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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石[武侠耽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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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慕容恪端起面前酒碗,叹了口气道:“圣上伐秦弊多利少,我本是不支持的。”

  他此话一出,在坐各位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秦王麾下的重臣王猛位列三公,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为人谨严庄重,深沉刚毅。是以,除非我燕国确实朝中无人了,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想要同大燕开仗的。秦王对他言听计从,自然也不会莫名犯我国土。我倒是担心。。。。。。”

  说到这里,他用眼角瞟了一眼慕容垂,后者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接过话头,道:“大司马是担心南晋桓温?”

  慕容恪点头微笑道:“江东的那双‘紫眼’,深不可测。”说完将手中酒碗一干而尽。

  据说这桓温一双紫眼,面有七星,相貌异禀。

  慕容垂道:“目前,南晋唯有此人北伐之心不死,只怕他趁我大燕伐秦之际来个釜底抽薪。”

  慕容恪点头道:“正是。所以。。。。。。”他挺身而立,又满上酒碗,送至慕容垂面前,道:“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虽然你北上辽东,但是紧记厉兵秣马、严阵以待,一旦招你回来,我不希望有丝毫耽搁。”

  慕容垂从他手中接过那碗酒,点滴未洒全部饮下。

  慕容评也端过满满一碗酒水,面带歉意地递到慕容垂面前,道:“那个,其实我也不想主审那件案子,只是皇上旨意压到了头上,实在是推脱不掉。吴王,好殆我们血浓于水,来,来,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也算在这里给你谢个罪,喝下这碗酒你就当让我安个心。”

  慕容垂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哪里来的恩仇?另外,要不是今天你提及,我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叔叔。”

  慕容评愣了愣,又道:“我也难啊,其实在皇上面前我也为段洛说了不少好话,可惜。。。。。。”

  慕容垂抬眼瞪着慕容评,虎目中难掩悲愤之色,打断他道:“可惜,我一向只看人做什么,不听人说什么。另外,我不希望她的名字再被王叔提起,她没有那个福气。”

  慕容评干笑两声,扫过在场一众大臣,眉毛一挑道:“这么说,吴王是不给我面子,这酒是喝不得了?”

  没有人插话,可见大家都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等着看这出好戏。

  慕容垂忽然转怒为笑道:“刚才的饯行酒我可是实实在在地喝了,这谢罪酒么。。。。。。王叔秉公执法,何罪之有?没有罪又何来谢罪,还是不喝为好。”

  两人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针锋相对,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接下了慕容评的酒碗。

  是慕容恪。

  他掂掂碗,冲慕容评略有深意地笑道:“份量挺足啊,王叔。不过,以后不管是什么酒,不论份量多少,只要是敬给吴王的,我都会替他喝完!”言毕,一仰头尽数喝下。

  他这话一出,一众将官都看得明白,慕容恪已经表露立场,是要决心罩着慕容垂了。

  慕容评见状,哈哈笑道:“有大司马这句话在,吴王的酒我却是不敢敬了啊。”

  慕容恪反手又满上两碗酒,道:“从来都是做晚辈的敬酒给长辈,现在怎么能坏了礼数?来,来,我和五弟敬王叔一碗。”三人一起又各干了一碗。

  慕容评一挥手,歌舞鼓乐便又粉墨登场。。。。。。披发素衣的拔头舞,盛行一时的土鼓浑等让在座的宾客大饱了眼福耳福,好不热闹。

  入夜,后院里架起了灯火,只有少数家仆和精力过剩的随从还呆在这里,有人吃喝,有人看表演。还有一些值班巡逻的家将也刻意寻找机会往后院里溜达。而其他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封席,在安排好的客房睡下了。

  平日里慕容评是睡在‘梅园’里的寝室,那里有一干家将日夜轮守,戒备深严。但是今夜,因为要照顾到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所以他没有回梅园,而是睡在了东厢的客房。他的屋子一边紧邻着慕容恪的房间,另一边则是与慕容垂相连。

  一声惊呼“有刺客!”从上庸王下塌的房间传出,打破了这深夜的沉寂,而后是极短的金铁相击之声和先后两声惨叫。后面的惨叫分明就是慕容评的声音。

  最先赶到的是庄千棠。他冲进去便瞧见一名黑衣蒙面人正一剑刺中慕容评的胸口,情急之下无暇顾及已经倒在地上的上庸王的贴身护卫,连忙挥起戟刀直砍向刺客后背。

  刺客感到身后刀气犀利,只得迅速抽剑回挡。庄千棠发现黑衣人左臂动作有些僵硬,怀疑他已经受伤。两人只照了个面,黑衣人便无暇恋战,寻了个空当扑出门外,逃窜而去。

  庄千棠因为白天和司马尘不愉快的对话而心事烦重,一直合衣未睡。加上他和几个其他宾客的随从合住的房间离上庸王的不远,所以听闻动静当然首当其冲。

  容楼和慕容冲也被惊醒,二人均来不及披上外袍就推门奔了出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从他们面前掠过,几个鹞子翻身后跃上围墙,借着夜色的掩护逃遁而去。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追还是不追,又一条身影虎吼一声:“站住!”也追着前面的黑影飞身而去,看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锃亮的戟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分明就是庄千棠。

  容楼和慕容冲对视一眼,便心意相通。容楼急急追着庄千棠而去,打算和他一起对付逃走的刺客,而慕容冲急奔向上庸王的房间查看情况。

  这会儿的功夫,“抓刺客!”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王府中乱成一团。

  继庄千棠之后奔来慕容评屋内的是距他最近的慕容恪和慕容垂。两人冲进去时房门已经大开,显然刺客业已逃离。只见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慕容评的贴身护卫,青袍的胸口被剑贯穿了一个窟窿,血渍渗满整个胸部。而上庸王嘴角抽搐,脸色惨白地靠坐在椅子上,前襟早已被大片鲜血染红。他一边用右手紧紧压住胸部的伤口,以缓解鲜血汩汩流出,一边虚弱喘息着道:“有刺客。。。。。。”。

  慕容恪见状立即道:“不要说话,保持元气。”抬手便点了他胸部的“膻中”、“俞府”、“或中”和“鸠尾”四处大穴,先替他止了血,而后回头对刚冲进来的两个家将沉声道:“快去请御医!”。那两人立刻应下,撒腿就跑出去请人了。

  与此同时,慕容垂则俯身将手放在已经倒地的贴身护卫的颈项上试了试脉搏,摇了摇头道:“已经死了。”然后又皱了皱眉道:“大宴之日防卫难免疏忽,这刺客还真会挑时机。”

  慕容恪道:“有没有派人去追?”

  慕容垂点点头道:“来时看见庄千棠已经追出去了,他是最先到的,似乎还和刺客交手了几招。据我看那人的轻功很是了得。”

  慕容恪摇头道:“上庸王的武功不俗,若刺客只有一人,居然能一击得手,想来实力不弱,只怕庄千棠独自前去不一定能擒得。”

  正在这时,慕容冲恰也走了进来,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忙附道:“恪叔放心,容楼也追去了。”

  慕容恪这才点了点头,他相信以容楼目前的武功,燕国已经少有敌手。

  稍后,慕容恪守着已经无力说话的慕容评,慕容垂则走过一边寻问聚集在门口的家将们可曾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大家只说这几日准备大宴,事务繁多,也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对王爷的遇刺都吃惊不小。而后便有人小声议论上庸王夫人自幼心脏就不大好,幸好几日前便携了一众家眷回娘家省亲去了,不然她若是现在站在这里,只怕心口疼的毛病发作起来就更麻烦了。

  慕容垂见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被邀请的宾客,也有赶来的仆人、家将,便遣散了他们,只留下几个靠得住的家将,令他们分头前去查问那些参加表演的各色艺人。那些艺人是上庸王为了这三日大宴招进府里来的。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刺客藏身于他们之中,混入了上庸王府,而后伺机进行行刺。

  这时御医终于到了。

  他给慕容评仔细验了伤口,又敷药包扎。一切妥当以后,慕容评那惨白恍若死人的脸色才微有好转。

  御医捏了把汗道:“王爷真是命大福大,就差那么一点儿啊。剑尖要是再往里刺哪怕一分一毫,那即便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慕容评精神微有好转,神气亏弱道:“有劳了。”

  御医又叮嘱了一番敷药的注意事项以及恢复时期饮食的忌口,而后写下药方,起身离开。

  慕容恪先差人去按方抓药,然后才问他,道:“行刺你的有几人?”

  慕容评道:“就一个。”

  慕容恪又道:“认不认得出是谁?”

  慕容评道:“他蒙着脸,穿黑色夜行衣,我认不出是谁。不过剑术很高明,一剑就挑了我的护卫,第二剑便刺伤了我。”他喘了口气,又道:“不过,他也受了我一掌,伤势应该不轻。”说完转头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慕容垂,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瞧见了他的眼睛、身形,我几乎要怀疑是吴王对我怨愤已久,亲自出马了。”

  见慕容垂面无表情,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吴王手下猛将如云。。。。。。”

  慕容恪制止他道:“这种时候还胡言乱语什么?你若是行事光明正大,又怎会想到这些?”

  慕容评无力地笑了笑道:“说笑而已,别当真啊。以吴王的为人行事自然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差人行刺的行径?”他又杨眉看向慕容垂,道:“贤侄,你说是不是?”慕容垂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丝毫不理会他的挑衅。

  慕容评这会儿感觉好些了,话就多了起来:“还好有位小将及时赶到,令那刺客未有机会将剑刺得更深一点。看来我命不该绝。事后我要好好谢他。”

  慕容恪“哼”了一声道:“那你要多谢吴王带了这位小将前来。”

  慕容评愣了愣,道:“原来是吴下麾下的。。。。。。”说到这里,似是伤口一阵剧痛,浑身冷汗倾刻湿透衣襟,再也说不出话来。

  慕容恪将也抱至榻上安顿好,道:“王叔,说话太多不利于伤情恢复,你还是闭嘴好生休息,其他的事先交由我们处理。”

  慕容冲一直立在一边看着三位长辈间话里话外的暗流汹涌,心里只想着容楼不知道能不能擒了这刺客回来大功一件。

  慕容评躺在榻上,刚才遇刺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不停闪过,他仿佛又看见了蒙面刺客脸上唯一能看见的部分……眼睛,那双眼睛除了强烈的仇恨之外似乎还藏着极大的矛盾。

  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一剑刺入胸膛之时,为什么能感觉到握剑刺客的手有些颤抖和犹豫?

  胸口的剑被拔出,带着一股血水喷薄而出时,死亡闪现眼前、刺客被迫逃遁,对着那飞掠而去的背影,自己心中又为什么并没有感觉庆幸,反而升起一阵莫名的不舍和难言的酸楚?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许只有等刺客被抓之后才能弄清楚。

  容楼追随着庄千棠的背影一路提气疾追,虽然脚下步履凌空,若飞鸟展翅的时候不少,可是仍距离前面的人有十余丈。这实在是因为庄千棠没有想到后面有容楼跟着想帮他,没能顾及容楼是不是追踪的方便,所以轻功的施展十分随意,时快时慢,而且转向拐弯时也没个预示,令容楼经常一口真气刚提上来没能用上便又*去,又或者一口真气刚刚用完,准备调息换气时,前面的人却已经急掠数十丈。那刺客的轻功也不在他两人之下,是以,一时间,三人只是保持距离并不能拉近许多。

  眼见月隐星息,天际划出了第一道曙光,三人有前有后已相继奔出城外。前面一片密密的白桦林。刺客似乎回身看了看,身形一潜便逃向林中。庄千棠也足下加力,猛地掠前几丈,跟了进去。容楼当下也不敢怠慢,稍稍调息也跟着进了白桦林。

  这片白桦林十分茂密,笔直的树杆象一根根密密排列的标枪,枪头朝下得牢牢插在土壤里。白色的树杆上有象眼睛一样的黑色树节,黑白的对比如此鲜明,调和出一片沉寂。

  正是初夏佛晓时分,微露光芒的太阳照在那婆娑着的茂密枝叶上,遮阳送爽的同时也成了帮助刺客逃跑的工具。刺客显然是知道如何利用这样的地利,所以在林中东拐西窜,借着密集的树干和枝叶下晃人眼的光影的帮助,将庄千棠慢慢又拉远了几丈。

  眼见那刺客紧接着几次飞身跃起,就要逃得没了踪影,骤然间却在空中象被无形的拳头重击了一下,身体猛得一沉,跌落在地上。

  他原本拼死刺杀慕容评,硬是受了他一掌才能一剑刺中要害,后又强撑一口真气一路逃遁下来,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为了甩掉庄千棠,他更是竭尽全力,只因低估了慕容评的那一掌之威,此时力气已快用尽,左肩一阵剧痛,真气居然郁结在了胸口,竟是脱力摔倒。

  那刺客翻身爬起,长剑入鞘,原本握剑的右手护住左肩的伤处,踉踉跄跄依旧还要向前逃。庄千棠却已赶至近前,急切喝道:“你不用逃了,我知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响,默默跟随其后的容楼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疑云顿生。

第十五章
刺客听得庄千棠一声喝止,身形微顿了顿,而后便充耳未闻般继续加紧步伐向前。庄千棠见状,一个旱地拔葱而起,空中翻了个跟斗,不偏不依落在蒙面刺客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司马尘,莫要装了。你是自己扯下这遮脸布,还是要我代劳?”

  十余丈开外的容楼当即吃惊不小,心道:那刺客怎么会是司马尘?

  刺客弯腰闷咳了几声,遮脸布上立时印出一片血污,他伸手扯下扔在地上,奇道:“自问昨夜与你交手之时我已藏了平时惯用的剑法。你怎知是我?”那张俊脸却不是司马尘是谁。

  庄千棠叹道:“若是平日里就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又岂会被一层黑布蒙了眼睛?”

  司马尘把头一昂,大义凛然道:“大凡不过是个‘死’字,我决定杀那狗贼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想抓我回去领功,请自便。”说完又剧烈咳喘了一阵。

  庄千棠上前伸手扶住他,道:“从王府一路跟你这么久,要抓早就抓了,还用等到现在?”

  容楼悄没声息地跃上身旁一棵白桦树以便于观察情况,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底暗自琢磨要不要在他们面前现身。

  司马尘待咳喘稍停,推开庄千堂,道:“既然不想抓我就请回吧。慕容评一死,追查下来我就是个犯了死罪的亡命之徒,你还是离我远点。”

  庄千堂却不理他这些混话,伸手扶他靠着近旁的一棵树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他的右侧。

  容楼觉得此事大有隐情,又见庄千堂显是无意擒下司马尘。心中寻思了片刻,自己若是冒失冲出去抓人,这两人必联手出战,并无十足胜算。于是打定主意暂且隐身树上,静观其变。

  庄千棠道:“我现在才知你以前为何刻意避开我。不过,你只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司马尘沉吟片刻,叹息了一声,神态转为柔和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清楚?我只是不想你招惹上麻烦。”他抬起头,正色道:“我就是最大的麻烦。”

  庄千棠释然笑了笑,道:“命中该我招惹上的麻烦是避也避不掉的。”说着拉起司马尘的左手,道:“当年在神机营中所学如何调理真元、治疗内伤的法子你没有忘吧?”

  司马尘点了点头。

  人说‘未学揍人,先学挨揍’。在神机营中练粗浅功夫时便是由师父传授怎生挨打可以不受重伤,以及受了折骨、金创等外伤后的应急治疗,等武功精深到一定程度,就要研习护身保命、解穴救伤、接骨防毒等诸般法门。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任你武功盖世,也难保没有失手的一天。这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便是“种子队”成员必须学习的一门技艺。不过,运用起来是否得当,效果是不是显著就完全靠各人自己的修为了。

  “那就好。你现在身受内伤,我先以气助你调息真元。不过,等下你要把行刺上庸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能有丝毫保留!”他说完就举起右掌,准备将真气通过司马尘的左掌输入他的体内。

  司马尘听他言语分明是对自己极为信任,愿意抛开一切共甘苦共患难,确也不枉自己心里藏着的对他的一片真情。

  这许多年来,司马尘对感情诸多克制,一边费心避开庄千棠,强作冷落他,一边心里又为自己这么做苦恼难受。这么做的出发点的确是为庄千棠好,想他一身才能必可以成为一员上将,而自己前途未卜,又身负深仇大恨,若是自己和他搅合在一起,自然对他极为不利,是以决定还是远离他的生活比较好。可是违心的事情做多了必定是即伤了自己的心,也伤了他的心。现在情势已到了这一步,庄千棠已经做了决定,两人间反倒不用伪装,他心中一阵安慰,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

  人的心神一旦平和,六根六识就敏感了起来,司马尘忽然觉得十分口渴,抽回左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微笑道:“先等等。我好渴,能不能给我找点水喝。”

  庄千棠站起身,左右寻了一圈,皱眉道:“这林中近处没有水源。放你一人在此,我又不放心你的伤。”正在犯难,这时劲风吹过树林,白桦树叶“沙沙”一阵作响,庄千棠喜道:“有了。”

  他用戟刀在司马尘背靠着的白桦树干上剥开一个倒三角型的口子,又掰了根树条,一端插在三角口的下方,另一端放进司马尘的嘴里,而后笑着坐在他身边,看桦树汁顺着枝条缓缓流入他的口中。

  司马尘甘之如饴,庄千棠也好象亲口尝到了树汁的清凉、甘甜。

  稍后,他们一只左掌与一只右掌相对接触,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容楼知道此时现身抓人正是绝好时机,只要出奇不意一掌击伤庄千棠即可。他们正在气息相连,庄千棠内息一阻,司马尘必定重伤。但是,一来他想弄清楚司马尘是因为什么刺杀上庸王,或者又是受谁人的指使,二来虽然和他没有深交,但也曾并肩做战,共闯难关,实在不忍趁人之危,当下打定主意,依旧坐壁上观。

  约摸练了一个时辰左右,司马尘感觉压在胸口的闷塞开始松动,从庄千棠掌心中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入他周身四肢百骸,肩上的疼痛竟也减轻了不少,知道已无大碍,便向庄千棠点头示意。两人各自吐气收功。

  司马尘站起身,抱拳道:“多谢。”

  庄千棠摇头道:“早和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我现在已无大碍,他日再找个地方自行运气疗伤即可。不如,就此别过吧。”司马尘转身要走。

  容楼差一点就想跃下大树上前擒了他,必竟他是前来追查刺客的,若是什么交待也没有就空手而回,不但丢了自己的面子,在大司马面前也说不过去。

  “不行!你刚才应承我的。先说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行刺上庸王?”庄千棠已经抢先一步挡住了司马尘。

  司马尘冷笑一声,说道:“指使?没有人指使。就是我一心一意要杀那狗贼!”

  树上的容楼和庄千棠一样如坠雾中。

  庄千棠疑道:“你和他有仇?”

  司马尘恨恨道:“这么多年来,我好不容易才能接近他,可是却一直没能寻着机会下手。上庸王府家将众多,似我这种小人物鲜有能见上他一面的时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拖到昨天才能杀得了他!”

  他望向庄千棠,道:“你有没有试过被最亲的人恨的滋味?”

  庄千棠茫然地摇了摇头。

  司马尘轻笑点头道:“是了,有我这种运气的人倒的确不多。娘和青姨是我最亲的人,可是。。。。。。”

  庄千棠插嘴道:“你娘?以前你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问过你,你还因此和我大打了一架。”

  司马尘望天道:“现在我给你说说她。我记忆里,不记得她曾经和我说过话,不过她不是哑巴,她会和青姨说话;我也不记得她对我笑过,但她会笑,她会对青姨笑;感觉她的眼睛总是尽量不看我,不过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会望上几眼,只是从那眼神里我看不到母亲的感觉,那里除了恨意就只有疯狂。她无论冬夏,一年到头额上总缠着厚厚的布巾,而且一有空闲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话。直到我四岁时实在好奇不过,趁她睡着把布巾扯了下来,原来她的额头上被烙了一个字。那时我还小,不识字,不过那字我倒是记住了。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是‘下贱’的‘贱’字。她醒来以后就又照镜子,结果布巾没了,也看到了那个字,然后就彻底疯了。我一直躲着她,很害怕疯了以后的她。再后来一旦青姨没看住她,她就出去乱跑,有一次不小心跌到沟里淹死了。”

  庄千棠叹道:“你娘真是可怜。”又疑道:“不过,青姨在你娘过世后就带你来了我们村子,你们相依为命。难道她待你不好?”

  司马尘猛地拉开上衣的衣襟,露出胸腹。只见他白晰的皮肤上布遍旧伤,密密麻麻的,一处垒着一处,胸腹间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界。这些个伤痕由于年限太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了。

  庄千棠看在眼里,心中又惊又痛。原来在神机营里司马尘一直不愿和别人一起洗澡,只说嫌别人臭,大家都只当他是小气、太爱干净,却没想到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他吼道:“是谁做的?!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胸中怒气翻涌如火灼烧。话音刚落,他一拳雷霆万钧而出,打在面前的白桦树上。这一拳势如排山倒海,力能玉石俱焚,那棵大腿粗细的桦树竟然硬生生被他一拳打断,“吱呀”着轰然倒下,斜斜地压弯了旁边的两棵树。

  这么大的阵仗!容楼在树上也是一惊,只是所处距离较远,对司马尘的伤情看得不太真切。

  司马尘默默将衣襟扣上,不急不徐道:“这就是青姨每天晚上对我做的事。”

  “青姨?青姨不是你娘的亲姐姐吗?至亲骨肉她也下得去手?”庄千棠脑子里一记闷响。原来当年白天和自己一起嬉戏玩耍的“小蛐蛐”晚上却忍受着这样的摧残,而且他从来都掩饰的很好,对那时的自己只字未提。

  以往这些他不知道的事今天却被他听见看到,象一把把毒针刺进他的脑袋,折磨他的记忆。以至于他瞧着面前的司马尘突然生出了一种陌生感。

  ”但是,我一点也不恨她。”司马尘转而咬牙切齿道:“我只恨那个把她变成魔鬼的人!”

  庄千棠问道:“那人就是慕容评?”

  司马尘点头道:“没错,就是那狗贼!我娘当年在他府上做丫头,被他强暴还冤枉勾引主人,被烙字后赶出了王府,结果人就变得有些呆傻。青姨比我娘大八岁,我外公外婆死于战乱,他们死的时候我娘才两岁,可以说是青姨把我娘养大的,她虽然是我娘的姐姐,可是待我娘就象待女儿一般,为了我娘一生未嫁,她们自然姐妹情深。后来也是知道进大户人家做丫头就能过上好日子,青姨才万般不舍地把我娘送进王府。

  其实,尽管青姨一直不喜欢我,不过我娘在世的时候她待我还算不错,我和我娘都是由她一人照顾。我娘死后,她才开始慢慢变得越来越不正常。。。。。。我想,她一定是把娘的死归绺到了我身上,恨我至极。她这么想原也不错,若不是我年幼无知揭下布巾,我娘也不会受刺激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也就不会死了。。。。。。我?我是什么人?我不过就是个害死。。。。。。”

  司马尘没能说得下去,因为庄千棠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所以你要杀慕容评,为你娘,为你自己报仇?你早该告诉我,那样我就能帮到你了。”

  容楼听闻这些也为司马尘的生世叹息不已,不过他总觉得司马尘的叙述哪里不对。于是垂首沉思,几番仔细揣摩后才惊觉……司马尘没有提到他爹,他说的这些往事里没有他的出生,也没有他爹。如果她娘出了王府后就变得呆傻,那他爹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娘,而他娘又是什么时候有了他的呢?

  ‘难不成。。。。。。司马尘就是慕容评那次做孽后留下的骨血?’容楼心里推测出了这个疑问。的确,若是仔细比较外貌,司马尘与慕容评之间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可是弑父之罪又超过了他能认同的限度,是以也不敢枉下定论。

  当容楼再抬眼看向树下时,庄千棠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拥住了司马尘。

  “你能帮我什么?”司马尘的双手拉开捂住嘴巴的手,又挣脱开庄千棠的怀抱,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谁也帮不了我!我娘恨我,青姨也恨我,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着那个狗贼的血!”他喊出这话时手舞足蹈,额上青筋凸起,神色颠狂,而后发疯般地一边捶打自己的身体,一边大叫起来,仿佛要发泄掉胸中积蓄很久的痛苦。

  庄千棠看着眼前几近崩溃边缘的人,不顾司马尘的乱打乱撞又一把抱住那具紧张的身体,左臂象铁箍一样牢牢地禁锢住他,额头紧紧抵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迫使他不再动弹,轻声但却有力地说:“嘘,嘘。。。。。。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后,他轻声唱起了司马尘教给他的“阿干之歌”。

  此刻容楼也不由为之黯然,自己的怀疑居然就是真相,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应不应该下去擒拿这个刺客?

  两人头靠头,脸对脸,庄千棠唱歌时的呼吸温柔地轻抚司马尘的脸庞,令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司马尘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张关切脸,道:“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没有出生。。。。。。”

  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庄千棠红润干燥的嘴唇重重堵了上来,感觉着对面苍白的嘴唇在颤抖。他的舌头轻轻*着,慢慢撬开紧闭的牙齿,伸了进去,品尝着对方口腔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司马尘想推开他,可是更想和他靠得再近些。现在唯一还在乎他,深爱他的人不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吻着自己的男人吗?

  正沉迷其中,庄千棠却松了口,道:“如果你没有出生,我怎么办?”

  司马尘微笑道:“这话本该我对你说。不过,还好没有‘如果’,我现在就在这里。”说完,主动环上他的颈项,一脸嬉笑又道:“吻应该是这样的。想压人的话就要和我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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