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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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褂只瑔~!老子算死了,他杂种肯定不得跟日本人去打个么游击!”

“也是怪呀,日本天皇都宣布投降了,这山口太郎么样还要上山打游击咧?”吴明的心思又转到山口太郎身上来了。

“我看哪,这也不怪!听山口太郎那狗日的口气,这打游击的主意,不是日本军部的意思,只怕就是山口太郎心里不舒服,想扇点阴风点点鬼火。我们莫耳他!吴明哪,把弟兄们招呼好,这些时,切莫让他们在外头惹事!”

这老家伙,真是个精怪呀,脑壳太清醒了,只怕睡着了都睁着一只眼睛咧!

吴明朝歪在躺椅上的张腊狗瞥了一眼,见张腊狗呼吸均匀,像是真的睡着了。

第6节

看看到了家门口,人还在三轮车上,穆勉之就朝屋里喊:“诶,杀个西瓜,杀大一些的呀!”

“个把妈,这天气,真是不要人活了哇!”穆勉之一边下车,一边嘀咕,“人一老哇,腿脚都不活泛了。老话真是冇说错哇,人老先老脚。你看这胯子唦,硬是像生了锈样的!”

“哪里哟,您家!您家还仙健得很咧!您家冇看到街上那些老的,还刚进五十,就歪歪撇撇的不中神了咧,哪里还像您家这样,天天早晨走一趟拳,恨不得能打得死老虎咧!”嘴里夸着穆勉之的身体,六指跳下车,跑到穆勉之坐的车跟前,伸手就要搀扶他。

将近七十岁的穆勉之,身体还很是健壮,除了阴雨天偶尔感到腰和膝关节酸胀酸疼,还没感到身上哪里还有毛病。至今,穆勉之还保持着年轻时的生活习惯,甚至更规律了:早晨很早就起床,起床后练一趟拳脚,然后吃早餐,汉口人叫“过早”。过早是一碗热干两个面窝外加一碗伏汁酒,中午和晚上各喝三两酒,酒后还要吃一大碗干饭。晚上头一挨着枕头就打鼾。有时,洪门山寨里有年轻人说身上不舒服,穆勉之就笑骂:“个狗日的,胩里毛都冇长齐整,就吵身体不好!像老子们这大的年纪,还有‘三得’咧!哪三得?吃得喝得睡得唦!要是退转去二十年,老子们‘三得’高头还要加上‘两得’——玩得做得!”对于吃,除了正餐变变花样,过早“热干面、面窝、伏汁酒”这三样,穆勉之几十年没有变过。“这热干面面窝随么样吃,都吃不厌哪!不像老五,会吃,哪里有好吃的东西,他总能够晓得,随几远,他都有本事跑去吃!唉,老子这嘴巴就是贱,就认死了这热干面,这汉口的热干面就是好吃!个把妈,要是冇得热干面了,该么样过哦!”近几年,上了点年纪,穆勉之经常这样唠叨。

“大哥,您家回来了?这热的天,狗日的都投降了,还喊您家去开个么会唦?”洪门山寨的老五孙猴子从门里探出头来,“快点进来,快点进来!这鬼天道,硬像是要把人热死的样子!”

在汉口江湖码头上混的人,都晓得穆勉之洪门山寨的老五,不过叫他大号孙厚志的不多,都叫他孙猴子。几十年了,孙厚志也习惯了别人喊他孙猴子,他的大号连他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今天,穆勉之被山口太郎喊去开会,为防不测,行前穆勉之叫来了结拜兄弟老五孙猴子,委托孙猴子临时管事。和张腊狗一样,穆勉之跟人耍了一辈子心眼,也一辈子提防着别人。投降了的日本人还要召集他们开会,穆勉之不能不防。

“老五哇,您家说好不好笑哦,山口太郎要我们跟他一起到山里头去打游击!好像老子穆勉之跟他们日本人一路做了蛮多拐事一样的!老子不就是搞点稽查的事情么!又冇杀人又冇放火,顶多就是被那杂种张腊狗拉着跟了日本人一场,算得个么事咧!”穆勉之接过一块西瓜,呼呼呲呲一气啃完了,出了一口气,“哈,这热天哪,顶消暑的,还是这西瓜!诶,孝忠哦,你也来了?西瓜是你买的?蛮好咧!么样,这些时,还是被你的姆妈关在屋里读书?唉,读书好哇,我肚子里的这点字墨,都差不多还给先生去了哦。”

“读个么书哦,就是他的姆妈怕他到处跑,惹祸。不太平咧,就是担心。其实咧,越是不太平,越是练胆子唦1有么办法咧,妇道人家,懒得跟她吵。诶,大哥哦,到底是么回事唦?”

孙猴子不想说儿子的事。儿子有老婆管,他都听老婆的,省了不晓得几多烦心事。

“么样回事?山口太郎,他狗日的说他的,我们这些人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个把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顾得了我们这些地头蛇?”穆勉之又飞快地吃了一块西瓜,“嗨,舒服了,舒服了!”

“话是这样说,总是跟了日本人一场,赶明日中央军那些王八蛋回来了,算起账来……”这些时,为山寨的前途,孙猴子想了些心思。洪门山寨是穆勉之和他以及老六毛玉堂一起创建起来的,是他们的生财之所,是他们的根。前两年,绰号毛芋头的老六死了,他和穆勉之都很伤心了一阵,对毛芋头收的义子毛烟筒,也就格外地多看顾了。

“嗯,老五哇,您家想的周到,想的周到哇!我也想过了,第一咧,我们冇挨到杀人放火的事,就是死了个二苕,那是老六做维持会的时节,也是日本人打死了的唦。第二咧,我们也冇像张腊狗那样出头。当然咧,我们也要走动走动了!”穆勉之接过孙孝忠递过来的蒲扇,狠扇了几下。

“是呀是呀,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走动哦!”孙猴子附和着。在大主意上,往往都是穆勉之拿,再说,日本人占领武汉的这几年,孙猴子的老婆杜月萱总是叮嘱他,要他无事少在外头跑。

“听说,如今当红的一个叫陆小山的,是陆疤子的儿子咧。”孙猴子一边说,一边看穆勉之的脸色。当年,张腊狗、陆疤子的青帮香堂与穆勉之孙猴子的洪门山寨,时而争斗时而合作,江湖上算得上是朋友了。为一只好蛐蛐,张腊狗下狠手弄死了自家香堂的弟兄陆疤子,穆勉之也算是间接插手过的。这中间的过节,不知道陆疤子的儿子清楚不清楚。

“嗯,是要找一找陆疤子的儿子了。不关我们的么事,陆疤子是张腊狗弄死的,再说,那时候,这陆小山还是屁大点小伢,晓得个么事?”穆勉之下意识地摇着蒲扇,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老五哇,我们在这法租界边泰兴里临街的口子上,不是有一栋房子吗?”穆勉之好像在自言自语。

“是的呀,那是我们山寨议事的会所咧,么样哦?”孙猴子似乎有些明白,但他觉得,有些话,还是由一寨之主穆勉之说出来的好。

“我想把这栋房子送给陆疤子的儿子,你看么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唦!要是你觉得可得,就要几个小弟兄去收拾一下。”穆勉之转过身来,对着孙猴子,用的是征求意见的口吻。

“可得,可得。”看大哥这样尊重自己,孙猴子心里很舒服。

“五叔哇,我们就带几个人去收拾!”六指自告奋勇。

“要弄好一些咧!我说六指诶,这关系到做面子的大事情咧,莫驴子屙屎外面光,最后搞得割卵子敬菩萨,人也得罪了神也得罪了!”孙猴子叮嘱。

“你五叔说的对,你们要听咧!莫马虎!诶,老五哇,稍微坐一下,我们弄点酒喝啵?一些时都冇在一起喝酒了咧!我记得你说过的,一个桃子,一个西瓜,这两样东西是顶解酒的咧!”

“可得唦,等下子我去弄点卤菜来。”孙猴子也来了兴致。

“这热的天,要您家亲自跑个么事唦,随叫哪个伢跑一趟算了。”穆勉之瞥一眼屋外,仍是白花花的太阳烘烤着。

“诶,伢们?伢们晓得个么味口唦?他们哪,狗屎都是好吃的!吃的东西,马虎不得的,还是我去,我晓得,前头那个巷子口新近开了个卤菜铺子,东西做的蛮是那回事!”孙猴子一边说,一边吞涎水。

第7节

陆小山近来忙得很。

就在日本人宣布投降不久,他就接到恩施方面的指令,说是撤退到恩施的湖北省政府马上就要回来。同时,他又接到老上级郭忏的密电,电文上说,按照重庆统帅部的命令,在国军尚未到达各大城市之前,各战区对要准备接管的各大城市,先行成立“前进指挥所”。现在,武汉的前进指挥所已经在恩施成立,已经在汉口的陆小山被提名为前进指挥所成员,负责接收报纸电台整个新闻宣传系统,并具体被任命为“汉口市文化运动委员会主任”,还兼着汉口市记者工会主席、湖北省文化运动委员会常委兼总干事。

接到郭忏密令的当天,陆小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黄后湖,到汉口所有日伪新闻机构的办公地址“巡视”了一番:汪伪的“中央电讯社武汉分社,汪精卫中央宣传部在武汉的机关报《大楚报》,日本同盟社和《朝日新闻》汉口分社……

“陆教官,么样专门看这些地方哦?”一直跟着陆小山跑的黄后湖,不明白他的上司何以对这些新闻报纸的办公地址这样感兴趣。

一路上,街面上很清静,也很萧条。平日里四处巡逻滋事的日本兵和伪军警察,都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可能汉口的市民已经习惯了日本兵和伪军警察的跋扈,对这种少有的清静,一时还很不适应,大多还猫在家里不敢出来。

“嗯?专门看这些地方?以后哇,你只怕是要经常到这些地方来哟。”陆小山也不说破,可得意的口吻溢于言表。

陆小山的思绪已不知不觉飞得很远了:摩肩接踵的人流,鳞次栉比的商铺,他陆小山头戴巴拿马遮阳帽,鼻梁上架着墨镜,前保镖后跟班,徜徉在繁华的歆生路上;街两边商铺的老板,都对他点头哈腰,都往他口袋里塞坨子;他矜持地一边用文明棍挡开老板们塞过来的钱物,一边不经意地朝跟班瞥一眼,老板们会意地把钱物塞给陆小山身后的跟班……

“这些报馆通讯社,占的都是些好地盘哪,不是鄱阳街,就是保华街,都是些做生意的好地方哦!在往日的汉口,这都是些寸土寸金的位置咧!”陆小山似乎在自言自语。

“现在不行了呀,您家看唦,萧条得很咧。”这些被陆小山称为寸土寸金的建筑,在黄后湖看来,都是门关户闭,毫无生气。

“么样只看眼前咧!你呀,不晓得世事如棋,行市是会变的唦!噢,后湖哇,你姆妈的铺子开了张啵?”

“早就开张了呀,您家去坐下子咧?”

“唉,你的姆妈就是好强哦!你跟着我办公事,她在我那里住着,随便帮着照看照看,又轻松,晓得几好!她偏不肯,要去开个铺子,你又难得帮忙,她一个人有几累哟!”陆小山的叹息很真诚。

“她您家说,在重庆开馆子,生意还做得不错,又学会了一手川味菜的手艺,就开了个卤菜铺子。她您家说,卤菜么,只要佐料地道,火候准,心里有谱,就有独到的味口,做起来也就是一锅汤料的事情,不像炒菜那样麻烦,一个人做得下地。”

“噢,噢,那好,那好……嗯,嗯,像是就在前头啵?”

“诶?您家么样晓得的咧?”黄后湖有些奇怪。

在黄后湖的记忆里,他母亲开的卤菜铺,陆小山还没有来过。

“嗯,嗯。”陆小山耸了耸鼻子,有些夸张地深吸了几口气。

“噢,是的,是的!”黄后湖也闻到了前头巷子里飘过来的卤菜香味。他朝陆小山瞄了一眼,看来,他的教官兼上司今天的情绪出奇的好。

金黄色的猪耳朵、猪头肉、猪尾巴,紫酱色的猪肝、猪口条,酱褐色的卤豆腐干……这些闪着油光、冒着热气的卤菜,仿佛捧着无数的诱惑,乘着川菜特有的麻辣香味,在里巷间游走。

这是模范住宅区靠近法租界一幢两层的楼房,二楼黄素珍和他儿子住,一楼就是她的川味卤菜铺。天色已经不早了,早晨出锅的一批卤菜已经卖完了。经不住不断还有人来买,不得已,黄素珍破例又卤了一锅,看看也卖得差不多了。

“姆妈,您家看,哪个来了?”案边还有个瘦巴老头在挑拣卤菜。这瘦巴老头看来是个吃家子,猪耳朵——顺风,专挑薄的,猪舌头——口条,还要用手捏一捏,似乎是在检测火候。黄后湖不等他挑拣完,就喊母亲,提醒陆小山来了。

“噢,噢。”黄素珍抬头噢了两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既然做生意,把顾客照顾好,是最重要的。何况,眼前的这个顾客,虽然长就一副猢狲相,却是卤菜铺子开张以来几乎天天光顾的老客。有时,这瘦巴猢狲相的老头挑点口条顺风,先坐在铺子里喝两盅,然后再拣几样用荷叶包了带走。在黄素珍眼里,这老头是个会吃的,识得她的手艺。

对她黄素珍来说,陆小山算什么呢?是他和她生下了黄后湖,可他既不能公开认儿子,也不能公开与她做夫妻。就是这个陆小山,她曾经不顾一切地爱过,她为他得罪了张腊狗,使得张腊狗要置她于死地。可她明白,这个男人不爱她,二十年前与她做爱,是一种周旋,是一种报复。二十年后,因为儿子的关系,因为都有了一把年纪的关系,因为在人生路上都跋涉得有些疲惫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了恶意,可也没有爱意,有的只是黄后湖牵连着的那一丝血缘亲情,可这亲情也就淡淡的,一杯白开水而已。前不久,陆小山搬进新居,要黄素珍住在一起,名义上是管家,实际上是一种和解的表示。可住了几天,黄素珍觉得,她对陆小山,已经没有当年那种热情了,偶尔见见还行,可每天相见,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况且,她也不习惯与陆小山的母亲王玉霞朝夕相处。因此之故,黄素珍搬了出来,用多年的积蓄赁了这栋小楼,开了这家卤菜铺。做卤菜生意虽然要起早床,进货加工,由于她的手艺地道,往往不到下午就卖完了。她一般不卤两锅,乐得半天清闲。晚上儿子下班回来,同儿子一起吃晚饭,是黄素珍一天中最觉熨贴的时光。儿子出息了,黄素珍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很多。儿子有出息,也得亏陆小山这个还没有公开的老子。虽然没有公开认儿子,可黄素珍看得出来,陆小山对黄后湖那是真的疼爱。

“到底还是自己下的种,硬是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哪!”每当黄后湖在家里夸陆教官对他如何如何好,黄素珍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喜滋滋的。

“这像是陆疤子的儿子咧?”这瘦巴老头就是洪门山寨的孙猴子,虽然好几年没有见过陆小山了,毕竟变化不大,还认得出来。“他么样跟这卤菜铺的女老板这熟咧?莫看这杂种当了官,只怕也是跟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差不多哦!”

“老板娘诶,我要带走的卤菜包好了冇?”孙猴子猜不透陆小山跟这卤菜铺是个么关系。

“哦,包好了咧,包好了咧!您家要不呀,打开来看一下?”黄素珍把一个荷叶包朝孙猴子递过去。

“看个么事唦?熟人熟事的。”

“姆妈,跟陆教官弄两个卤菜,我跟他您家一起喝两口咧!您家不晓得啵,陆教官如今当了全汉口文化运动委员会的主任了哇!”

黄后湖不知道这个文化运动委员会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教官这个主任衙门的名字太长了。他反复在心里把这衙门的名字想了想,才有些明白:哦,怪不得的咧,陆主任要赶天赶地到处看那些报纸哦新闻社哦!

“文化么事会呀?哦?是不是能把米呀肉哇运动出来咧?”黄素珍更不知道文化运动委员会是个什么衙门,口里半是无知半是揶揄地说着,拿把刀为儿子切卤菜。

噢,这杂种是这家儿子的顶头上司?陆疤子的祖坟是不是被鸡子趴动了哦,个把妈,冒出当官的青气来了?

朝陆小山又瞥了一眼,孙猴子默默走了。

第8节

“你们的人都来了?”陆小山摇着一把折扇,问站在跟前的麻占奎。

“哪里哟!守城的兵不准我们进来,说是除了他们正规军,其余人等一律不准进汉口。这八年老子们在这里跟日本人打游击,流血拼命,他们么事正规军连根人毛都冇看到,这早晚到摘桃子了,老子们倒连汉口都不准进来了!”

麻占奎是军统的人,听陆小山的指挥。这多年在黄陂,也就是游而不击,抱着百来条枪吃香的喝辣的。陆小山为了在汉口捞房子票子,深感人手不够,就想到了麻占奎。

“不是我说你呀,占奎,你颈子高头长的不是脑壳?么样就不想点心思咧?不准队伍进汉口,冇说不准你们黄陂人进汉口唦!你呀你呀。”陆小山批评的口吻中不失爱护。

“噢?哦,哦,是的,是的,陆将军,您家的意思,我晓得了,晓得了!”麻占奎揩了一把流到颧骨上的汗,瞄了一眼头顶上慢悠悠转动的电扇,心里嘀咕:这是个么扇子唦,干转,一点风都冇得。

“你看你,又错了啵不是!我是个么将军咧?你晓得了么事?你晓得的,也不是我的意思!”陆小山瞥了麻占奎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其实,麻占奎没有喊错。在军统里,陆小山扛的是少将衔。

“噢,是的,是的您家,陆主任!”麻占奎嘴里乖巧地应着,心里骂:老子手下的那些弟兄,跟着老子这些年,晓得受了几多罪!如今,手里冇得家伙,叫他们空手大白巴掌地进汉口来,有么用咧?

“后湖哇,跟麻司令倒碗茶唦!诶,我跟你说噢,占奎呀,你么样进汉口我不管,你的位置,我都是跟你安排好了的咧!”看出了麻占奎脸色的变化,陆小山的口气又进一步地亲近了。这多年打游击,日本人冇打到,倒是习了一身的匪气。看来,要先用点甜的把他粘着,再慢慢地蹩他。

“噢?您家给我安了个么位置哇?”这倒是个好消息,麻占奎果然被粘住了。

“文化运动委员会文化稽查科长,么样?”

“哎呀,我的姆妈咧,这是个么科长哦,这长的个名字,还是个么文化……”麻占奎心里凉了一截,牢骚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嗨,你看,你看,颈子高头又冇长脑壳啵?我看你呀,猪八戒吃人参果,不晓得品味口!文化稽查,专门管收税罚款的,几肥的个差事呵,你真是不开窍哇!”陆小山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噢,是收税罚钱的?那好,那好,多谢您家,多谢您家哪陆主任!”一听说是收税的,还可以罚钱,麻占奎心里就舒坦了。“陆主任哪您家不晓得哪,这多年,在乡里打游击,硬是把人弄苕了哇!有时候我哇,个把妈,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么样苕成这样了哇!”麻占奎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拼命地糟蹋自己,才能让陆小山舒服起来。

“算了,都是一家人,你莫说自己苕,你莫忘记了,你也是个校官咧!我跟你说哦,这些时,我忙得要死,你要赶快进城来上任。你的那些人住在哪里?你看你,刚说你不苕,这就又苕起来了!汉口这么多的房子,就这边上模范住宅区,就不晓得几多房子!你们抗日有功的人,哪里不能住?”在军统里,麻占奎是中校衔。

“我听说咧,这模范住宅区的房产,都是汉口地皮大王刘宗祥的咧!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名人咧,惹得?”麻占奎不是个苕,他虽然不认识刘宗祥,但晓得刘宗祥的名声,想让陆小山发话,他自己不想担责任。

“嗨,我说麻司令哪,你一个抗日有功之臣,么样连这点胆气都冇得咧?随么事都要我跟你说明?你呀,你呀,叫我么样说你咧?你再这样耽搁下去,等你到汉口来的时候,连讨饭都摸不到门了呀!”

陆小山朝麻占奎瞄了一眼,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还冇做,八字都还冇得一撇,就想后路了?跟老子玩花样?老子真还要防一点咧!

陆小山眼睛一眨,心里蓦地有了个计划的轮廓,他一时不好给麻占奎说透,也不能说透,忽然想起穆勉之请求接见的事来:“后湖哇,穆勉之是不是还在楼底下等着?”

“是的咧,主任!穆勉之等了好半天了咧……”

黄后湖听着他的上司和麻占奎言来语去的,虽然不晓得他们在斗什么心思,但也看出来,陆小山要用这个人,而麻占奎这个人呢,也很像牛肉筋子,是个咬不动嚼不烂的色。

第9节

“这个老家伙,真的是老了噢!”

随着楼梯上缓慢沉重的脚步声,穆勉之花白的脑袋从楼梯口露了出来。陆小山朝穆勉之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趁穆勉之还没有从楼梯口抬起头,陆小山车过身子,面朝着窗户,背对着楼梯口,很是感慨……

这穆勉之,裹几个人,当年在汉口集家嘴半边街打码头,后来创立了汉口最大的洪门山寨。我的爹跟张腊狗,纠几个人,在苗家码头四官殿混,创下了汉口最大的青帮码头,这都是当年汉口几抖狠的人咯!可恨张腊狗那老杂种,不顾江湖情谊,为了只蛐蛐,把我的爹整死了。如今,当年抖雄的,还就是他穆勉之跟张腊狗那老杂种还活着啵?张腊狗哇张腊狗,你可千万莫自己病死了咧,老子要亲手弄死你,才好给我的爹报仇哇!唉,我的个爹,听说也是个惹不得的狠人咧,听姆妈从小给我讲的些事来看,他真算得上是个心狠手辣的男将!老子这多年,几不容易哦!我的娘,为了把我拉扯成人,改嫁给了爹的朋友王利发。王利发虽然冇得么本事,也不是江湖上混的个料,可人老实,对我的娘好,对我也像是亲生的。要不是我的娘,要不是王利发,我陆小山哪里能上学读书,哪里有今天!

窗外的太阳还是白花花的,临窗的这棵小柳树,孤单而孱弱,像有一餐无一餐过日子小伢的身子,没什么分量,稀疏的柳条在毒辣的阳光下无力地垂着,生命仿佛随时都可能离去一般。

“噢……噢,陆主任!”

穆勉之朝陆小山的脊背喊了一声。

为见陆小山,这怯怯的一声,以及刚才缓慢沉重上楼的脚步,都是穆勉之设计出来的。就穆勉之眼下的身体、身手,空手对付三五个像陆小山这样的汉子,绝对没有问题。但穆勉之要示怯,要示弱,尤其是在陆小山这样春风得意的人面前,要给出一副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歪倒死球的样子来,让他冇得防备……

不比年轻时节了,凡事斗狠,看哪个斗得赢,码头就是哪个的。人老了,年月也变了,凡事斗狠要吃亏呀。要是人家冇防备你,你再阴地里给他一刀!陆疤子个杂种,肚子里一点字墨水都冇得只晓得斗狠的混混,居然出息了这样个有手腕的儿子!这小杂种肯定有手腕,要不,么样这样子快就进汉口来了咧?日本人在的八年,躲得远远的,日本人一投降,哪个先进汉口,哪个的荷包就先鼓起来!老子冇得儿子,要是老子有儿子……咦!哪个说老子冇得儿子?那钟毓英跟老子生的叫钟昌的,不就是老子的儿子么!还有那个小梅生的叫钟媛媛的姑娘,也是老子的种!唉,造孽!人家是快活不过娶妻生子,老子是要报复刘宗祥那杂种,偷他的堂客日他的丫鬟!人家生个儿子不晓得几难,又是求菩萨又是告观音,老子就是偷了刘宗祥的婆娘跟那丫鬟一盘,就又是儿子又是姑娘的,一生就是两个!唉,有么意思咧?人家的儿子正大光明地叫爹喊老子,老的养小,小的养老,老子么样好认咧?倒不是怕让刘宗祥戴绿帽子,他几十年不沾他的婆娘,不到自己的刘公馆去,只怕早就晓得自己戴的是绿帽子噢!老子是怕麻烦,老子穆勉之一辈子不喜欢结婚咯生伢咯这些麻烦事!唉,不晓得钟昌钟媛媛这两个伢眼下在哪里?前年,毛烟筒他们几个小杂种捉到了钟媛媛,要不是老子发现得快,差一点被张腊狗那杂种弄到警察局去了。还是老子的种哦,割舍不断哪。媛媛那丫头,还不晓得是他的亲老子救了她咧。咦,照说,媛媛也是抗日的有功之人哪,这早晚也应该回汉口来了唦。把妈日的,么事抗日哦斗争哦政治哦,说到底,不都是为了钱!这个党的人为这个党赚钱,那个党的人为那个党赚钱,钱赚到党里之后,就一个个地再分钱!这个么党哦派的,跟老子们洪门青帮差不多!只是用些么这主义那主义装门面,说得好听些罢。

穆勉之不知道陆小山前两年被先遣派进汉口来的事,但他知道陆小山是国民党的人。盯着陆小山的背影,穆勉之一肚子的心思。

“噢,噢,穆老板!”陆小山觉得该转过身来了。

对方虽然是个老家伙,而且失了势,毕竟是个老流氓,在汉口的根子还不晓得有几深。这人么,活的不就是个势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天碰到坛子掉到缸里,过几天,说不到还有缸掉到坛子里的蹊跷事咧!场面见得多了,转过身来的陆小山,一脸的笑:“穆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咧您家!您家为党国出了这大的力,我还冇过府上去谢您家咧,您家倒跑到寒舍来了。哎呀,这热的天道,后湖哇,沏茶沏茶。”陆小山嘴巴里蹦出来的话,都是甜蜜蜜的。

“哎呀,陆主任,您家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哪!虽然我跟你的爹是一个辈分,你还莫说,我跟你的爹,当年是梗得很的朋友咧。哎呀,您家看,我放着正经事冇说,您家又是这样的忙,我么样说些冇得用的老话咧。”

陆小山的笑脸和甜蜜蜜的话,开始还真的把穆勉之给哄住了,就顺着杆子爬,说些卖老资格的话。可还没等他说得畅快,再一看陆小山的脸色,不晓得什么时候变得凝重了,就赶紧打住,且狠狠地在心里骂自己:嗨,穆勉之咧穆勉之噢,你真是冤枉攒了一把年纪,活转去了哇!这陆疤子的儿子,可不比当年胡混瞎玩的青皮流氓咧,这是个在国民党里头混了几十年的党棍咧!他跟你穆勉之套近乎,说得好听点,是他礼贤下士,说得白些,是他瞧得起你!你么样就当真的了咧?真是的咧,人家给点颜色,你就要开染坊,像个老苕样的!

“哦?我还以为您家是过来玩下子的咧,您家有正经事?噢,那您家就说咧,说咧。哎呀,您家不晓得哪,这些时噢,接收的头头脑脑都还在路上,这汉口的一些大事噢,就都压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么事报馆复刊咯,通讯社开业咯,又是龙船又是会,瞎忙!”

一听说有正经事,陆小山就晓得穆勉之是送财喜来了。这老家伙,就是怕老子把他当汉奸整,这些时还是肯出血,肯吃亏的。陆小山的心思一转,脸色就又柔和了。

“那是,那是,这大个汉口,又被日本人瞎掰了这多年,晓得有几多事要做噢!像您家这样能干的人,又正是精壮马力的,国家不靠您家靠哪个?”一看陆小山的脸色又变得柔酡了,穆勉之紧接着送上一些舒服话,然后话题一转:“是这样的咧,陆主任,据我手下的伙计们说咧,汉口特务部的头子叫山口太郎的,在汉口几十年咧,先是开银行,后是当特务,很弄了些钱咧。还有房子,在黄陂街,有处蛮好的洋楼。”

穆勉之今天的确是来“献宝”的。就穆勉之的脾气,一是硬,从不跟人服软,像这样拍马屁的事,活了这大年纪,基本没有做过;一是不肯吃亏,尤其是在生意利益面前,他从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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