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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老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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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快拿给我看看,不然我不相信。”我高兴地说。

  “财迷!跟崔二头一样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好吧。”莲芝数出我的一个月工钱,往我面前一扔,“多付你三天工钱,这下你该知足了吧?”

  “那,其他人的工钱呢?也给了吧。”我趁热打铁。

  “不行。崔二头交代了,这钱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们,不然,今年三十万的进账实现不了。”

  “老板娘……不,亲爱的莲芝姐,你真傻呢。你想一想,马上我就当小老板了,还指望他们来干活呢——如果没有他们,我光杆儿一根能当老板吗?今年他们是为崔二头干,你手里的工钱就是崔二头的;等他们为我干,钱就是我们俩的。你付了这次的工钱,就等于这钱下次又回到我们俩的手里。”

  “没错。这等于把崔二头的黑心钱又赚到我们的名下。老歪,没想到你好聪明,是当老板的料,不比崔二头差!”

  “哪里哪里,你才是真正的幕后诸葛亮,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扶助我呢。”

  “崔二头这个王八蛋,他一脚踢了我,我对他也不客气,发!”莲芝下定决心说。

  商定了之后,我便去喊工友们来领工钱,大家围满了屋子,挨个儿领钱签字。工钱发完了,大家都散去了,莲芝坐在床上,眉眼含情地看着我,说:“老歪,你这个小童男,快过来呀,你还不会玩吧?姐姐教教你。”

  “等一等,我上趟厕所,去去就来。”我扭头跑了出去……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钢筋工
第四章  钢筋工

  14

  民工们破天荒拿齐了工钱,个个喜不胜喜,这可是有史以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最大奇迹呀!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打点行李,连招呼也不打就溜之乎也,怕夜长梦多;有人已多日没有回家,也有人收拾行李,买车票、购礼物,匆匆回去同老娘、老婆团聚;也有人忙着和老乡、熟人联络,寻找新工地……反正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当我回到工棚时,大部分人刚刚离去,所剩无几。我也不敢久留,同剩余的工友们递了个眼色,会意地笑了笑,就开始收拾衣被。几位工友围了过去,给我递好烟,说这次亏了我,问我使的是什么锦囊妙计?我说:“妙计谈不上,问题还没解决呢。一会儿莲芝找上门来了,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工友就跑进来说:“老歪,莲芝到处找你呐!”

  “你瞧,说曹操曹操到。”我哑然失笑,“她到这里来了吗?”

  “正往这里走。”

  我想了想,说:“不要紧!你到门口等着,告诉她,就说我去接女朋友了。”

  他去了,我也藏在床板底下。果然,不一会儿莲芝就在门口急切地问:“老歪呢?你见到老歪了吗?”

  那个工友说:“怎么,你不知道哇?老歪到车站去了。刚才老歪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就去车站接她了。”

  “王老歪,大骗子!”莲芝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你欺负女人,你不得好死!”然后不顾一切朝远处奔去。

  我钻出床底,朝大家耸耸肩,嘻笑一声,说:“别管她,大家都快想自己的办法吧。该走的就快点儿走,我也要走了!”

  老百岁收拾好了衣被,来问我去哪里?我说还没有着落呢。他说:“我欠了你的人情,还不止一个。走,中午我请客,吃饱了再想下一步。”我们便扛着行李,从工地围墙的后门钻出工地,来到一条大街上。这条街道虽然不是很宽敞,车辆也不多,但行人却不少,两边摆满了小吃店。我们找了个有空调的小饭馆进去了,并且找了个单间,要酒要菜,美美地消费了一回。这次一共花了老百岁四十块钱,这也算是打破了他的人生记录。

  吃了饭,走在大街上,我们东张西望,盘算着下一步的去向,一个认识老百岁的民工告诉他:刚才有几个扛着行李的民工到工地找他来了。我隐隐有了某种预感,立即和老百岁返回工地,一看,果然是菜地里的那几个工友:小百顺、大骆驼、蔫猫子、王秃子和胡麻子他们。他们齐刷刷地围住了我,诉说这个时期的遭遇。

  原来,自从我走后,看菜的老鲁纠集他的干兄弟,天天晚上到工棚里寻衅滋事,要大家在三天之内交出王老歪。三天过后,大家仍说不知道王老歪的去向。这时,老鲁就把仇恨转嫁到大家头上,天天来惹事,见人就打。但民工们人多心齐,每次都把他们揍得落荒而逃。然而,就在昨天深夜,老鲁却纠集几十名地癞子,搞突然袭击,对正在睡觉的民工大打出手。这次民工们措手不及,反击无力,吃了大亏,许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因此,他们再也不敢干下去了,都在打点衣被另寻出路。今天,他们在小百顺的率领下,悄悄找到这个工地来了。不过,尽管挨了打,大家仍然兴致勃勃的。因为他们两天前刚领了工资,这一走,并没有吃多大的亏。

  大家又问工地里的情况,我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他们听了也非常兴奋,说:“太解气了!老板对民工黑心,民工就不能对老板客气。老歪,不要怕,有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谁也怎么不了,大不了我们再找个工地干,从此不再分离。”

  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回到大街上,往一家劳务市场里走。听说那里是一家黑市场,没有得到官方认可,经常被警方取谛,但也有侥幸求职成功的,所以屡禁不止。大家正说说笑笑着,突然从前方一个胡同里口里跑出一个人来,抱着脑袋朝我们飞奔。不一会儿,他的身后就追出两人,各举一把短刀,大叫“抓住他”、“把他杀了”。这个场面,就像电影里的黑社会内讧和火并,把我们都镇住了。还是老百岁眼尖,吭哧了一声,低声叫道:“余百眼儿!是余百眼儿!”

  我也认出是余百眼儿,随即精神一振……

  15

  自从离开了余百眼儿,我们早就忘记了他,忘记了他的妹妹余百牙。在我的心目里,那只是一段小插曲,是眼前的过眼烟云。但谁也想象不到,这个刻薄、阴损而又吝啬的小老板,居然在大街上被两个凶恶的家伙追杀,并且让我们看见了。其中的奥秘真叫人琢磨不透。不过,面对这个恐怖的情景,如果我们落井下石,那也太不人道了。毕竟,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所发生的是是非非。此刻,那两个举刀的家伙还在拼命地追赶,而且越追越近,似乎不杀余百眼儿不罢休;而余百眼儿也完全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巨大危险,丝毫不敢大意,他放下抱脑袋的双手,板着胸膛飞奔,身子却在瑟瑟发抖。

  看到这里,一股扶危济困的豪情涌上心头。我当即决定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当余百眼儿跑到我们跟前时,我突然伸起一脚绊了他一下,余百眼儿便踉跄几步,“咚”地一声趴在地上,却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又跑。我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悄声说:“转弯,往胡同里跑。”余百眼儿来不及细想,果真往胡同里跑去。我也追了过去,看着余百眼儿逃跑的方向。胡同里有几排房屋,余百眼儿急不择路,钻进两排房子之间,那里一看就是一条死路。这时,那两个举刀的家伙已经追了过来,问我:“人呢?跑哪儿了?”我朝正前方指了指,说:“照直跑了,快追!”两个家伙信以为真,顺着我指的方面径直追去。我急忙去追余百眼儿,只见他跑到围墙边,无路可逃,正拼命地往墙上爬,爬一下摔一下,已经摔了无数跤。我喊:“余老板,往回跑。那几个家伙已经走了。”余百眼儿这才朝我跑来,跟我一起回到大路上。

  我们陪着余百眼儿紧跑慢赶,拐了无数胡同,确信已经逃离了险境,这才放慢了脚步。余百眼儿擦干脸上的汗,瞅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王、王……”

  “王老歪!”我笑道,“如果不是老朋友,我怎么会救你呢?”

  “王老歪,你真够义气!是你救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你!”余百眼儿的心脏还在狂跳不停。

  “我说余老板,你怎么会被坏人追杀呢?是不是又干了什么缺德事?”我笑问。

  “别提了!别提了!”余百眼儿似乎想讲清原委,却还是摇了摇头,只是脸红起来,“王老歪,你们这去哪里啊,是不是又在找活儿干啊?”

  “对呀,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地方?”

  “介绍什么?还给我干吧!我现在不包瓦工活儿了,狗日的二老板老不给算账,我一气之下,带人走了,换了个大工地,包的是钢筋活儿,比瓦工轻松多了,还是二老板呢,工钱也强多了。”

  “给你干?”我朝大家扫了一眼,傻笑起来。

  “你放心,王老歪!”余百眼儿明白我的意思,发誓说:“就冲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亏待你。别人的钱我可以拖欠,你王老歪的钱,我按时发放,决不少一分一文。不然的话,我余某人还是人吗?”

  老百岁一听忍不住了,突然喝斥道:“余百眼儿,别人的钱你就有理由拖欠是吗?”

  余百眼儿看清是老百岁,愣了一下,然后说:“老百岁,你们是跟王老歪一起来的,我不亏待他,自然也不亏待你们。刚才,你们不都帮了我吗?”

  老百岁“哼“了一声,厉声问:“那你扣我的三千块钱,给不给?”

  余百眼儿梗了梗脖子,理直气壮地回击说:“你占了我妹妹的便宜,那钱不能给!”

  “是她主动拉我的手,我才碰她乳房的。这些你调查清楚了吗?”老百岁不服。

  “反正你是碰了对不对?一个黄花大姑娘,能让你白碰吗?他王老歪,不是也扣了三百吗?不信你问王老歪!”

  我笑眯眯地走到老百岁面前,悄悄说:“老百岁,你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给谁干都一样。既然余百眼儿发誓许愿了,我们不看他的过去,就看他的将来吧?也许他真的不欠吗?”

  “狗改不了吃屎!”老百岁嘟囔了一句,再也没有吱声。

  我问其他人:“余老板发誓了,他决不拖欠大家的一分一文,你们听见了,我们也听见了,我们大家都听见了,连老天爷也听见了。你们说,还给不给他干?”

  其他人纷纷说:“老歪,我听你的,你说咋干就咋干。”

  就这样,我们和余百眼儿一起,又来到了一个新工地,开始了新的打工生涯。

  16

  远远望去,这家工地果然非同一般。新盖的围墙把一块偌大的工地围得严严实实,围墙上新刷了灰,上面写满红漆大字:“市建筑总公司承建泛亚宾馆工程,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以质量求生存,以信誉求发展”、“为建设我们美丽的城市而奋斗”……

  沿着围墙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大门,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直挺挺地站立一旁,见我们来了,挥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余百眼儿跑了过去,掏出《出入证》给保安看,又指着我们说了一些话,但似乎没有说通,气得余百眼儿脸红脖子粗,掏出手机喊了一通,然后又把手机递给保安。保安这才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真是土拔鼠坐官轿——脑袋不大、派头不小。”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走进大门,很快久又碰上了一道围墙。沿着二道围墙又转了半天,才见到大门,那里依然站着一个保安,示意我们停下。又是余百眼儿前去交涉,然后又用手机喊了一番,最终放行。

  过了二道门,才见到工地里的庐山真面目。一栋四四方方的大型框架楼,刚好打完地基,三层高的地下室,渗进半坑地下水,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让人深浅莫测。十几台抽水机正从各个方向往外抽水。搅拌机的轰鸣声阵阵传来,就像一门攻城略地的威力大炮;振动棒发出沉闷的呻吟声,连绵不绝地敲打着人们的耳鼓;切割机的尖叫声令人心惊肉跳、神经受损。

  此刻,楼基四周挤满戴着红蓝白黄各色安全帽的民工,架子工们忙着拆搭钢管,配装竹板;钢筋工们忙着配钢筋、轧钢丝;木工们忙着支模具、刷机油;混凝土工们忙着送沙子、运泥浆……在那些虽然戴着安全帽却背着手的指挥者的目光注视下,大家井井有条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抬头远眺,不远的钢筋配料房前车来车往,运来各种型号的圆钢和斜纹纲,一些民工忙着御料;水泥房里,一辆辆罐车正撅着屁股靠近窗口,然后鼓起一股气,像“放屁”一样把水泥“放”出来。

  走出繁忙的中心工地,余百眼儿又带着我们路过电工房、配料房、水泥房、工具房和杂物仓库等等简陋的房屋,拐弯抹角地到达一个相对偏僻、安静的地区,这里无疑是生活区了。那里搭建了一排排没有抹泥的砖房,上面铺着石棉瓦。每栋住室前都扯起一根长长的铁丝,上面晾满衣服。住室的一端连着一堵墙,墙上横排着一溜水龙头,龙头下面的水池里沾着未冲尽的饭粒、馒头片,有些水龙头还接着长长的胶皮水管。

  余百眼儿跑到一层层住室前面,透过窗户往里观看,终于找了一间空房子。站在门外,就能感到里面又湿又潮,暑气透过石棉瓦散发进来,又和着一股股尿臊味,从门窗飘出,给人窒息的感觉。走进去,才发现地面上布满尿渍,和一堆堆的人粪尿。墙角上,蜘蛛已在上面扯了一面面网,一个“吊死鬼”正吊在一根丝上。不过,铺木板用的砖头已经码好,一些破旧、半朽的床板正靠在墙上。余百眼儿倒是自告奋勇,从外面找到一把扫帚,把屋里的脏物全扫出来,又扯进一条水管子,将地面狠狠冲洗几遍,然后再喊我们进去。

  大家手忙脚忙地铺好床板后,各自选定自己中意的床位,把各自的床被铺上去,掏出洗涮用具放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再把洗脸、洗澡的毛巾搭在铁丝上。然后大家坐在床板上骂骂咧咧,说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的嗓子有些发干,就想到食堂里找点儿开水喝。食堂也是新盖的几间陋室,中间砌个大灶,支两口大锅;灶后是几口大缸,几只餐具;灶前是一堆黑煤。火旺旺地烧着。一个满脸灰土的民工正在做饭,嘴巴似乎总也合不上,露出一嘴令人恶心的黄牙。进门时,他正揭开锅盖,把一筐切好的白菜倒进滚烫的开水里,再摸出铲子——竟是一只小型农用铲,往锅里一搅,然后又盖上锅盖。片刻,又把锅盖掀起一角,拿一把盐疙瘩塞进去。

  “这就是我们吃的菜吗?”我问。

  “可不是吗,别人谁会来吃啊?”回答得竟有些不耐烦。

  我喝了一碗落满灰土的面汤,又问:“这么好的白菜地,也不栽棵葱、种棵豆啥的点缀点缀?”

  做饭的回答:“我也想,我还想赶来一只小猪或小羊来啃大白菜呢。可是,老板不破费,我拿什么赶呀?”

  我笑了笑,说:“你是内行人。”

  他又回答:“你的这些话,我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能不内行吗?”

  场面竟有些无聊,我便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在食堂和我们的住室之间,要走一段土路,路的两侧全是裸土,在一侧裸土上盖着一栋厕所,我顺路往厕所里光顾了一下,一进门就觉得一股异味搅得胃里翻江倒海。急忙捂着鼻子,睁大眼睛一看,茅坑里的粪便堆成小山,汤水早已溢出,已无法蹲下,地面上充满了已发干的人粪。所有工地里的厕所都脏,但没有比这个更脏的。见些情景,尿意全无,我匆匆朝原路返回,忽然发现小路两侧的裸土上也布满了人粪。

  回到住室里,正想向大家发泄不满,余百眼儿进来说:“老歪回来得正好,我们到配料房去,每人打一只扎钩,明天就要用。”

  于是,我们又一起朝钢筋配料房走去。

  17

  夕阳正慢慢暗下去,天上的星星悄悄亮起来,工地的噪音骤然停了下来,每一个角落里都闪着桔黄色的灯光,在似暗非暗的天色中显得那么萎靡不振。

  土路上开始晃动着人的身影。民工们垂着手,迈着小步,像残兵败将一样默默收兵,安全帽也懒得摘下来。从他们的外表上就能分出他们的工种:混凝土工一脚泥浆,钢筋工一身铁锈,架子工背着安全带,腰里插着扳手,木工们拿着锤子和锯,身上似乎最干净。他们的脸上全是尘土,又被汗渍和成泥,邋里邋遢地抹了一脸;他们似乎没有了力气,除了脚步的挪动,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过多的语言,甚至连叹息都想省略。看到我们这些新来的同行,他们瞥一眼,也不想多说话。

  回到住室,生活区里顿时热闹起来,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洗涮的声音、端盆端碗的声音、走路的声音。人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水龙头前,许多人把脑袋按在水龙头下,让清水冲梳自己的头发。有人*衣服,只留短裤,然后举起胶皮水管从头到脚地淋水,甚至把水管伸进*里,淋那些见不得人的器官。这一切都是军人速度,快速而又不忙乱。这时,力气似乎重新回到那些刚下班的民工身上,大家开始有些精神了,可以说一句、骂一句、笑一声。接着,大家又端起自己的碗,或盒子,敲打着筷子,一齐涌向食堂。

  我们这些新加入的民工也走进了余百眼儿的食堂,每人领了一碗(盒)菜汤,三四个馒头,然后蹲在门口,一边喝菜汤,一边嚼馒头。馒头是劣质馒头,黑黢黢、硬梆梆的,咬一口,硌牙。不知谁骂了一声,半个馒头就被扔在远处。谁也不再有言语,叹着气,把菜汤喝得呼呼响,连叹息声便也一起咽下去。远处,从其他民工的食堂飘来猪肉的香气,一阵阵喊叫声和碰杯声也粗暴地传来,*得人喉咙发痒。不知谁问了声:“什么时候该咱们改善伙食呀?”另一个声音说:“不是逢星期一吗?”叹息声便又传来:“唉,还早呢!”

  余百眼儿呢?我突然发现余百眼儿不在现场。我知道他有一个单间,就在食堂后面,便端着碗拐过去。小单间里亮着灯光,门窗紧闭。我从门缝往里观瞧,余百眼儿正坐在桌子旁,一边啃火腿肠,一边喝啤酒,一台半旧的落地扇正对着他的脑袋呼呼吹着。我敲了敲门,越敲越响,余百眼儿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却再也不理会。这让我的美好愿望顿时化成了泡影。

  完成了晚餐的吃饭程序后,夜幕已经把天空裹得严严实实,倒是满地灯光,像一把把剑,把夜幕刺得百孔千疮。整个工地都在灯光的普照下。在食物的鼓动下,年轻的民工开始了夜生活。有的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抹了护肤膏,相约走出工地,到城市的街道上溜逛;有的进商店看商品;有的到商店门前看露天电视。不过,人们的自觉意识很高,十一点钟前都回来了。因为工地有规定,十一点钟是闭门时间,没有谁敢冒露宿墙外的风险。然后,大家打开自己的蚊帐,开始休息。

  老百岁、胡麻子、王秃子和小百顺,支起了一桌扑克,热热闹闹地打“双抠”,我在一旁观阵。窗外的蚊子嗡嗡叫,不时地溜进来,往我们身上叮。噼噼吧吧地拍击声时断时续地响起,其实根本没有打住蚊子,打的是自己的肉,一巴掌打得皮肤红紫一片。无奈,大家也掏出自己的蚊帐,没有蚊帐的赶到小卖部购买。各自挂好。然后,几个人钻进一只大蚊帐里,继续打“双抠”。

  不知不觉中,时光渐逝,大概已到深夜。其他住室的民工都关了灯,就着鼾声进入了梦乡。还是老百岁有经验,及早抽身,倒在自己床上睡着了。于是,大家也纷纷出门撒尿,熄灯休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明天的劳动决不会轻松。

  18

  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响彻梦乡。好梦猛然间被搅碎了,无论费了多大劲儿也没能留住。用力睁开双眼,哨子还在远处响起,知道自己又跌回人间。扭扭脑袋往窗外瞄去,朦朦胧胧似亮非亮。这时,其他宿舍已有起床的动静,脚步声也渐渐多起来。我们住室的门突然被粗鲁地踢开,“当”地一声,吓人一跳。只听余百眼儿在门口吼道:“五点了,快起床!半小时洗脸,半小时吃饭,六点准时上班,晚了就扣钱!”

  有人叹息一声,起身穿衣服;有人坐起来,揉了半天眼睛。然后不约而地下地,各自拿好自己的牙具,到水龙头下洗脸刷牙。紧接着,又匆匆跑到食堂里领馒头和榨菜,依然蹲下来,就一碗面汤吃下去。

  六点钟,土路上顿时热闹起来,民工们戴好帽子,拿着自己的工具,精神抖擞地走向工地。指挥者们早已等在工地上,严厉地看着我们,似乎嫌我们的动作不够快。其中有个指挥者拿着花名册,一边看册子一边看民工,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小老板们则拿着图纸,站在各自的施工点,一边看图纸一边大声喊着自己的民工,张三李四地吆喝,这个干这个,那个干那个。之后,民工们各就各位,迅速进入忙碌状态。

  余百眼儿对我们几个新民工说:“你们后来,先去卸钢筋吧。五个人一班,每人每车分十块钱,当天兑现。”拿现钱,我们都愿干,可老百岁私下说,按行规,卸一车钢筋可领到一百块现钱,除了分给我们,余百眼儿能白拿五十。白来就白拿吧,谁叫人家是老板呢。

  然而,卸钢筋可不是省力活儿。大号钢筋尚可,小号钢筋全搅在一起,虽分成小捆,却头尾相互缠绕。先分出小捆,再分出头尾,又拉又拨又分又解,费尽了鸟劲儿,还碰一手血泡。忙了一上午,才卸下一车,力气却用尽了。

  十二点钟,我们准时下班,洗一把脸,又去领一碗米饭和一盆菜场,坐在地上吃下去,然后回到住室里睡午觉。这时,没有一个人想打“双抠”,全然倒头便睡。睡到两点钟,哨子声骤然响起,吓退了无数知了的鸣叫。哨声响过,我们又翻身下地,一起奔向工地。余百眼儿见我们上午卸钢筋慢,又安排我们扛钢筋,从配料房扛到大吊下面。钢筋是大号钢筋,切成十米长,每次扛两根。谁知晴空万里,白日朗照,早把钢筋晒得滚烫,一摸就起泡。大家找来破布烂纸垫在肩上,戴上余百眼儿发来的新手套。整个下午,也不知跑了多少趟,反正钢筋码了一大堆,我们的肩上也肿起来,身上全是铁锈。

  熬到八点钟时,天开始暗下来,是下班的时候了。于是,土路上又走满了无精打采的民工,其中也包括我们。没有人愿意说话,只有老百岁对几个年纪较轻的民工说:“怎么样?再不猴崩乱跳了吧?再干几天,等你们累成了干孙子,给个小妞陪睡,你们都懒得动。”说得大家咧了一下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从第二天起,我们正式绑扎钢筋。先后来的,共计十四五人,全部到达地下室指定地点。第一天扎的是一条横梁。配料已根据需要运到大吊跟前,由大吊送到地下室。余百眼儿一边看图纸,一边指挥我们干。先把各种型号和各种形状的主钢筋摆在横梁的模槽内,再用钢箍箍好,用钢丝扎牢。大家弯着腰,一手拿扎丝,一手用弯钩,就像女红穿针引线,快速而又有条不紊地作业,比的是心灵手巧,粗手大脚的人就会落到后面。腰酸了,关节僵硬了,又蹲在一旁扎,一起一蹲,身子骨吱吱地响。

  余百眼儿安排了活儿,坐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我们,背后是一堵墙,正好遮住他头顶上的阳光。如果发现谁的动作慢一拍,他会跳过来,大声“问候”,甚至破口大骂。工地上从来没有工间休息的惯例,大家都在闷着头干活儿,除非去水龙头旁喝水,或到墙角偷偷小解,否则你不会得到片刻休息。然而,你半天时间最多只能捞到一次这样的机会,否则就会被指责为故意偷懒,是“懒驴懒马屎尿多”。喝水,或者小解之后,我们惟一的指望是,余百眼儿也去喝水和小解。如果有人发现余百眼儿偷偷离开了现场,会马上报告大家一声,民工们便直起腰,长吸一口气,借机放松一下。我们更盼望余百眼儿被他的上司叫过去商量事情,或有什么必须处理的事要做。只有他一离开工地,大家的精神就一下子高昂起来,话也多起来。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很少。

  当地下室的一层梁全部扎完后,混凝土工便派上了用场。这时,我们又到配料房去切钢筋,做钢筋配料,为扎柱子做好准备。工地上一环套一环,每一道环节都有固定的民工操作,一环迟缓,整个环节就耽误下来。我们每一个民工都是这些环节里一个铆钉,松懈不得。

  没过多久,我们便成了“干孙子”,人人都成了干活儿的机器,机械地听话,机械地动作,机械地休息,机械地说话。我们按钟点起居,按钟点工作。吃饭——干活儿——睡觉;睡觉——吃饭——干活儿。这是我们的三部曲,成天为这三件事转来转去。很快,我们的手耷拉下来了,脑袋死在脖子上了,思想停滞不前了,嘴巴也不想张开了。特别是下班之后,我们萎靡不振,四肢无力,就像大病初愈。

  “累死了!”常常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接着就传来叹息声,像传染似的,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便传开了。在最累的时候,人们何止是用尽了力气,简直就是透支自己的力气,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我们还很年轻,睡一觉之后,我们很快恢复了失去的体力,再把体力奉献出去。

  有人要请假休息,余百眼儿看都不看一眼,脸朝别的方向,软中带硬地说:“工程催得紧,谁休息就扣谁的钱!”于是,大家都盼望下雨。天下雨了,你不会还让干吧?但北方的天,就是这么干燥少雨,而且太阳毒毒地照在头顶上,连一丝乌云都没有。已经很久很久没下过雨了!

  一天,老百岁捶着背,对我说:“累呀!照这样干下去,连干孙子都不是,成了干外孙了!”

  我也痛苦不堪地问:“有什么办法不累吗?”

  老百岁瞟一眼余百眼儿,说:“他比贼还盯得紧,有什么法子?”

  我问:“用什么办法不让他来监工呢?”

  老百岁笑笑:“我没有。我有,早使上了。老歪,你脑子好使,就看你的了。”

  我点点头,笑道:“听了你的话,我想该是想办法的时候了。”

  于是,下班后,我溜进余百眼儿的住室,神神秘秘地说:“余老板,听其他民工说,城里面又新开了几家棋牌室,你不想去碰碰运气?你已经很久没去了吧?”

  余百眼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上回差点要了我的命——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夜里还做着噩梦呢!要是让那伙人逮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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