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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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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废话,脸上有了火烤一般的感觉。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7)

莹儿不语不笑,仍那样望他,许久,才问:“查了吗?”灵官说:“查了。”又补充道:“没啥。只是肋部有些不舒服,开了药。”莹儿便将视线转向别处。那只芦花大公鸡正追一只母鸡,尘灰飞扬的。莹儿叹口气,用铁锨狠狠挖粪,仿佛要挖走什么。不一会,便娇喘吁吁了。

灵官渐渐平静了。他恨自己的慌乱。他想他一定脸红了。一定。这是个讨厌的毛病。村里粗糙的男人女人多,脸红已显得很稀罕了。正因稀罕,他老被女人们捉弄,几次了。莹儿却不捉弄他。两人说话不多。有时,见两人一块去干活,娃儿们就喊:“哟,哟--小叔子搞嫂子,世上好少的。”莹儿反倒脸红了,撇了他,急急地走了,像阵风。

莹儿住了锨,不再望他,一脸漠然,淡淡地说:“你真的不知道?”灵官知道她问啥,便道:“啥呀?他指使我买馒头去了。我能知道啥呀?”莹儿望一眼灵官。灵官很怕她这一望,觉得她望到自己心里了。莹儿说:“这么一说,你肯定是知道的了。别骗我。”灵官遂道:“其实,没啥。大夫说能治好的。”莹儿说:“你以为他没治?药也吃了。每次进城都买药。啥偏方也吃了,不顶事的。”语气仍显得很淡。

灵官惊奇了。从妈的话语中,他发现妈还不了解憨头的确实病情,自己更是才知道。没想到,憨头竟能把这事隐瞒得如此严实。

“那他叫我领他检查啥呢?”他问。

莹儿说:“我不知道。”却忽地红了脸。

灵官觉出了什么,脸又烧了,嗓门里冒烟似难受。为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将锨使得飞快。

莹儿笑了:“你慢些干。你是个白肋巴,没常劲,干不了几下,就成个乏骆驼了……他路上说啥来没?”

“没说啥。”灵官舒口气,“只是问我和同学说了些啥。”“没别的?”“没”。莹儿扭头,望望他,用锨轻轻铲几下他挖酥的土,说:“再想。”

灵官想起了憨头说的“妈想抱孙子”,想说,怕她难受,就说:“其实,能治好的。”

莹儿不理他的安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铁锹,若有所思。好一阵,取过头巾一角,擦擦汗,说:“其实,女人命最苦,对不?你说兰兰,多好的姑娘,也得嫁我哥那个二愣子,可有啥法?爹妈叫她换亲,她不换能成?谁叫她是女人呢,对不?”

灵官自然听出了莹儿话里的话。对换亲这事,他不好说啥。不换亲,憨头难说不打光棍。一想憨头,他的心就软。因为最反对这事的是憨头。常听他酒后牛吼一样哭,说他对不起兰兰。对这事,灵官还能说啥呢?便说:“也许,这就是命吧”。

“命,命。”莹儿一咬牙:“说起来轻巧,可一辈子呀。要说兰兰比我好,毕竟生了引弟。……妈的心我知道,她虽不说啥,可我知道。她从来不骂那只不生蛋的母鸡,怕伤我呢。”说着说着,她的话音变了,脸上泪光闪闪。

灵官慌了神。嫂子在小叔子面前哭哭啼啼,叫人看见,真有点说不清楚。但又不知道如何劝她,更怕劝出她更厉害的哭。有些女人,人越劝,哭得越凶。

灵官只是狠狠干活,尽量弄出噪音。他想用噪音把莹儿引出诱使她哭泣的氛围。

果然,莹儿用头巾擦擦眼泪,低头干起活来。半晌,才说:“男人,都一样,心眼里能进去个骆驼。别看你灵丝丝的,其实,也是个榆木疙瘩。”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8)

灵官的心晃悠起来。他总感到莹儿的话里隐藏着什么,但他又不能确切地捕捉住那个蚕丝一样在风中游来荡去的东西。平日,他喜欢听莹儿的声音。那声音水一样柔,也水一样静,能化了他心里的许多疙瘩。现下,那水一样的声音,却令他感到压抑和慌乱。

“你说对不?”莹儿望他一眼,抿嘴一笑。显然,她也发觉了他内心的慌乱。“你听那梁山伯的曲儿来没?那句辞儿,松木杆子柳木桶,千提万提提不醒。我看正是说你的。”

莹儿话里隐含的意味似乎清晰了。灵官感到胸口很憋,出气随之粗了。他强抑自己,以便使自己的呼吸尽量匀一些,但反倒弄得愈加不畅。

“他还肯定说了啥?你想。”莹儿说。

灵官大脑晕乎乎的。脸在燃烧。莹儿成了太阳,把他身上的水气全烤干了。奇异的渴再次袭来。就说:“忘了,等想起来,再告诉你。”逃似地离开后院。

“人不大,忘性不小。”莹儿笑。

笑声刚落,她吟唱的“花儿”已追出来了——

白杨的木头杏木的心,

扯坏了两连锯子。

阿哥没有维我的心,

枉费了尕妹的意思……

(6)

妈见了灵官,吃了一惊,问:“你咋了?脸这么红。”灵官吱唔道:“谁知道呢……也许感冒了,头疼得凶。”妈说:“桌上有去痛片。”灵官哼一声,取了杯子,沏了水。

妈又说:“蒙头睡上一觉。”灵官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你的去。”妈就出去了。

喝杯水,灵官平静了。他索性躺在沙发上,品起莹儿的话来。结果发现,每一句话都有深意,每一句话都又没意思。看你咋理解呢?村里女人老说很露的话,只有自做多情的人才会认为在勾引你。莹儿话不露,而且不多,悄声没气像在私语。今天确实有些反常,但灵官不想想下去了。他想到了憨头。可怜的憨头。

先前,灵官最大的梦就是以考学的方式跳出这个沙窝,但这个梦破灭了。痛苦也罢,失落也罢,不提它了。他已经像父亲说的那样“尽了自己的心”。尽了心之后就不该有懊悔。他已经补习了几年,“花光了一个媳妇钱”,也就不懊悔了。他没有像城里娃那样搂姑娘逛大街。他已尽了全力。这就够了。

在回家务农的这段日子,焦燥是免不了的。望着那塌陷的沙洼和干涸的河床,想到自己将要在这个沙旮旯里了却一生,心便蒙了层灰纱。望着这个孤零零蜷缩在沙龙皱折处的村子,他感到悲哀。这是他的家乡吗?这是他在城里读书时一想到就感到心头漫过一股暖流的家乡吗?“家乡”这个词儿,只有在远离它的时候才感到亲切。而真实的它,贫穷,闭塞,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死寂。纵是在人叫马鸣的时候,灵官感到的仍是一种逼人的死寂。

寂寞少不了。就在他和花球们调笑时,他仍觉得自己浸泡在寂寞里。他常想到那四句诗皆打一个“门”字的字谜:“倚栏杆东君去也,望花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沉沉笑语无心。”他没有栏杆可倚,只好倚门口那棵歪脖儿沙枣树;没有花间可望,就望那些傍村的沙丘;没有情人,就想那个到遥远的深圳去打工的女同学;剩下的,便是闷沉沉笑语无心了。

笑语无心的他还得笑。为爹,为妈,都得笑。爹妈也在笑。活得很苦,很累,但他们都在笑。憨头、猛子、兰兰都在笑。灵官也只好笑。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9)

莹儿于是成了一个清凉的梦。

兰兰走了,莹儿就来了。兰兰开朗活泼,爱笑。念书不多的她仿佛很知足。只有在爹要她换亲的时候,才哭了一夜。第二天,她答应了爹,为二十七岁的憨头换来了莹儿。

据说,莹儿是娘家有名的“花儿”仙子,和她“漫少年”赛歌,没有不输的。灵官很爱这西部独有的民歌,它是天籁。它源自心中,朴素自然,不事修饰,浑若天成,所谓“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自家。钢刀拿来头割下,不死就这么个唱法。”上学时,灵官发表过一篇研究“花儿”的短文。

但过门后的莹儿很少唱歌。在灵官的印象中,莹儿说话不多,很轻,很柔,像一阵清风。

发一阵呆,灵官出了门。太阳已经悬在西面的那道沙岭上空,白惨惨显得很可怜,极像蹲在沙堆上悬着清涕的光棍汉毛旦。沙窝里的牧人开始归来,骆驼、羊群、骡马迈着各自的步子走进灵官眼中的风景。驼叫声深沉而悠长,即使在空行时也发出那种不堪重负的叫唤。驴马则潇洒多了,想跑就跑他个一路烟尘,想叫就撕裂天空般喧泄一气。一头激情勃发的大叫驴正在追逐一头美丽的草驴。草驴矫情而造作地跑着。要是它前蹄上绑个红纱巾,就和电影上常见的女跑男追的镜头差不多了。灵官笑了。

灵官最爱听咩咩的羊叫。那是无嗔无怒无怨无争的天籁,春风似的,总在心上拂,给人以奇异的安详。在灵官的眼里,羊是最令他捉摸不透的动物,永远那么柔顺沉默。很少见它们发怒,即使在挨刀时,也是一副听天由命或是乐天知命的样子,从不挣扎,从不叫唤,只用善良到极点的眼睛望屠夫,仿佛在安慰他:“放心宰吧,我不会怪你的。”灵官最怕见羊的眼睛。

老顺和瘸五爷赶着羊过来了。灵官忽然发现父亲竟那么苍老。他佝偻着身子,捞着几根干沙枣树条。快要落山的太阳把他的身子印到沙地上,扭成一棵蠕动的老树。父亲老矣。灵官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他想起了三年前的某个清晨父亲背一袋面和他去搭一辆便车的情景。他永远望不了父亲喘吁吁放下面袋后的那句话:“娃子,好好念,不要叫人家望了笑声。”两年后,他落榜的时候,父亲却什么也没说。在已经淡忘了落榜痛苦的今天,灵官忽然感到异常强烈的内疚和遗憾。他想,要是自己考上,父亲该多高兴啊。

老顺看到了他,叫一声:“它吃食了没?”

灵官莫名其妙:“谁?”

“那个红鹰啊。”

灵官这才记起了昨天捉的那只红鹰——他已经忘了它,遂说:“不知道。”

“嘿呀。”老顺扭头对瘸五爷说:“那可真是个好鹰啊,性子烈,喂它,嘿,它理也不理,拍着膀子,飞上跳下的……可能还得几天,等它气出了才吃食呢。好飞禽不叫人挼翎毛,现在,还是个气葫芦呢……你想,你捉它,能不气吗?哈哈……噢,啥病?憨头。”

灵官见父亲先问鹰后问人,觉得他把鹰看得比儿子重,有些不快,但他知道父亲一向就是个大肝花,听妈说他小时候发烧成个火葫芦也烧不断他的呼噜声,遂不在意,说:“没啥。”

“咋?谁病了?”瘸五爷问。

灵官说:“没啥的,谁也没病。”

老顺高兴了:“没啥?没啥就好。这年头,就盼个没病没灾的--得不起病呀……你妈那个老妖,见风就是雨,见屁就是屎,老把个针尖大的事说成天大。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10)

瘸五爷不答言,只鼻孔里长出口气。

到了家门口,老顺和瘸五爷都吆喝:“羔——羔!羔——羔!”这是叫羊分群的口令。羊群便分成两股,一股进了老顺院子。瘸五爷赶着另一股走了。

圈了羊,老顺从立柜下的铁盒里取出已泡了几天泡尽了血水的牛肉,用小刀切成几条,拿到红鹰面前,抖几下,“嘿”一声。红鹰愤怒地尖叫几声,拍几下翅膀,血红的眼珠轱辘辘转,透出凶光,竟似要吞了老顺。倒是一旁的“青寡妇”和“黄犟子”闻声扑来,被拴在腿上的绳子一拽,便吊在鹰架上,扇出一阵唰唰声。

老顺连“嘿”几声,见红鹰并无啄食的迹象,便放弃努力,笑道:“这毛虫,脾气还挺大的。夜里,喂你块萝卜,看你凶个毛。”又和灵官戴了皮手套,解了“黄犟子”和“青寡妇”,用塑料袋盛点肉,进了后院。

莹儿仍在出猪圈,只望了一眼灵官,便低下头去。灵官感到心又不自在了,便一下下捋“青寡妇”的羽毛,捋了几下,才将自己的心捋平顺。

老顺把“黄犟子”放到地上,自己走到十米开外,拣条肉,“嘿”一声。“黄犟子”箭一样射向老顺左拳,脖子一伸,老顺右手中的肉条便消失了。如是三次后,黄犟子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主人。老顺笑了,捋捋黄犟子,说:“成了,你这贪心鬼,食稍大些,就不上兔子。”

灵官照父亲样,给“青寡妇”喂了两条肉。老顺说:“成了,成了。‘青寡妇’也该扯痰了,黑里先喂个毛轴儿。”

(7)

吃黑饭前,憨头说:“打井队提意见了,说吃的跟猪食一样。队长说一口人得收半斤鸡儿。我们交兔子也成,不过一口人一斤。”猛子啐了一口,道:“操,这世道反了。挣老子们的钱,还要吃老子们的鸡儿。上回收那么多,喂狼也够了。”憨头说:“也不能全怪打井的。村上乡上的干部也隔三间五来,吃肉喝酒。打井队几个人,能吃多少?再说村里的那些没头鬼也不自觉,你进去撕一块,我进去撕一块……狼多肉少的。”猛子说:“那我也吃。别人能吃,为啥我不能?”老顺呸一声:“吃得嘴大了拉稀屎哩。你又不是没见过肉,丢人显眼的。人家吃是人家的事,你少给老子丢底典脸。”猛子说:“我不过说说,谁又真吃呢。”老顺说:“嘴痒了到墙上蹭去。挡嘴噎舌的,说那么多话干啥。少说话,威信高;多说话,惹人骂。”猛子嘀咕几声,却听不清嘀咕了什么。

莹儿端了一锅煮山药进了书房。猛子皱起眉头:“再不能做个别的?煮山药,煮山药,一见头皮都麻了。”

“煮山药怎么了?”灵官妈拿着盐碟和咸菜进来了:“老娘天生是个草花子命,就爱吃个煮山药。不想吃就吃馍馍去,才蒸的。我蒸馍馍,你嫂子出猪圈,哪像你消停。迁就一顿吧。”猛子仍颠个脸,天门梁上像爬了个癞蛤蟆。

老顺白一眼猛子:“你想吃啥哩?啊?!你草花子的身子,长了个状元肚子?能吃上这个就不错了。那年头,只有地主老财才吃这个。人到南滩上陈掌柜家借粮,先给你招待个煮山药,看你咋办?你剥了皮吃,人家就说你有粮哩,不给你借。人家掌柜也不剥皮。人家好大的家业,都这样。你是个啥东西。等糟了年成,嘴里饿出干屎臭,你才知道山药也是个好东西。”

猛子皱眉道:“行了,行了。你除了陈掌柜的山药还会说个啥?动不动地主老财,你又不是地主老财。”说着狠嘟嘟起身,去厨房拿个软馍馍,就咸菜吃。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11)

见猛子进屋,老顺又说:“地主老财咋了?一打春,陈掌柜就到村里转,见谁家的粪没运,就骂几句,借给牲口……”边说边取个山药,剥了皮,还没入口,眉头就先皱了,嘿一声,道:“老婆子,话虽这么说,晒了一上午,心里干焦干焦的,吃点汤汤水水多好。这玩艺……嘿……”

灵官妈笑了:“哟,你说人时一套一套的……”猛子接口道:“对别人是马列主义,自己嘛……”没等猛子说完,老顺说:“行了,老子还怕这个山药不成?”说完,狠咬一口,复又吐出,烫得哎哟呻唤,引来一阵笑声。

灵官边吃边装做不经意的样子留意莹儿。莹儿没望他,只是静静剥山药皮,撒盐末,夹咸菜,不冷不热的。想想今天经历的一切,灵官像做了一场梦,很漫长的一场梦。一切,遥远而模糊,仿佛是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事,奇怪。人生真是一场梦吗?灵官晃晃脑袋,极力想使自己的思维清晰些,反倒摇得越加模糊。是不是今天的逃跑伤害了她呢?他想,他究竟怕啥呢?理智地想,仿佛也没有啥怕的东西。莹儿并没有说什么,两人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可他又恍惚觉得她已说出了什么,他们之间也确实发生了什么。一切,显得模糊又清晰——只是他不敢正视这清晰而已。他很想认真看她一眼,但终于没看。他心虚地觉得屋里人都知道他心里的勾当,都在警惕地注视他。

吃一阵,憨头取过毛巾擦擦手,说:“今天又该到井上值夜班了,我去啦。”老顺说:“你不去了。这几天没休息好,那又是个操心活。猛子去。”

“我有事儿。”猛子说。

“啥事儿?”老顺火了:“一天尽是你的事儿,和那些二流子们在一起,能有个啥好事儿?啥屁事,明天去!”

猛子说:“真有事。井上的活,又不苦。没事的话,谁怕呀?”

灵官见爹黑了脸要发作,忙说:“他有事儿,叫他忙去。我去值,不就一夜嘛。”

老顺长出一口气,对猛子说:“娃子,老子把丑话说到头哩。你干啥事老子不管,可不准耍赌。听就听,不听老子也不管你了。你成龙成龙,变虎变虎。”

猛子笑了:“哎哟,天的老爷,你说我拿啥去赌?人都穷得###子里拉二胡咧。印些阴国票子,人家又不要。”

“反正我丑话说到头哩。”老顺说。

(8)

猛子这夜办的事很简单:双福女人叫他给双福写封信。

双福是村里有名的“化学脑袋”,脑子活,有文化,又能吃苦。几年前,他偷了生产队里的玉米,叫孙大头领人斗了个驴死鞍子烂,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就溜到了兰州,爬街台,当小工,学技术,当大工,包小活,揽大活,造楼房,……人虽苦了个贼死,却成远近闻名的企业家了。

下午,女人见了猛子,就说:“吃了黑饭你来,给那个挨刀的写封信。”

猛子就来了。

进了门,猛子见女人裸了上身洗头,前胸高翘翘颤微微晃势晃势,就问:“丫头呢?”女人说:“到她奶奶家去了。”就不管猛子,使劲搓头,前胸使劲晃势,臀部也使劲晃势。猛子感到很渴。

女人洗了头,又慢慢往脸上抹油,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抹完油又梳头。梳完头开柜子,取了件衣服。猛子闻到一股樟脑丸味,感到很新鲜。

女人问:“吃了没?”

猛子说:“吃了。”

女人说:“没吃我给你做去。”

猛子说:“吃了。”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12)

女人望他一眼,说:“你还真来了。”

猛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到很渴。

女人说:“缓缓吧。缓缓再写。”就坐在炕沿上望猛子。猛子也望女人。女人很丰满,穿了外衣,胸部还高翘翘的。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像鸡毛在猛子心上搔。猛子说:“写吧。”

女人说:“你想写就写吧。”

猛子没有动。他想:双福真是个肉头,有了这么好的女人还往外跑。听说,还和那些不正经女人勾勾搭搭。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求个啥哩?却说:“我可写哩。”

女人说:“你想写就写吧。”

猛子望着女人,咧咧嘴,很蠢。他有些恨自己,平时的聪明不见了,嗓里的干燥却来了,脑里的晕乎也来了。猛子说:“双福太忙,一年来不了几回。”

女人说:“爱来不来,谁又在乎呢。”又说:“男人都一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又说:“当然,你不懂的,有了媳妇就懂了。”

猛子不知说什么好,脑中有面钹狠劲地敲,“咣——咣——”,响得嗓子冒火了。咽一下,喉节动了,嗓子却不润,就说:“写吧。”

女人皱皱眉头,取过纸笔,说:“你想写,就写吧。”

猛子说:“其实,写啥哩?人常去,带个口信也成。”

“还是写吧。你就说,庄稼收了,雇的人。他几时想来几时来,不来也成。钱花光了,他不寄也成。叫他想干啥就干啥,放心干,不要管老婆娃儿。蹲了监狱,有丫头送饭,不用愁。”

“真这么写?”

“就这么写。”

猛子写了,问:“再有没?”

“没了。”

猛子要过旧信封,写了地址,装好信,放在床上,望一眼女人,见女人望他,心又砰砰跳了。女人笑了:“我是老虎?那么害怕?”又望一阵猛子,眼里有亮亮的东西在晃。她说:“他来,我就说猛子写的。”

“明天,人问我谁来了?我就说猛子来了。”她说。

“人问我,他干啥来了?我就说啥也没干。”她又说。

猛子觉得心跳声山洪一样响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我就说,真啥也没干。不信,你们去问猛子。”她的声音水一样柔。

猛子叫了一声,抱住女人,笨拙地鸡啄食似地吻她。

女人说:“猛子,你可不像话呀。我可是叫你写信的。”

猛子喘着粗气,手伸向女人腰部,摸索着解她的裤带。女人软软地挣扎几下,说:“你再胡闹,我可告诉你妈呀。”

女人的线裤很瘦,猛子吭哧老半天也扯不下。女人说:“猛子,你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完,几下脱了线裤,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说:“看你还能吃了我?”

女人很胖,很白,奶子很大,小腹山丘样鼓起,躺在床上像个大白鲸。猛子张着口,出着粗气。他似乎被女人的大胆吓住了。女人笑了:“看你还能吃了我?”猛子说:“吃就吃。”扑向女人。

女人推开他,说:“想扎死我?你那衣服像盔甲。”猛子说:“那我脱了它。”女人说:“管你,爱脱不脱。”猛子就脱了。

女人说:“我可不行的。我没那个心事儿。”猛子望女人。女人不望猛子,闭了眼睛。猛子说:“你的奶子真……真……,我想咂。”女人说:“你爱咋样咋样。反正,我没那个心事。”奶头是女人的开关,猛子一咂,女人就叫起来。猛子问:“疼吗?”女人不答,皱着眉头叫。猛子就不咂了。

猛子摸摸女人,说:“我可真的……啦?”女人呻吟道:“你越说越来了,不像话。”猛子分开女人双腿,笨拙地动作。女人显得很反感,皱了眉,无奈地导引一下,随后,她呻吟起来,叫声很大,一韵三叹。猛子问:“疼不?”女人说:“你慢一些。”一会儿,又叫快。女人野兽似叫起来,脸扭曲着,一口咬住猛子的嘴。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13)

二人终于静了。女人说:“这下,你总饶了我吧?”猛子喘着粗气说:“手松一下,我喘不过气了。”女人说:“偏不,便宜了你,谁叫你欺负我。”就仇恨似的把猛子箍得很紧,还一下下咬他的嘴唇。咬一阵,说:“你真干呀?你叫我明天咋见人?”

猛子兴趣索然了。他觉得脱裤前的女人很好看,现在不好看了,就说:“我该走了。”

女人说:“你想走,就走吧。这会儿路上正好有人,也不害怕。人问你哪里去来?你就说双福不在家。”

猛子愣了一下,就没有走。

(9)

因为值夜班,灵官理所当然睡了懒觉。起床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日光为院里的一切抹了层亮丽,院里显得辉煌了许多。猛子和父亲进沙窝捉兔子去了。憨头去井上顶卯。妈在院里择粮食。一群鸡叽叽咕咕围着她,啄食她偶或抛下的一个个土块。见灵官起了床,妈说:“炉子上的沙罐里有面汤哩,泡点馍,吃去。”

灵官哼了一声,胡乱洗把脸,含口凉水漱漱口,吃了早饭。妈又说:“你瞧,乏了就缓缓。不乏的话,平地去。快浇冬水了,地里还疙里疙瘩的。”灵官说:“我最怕干那活。一个人丢进一大块地里,想想都怯阴阴的。”妈笑了:“这也怕,那也怕。庄稼人谁当?……去吧,能干多少干多少。你嫂子早走了。在西湖坡。”

灵官的心不由地跳了。他望望妈,妈却自顾去拣粮食中的土块。遂屏屏息,调匀呼吸,捞铁锹,出门。

转过沙嘴子,灵官就看到了西湖坡。天很晴,晴得像一幅蓝缎子,衬得西湖坡北面的沙岭很黄。在连绵起伏滚滚滔滔的沙海大背景下,穿红衣服的莹儿格外醒目。她为啥爱穿红衣呢?按说,依她的性子,应该穿蓝莹莹的衣服。不过,穿了红衣的她,依然很美,有种异样的韵致。

灵官的心又跳了。

毛旦夹个麦草过来了,见了灵官,无话找话地说:“哟,值了夜班,不睡他个二眼麻达,上啥地?”灵官说:“你不也一样吗?”毛旦长哟一声:“我哪能和你比呀?你有大树底下的荫凉。我得四股子筋动弹。不然,吃风去?”他东张西望一阵,悄声说:“这不,魏没手子的女人生了,又死了。这不……一个丫头。”他抖抖掖下的麦草。灵官发现草中果然有一个衣服包着的疙瘩。

“我估摸,灵官,这家伙干买卖时秤头上做了手脚,缺斤短两的,先报应到手上。不然,怪不惊惊地,咋叫牲口咬一口?咬了就咬了,还化脓。化了就化了,还得锯掉爪子。怪不?——最后才报应到儿女上,该着他断后……”

灵官说:“别胡说。”

毛旦道:“谁都这么说。不缺德,为啥别人能养下儿子?就他,焦尾巴断后。”

因为憨头和兰兰都没儿子,灵官觉得毛旦的话太欺人,就气乎乎道:“也没见你有个啥儿子。”

毛旦显出一副无赖相,笑着说:“你别攀扯我,我,我……我不过不想娶女人……其实,这个……女人,嘿,我知道你急着搞嫂子去哩……嘿嘿。可我也往西湖坡那边的滩上烧死娃娃呢。总不能怕干扰你们,不干我的营生吧?”

灵官不理他,只管前走。

毛旦便夹着那裹着死娃娃的麦草,哼哼咛咛跟定灵官。他沓拉着鞋子。鞋底扇耳光似的打脚板,像在给他的哼咛声打拍子。看他那济公活佛似的乐呵呵无忧无虑的作派,即使有天才想象力的人也不会想到他此刻竟是去为一个幼小的生命送葬。

大漠祭 第二部分 大漠祭 第二章(14)

灵官的心里很别扭。

到了地里,灵官瞅中一个高处,一锹一锹把土抽向低处。

毛旦见了莹儿,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边,说:“嘿,叫你看个稀罕物。”说着掀起了麦草和衣服。

灵官叫一声:“毛旦,你滚——”。

莹儿已看见了。她惊叫一声,但只跑开两步,就瘫软到地里。

毛旦嘻嘻笑着,显然很满意自己恶作剧的效果:莹儿的脸煞白煞白的,眼睛直了,几滴泪滚出眼角。灵官拣起一个土块,砸到毛旦屁股上。毛旦龇牙咧嘴,猴跳似跑了。到远处,才扭过头,嘻嘻笑道:“嘿,灵官真疼嫂子呀。”

灵官骂一句,拾一个土块,扔了过去。毛旦见灵官真生了气,才蹿过西湖坡,一溜风,不见了。

莹儿的脸仍那么煞白,她两手撑着铁锨把,想站起来,但努力几次,都失败了。灵官不知道自己咋办,上前扶不妥,不扶也不妥,只是不知所措地望她。

莹儿喘息着,望灵官一眼,嗔道:“你在看笑话,是不是?”灵官便上前,扶起莹儿。

(10)

莹儿抚抚胸口,叹口气,哎哟一声,说:“你明明知道我连个蛤蟆也怕,却叫他带个死娃娃来。”

灵官说:“他是到那边的滩上去烧的。谁知道他又来吓你。”

“你明明知道的。你存心出我的洋相。”

灵官发现莹儿已渐渐恢复了正常,便笑道:“那有啥?不过比人少了口气,怕啥?”

“你下辈子做个女人试试……那是谁家的?”

“魏没手子。”

“又是他的。唉,他婆娘可够苦的。当初,白白胖胖的。现在,唉,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哎呀,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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