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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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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芦花深处
作者:芦花深处
是收了还是灭了呢?
他在这翠屏山上住了好些年,当年那个神秘兮兮的师傅把他领上了山,只叫他在这山中居住修行,后来师傅老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替山下村人除害、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要他不要轻易下山,就在这山上专心的修行,待到羽化登仙的那日。
他问师傅,要等多久?师傅眯着眼睛咳嗽着说,我只能护你到此了,往后看造化吧。然后一阖眼驾鹤西去了。
那天仙乐缭缭,云蒸霞蔚,他连声唤着师傅,那个和祥的老人却再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天上的祥云,想,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么?又想,师傅应该登仙了吧,那待我仙去的那一日,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境况,若是到了天庭,位列仙班,是不是又能见到师傅他老人家了呢?
他从此奋力修行,等着功德圆满,名录仙藉的那一日。
生命就变得遥遥无期起来,他便也懒得挪动地方,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仍旧是住在这山上,平日里灌园鬻蔬,闲来书画弹琴,倒也颇为自得,偶尔呆的腻了,便到山下的镇子里转转,解解乏。恩,他喜欢山下的素菜包子和黄米糕,糯糯软软的,分外香甜。
只是山下的人畏他敬他,只把他当成个神仙来看,叫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不定自己真的老了呢,他想,孤孤单单了一辈子,有时想来真的顶难过。
不过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他叹了口气。
脚边蹿过来一群孩子,绕着他跑圈儿,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跑着笑着,心里就泛上了一点儿的暖,从袖袋里摸了一把晶亮的糖块出来,给那群孩子们人手一颗。
孩子们就吧嗒吧嗒嚼着糖果,嘻嘻哈哈地跑远了,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子往山上走去,手里拎着黄米糕,还泛着香甜的热气。
哪曾想到才走了几步,就有听见一阵噼噼啪啪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叹了一口气,想,糖都分完了,难道要把这黄米糕也给分掉吗?难得下山一趟,真有点儿舍不得啊……
可到底还是站定了,皱着眉耸了耸肩。
孩子们很快就跑到了跟前,却是哭着喊着的:“妖怪~~~有妖怪~~~~~~~~~”然后撒蹄子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好些年没在这山下见到妖怪了,还真有些怀念。他一面想着一面顺着孩子们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远方有一团淡色的妖气,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怎样的小妖怪呢?是收了还是灭了呢?他一面思索着,一面就不自觉地朝那儿走过去了。
妖气漫在田埂上,妖怪掉在田埂里,他走到的时候,恰恰见到那妖怪扶着土壁挣扎着站起来,使劲儿喘息着,翻了眼皮瞪了他一眼,然后咕咚一声又栽倒了,却再也没爬起来。
妖怪不小,却很弱。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斜眼正瞧见田埂和林子之间的土路上,斑斑点点洒了一路的血。
看来这妖怪还伤的不轻。
他挽了挽衣角,轻巧巧从田埂上跳了下去,就落在妖怪的身边。然后他伸了手,扳起妖怪的脸来仔细看了看。
这妖怪生得还挺不错,长眼睫高鼻梁,比镇子里的人长得都要顺眼许多,面颊触手的感觉也好,细细腻腻的。他暗暗的想着,把眼光一路逡巡了下去,恩,身上好像倒没怎么伤着,就是臂上划了一道长口子,爪子还没收起来呢,把那群孩子吓成那样……最严重的该是腿上吧,骨头折了么?软答答血糊糊的,肿得不成样子了……他伸手戳了戳,那妖怪果然抽了一口气,狠狠战抖了一下,倒也没醒过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匆匆收回手来,转了仔细盯着妖怪的长睫毛看,心里不住地琢磨,看来倒也是一只修炼已久的狐狸,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连内丹都被人夺了呢。还有,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杀了呢?
狐狸妖怪在地上抽搐了一下,脑门上啪地蹦出了两只耳朵来,微微颤动了一下。
果真是雪白的耳朵呢,品种倒稀罕。正想着,那只狐狸妖怪嗖地一下化出了原身来,软绵绵地瘫在一堆的衣服里,雪白的毛糊了血污,没脏的地方倒是蓬蓬的,叫人见了就想摸上一把。
他忽然想起村里小丽养的白狗,爱粘人、好养活,平日里憨态可掬的,冬天还可以放在腿上捂手——他以前也想过养一只做伴,可又怕不小心死了徒添伤悲。
可,如果换成一只长生不老的妖怪……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恩,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了的就试着写下来吧》 写的不好也权当练笔了~贴上来后捂脸跑……
哦,当然,有没有读者还是一个问题呢QAQ
捡回来的狐狸难伺候
他一手挟着狐狸,一手拎着一摞的衣服,小指上勾着黄米糕,迤迤然往山上走。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便指点着问:“新捕的?这皮料倒是上等的哩,可惜带了伤了——可要我帮忙把皮子剥下来,您这么文文弱弱的,怕是做不了这事儿。”
他便眯起眼睛和气地笑了笑:“不,不用,宠物呢,养着解闷儿。”
那村民的脸色立马变了个,唯唯诺诺地道:“原来是仙宠,冒犯了,冒犯了……”
冒犯了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慢慢走掉了。
狐狸搁在屋子里的床上,下边儿铺了几层的褥子,保证软乎乎的,他取了伤药和绷带来,仔细替它裹了伤。
狐狸伤得重了,怎样摆弄都不见醒,他便也微微松了口气,还是这样好,如果是醒着的,指不定就伸爪子挠了呢。
小厨房里咕嘟嘟熬着伤药,他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盛了一碗来,棕红的药汁汪在绿釉的瓷碗里,却像搁着一块琥珀,莹亮的倒映着他的脸。
他端了张椅子坐在狐狸跟前,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开始烦恼怎样送进狐狸的尖嘴巴里去。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药碗搁下,一手搭在狐狸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心里输了些灵力过去,狐狸的身子又开始慢慢地伸长,雪白的毛一点儿一点儿褪却了,慢慢又化出人身来,他眼明手快,另一手抓过被子,在最后一刻啪地把狐狸给罩住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尖的脑袋来。
这样就方便多了,捏开嘴,舀一勺的药,灌进去……
狐狸猛地咳嗽起来,啪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尾巴上翘的桃花眼,清清冷冷看过来时居然颇为凌厉。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慢点儿喝,别着急,还有。”
狐狸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要坐起来,结果徒劳。于是狐狸团在被子里往后缩了缩,开了口厉声地问:“你是谁?这是哪儿?”然后又咳了两声,不慎抹去了几分凌人气势。
狐狸自己显然也很不满意,就又补充一般冷冷哼了一声。
这该怎么回答?
对着一只受了重伤的虚弱的妖怪,实话实说“我是修道之人”?
那妖怪的反应无外乎这几种,要么尖叫一声瑟瑟发抖,要么自认倒霉引颈就戮,要么热血沸腾负隅顽抗一番,无论哪种似乎都对病体不利……
他便又笑了笑:“这是我家,我是个樵夫,看你晕在路上,就把你带回来救治。”
狐狸何其精明,斜眼瞟了他一眼,显然不信。可微微动了动腿,发现伤痛没那么明显了,就把脑袋钻进被子里一看:“是你裹的伤?”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救我?”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突然间就想,若直说了自己是因为寂寞,想寻个人来陪着,只怕它会不高兴吧。临了迅速改了口:“这哪有为什么,总不得见死不救吧。”
狐狸怀疑地眯了眼,半晌松了口:“我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求什么。”——只要你在这山里陪我些日子罢了,待你养好了伤,便放你走了。
狐狸的眸光潋滟地闪了闪,露出一个艳丽却嘲讽的笑来:“你别是看中了我的样貌,想趁人之危吧?”
“啊?”他愣了一下,匆匆忙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我不大喜欢你这模样的。”
狐狸鼓起眼睛瞪了他一下。
他迅速地想,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呢?这狐狸好看归好看,可也还不至于叫自己觊觎上了呀。
半晌,他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又匆匆道:“我不是说你生的不好,只是我当真不曾动过那样的念头……哦!”他突然惊呼了一声,“难,难道其实,其实你是母的?!”
看脸却又不像,虽然漂亮,但明显是男子的英挺,不过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如果他真是只母的……哦,那自己的行为岂不是冒犯了?
“你才是母的!”狐狸怒吼,耗光了残余的气力,又软软地瘫在那儿,脸色似乎有些泛青,嘴抿得紧紧,却隐约往空气中传递着格格的磨牙声,好一会儿才止了。
狐狸望向他的眼中,警惕的光倒也随着体力的消耗而软了下去,双目仍是炯炯,倒教他一时也不好分辨他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否散去。
两人都静默了半晌,忽然,狐狸轻慢地哼了一声,却不再开口。
他听狐狸好歹出了声,心中莫名地就松了一下,便柔声安抚般开口问:“你叫什么?”
“不记得了。”狐狸很干脆地说,扯了扯被子盖住了半张脸,顺便阖上了眼。
他微微愣怔了一下,又笑着问:“那我要叫你什么呢?”
“随便。”狐狸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只是冷,含着一分烦闷的意味,然后转了个头,再不理他。
他见狐狸这模样,难免微微有些气恼,但又想,这狐狸莫名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警惕些也是在所难免,他肯居留在此,也算对我有所信任了,不如待它好一些了,再问它的姓名吧。
作者有话要说:过不久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捡回的绝对不是一只“爱粘人、好养活”的大白翻版,这是一只会咆哮“你才是仙宠,你全家都是仙宠”的倒霉炸毛狐狸╮╭
哦,忽然发现,小道士,我可以给你起名叫‘哦买糕的’╮╭
几碗糕就能买了你吗随便?
狐狸蒙着头装睡,心里却总是甸甸的,好像搁了块石子一般,他如今伤重卧床,却是什么也做不得了——也不知得养几日才好,总像如今这般,怕只能任人鱼肉了,真是不爽。
也罢,若他敢把我怎么着了,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缠他一辈子,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放过他!狐狸恨恨地想着,还是熬不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直立在床头,见狐狸不再搭理他,半晌轻轻转身出去,放手掩上房门,到厨房里把那块黄米糕蒸了蒸,再热气腾腾地端进来想唤狐狸来吃时,却见狐狸早也睡得熟了,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小心谨慎地蜷在床内,用背抵着墙。
他想这狐狸难得睡熟,还是不要叫醒他为好,就随手搬了张交椅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狐狸的睡颜。
狐狸的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好在睡的还挺安稳,没见多大动静。
他知道伤口料理的还好,就微微松了口气,掂起手里的黄米糕轻轻啃了一口,又糯又甜的味道就在嘴里漫了开来,他想,待狐狸醒来,也弄点什么给他补补身子,恩,厨房里似乎还有几个鸡蛋,就先做碗鸡蛋糕吧,只盼他别嫌寒碜就好。
狐狸团在被子里动了动,耸了耸鼻尖。
他微微一惊,还当狐狸就要醒来了,忙凑近了去看,可狐狸低低哼了一声,偏了偏脑袋,仍是沉沉地睡着,一绺头发就随着转头的动作软软地滑了下来,覆在脸颊上。
他怕头发尖儿触得狐狸痒痒,睡起来不舒服,就轻手轻脚地把头发拨到了一旁,然后坐回原处,继续一面看狐狸一面咬手里的黄米糕,眼睛里不自觉就漾起一抹笑意,口里的糕也似乎比往昔时更香甜了,那让人欢乐起来的滋味直直地渗到心间。
狐狸睡了好久才醒,醒来便一语不发的,只冷冷地盯着他,眼睛里却也不见明显的敌意,就是淡漠和疑虑。
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他每每想及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心头就是一片融暖,就也不去在意这人是如何看自己,甚至连那人是否愿与自己说话也无关紧要了。
他实在过的太孤单,一个相伴的身影就足以满足他此刻的愿想了——他本也不欲去求太多。
只是在他把蒸的喷香嫩黄的蛋糕或蛋羹递到狐狸手上时,狐狸那清清冷冷的眼神总会不自觉软下来,融成一泓潋滟的水。
他看得出,狐狸在这时,心情总是会略微好一些。
尽管狐狸面上的表情仍是没有太大的变动,甚至还要从鼻腔里发出一些轻蔑且仿佛不为所动的冷哼,然后在接过碗筷之时,还会流露出类似“大爷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的这种神情,但一开始吃,狐狸的眼角就会不自觉微微的眯起,显出满足的模样来,嘴里吃的斯文却快,偶尔还会像猫儿一样,迸出一两声细微的吧嗒声和享受的哼哼,听在耳朵里,触得痒痒的。
这些举动都是狐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狐狸自己没有意识,可他看在眼里,就莫名地觉得有趣,却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就只在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来。
就这样养了七八天,他的伤药药效好,加之狐狸本身的妖怪体质,狐狸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恹恹地拖着步子在院子里走,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了,捧着脸发呆。
他才熬好了药,马上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到了石桌边就匆忙扔下了,指尖烫得通红——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炼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皮来。
狐狸皱着眉,斜了他一眼。
他照单全收了这记眼光,微微笑着回道:“如今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他的宅子里只有两个人,平日里互相称呼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这总归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问明狐狸的名字比较好。何况呆了这么多天,吃了那么多的鸡蛋糕,傻子都该明白自己毫无恶意了。
狐狸翻了个白眼:“不记得了。”
狐狸确实不记得了,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怎么受得伤,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是只狐妖,可探了探体内的妖丹却不见了,偏偏有股灵气撑着,倒也变不回原形。
妖丹哪儿去了,这灵气是谁的,狐狸想着颇有些头疼,更不用说去想自己叫什么了,简直头疼欲裂。
他偏偏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没看出来他伤了脑子呀?
狐狸咬了咬牙:“怎么不会,我就是不记得了,记得了也不告诉你!”
他撇了撇嘴:“好吧,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哎’?”
“随便……”狐狸随口应。
他微微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呀,难怪平时唤他“哎”时他总装作没听见,便就弯起眉眼笑笑,轻声问:“随便,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冷天出门神马的最讨厌了哼╭(╯^╰)╮
于是18号再回来TT
甜,虽然不愿承认
狐狸正自顾地想着心思,不提防他这样一唤,眉毛一挑嘴角一抽手下一滑,险些磕到桌板:“谁,谁告诉你我叫这个的?!”
“欸?不是么?”他眨了眨眼,诧异地看过来,口中认认真真地笑答:“不是你适才自己说的,叫你随便的么……”
“闭嘴闭嘴!”狐狸气急败坏地打断,心情惨不忍睹: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傻呀!
他也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却又不说清楚……”
“想也知道,有人会叫那样的名字吗?!”狐狸无奈,细细地想了想,磨了磨牙,恨恨地道:“……算了,你给起一个罢。”
他听狐狸这样说,心头隐隐泛起一点儿欢喜的感觉,忙点了点头道好,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九尾狐族以九为姓,见这狐狸的原身,毛色纯净气派,多半是那一族的分支,想来也是姓九的了。
他把目光转到院门口的树上,一枝琼花开的正好,花色皎皎,如雪如玉——像极了狐狸的毛色,他便伸手指了指那树莹透白花,张了张嘴,问道:“那我叫你九琼吧……可好?”
狐狸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微微一动,居然泛过一线熟悉的感觉,不至于这样巧合吧……他默默平复了异样的感觉,还是嘟囔了一声,“有什么好,勉强先用着吧,懒得换了。”接着皱眉思考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天了,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妖丹果然不在,只是那股气,仿佛永不枯竭一般,明明前些天似乎弱了些,可早晨一探,却又分明丝毫未损。
狐狸偷眼瞟了他一下,他刚巧试好了药汁的温度,也一扬头看了过来,恰恰四目相对。
狐狸来不及收起怀疑的眼光,慌忙扭头避开,嘴里咳了一声,妄图掩饰。
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了另一般事情上,便笑了笑,道:“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杜衡。”
杜衡,狐狸没敢抬眼看他,只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暗想,这名字倒同这人挺合称,嘴上仍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杜衡与狐狸相处了多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他的习性,譬如这“哼”倒也不是什么鄙夷之意,多半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屑和骄傲罢了,就也不去多管,把药碗推到他面前:“凉的差不多了,喝了吧。”
狐狸把眉头拧得更深,这药当真不是一般的苦……当日昏昏沉沉时不曾觉得,后来脚上伤痛时也没心思分心管它,如今身上的伤几乎愈全了,就越觉得这药难以下口了。
杜衡慢慢弯起一双眸眼,眼睛里蓄着一泓清江一般,光华滟滟:“你不会怕苦吧?”
“哪个怕苦!”他狠狠一瞪,一把抄起药碗,咕嘟咕嘟灌个底朝天,然后一丢碗,大咧咧地抬起袖子揩嘴,借机把脸埋在里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咳,不怕苦才怪,真苦,苦得脸都皱了。
对面传来隐约的笑声,他很想气势汹汹地瞪过去,奈何表情不给力,露脸了更丢丑,索性作罢。
对方显然很开怀,好一会儿才止了笑,然后站起身慢慢走了,顺手带走了药碗,从他身前行过,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就听到面前传来“啪”的一声响。
“吃吧,吃了便不苦了。”杜衡的声音带了笑传过来,然后像一缕飘乎的风似的,悠悠然散了。
有那么一刻,狐狸突然觉得,他的声音真暖真好听,叫自己起了一种冲动,真想变一张网把他的声音都兜了住——带笑的,动人的声音——不要让它消逝在空气里,然后搁在耳边,天天的听。
狐狸打了个激灵,心里哎呀了一声,想,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忙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匆匆赶跑了,然后抽眼去看他丢下的物事。
一个纸包,散着沁甜的味道——“桂花糖?!把我当小孩儿哄么?”狐狸炸了毛,磨了磨牙,还是伸了爪子掂起一块送进嘴里:“哼……”——果然不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18号了该更新了诚信很重要哪~Y
外边冷史了=皿= 才到家于是头疼于是字数少^^往后一定努力写~
狐性多疑
杜衡洗了碗,又从厨房里钻出来,走到他面前站着,见桂花糖少了一块,便笑问道:“如何?好吃么?”
狐狸啧了啧嘴,哼道:“太甜了……”
“这样……”杜衡认真地斟酌着,“那下次我再换种别的来?”
狐狸咕嘟咽了口口水,忙转开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不去砍柴么?”
“哦?”杜衡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道,“哦,暂时还不用,柴火还够呢。”
“别是骗我的吧……”狐狸斜眼看他,眼睛里都是精光:“在这儿这么些天,从不见你出门,再说,瞧你的小身板,只怕连柴火都扛不动吧。”
杜衡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挂不住,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怎,怎么会。”见狐狸仍旧炯炯有神地盯着,连脸上似乎都微微泛了红,忙匆匆说道:“哦对了,你饿了吧,我去蒸碗鸡蛋糕来。”就转过头快步往厨房走去了。
小样儿。狐狸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嫩,还想瞒过大爷我的眼睛,看在这鸡蛋糕的面子上,我先不与你计较,且看看你究竟打了怎样的主意。
过了好久,杜衡才把糕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飘了一路的香。
狐狸不自觉就坐直了,眼睛勾勾地看。
“喏,吃吧。”他把狐狸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觉得有趣,面上便笑得暖洋洋的,伸手把一只青花瓷碗搁在狐狸的面前,柔声说道。
狐狸轻轻咳了一声,转着眼睛不去看那惹人垂涎的糕,却把目光落在杜衡慢慢从碗沿挪开的手指上,再一点儿一点儿攀上他的衣袖,沿着玉色的长脖颈,滑上细致的面容,一骨碌坠进他的眼里,狐狸眨了眨眼,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蛊惑的笑意来,眸光潋滟,风情无限:“多谢了。”
杜衡一下愣住了。照狐狸的古怪脾气,应是绝对不会说这句话的……别是脑子里真的坏了吧?!这样想着,他不禁皱了眉头,关切地问了句:“你,你还好吧?”
狐狸唰地冷下了脸,面色铁青,心中却涌上一种难言的焦虑来,他适才原是暗暗施了法术,想惑住杜衡,诱他说出实话来,不曾想这术法竟对他没用,这个看来温润亲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那般厉害,留着自己却又是为了什么……
杜衡哪里知道他这般复杂的心思,见他不吭声,且脸色难看,以为伤处又疼了,就伸了手在他眼前一晃悠,笑道:“再不吃便凉了,你喜欢我便常做给你吃,何必道谢呢。”
狐狸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抬头便瞧见他的笑意,一时只觉得别扭不爽,再听他的言语,陡然想到刚才自己施法不成,就算是做了一件傻事了,顿觉的脸上挂不住,一把打开他的手,嘴里恨恨地道:“什么道谢,你听错了!”跟着抄过碗来,埋头大嚼了起来。
杜衡也不恼,就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他吃。
狐狸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块糕,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抹了抹嘴发现他正紧紧地瞅着,便哼了一声,嘟囔着问:“你要把我留到几时?”
杜衡心中一跳。他虽然当初也不过是想先救助救助他,替他疗疗伤,藉此养他几日,也算给自己搭个伴,却也明知待他伤好之后,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困着他不要他走,只是不想还不及十日,他便提出这事儿了。
他这样想着,心情就有些潸然,尽数在面上显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是帮你治治伤罢了,哪里说过不让你走,待你伤处愈全了,你要离开,我也不拦的。”
狐狸见他露出这般神色来,心里也微微一堵,想这人怪有意思,这样却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再一想,自己疗伤这几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有人来寻他,就成天围着自己转,也不多说话,有时就只顾盯着自己瞧,却也总是笑着,仿佛极满意一般,心下就微微了然——这人大约是欢喜得了一个伴吧。
只可惜自己还没闹明白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是怎样一个身份背景,狐性多疑,况且自己如今还是这样一副虚弱境地,谨慎些总归没错,那便自然没有因旁人的一个期望就留下相伴的道理。
他想的理所当然,便顺势点了点头:“那好,过些日子我便可以走了。”
杜衡沉默了半晌,好容易才轻笑了一声,勉强答了一句:“恩。”便再也不吭声了。
挨到了晚上,他们俩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反正往常也不常交谈,如今这般虽稍显凝重了些,却也没有给狐狸造成多大的困扰,他怀着一腔心思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又仔细探了探体内的气息,发现那股子灵气又削弱不少了,心下便微微琢磨了片刻,却安静地合眼入眠了。
要面子还是蹭吃喝是个艰难的抉择
山里的夜极静,静的可听见深山处偶尔的一线突兀的鸟鸣,虽然宅旁草丛里细微的虫声也是隐约听得见的,可偏偏不会叫人觉得嘈杂,只愈发勾勒了一副沉寂之意,仿佛水墨一般,晕染地浅淡。
这样的夜里,连月光都仿佛是会歌唱的,无声的谱一支如水的琴曲,从天地间荡下来,漾开来,明光过处,天籁遍洒,便是仙境。
这仙境中的一间小屋里,灯火依旧,纸窗中影影绰绰,像是人形微动,又仿佛是烛火闪烁,狐狸在另一处小屋的一张木板床上呼呼酣眠,屋角燃着一支沉香,才销了一半,在香炉旁落了一层浅薄的灰烬。
小屋的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人影迅速地滑了进来。
那人影先是微微驻足了片刻,侧侧脑袋看了看那支沉香,开门时带过一道风,把笔直上扬的香烟吹得散了开,袅娜的舞动着升腾,月光侵在上面,带着这抹烟气像水波一般氤氲起来,一点一点润进了夜色之中。
他约是确定了这香不熄,方才放心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向床边行去。
狐狸睡的张牙舞爪四仰八叉,显然不曾察觉这般动静。
那人行到近前,轻轻撩开床帐,伸手过来小心抚在狐狸的额上。
一股温润的灵气慢慢循着肌肤相接处渗进狐狸的体内。
他微阖起眼睛,用心估量送出了多少,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谁?”狐狸静静攥着他的手冷声问,大睁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警觉,哪里有适才酣眠的模样。
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手心里的灵气一滞,就径直倒冲了回来,撞着他胸口一阵闷疼,他捂着胸口咬了半天牙,心想,怎么了,才一晚上就不认识我了?缓过气儿完就忙端出笑意来,柔声安抚道:“我是杜衡,你别是忘了吧?”正说着,就觉得被狐狸攥着的地方传来黏腻湿润的感觉,心中一动,手里一挣,借着月光看去,从他的指缝间捉到一抹血色。
他立时皱起眉来,紧盯着狐狸的眼睛道:“你的手怎么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狐狸死死抓着他不放,一边慢慢坐了起来,一手把一个东西掷到地上,叮当一声脆响,嘴里哼到:“无妨,手心里破了点儿口子罢了,若不是用钗子戳着,只怕就循了你的意,被这香迷晕了吧?……喂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你是谁!”
杜衡咬了咬牙,努力要把自己的胳膊挣出来:“杜衡!不是上午才同你说的?你先松松手,让我帮你扎个伤口,我和你保证,我绝对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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