池夹了满满一碗虾仁,放下筷子:
  “姬康哥哥一定会为池儿拿下第一。不过,池儿不可以提出太任性的要求,知道麽。”
  “嗯?池儿不懂耶。”
  百里秀哈哈一笑:“妹子,姬老大的意思是,你可以要求他拿第一,但不可以让他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
  姬康端茶,拨茶,小饮一口:
  “有损男人尊严的事,姬某从来不做。” 
     
 
十七

  伴随着后池清脆的笑声,我们三人,包括正在和名士攀谈的花遗剑同时目瞪口呆。
  其实,所有人都在惊讶。但各人惊讶的原因不同。

  别人或许是惊讶他敢挑衅重莲。而我们是惊讶他的脸皮。

  我林宇凰自诩天下脸皮第一厚,未料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竟有人可以在疯狂模仿一个人的同时,说出鄙视他的话。

  若是换到以前,我一定会扑过去,大吼你小子蚂蚁搬泰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但贵无常尊。这一次没有靠山,压抑住火气绝对是上上策。

  显然不少人发现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一向沉默的天山一下变得如此高调,不足片刻,就有很多人开始怀疑这些个人是冒牌货。

  但敢在奉天客栈里当冒牌的人,定比真货还可怕。

  想来不过多少天,这次的消息会轰动全武林。

  现在也明白了,原来白琼隐不是在戏弄我。当初姬康等人确实在我的隔壁。姬康的刺绣是三尾的狐狸,而白琼隐告诉我,在我跳下楼前,我隔壁有六尾的火狐。也就是说,天山某观的老大在我隔壁。

  不过,他们全部离开是在那个六尾的到了以后。我看到凌空剑的时候,那个六尾的人发现了我的存在。

  姬康并没发现我。换言之,他的武功应该不及我。

  但山外青山楼外楼。

  单是六尾的人就可以轻易躲过我,九尾的,简直不敢想象。

  不管怎么说,还有两天就是英雄大会。答案到时必能揭晓。

  晚上,雪芝和花遗剑先回了房,我和司徒雪天来到了沈水边。

  奉天的夜,月上浮云,十顷波平。

  “若真如你所说,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是因为想报复莲,很难保证他们以后会让天山更厉害的人帮忙。照这么看来,天山的实力实在是很可怕。我担心以后会出什么岔子。”

  “宇凰哥,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找上面帮忙……”

  “而是——”我明显感到背后一凉,“天山根本就是一个为了灭掉重莲而建立的门派?”

  司徒雪天点点头。

  “现在该怎么办?”

  司徒雪天不语。

  “我要不要先回去?还是说,让花大哥帮忙?”

  “不要急。你就算回去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办法,尽量找到白琼隐,替他治疗。”

  “治不好的。”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和司徒雪天一起回头。

  月下的白琼隐竟有妖物般的邪气。

  “为什么?”我道。

  “你们莲宫主没有病。”

  “他都这样了,还算没病?”

  “他除了失去武功以外,浑身上下,毫毛都没少一根,哪里算有病?就因为他的表现和常人不一样,所以有病?那我看你性格变态疯疯癫癫,你也是病人?或者说,死人失去了呼吸,也和常人不同,那算不算病人呀?”

  白琼隐伶牙俐齿我早就知道。我还一直觉得他的性格颇有趣,想和他交个朋友。但此时听到他说的话,我除了越来越烦躁以外,再没一丝好感。

  “你不能治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走开!”

  “哟,还凶得很。都说陷入情网的人最愚蠢,你呢,就是被重莲迷得也快成了疯子。真正该提防什么人都不知道。这会儿看到你我也没心情逛了,你慢慢玩吧,林二少。”

  一通废话。除了那个林二少。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白琼隐刚一走,司徒雪天便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想要报复莲宫主的,还不止这几个?”

  “不知道。”

  “如果真有这么多人,还是带着他逃跑吧。”

  “天下只有那么大,重莲杀的人又那么多。倘若他失去武功的消息传开,逃有用么?”

  我认识重莲的时候,他二十一岁。二十一岁的男子,自制能力外加足不出户,必能让他收敛不少。那个时候,最疯狂的时段已经过去,我都几乎无法忍受他的残忍。

  三年前,重莲灭掉了红缎园,玉镖门,紫棠山庄,所有我所去过的地方,甚至包括我成长的故土,乱葬村。

  玉镖门的应门主侥幸逃过这一劫,重立门派,反倒得到不少江湖人士的支持。

  重火宫因此更加臭名远扬。

  其实有的时候静下心来想过,我究竟是用什么力量,来接受重莲所做的事?对于这样的人,不如早日离去。

  可是,每次看到他坐在床头呆呆喊着凰儿的模样,总是会觉得,一切道义与责任似乎都没有他重要。

  在没有和我确立关系之前,重莲曾经跟我闲聊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爱上哪个人,一定要把每一天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

  当时我还笑他,说他这么个大男人居然说这么酸的话。

  现在再想总算明白,没有丢过东西的人,永远不会了解失去的感觉。

  重莲十二岁开始杀人,十五岁杀了爹,二十三岁杀了娘,十多年,一直没有停过。花遗剑说过,杀人的感觉很绝望。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

  我问重莲是什么感觉。

  他说,没感觉。

  我们聊天,他第一次用那样冷酷的口吻回答我的话。

  我想他早已麻木了。以致于他当初想杀雪芝时,似乎也没有任何犹豫与悲伤。

  他杀了多少人,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所以等他疯掉以后,我觉得这样对他未必不好。起码,在失去神智的梦境中,他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知道一旦他恢复了,他的幸福就会转移到我的身上。

  最辛苦的活法,便是清醒地活着。

  所以,希望他恢复只是一种盼头,理智点说,他一直这样是最好。我可以替他管理重火宫,照顾女儿,陪着他,时间应该会走得很快。

  人生来来回回,如何过都是一个结果。平淡一些,真实一些,再完美不过。

  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

  重火宫里的人不信赖我,如此一个傲气凛然的大派竟在走下坡路。无数人早已把仇恨记在心里,等的就是这一天。

  墙倒众人推。

  重莲落入那些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我简直无法想象。

  江湖中有句老话,血债血偿。

  是否终要应验?

  重莲现在还维持着十九岁时的美丽容貌。有多少人甚至到了三十岁,生命都才刚刚才开始,而他二十七岁。只有二十七。却似一朵提前绽开的花,过早地体验了人世悲欢。眨眼,就这么完了。 


 
十八

  英雄大会名副其实,受到武林中的英雄或自认为是英雄的人推崇。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行业也因此崛起。酒楼,赌馆,青楼,兵器馆,钱庄,当铺,等等。

  但由于大会三年一度,实在是磨了不少人的耐心。于是,很多以赚钱为本的人便联合了习武之人开展类似的活动:绿林大会,南山大集,横槊堂,武风节,七德比武……数不胜数。不过其中大部分是以商业为主,原不及英雄大会官方。

  因此,近些年来英雄大会声势越发壮大。

  刚一出客栈往外看,满城都是人头。叫卖声源源不绝,卖什么的都有。不过这里的东西,就跟旅游景点的纪念品一样,价超所值。

  前两天,花遗剑去报了名。

  前一天,司徒雪天还打趣说要我也参加。我说让你天下无敌的宇凰哥上场,怕一个不小心,把你花大哥打败,那他的面子可就挂不住。

  花遗剑一向寡言。但这回他不仅没有反应,连擦剑都擦了一个晚上。

  花遗剑爱剑如爱妻。

  当一个男人会不断爱抚自己妻子的时候,往往他与她之间,总有一个人将面临极大危险。

  少阴时节。

  沈水楼南,凤凰阁北。

  英雄大会。

  初期比赛皆为一柱香为时限。到时如果双方不分出胜负,均作淘汰处理。所以上场的人从不敢疏忽。

  有的人搂剑像搂孩子似的,左顾右盼。通常这种人上场撑不过三分之一柱香。

  有的人面无表情,谁也不看,但有些许紧张。这类人稍好。

  有的人面带微笑,甚至还拿出小扇一柄,逍遥自在。这类人多数胸有成竹,但一旦输了,便是一败涂地。

  不过,会叽叽喳喳闹得开锅的人,一定不是参加比武的。

  例如说,飞龙赌场的人。

  这群人站在人群后面,咋呼得整片会场的人都听得到。

  “来来来,押注押注!十两十两!现在是南客庐史纤雨对青鲨帮铁逍!盘口七比十二啊!”

  “我押铁逍!”

  “我押史纤雨!”

  “大哥,你傻呀,这一场明显就是史纤雨赢,怎么好重男轻女呢?撤回撤回!”

  “都不是什么好门派,我才不押!”

  我被吵得耳朵发疼,果真是事不关己无足轻重。

  当然,也有不参加比武却很安静的人。

  例如离擂台最近,却总是躲在轿子帘子里的人。当然那些人往往不是权威级别的门派,那些门派的人,例如武当丹元道长,峨嵋慈忍师太,少林释玄方丈。

  金秋的太阳毒老虎,除了丹元道长年纪比较轻,也为难另两位老人家了。名门正派就是这点不好,就算有福享,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享。

  我瞅着那大红缎子也挺刺眼,转身对司徒雪天道:“你看这一场谁赢?”

  “铁逍。”

  “我猜史纤雨。”

  “一定是铁逍。那姑娘年纪小,从未上过擂台,没有什么经验的。”

  “我还是觉得她会赢。不信去押注。”

  “宇凰哥这把年纪了,怎的还如此盛气凌人?”司徒雪天一脸笑意,“下注便下注。反正输十两,对你来说也没什么。”

  我牵着雪芝的手,跟他一起到露天赌场摊前,丢了十两在史纤雨那边。

  司徒雪天撑开扇子,银两唰唰倒下,颇是轻佻:“司徒某人虽然不会武功,但从小随父参加英雄大会次数不少,看也该看出点什么。史纤雨那丫头长得挺好看,倘或她真打败铁逍,我今晚什么都不干,就光追求她。”

  结果话刚说完,挨了雪芝一巴掌。

  司徒雪天捂着白生生的脸,有些惊讶。

  重雪芝从我怀中掏出十两银子,砰地砸到史纤雨的摊子上,十足的霸王架势。

  半柱香过后,胜负分晓。我将十五两银子放入怀中,又扔了十五两给雪芝。

  司徒雪天半边脸还立着红红的五指山,目瞪口呆的模样甚是可爱。

  雪芝将银子拿在手里抛了几下,最后扔了一两给他:“赏你的!”

  司徒雪天看看她,再看看我:“宇凰哥,这是怎么回事?”

  “在重莲身边待过的人你也敢轻视?”

  “少来,莲宫主极少跟你提及武学的事。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我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其实很简单。

  刚去查过南客庐的档,史纤雨是那缺右眼派下的第一个人。这一会儿少林的重量级人物都在场,他来英雄大会,无非是想向他们炫一下什么的。倘或输了,他老脸往哪里挂?

  两个时辰后,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只可救苦,不可救赌。我、重雪芝、司徒雪天根本就是赌武赌起了瘾。

  不过,十赌九输的是雪天,稳吃押注的是我和雪芝。

  这小子是赌钱赢不了,赌气要赢一把,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我下注的那方必胜,他还跟我反着干。难得雪芝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且比赛越到后面赌注越高,咱们父女俩三个月的生活费暂时不愁了。

  花遗剑坐在老远的地方,等待着重量级别的挑战,看也不看我们一眼。

  何为大侠作风?这便是了。

  “林宇凰,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出老千?”司徒雪天公子哥的形象终于坍塌,扯着我的袖子道。

  我弹弹他的手,继续装神秘:“司徒公子,怎么这把年纪了,还如此盛气凌人?”

  司徒雪天正欲说话,身后忽然有人大声道:

  “哈哈哈,天山的人来了,重头戏来了!这会儿谁都没谱儿。这个押着才好玩。什么叫赌?这才叫真正的赌!”

  人们开始鼓掌。

  天山?

  所有人一起回头。

  天山的队伍很庞大,但却配上凄清的笛曲。

  《来仪》。

  这支曲子原本是一位琴师与爱妻游江南时兴起所作,是双人笛曲。所谓来仪,意为凤凰来舞,颇有容仪,以此指代凤凰,同释义为瑞应。

  江湖有传言说,后来采莲峰薛红买下它,觉得曲风温软甜蜜,欲送给心仪之人在七夕夜作礼物。而那一夜,那个男子喝得不省人事,口中念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薛红伤心过度,便在情人相会日,一个人吹笛。

  薛红精通音律,随便改几个音,从她口中出来的曲子就完全变调,悲凉而忧伤。原是情侣合曲的笛曲再不适合双人齐奏。

  自后,这原本默默无闻的笛曲一下走红江湖,被不少浪子游人吹奏。

  我是去年才知道这个传言的。那时,又有不少人说,薛红死后没过两年,他的心上人也染上了重病,于是一个人躲入竹林,日夜不眠,吹的便是这一曲《来仪》。

  直至咳血昏迷,郁郁而终。

  之后,不少痴男怨女以此思念自己死去或远离的情人。“凤凰来仪”这一祥瑞之词,因了薛红和她爱人的传说,变成了离别的代称。

  这是我近几年在江湖中听过,唯一被美化的传闻。

  实际上,林轩凤不止在凤凰竹林中吹这一曲。

  在他最后见我那一次,看到我和重莲拥抱的瞬间,他站在孤舟上,吹的也是这一首。

  天山弟子身着素衣,最前端骑在马上,背挂巨剑的,正是重莲的疯狂痴迷者外加憎恶者姬康。

  另外四位门主跟在他身后,也都骑着骏马,意气风发。

  而跟在所有马匹后面的,是一个淡青色的大辇。

  大辇上坐着一个人。但那人的脸却被高举的白色帐帘盖住。

  帐帘在风中飞散,像一缕淡淡散去的轻烟。

  笛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断断续续,不甚明显。

  只是如今再听到这首曲子,难免想起故人,以及昔日种种。

  他最后的日子,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曾经多次安慰自己,他去得很快,痛苦应该不久。

  但总是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半夜,我和他比武,不小心把剑弄坏了,他剑指中我的要害,说他赢了。我说如果不是剑坏,你会赢么。他说,剑是被我击坏的,你当然算输了。我说,如果不坏,你会输。他说,你又开始赖皮,真正比试的时候,谁管你这么多。我那时估计是青春期,性情暴躁,死活不肯认输,还逼他去给我找铁匠修剑,要重新比过。他说,这么晚了锻造铺肯定关了,要不,我空手和你比?我说,不行,你把我剑弄坏了,非修不可。他说,明天可以么。我说,你不修我们就永远不要说话。

  其实,倘若换成重莲,我哪里敢说这么任性的话?要换成温柔莲,他肯定说你要真不愿意和我说话,我也没有法子。然后干脆随我去。要是换成暴躁莲,我早一掌给他劈了。

  当时真是知道只要自己提的要求,林轩凤一定会去做。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东西,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那天锻造铺果然关了,我还强迫他给我修。

  结果,林轩凤被钉子刮伤了手,流了很多血。我又是替他吸血又是拿药膏补贴的,急得大汗淋淋。林轩凤坐在原地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我瞎忙忽。因为无法开口,还特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轩凤哥,其实我怎么都打不过你的。对不起。

  林轩凤看了以后,半天没说话。直到我快恼羞成怒的时候,他才说,凰弟,你在心疼我么。

  当时差点一拳把他打飞,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承认了。

  所以,根本不敢想象他临死前的模样。一想就会掉眼泪。怎么说也已经是个七尺之躯的男子汉,两个孩子的爹,再哭就说不过去了。

  人心真是最容易变的东西。

  两年前轩凤哥躺在竹林中,大概会想,小凰真是变了。如今我这么难过,他也不会伤心了。 


十里红莲豔酒十九

  不过,在听到关於《来仪》传闻的时候,我一直很好奇,这个消息究竟是怎麽传出去的。
  知道林轩凤死在凤凰林的人只有我和花遗剑。这个事我肯定不会说出去。而花遗剑,恐怕我说出去了,花遗剑都不会说。
  最後,只好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时,嗖的一声,一把巨剑横空飞出,足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姬康轻盈的身体自马上跃起,落在巨剑的剑柄处。
  徒然间,剑似有了生命,带著他,左拐右拐,绕过人群,落在擂台中央。
  大量天山弟子被抛在背後。
  笛声早已停止。
  姬康双手抱拳,对众人微笑道:
  “天山百鸟门,姬康。无字。请多指教。”
  
  “无字。多麽简洁而又尊贵的介绍呀。”司徒雪天淡淡地说,“红尘江湖,只要是有点名声的浪子孤侠,多数是自小失家,漂泊落魄,才熬得一席名位。连外号都未必有人记住,哪能指望别人记得自己的字?”
  “你呀,大名鼎鼎,姓司徒,名雪天,字玉面,表字白面,小字粉面。号粉面雪天。”
  我敢押注一千两,倘若司徒雪天会武功,我已经被砍成两半。
  
  姬康裤子上的三尾火狐十分灼目。
  他仅一个开场白介绍,我们身後的飞龙赌场就已经有很多人倒戈天山。
  一代枭雄的气势,即便只沾得一成边际,也能够唬倒不少无名小卒。更何况这人学得少说有五成精华。
  当然,能够看到本尊一展风华的机会,恐怕不是人人都有的。
  就连我,都没有机会。
  我听说重莲初出江湖时,向别人介绍自己,确是这个言行。双手一拱,眉宇间一股浓浓的傲气,说话时字字清晰:
  “重火宫,重莲。无字。请多指教。”
  重莲二十来岁重出江湖後,语气温软很多,是因早已不怒自威。尽管不再骄傲,却依然清高。这个时候,他干脆连出处都省了:
  “鄙姓重,单名莲。”
  
  他小时候如何我不知道,但每次看到他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时,我总是会对对方的表情很感兴趣。重莲只是这麽平淡地说了这麽一句,就可以看到这麽丰富多彩的神态。这等架势,不是重莲确实摆不出来。
  
  一想到当初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又会想起现在。倘若他能像以往那般,和我一起行走江湖,那是何等逍遥自在的快事。
  我拍拍脑袋,抬头竟就看到了重火宫的人。
  而且,这一回在场的不止是朱砂。
  在福寿客栈看到的人都在。甚至,宇文长老也跟来了。
  他们站得极远,似乎来这里只为看戏。长眼睛的人都该认出那是什麽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来此是为何事。
  既然他们都已经出来了,那重莲和奉紫该怎麽办?
  我刚想过去问问情况,手被司徒雪天按住:
  “考虑清楚再说。”
  我怔了怔,权且当作没有看见。
  姬康提剑,剑花一挽,背在身後,面带微笑看著众人。高人总是从容不迫。
  不过多时,一道轻盈的身影飞上擂台──确切说,是飘上去。
  武学任意一门的阶段总是入门极慢,终极则快,高级再慢,终极则无形。
  能够把轻功施展得极快的人,江湖上随手抓一大把。能够轻飘飘地在空中飞的,或是根本看不到的,可谓寥寥无几。
  钱玉锦在施展轻功的时候,绝不会丢了他“轻燕”的美称。
  “灵剑山庄钱玉锦。请多指教。”
  在他站定的片刻间,後面的赌场已经爆发出新的吼声:
  “开盘开盘!押金一百两!押钱玉锦和姬康的都来了啊!”
  “我押玉轻燕!”
  “这一局我不押了,先看状况。”
  “那个姬康看去挺像个高手,但腰板子细得跟葱花似的,谁敢放一百两在他身上啊?输不起输不起!”
  “我押姬细腰!这娘儿们好玩!”
  ……
  姬康的牛皮小靴在地上轻轻拍著鼓点。看得出他为了把三尾火狐崭露出来,特地把刺绣往下挪过。
  他提剑指地:
  “钱公子,请。”
  钱玉锦静待了片刻,抽剑指向他,忽然飞身而起。
  所有人的心眼都提了起来,准备著迎接一场汹涌而刺激的鼇斗。
  刀光剑影穿梭,兵器碰撞的声音巨响,砰砰砰砰,四次。
  一道血光自空中闪过,只见姬康又一次快速麻利地收剑,双手抱拳:
  “钱公子,承让了。”
  语音刚落,钱玉锦的身子重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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