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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喝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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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丽婷笑完问李缅宁:“这女的是你妹妹?”

“不是。”“你姐姐?”“亲戚。”“什么亲戚?表姐表妹?”

“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老师,我这孩子是按小时交的钱,我希望他能在这段时间内多学些东西,我们的时间也宝贵,还要学钢琴、绘画。”

一个妈得巴得巴地跟肖科平唠叨。另一个妈嘴撅得能挂件大衣,一个劲翻白眼,给儿子用手绢捂着鼻子挢鼻涕:“挢,用力!”“你这孩子口型不好,应该给他整整牙,否则吹起来带哨音。”肖科平对另一个妈说:“你这儿倒是嘴大唇厚,我觉得他学锁呐可能更有前途。”妈们气鼓鼓地牵着孩儿们出门走了。

肖科平再次笑眯眯地推开李缅宁的房重不,大大方方进去,在他二人对面坐下,为韩丽婷添水。亲热地聊:

“终于走了。这些家长真烦以,也不管自己孩子什么条件,什么都敢让他学。没办法,总得挣几个钱……噢,李缅宁还没给你介绍我是谁呢吧?我是他妻子。不过你别吓一跳,我们已经离婚了,但还是好朋友——对么缅宁?”

小个男人正在和他的妻子,一个高他一头的丰满女人拥抱在一起,两广一边急切互相摸索着,一边像鸟儿似地彼此啄着,发出,阵阵啁啾声。

“你妹妹不会马上回来吧?”

“不会,起码十一点,互相通报完一般情况也得这时候,其间还得打会儿贫呢。”“哗”地一声,小个男人掀下小褂,露出广东武师的那种排骨。女人已接近于一摊泥,于兴奋、痴迷中犹有抱怨:“本来是明媒正娶,回回弄得跟通奸似的。”

小个男人于鱼跃中蓦地有所警觉,停在半空。

女人立刻觉察到了质量的变化:“怎么啦?”

“外边好像有人。”小个男人如去时那般敏捷撤“磅”下身。小个男人开了房门探邮头,韩丽婷坐在洒满月光的台阶上。屋内灯开了。这是间狭窄逼仄的旧平房,柜子挤柜子,箱子摞箱子,在大床和单人床之间挂着塑料布。单人床上摊着一件织一半的女式毛衣。女人装裹得像个伊兰妇女广塑料布帘后转出去亲热地对韩丽婷说:“没关系,不合适咱们再找,千万别将就,明儿再让你哥陪你去小树林蹲一晚上。”

韩丽婷朝嫂子笑笑,笑得很难看。

太阳如同一个红亮的煤球在灰蒙蒙牛城市边缘升起,缓慢爬升,在远空薄地被击中般地爆炸开来,溅射出极为耀眼的炽光,吞没了浑旨的轮廓。

纷如雨下的金色光雾笼罩了整个城市,那片皇官的重重金顶在这弥漫的金雾中赫然突出。

李缅宁领着一警卫正在挨间殿门开锁,揭封。

一所寝官殿门上的封条被撕破了,锁斜吊在一房发出晃荡声。警报声以晨曦中的庞大宫殿群中凄厉地响。警卫部队执枪从西面八方涌出来,一股股橄榄绿的以流在朱红的宫墙间跑动。顷刻间,层层殿门、通道都布满了摩擦掌、虎视耽耽的武装土耒。李缅宁从殿前退到汉白玉护栏旁,抬头向各处殿顶张望,眼神茫然。李缅宁在自已家藤椅上坐下,打了个呵欠。他困了,垂着头向床走去。外面传来施工工地的机械运行声和垂物敲击声以及间或响起的哨音,文一切都显得很渺远。

他刚坐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下身,便响起敲门声。

肖科平一本正经地走进来,若无其事地说:“你指甲刀借我使使。”李缅市拽过衣服,从兜里掏出套在一串钥题上的指甲刀扔过去,不与她的眼神接触:

“我这指甲刀可是连脚指甲都绞。”

肖科平拿了指甲刀并不离去,只是不住瞅李缅宁,一边剪着指甲身子倚在门框上。

她的眼中充满活泼的笑章:“她比我想象的要漂亮。”

躺下去的李缅宁睁眼,严肃地仰望她。

肖科平也严肃,点头:“真的,很不错。”说完忍不住便笑,一笑就不可收拾,站在门口笑弯了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嘲笑,你别多心。想问一下,不是大街上现拣的吧?”说着又笑起来,自己强迫制止了自己,口中连说:“骚瑞骚瑞——她是干嘛的?看上去像知识分子。”

说完再次捂住了眼睛,低头控制了好一会儿,再露出脸,费用实是很正经了。李缅宁也很正经地回答:“电大中交系的讲师。”“噢——”肖科平点头,走到藤椅前坐下。“你还挺有追求的嘛。”相当执着。美貌钱财我不爱,重要的是参加。心心相印我俩就手拉手。”“你还挺懂感情。”“我从来都感情细腻。”李缅宁仰面朝独看着天花板说,“只不过是跟你一起生活使我变庸俗了在这之前我还会弹吉它呢。”“谁为看《鼹鼠的故事》跟我急频道?”

“我再庸俗也没看国产影片哭过。”

“对,你的心肠是铁打的,只会为我妈在咱家多住几天动感情。”“你呢?我爸去七了,点了多少天眼药水?”

“我流产都快死在医院里了,你还在别人家聊撒谎说在路上被交通警扣了。你懂感情?你除了爱自已你还爱过谁哪怕小狗小猫呢。别坑人家学中文的大龄青年了!”

“你瞧你泼得还像个小家碧玉么?”

“我就这样儿怎么啦?肖科平昂首挺胸,“我这样儿的你还没处找去呢。”说完得意回屋.又吃小胡桃又啃苹果梨。—会儿,长笛声从她的房间飘出,曲调悠扬。

长笛在钢琴的伴奏下曲调依旧悠扬。

肖科平坐一家豪华酒店的宽阔大厅的有人工竹林和喷泉的角落,为咖啡座上正在谈笑的中外男女们吹奏乐曲。

人和曲子都很典雅。酒店的场面也很气派,很上流,使用了很多金色,红丝绒和壳晶晶的镜子,金矿老板的府邸也不过如此吧。

很多中国人进来都有些害羞呢。

一曲终了,咖啡座上的男女仍自说笑,连那些应该很文明应该视长笛为家乡小曲的金发洋人也人无人回顾。

这时,就像跌倒后的一把搀扶,就像委屈时的一声垂询,从远处响起一个人清脆、有节奏的掌声。

肖科平循声望去,只见一高大白胖西服革履的男人,庄重地朝她一下下鼓掌。肖科平在行李房里脱下长裙换了便装,拎了笛盒出来,沿着昏暗的走廊低头往外走。

那个鼓掌的男人站在走廊口注视着她走来。

她抬头看到他,很快又垂下眸子。

钱康微笑地开口唤她:“肖科平——不认识我了?”

钱康像个训练有素的侍者扶椅请肖科平就座。肖科平顺手把坤包放在一边。她那个同事仍在喷泉边的竹林中弹钢琴,旁若无人。

“想起来了么?”钱康在肖科平对面坐下,“我是三班的,你是四班的,咱们两个班的教室斜对门。”

肖科平暖昧地笑。“两杯咖啡,一定要放糖!”放康对侍女说“当然你不会对我有什么印象,我对你可印象深刻,说仰慕也不过分。”

“是么。”肖科平用匙搅和咖啡,回头瞟了一眼她那个正在弹琴的同事。“决不瞎说!”钱康大口喝了下咖啡,“我记得你那会儿学校就吹笛儿。有次党的生日,你们校宣传队在操场演出,你吹的是《太阳照在塔什库尔干》。瞧我连当时你吹的曲子都记得,啊啊啊噔,嘿啦啦……是这调儿吧?”

“不错。”“你现在还在那什么乐团么?”

“还在。”“常演出?”“很少。”“是呵,你们是国家级的乐团,演出一次都是很隆重的。”

“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听说你嫁了个造飞机的工程师。一定特有才吧?你肯定,要不你也不会看上他。”“已经离了。倒也不是因为他有才才看上他。”

“反正他配娶你一定也是有过人之处,噢,离了。离了也正常,我也离了。当然我这情况跟你们不同,我那个前妻就是个小市民,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庸俗得很,没什么爱情——

我没给过你名片吧?”钱康指着肖科平问。肖科平摇摇头。钱康立即掏出一个精制的名片夹,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张递过来。“这张印得不太好,我有那种带照片的可惜已经送完了。”

“总姬理。你可以呀。”“瞎混瞎混。你有名片么?可不可以给我一张?”

“我从没印过。”“那有电话么?给我留个电话。特别想再跟你联系。”

“也没有。现在电话那么贵,我们可装不起。”

“别逗了。数你们文艺界有车的人多,漏税的人多……”

“我这行和歌星完全两回事,你是不知道。”

“真的,今天能遇见你我特别高兴。上次我到班开同学会我还逢人就打听你。茫茫人海,失之交臂。再目首,恍然如梦……”“我给你留个我爱的地址吧。”肖科平取出笔写在一张纸片上。拾头朝康一笑。中午,街道上的阴影完全消逝,凡金属,玻璃或浅色的建筑涂料都在熠烟闪炼。街上正在行走的姑娘漂亮得令广销魂。

韩丽婷拎一大兜西装鸡鸭鱼肉,沿着高楼房外封玻璃的悬挂式走廊走来。阳光中她脸上是斑痘、色素沉着都很明晰。她的表情沉着、坚定。电梯向楼下高速降落的隆隆声愈来愈远。倏尔消失。

走廊很静,外面蓝天无垠,有鸟无声地飞导,可以看到远处火葬场的大烟囟竖立在山间。

她通过一扇门进入楼内走廊。

两边全是房间的楼内走廊,很昏暗,更加静谧,有人在远处开门关门。

她的脸暗下来,柔和了许多。

她凭印象敲了一扇门,敲出会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指点迷津。她再郑重地敲了另一扇紧闭的门。

韩丽婷手操着把手拧开了门,居室内聚满的阳光像一槽水决口一下涌出来。她立刻在阳光中栩栩如生,笑容可掏。

李缅宁光着膀子,手拿一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鼓着嘴呆望着她。他下意识地拉出副逃跑姿式,很快又挺胸站直了。

“光傻看着,还不快接接我。”韩丽婷大大方方地笑嚷。把手里拎着的大小网兜—股脑儿塞到李缅宁手里,“累死我了,你们这楼真高。”李缅宁被手里的兜子坠矮了。

韩丽婷指使他:“快找个盆倒上水,这鱼还是活的。哟!这肉都化了,直嘀嗒,快送厨房去。我的妈,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我来吧!”李缅宁这才说出话:“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吃呵!让你加强点营养。”韩丽婷说话间已撸胳膊挽袖子,拿盆拿碗钻进厨房忙了起来。“今儿我好好给你做顿饭,让你尝尝我的托。我刚才完一个烹饪学习班,没来得及实践呢。”

李缅宁想撤,心里刚动念头,就被韩丽婷一把薅住:“你别走,我做饭得有人打下手。你先把韭黄摘了,回头再把土豆没了削皮。来,给你系上围裙。”

韩丽婷顺手从暖器管子上扯下一条围裙,把李缅宁车转身,从后面拦腰系上,扎紧,打结,按到菜堆儿前蹲着摘菜。

自己也拿了条肖科平的围裙系在腰间,一手按着在案板活蹦乱跳的鱼,一手在空中乱抓着嚷嚷:

莱刀呢?快给我把刀。”……

肖科平拎着把水萝卜开门进来,看到厨房青烟滚滚,湍锅噼叭作响,几条人影晃动,便凑过去隔着门玻璃往里看。

“我要的是滚刀块,你这切得什么呀?”韩丽正在呵斥李缅宁,“快出去吧你,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她抬头看见肖科平,露齿一笑,隔看玻璃喊:“等着吃现成的吧。”李缅宁一身油烟,从厨房踉跄而出。

肖科平望著他笑:“她是几级厨子?”看打扮够专业的。”

李缅宁冷笑。肖科平拍了下他肩:“你真有福气。”然后扭着身子回房换衣服。肖科平换了拖鞋出来,见李缅宁正打鸡蛋黄调沙拉油,筷子飞快地搅着。“看来不是会不会,而是肯不肯干。”

说完笑吟吟地走到桌旁坐下,嗑着瓜子看李缅宁卖块儿:“顺着一个方向打,这样才越打越稠。”

韩丽婷端着两盘拌好的凉莱出来,放在餐桌上,自我欣赏着:“色香还是挺勾人食欲的吧?”

“你真能干!”肖科平夸她。

这时门响,有人敲门。

肖科平拉长声音说:“进来。”

钱康拎着皮包,举着手提电话昂然直入。

肖科平一下停止吃瓜子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路过,顺便让司机停车,上来看看你,唉呀,你们自己还吃这么好?搞这么多菜。”

李缅宁小声问肖科平;“谁呀这是?”

“一个朋友。”肖科平盯着钱康。

钱康顺手掂起一根玉米笋放进牙缝里嚼:

“嗯嗯,罐头的。”他天真地朝肖科平笑:“正好让我赶上,多一个人没问题吧?”“没问题。”李缅宁抢答,“无非是多添个饭碗添双筷子。”

“要不要我去买酒?我去吧。”钱康众皮包里掏出个无线传呼机。拍到肖科平手里。“给你个BB机。”

“不用,喝什么酒呵?”肖科平看了眼BB机,“给我这玩艺儿干嘛?”“联终方便,有事我‘拷’你——喝点喝点,有酒热闹。”

钱康从皮包中掏出—只大钱夹,掖在西服口袋里转身欲走,又回头:“你们这儿商店在哪儿?”

“下楼一拐弯。”李缅宁说,“干脆你再带瓶醋算了,家里醋早光了。”“好好,镇江香醋加何?”钱康答应着,积极跑了出去。

李缅宁扭脸瞅着肖科平奸笑:“是个款爷吧?”

肖科平白他一眼,端详手里的BB机,随手扔到一边:“我从来不关心人家挣多少钱。”

韩丽婷从厨房出来,张着手嚷:“快把桌上的东西挪开,大菜陆续要上了,这是谁的皮包?咦,还有电话。”

她的兴趣被钱康的手提电话吸引,拿起来顺来倒去地看:“能打么?”厨房里‘噗”地一声汤扑了。她急忙跑回去。

钱康空着双手,一脸困惑地进来,进门就问李缅宁:

你说那商店在哪儿呵?找了一圈没找着。”

说完踱进厨房,站在一边看韩丽婷炒菜。

“你很会做嘛,愿不愿意到我的餐厅去掌勺呀?”

“行!给多少钱吧?”钱康不吭声了,笑眯眯站了会儿,出了厨房对肖科平说:“哪天我请你们到我那个餐厅吃一顿。我有个广师傅手艺很好的。噢,你们这儿哪有电源?我这电话得充充电。”

李缅宁从自己房间拿了瓶白酒出来,听到此说,便道:“有,有,我给你拉个线板。”

一头扎回屋里,—会儿屁股朝外拉出一根电线。

钱康拿起酒瓶看商标:“这是什么牌子?野点。”

韩丽婷端了盘新炒的菜出来,问:“这是你的电话?”

“我的我的。”钱康回答,“你要打电话么?全世界直拨。有没有什么美国朋友想问个好儿的?”

这时,又有人敲门。李缅宁扭头问肖科平:“你还约了谁了?”

离门口最近的钱康把门打开,一对胖胖的中年夫妇挽着手走进来。他们进了门就往里屋走,边走边仰看头朝天花板四周张望。

女的对男的说:“这两居室的格局和刚才看的那家不一样呵。”“你们找谁呀?”肖科平问。

一名提醒了李缅宁:“噢,换房的。”跟着进了里屋。

女的坐在肖科平弹簧床上颠了颠了屁股:“还挺软,梦丽达吧?”“梦特娇。”李缅宁陪笑。

这对夫妇来到外屋,看看其他人,问李缅宁:“这都是你们一势的?”“朋友。”李缅宁给老爷们敬烟,老爷们断拒绝。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换房么?”女的说,“我们现在住那房原先的房主就是朋友多。五、六用了还有老朋友找来。上个月警察当墨窝还给抄过一回,点着名让我们交出一个江洋大盗。”“来吧来吧,咱们都入席吧。有什么话坐下说,菜都凉了。”

钱康直张罗,招呼其他三人坐下。率先举起杯:

“都端起来,咱先为什么干杯?”

“为……””韩丽婷张嘴后才发觉也没词。

“咱们还都不认识呢。”钱康放下酒杯。“喝也得喝动明白时”“主要是都不认识你。”李缅宁说。

“我来介绍吧。”肖科平喘了口长气,飞快地说,“这位叫钱康,是我的中学同学。这位李缅宁,怎么说呢,我的前夫……”“幸会幸会。”钱康热情地向李缅宁伸出手,“早就和肖科平背后议论过你,今天终于见着了,搞飞机的吧?”

“早不干了,跟飞机也离了。”

韩丽婷矜持地等着介绍她。肖科平看看她,转向李缅宁:

“这位……这位你来介绍吧,你比较清楚她的哪儿来的。”

“这位……”李缅宁向韩丽婷一歪掌,忽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低头犯愣。愣了会儿索性说:“干脆你自报家门吧,你是哪儿的打哪儿来的?”

“我叫韩丽婷,姓韩的韩,美丽的丽,亭亭玉立的亭加一个女字旁。我是麻纺厂医务室的护士。”

“吃吧吃吧。”李缅宁说,“该打听的都打听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没说人物关系呢。”韩丽婷嫣然一笑。

大家开吃。“好吃。”钱康边吃边评论,“菜好,酒好,再有点间乐就更好”。”哟,我还有一汤忘了。”韩丽婷忽然想起、“你们慢点吃.我去端汤。”“我去我去,你别动。”李缅宁嘴里含着块热鸡翅,忙站起来。他一阵风进了厨房.颤巍巍端出一个滚烫的钢禽。

“你们都该先喝这汤,这汤好喝极了。我搁了无数的东西:海参、尤鱼、虾米、玉兰片、火腿……”

韩丽婷骄傲地数说。嗔怪李缅宁:“你怎么把锅端上来了?应该用大汤碗。“一样。”“不好看,我端去换汤碗。”

韩丽婷说干就干,蓦地蓦地站起来,双手去提锅耳朵。李缅宁大惊失色,张嘴欲喊还没出声,韩小姐已把锅举到众人头上方,然后一只锅耳脱,一锅浓汤怎么上去的又怎么落下来。“啦——”一锅汤结结实实砸在桌子上,汤汁四溅。

在座三人以极出色的反应和敏捷,同时从桌旁跳开,刷地贴在各身后的墙上,收腹含胸,叉腿举手。

最后一滴汤汁不偏不斜正溅在钱康的眼镜片上,他的眼神儿立刻朦胧了。他反应过来后第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就是直扑桌上的“大哥大”。他从海参尤鱼堆里拨拉出湿滴滴的“大哥大”、用袄袖子擦擦,放到石边听,“啦啦’地按键。

肖科平前补救溅了摊白花花的汤汁,犹加自己吐了一身。

李缅宁躲得快,身上倒没搞脏,但他刚想移动,脚底滋溜一滑,几乎表演个大劈叉。

韩丽拎例不只锅耳朵哭丧着脸站在那儿,身上也一塌糊涂。她咧嘴龇牙,看得出她是想笑笑。

“你动作大快了,我都没来及提醒你。这锅耳朵有毛病,镙丝都脱扣了,非得连锅边一起捏着才拿的住。”

李缅宁像在冰上似地不断向抬腿,蹭着鞋底。

“连忙音都没有了,线路受潮了。”钱康对大家说,一边拿着“大哥大”穿过李缅宁房间到阳台继续试打。“我就知道,非闹出这种事才算完!”肖科平铁青着脸,回自己房间,把门“哐”地锁上。

韩丽婷臊眉搭眼跟李缅宁回屋,嘴里嘟咕,你老婆怎那样呵?”“把我这件衣棠换上吧。”李缅宁扔给她一件夹克。

他走上阳台问钱康:怎么样,有声了么?”

钱康把电话贴在耳边,纳闷地说:“声倒是有了,怎么老串线?‘大哥大’还会串线?喂喂,你是法国?我不在法国我要英国!”“她到底是干嘛的?”肖科平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涂洗面奶,“自个有家没家?”

李缅宁站在一边对着马桶刷牙。他吐出一口牙膏沫,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也就是个民间丫头。”

“丫头?看她的身材可不像姑娘。”

“你那老爷们长得够白。是不是牧效增白过?瞅着真干净。”“我觉得韩丽婷看人有点斜眼。是不是视力不太好又不敢戴眼镜?”“视力没问题,你看着斜是她给我送秋波呢。”

“是么,还挺会的。”肖科平洗完脸,用毛巾揩干,冷笑着在小板凳上坐下,拎起暖瓶往脚盆里倒水,脱下两只袜子,把一双白脚浸入水中:

“你和这民间丫头还真合适。多会疼广,手又巧。她穿的那身衣裳要不是自己做的我把脑袋给你。哼,将来当不成时装设计师,也能在中老年服装队当个名模儿。”

“你和那胖子也挺合适。”李缅宁擦去嘴角的牙膏沫儿,拧开水龙头撩着“哗哗”流的水洗脸,“那么整齐的一身肉.搁联合国也拿得出手。当过少爷吧?那眼睛,多有神!”

“她在你眼里是天仙吧?是不是爱得不行了了?”

李缅宁也端了盆水,在肖科平对面坐下洗脚:

“是,我眼里的天仙就这样儿,档次低吧?我一想起她就魂不附体。”李缅宁手拿洗脚毛巾扪胸闭莨作陶醉状,接着低头用力磋脚丫子。肖科平揩干脚,趿着拖鞋站起来:“那别等了,快把她接进门,手续一时来不及办先姘着。”

说着“哗”地把一盆洗脚水泼进马桶。

“哪能那么轻率?人家是良家妇女。得按礼儿,不说八抬大轿,也得请几桌客放几挂鞭,然后欢欢喜喜入洞房。——

到时候你一定带你那胖子来喝喜酒呵。”

李缅宁也“哗”地把洗脚水倒进马桶。

肖科平板着脸往外走,—脚绊在李缅宁伸着的腿上,一个踉跄冲出门外。旋即满眼怒火,—头再冲进来,逼着李缅宁嚷:“你也犯不上这就给我下绊子呀!要害死我招儿多了,下毒!夜里进来掐!再不趁我睡着开煤气……”

“说什么呢?这都哪儿和哪呵?”李缅宁辩解。“我又不是成心的。”“也别忒狠了!”肖科平只是嚷、“凡事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还非赶尽杀绝——而后快?”

说着说着便被自已感动了,觉得自己很悲壮,于是掉下泪来,泣不成声。李缅宁不知所措,待要不理,又见她光脚穿着单褂披散着头发站在那儿哭怪可怜,是不得将就将就,上前解劝:“就绊了你一下,也没说要你的命,值得这么悲痛欲绝么?真勾起轻生的想法倒把自己折磨坏了。”

这一劝,那边倒哭得更狠了。恨声中带着怨气:

‘你找女朋友就找呗,谁也没不让你找。你们俩好就悄悄一堆儿好去吧,干嘛故意跟我显摆——这不是成心气人么?”

“没好,哪儿好了?”“还不承认?还抵赖?砸了我一锅溅了我一身汤我说什么了?”“好好,都怪我,我得意忘形,没顾到你—边受了刺激。我卑鄙!”李缅宁挽泪人似肖科平回到她的房间,拨了鞋饲侯上床,拉过被子给她盗上,又递过一条手巾擦眼泪。

肖科平已镇定下来,自己也觉没趣儿,睁着哭红的眼睛对李缅宁说些冠晚堂皇的话:

“其实你有中意的对象……”

“她不是……”“听我说别打断!其实你了中意的对象,我从心里都为你高兴,只是你不该拿话气我,过去咱俩在一起时,你就老这么气我,现在都离了婚,你还这么气我——你太不应该了!”

“我这个人是这点不好.你批评的对。”李缅宁只是一劲检讨,以求息事宁人。“你这么气我倒没关系,我也会原谅你。将来结了婚,也这么气你那新娘子,人家还不跟你闹上去?”

肖科平说到这儿噗哧一笑,她极诚恳根关切地对李缅宁说:“往后真得改改了。”“改,改.一定。”李缅宁垂首站在肖科平床前,连连称是。肖科平心满地说:“现在,你去吧。”

李缅宁正要躬身退出,忽听屋里不知何处响起类似蛐蛐叫的“嘀嘀”声。“什么”?李缅宁心中疑惑。

“不知道——噢,BB机!”肖科平忽然想起,掀被下床,站在地上一筹莫展:“我给搁哪儿了?”

李缅宁帮着她在屋内东寻西找。

BB机又叫,李缅宁在沙发上肖科平的一堆衣裙下面发现了它。拿起来按钮看指示,扭脸对肖科平说:“呼你呐。”

“没事瞎呼什么呀?”肖科平夺过BB机看了一眼,“这么晚到哪儿去打电话?””我替你去回个电话?”李缅宁向肖科平献执勤。

李缅宁连窜带跳地上楼、在昏暗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便靠在门上看着肖科平大口换气。

肖科平穿着睡衣,坐在灯光雪亮的李缅宁房间玩他的游戏机。“两件事。”李缅宁喘着气走进房间,“第一是明天一早让你在家等他生胖子来车接你出去。二是问你喜不喜欢紫色?”

“什么意思?”“不知道,大概是想给你置行头吧。”李缅宁在肖科平身边坐下,看她玩游戏机。她玩得很一般,连遭摧毁。

“我教你玩呵?”李缅宁微笑。

肖科平立即站起:“无聊。”

她翩然而去,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喀嗒”一声锁上。

李缅宁出来,站在过厅想了想,高声道:

“你用不着锁门。”一座肥矮结实的巨型花岗岩大厦,矗立在烈日中的广场一侧。巍峨堂皇的大门前排,列着粗大浑圆的大理石廊柱撑着沉重的殿顶。宽阔无边由无数阶级组成的犹如大搓板的台阶上,西服笔挺的钱康非常潇酒轻抉地拾级而下。

犹如脚底抹油,犹如乘风滑翔,钱康神采奕奕,顾盼自得,仿佛他是天下自我感觉最好的人。

他看上去真是很白,就像一团上等的埃及上绒棉。

一辆黑色流绒型汽车无声无息地开过来,像送到他嘴边的一块肉停在他身边。李缅宁正在衔心花园蹲着和几个没牙毛儿的老头打扑克,手握着一把牌琢磨。一个人的影子挡住日光,他漫不经心抬起头。

澳妆艳抹长裙拖地穿戴得像只孔雀或说是吉普赛女人的韩丽婷,笑吟吟地摘下墨镜。

李缅宁立即站起,随之一阵头晕眼花,想抬腿走,却双膝麻木人像砍断的树向前栽去,被韩丽婷一把托住。

“不成,不成。”他蹒跚坚定地往前走,嘴里喃喃地说:“我一夜没睡了,必须回家睡觉。改天吧,改天!”

你要真困得不行,那咱们就回家吧。”

钱康牵着肖科平在一间漂亮得像精制贺年卡的西餐厅入座。他们像一对油画里的人物优雅地进餐,食品都如从告摄影般地鲜艳。肖科平抬起眼睛,她手中的刀叉和质地细腻的瓷盘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环境里有细若游丝的音乐和富于韵律的法语呢响声。

“你使的是哪种片子的增白粉蜜,奥珙么?”

正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用颜为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肖科平的钱康闻言一悸,目光立刻混乱了,安详,妥贴的绅士风度,像揭膏药掀斗篷似地一扯而下。

“那我睡觉了你干嘛呀?”李缅宁一肚子不乐意放心地站在铺好被子的床前解衣扣。

“我复习功课,”韩丽婷拉上窗帘返身说,“明天晚上我们德语补习班要考试——我不影响你,我在心里默诵。”

李缅宁无可奈何.咬牙上蒙头躺在被窝里叹息。

韩丽婷在李缅宁桌旁坐下,挺惬意。她用两手量量桌子长宽,把上身趴上去看是否舒适;又开了台灯看看照明条件。接着悄悄拉七李缅宁的抽屉,翻拣信件。

李缅宁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立刻把抽屉帷上,转向他高声道歉:

“对不起呵,我保证不再出一点声音。”

太阳像个人老珠黄的电影明星,脂粉虽浓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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