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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带渐宽终不悔-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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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终究是瞒不过的。”无霜缓缓闭上眼,秀眉紧蹙。

“太后。”紫云抬起头担忧道,“方丈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奴婢请他过来的时候,方丈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一句询问的话。”

无霜心头一震,沉声问道:“何出此言?”

紫云细细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与她。无霜眉头越锁越深,最后叹息一声道:“明日,你陪我一起去见大师吧。”

“是。”紫云应了一声又道,“太后,大师说您的身体……您要珍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你也去睡吧。”

紫云缓缓退了出去,无霜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心里千头万绪凌乱不堪,似压着千斤巨石沉沉喘不过气来。人之心力有限,可是她身处这样的境地如何能不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挨到黎明,天灰蒙蒙的不见亮。夏无霜心绪繁复,不等紫云过来伺候,独自起床,痴坐于妆台前。镜中人儿已不复昔日光华,素面清颜,瘦削的脸颊苍白胜雪,双唇亦是惨淡无华。

无霜双眸闪过一丝凄凉,拿起手边的香粉淡淡扑了一层,依旧掩饰不住那眼角眉梢间的浓愁倦意。

紫云进来见夏无霜已经起床,心里便知太后定是没有睡好。紫云也不多言,安静的伺候太后洗漱梳妆。太后心里有太多的负荷,她劝再多也是枉然。

“孩子醒了么?晚上有没有哭闹?”看着桌上精致的清粥糕点,无霜索然无味。

“小皇子听话的很,现在还没醒,天还灰蒙蒙的早着呢。”提到小皇子,紫云的语气轻快起来。

“让阿离把他抱过来吧。”无霜以手抚面,遮住了双眸中抑制不住的忧伤。

“好。”紫云轻快地跑出去,当母亲地都恨不得孩子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吧?

片刻,阿离抱着孩子来到无霜面前。孩子依然熟睡着,那么小,那么惹人怜爱,精灵一般静谧地睡着,全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无霜抱过孩子,双眸柔柔地注视着那小小的脸,浓浓的爱意倾泻而出。不经意,两颗晶莹的泪地落在婴儿红嫩的唇边。婴儿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睡梦中静静吮吸着那两滴泪。

“孩子……”无霜呢喃,双目盈盈含泪,似有千言万语。

“夫人……”阿离轻轻喊了一声,夫人是怎么了?

“阿离。”无霜声音低微,缓缓地,似乎积蓄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出口道,“你现在就走吧,带他一起走吧。”

“夫人。”阿离扑通跪下,泪流满面,“不要赶我走……”

“夫人不是赶你走啊,夫人把自己的命都放在了你手里,你懂么?”

“夫人……”

“不要哭,阿离,咳咳……”止不住又咳嗽起来,无霜不得不住口喘息,轻轻擦去阿离脸上的泪,目光缓缓落在怀中尚在熟睡的孩子身上,“夫人今天就要回宫了,以后这个孩子与我再无瓜葛,他的生,他的死,他的一切的一切夫人现在都交给你。无论他将来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怪你……趁现在天黑你赶快带着他走吧……”

“夫人,阿离一定会照顾好小皇子……”

“住口。”无霜陡然提高了声音,脸色苍白透明,双眸中漫溢着痛苦的神色,“阿离,你记住,从此刻起,他不再是皇子,他只是寻常的孩子,甚至连一个寻常的孩子都不如,没有爹没有娘,他的生死也再与我无关……”泪潸然而落,或许只有的这样的决绝才能换他一生无忧。

“阿离知道了。”阿离擦干眼泪,眼神坚毅起来,闪着倔强的光芒。

“嗯。”无霜点点头,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双眸一闭将他放入阿离怀里,“紫云你送送阿离,出去为她打点一下,走吧!”无霜转过身,不再看她们。

阿离将孩子递给紫云,伏地重重拜了三拜,低泣道:“夫人保重!”言毕缓缓起身,随紫云出了房间。

窗外,天灰蒙蒙的,没有月光亦没有曙光,婆娑的树影魑魅一般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样黑的黎明应该很少有吧?无霜转过身,面容苍白如纸,久久看着窗外,眼泪怔怔落下来。漫漫无期的路上没有爹没有娘的孩子会害怕么?

紫云替阿离收拾了细软,出门时似乎想起什么,打开一个小匣子拿了一卷字画一样的东西放入阿离的包裹中,仓促道:“这是太后唯一一幅画像,你好好收藏。”顿了一顿,目光转到婴儿身上,缓缓道,“至少他应该知道母亲的样子。”

“嗯,我会好好收藏。”

“赶快走吧,天快亮了。”

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无霜脑子一下子清晰起来,应该是紫云回来了。

“太后。”紫云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

“安排得怎么样了?”无霜坐起身来,缓缓起床。

“都安排妥当了,银两也带够了,置了一辆马车,阿离带着孩子往茗都的方向去了,至于以后的事就没有定数了。”

以后就天各一方,无牵无绊了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良久,无霜蓦地问了一句。

“午时了。”紫云轻轻答道。

“去见大师吧,我们也该回宫了,那里面……”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眼神空茫,似乎看到了深宫里遥不可知的未来,“那里面不知道怎样了?。”这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太后,先用膳吧?再急总要吃饭的。”

“我不饿,咳咳……”

“太后……”紫云还要说什么,夏无霜已经出了房门。紫云无奈只能跟随其后。

清静的院落,丝毫不见夏日的烦躁。一路走到住持方丈的禅房,竟没有碰到一个僧侣。

“大师。”无霜立于门外,双手合十,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请进。”浑厚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无霜稍稍一愣,随即吩咐紫云:“你就在外面侯着吧。”言罢推门而入。

“不知太后亲临所谓何事?”空定大师微微行礼。

卷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无霜慌忙低头掩饰眼里的波动和无助。

“大师。”无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眉头紧蹙,“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向大师说明……”

“太后。”空定双目微垂,神情不显,超然世外,“心无愧事,何须多言?”

无霜心头一震,头脑猛然空明起来,神色缓缓恢复如常,淡淡道:“无霜身不由己,造孽无数,早知不会有善果善终。如若此事败露只怕社稷将乱,无霜罪不容诛,只求大师怜悯天下苍生,无霜求大师了……”夏无霜盈盈跪下,泪流不止。

空定长身而立,静如止水,淡然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以太后之尊为苍生屈膝,大靺何忧?”空定躬身扶起夏无霜,“太后如斯,老衲欣慰。”

无霜缓缓起身,空虚的身体似乎瞬间注满了力量,脸上也渐渐有些血色:“多谢大师,如此我便能安心回宫,在此拜别。无霜定不负天下百姓。”

空定微微点头,右手抚过白须,淡然道:“好,好,老衲安排弟子护送太后回宫。”

艳阳高照,马车绝尘而去。空定抚须叹息,这天下的女子,无人能及她的尊华,然而天下女子的命数,怕也没有比她更悲戚的吧!

从第一眼看到这位年轻的太后,一切便已经瞧得通透了。当日她脚下虚浮,惊慌失措中差点摔倒,自己扶她一把,无意摸了她的脉相,心中也是惊骇不已。

第一卷:帝王花 第三十四章:再回深宫

红墙碧瓦,华丽的宫墙闪着琉璃一样炫目的光彩,朴实无华的马车在这样的繁华富贵下也淡淡笼上了一层金辉。白衣女子款款步下马车,举手投足如明珠碧玉,熠熠生辉。黑压压的宫人整整齐齐跪在地上,没有一人敢抬头一睹那绝世风华。

夏无霜抬首看向眼前墨玉一样幽深的男子,那样灼灼不可一世的清华世间也就仅此一人吧?感觉到炙热的目光在自己脸上燃烧,无霜不由低下头。

“瘦了很多。”淡淡的一句话,燕楚易执起无霜的手,眸中是无限的爱怜。

夏无霜的手仿佛碰到了烙铁一般微微一颤,心里顿时压了千斤重。他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紧紧牵着她的手,步往慕央宫。

阳光下,他坚毅的面容沉着而淡定,幽深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哀伤隐忍的神色,仿佛在极力克制某种强烈的感情。

一路无语,空气凝固一般却又暗流汹涌只等待着时机破堤而出。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事物,慕央宫里一切依旧,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猝不及防已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拥住,温热的鼻息扑在耳边:“霜儿,你终于回来了……”声音低沉透露出浓浓的哀伤。

无霜心里一痛,眼眶蓦然湿润起来,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占据了全身。

“楚易。”她轻轻喊他,抗拒地想离开他的怀里。

他却将她抱得更紧,语气温存如同耳语,透露出浓郁的深情:“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可知道啊……?”

她的心仿佛被刺到,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无霜闭上眼睛,松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一瞬间脸上的伤痛和无力全部褪去:“淑妃怎么样了?”吐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语气竟可以这样生冷,不带一丝温度。原来,她是可以做到的,绝情绝意!

她看见那双柔和温情的眸子忽然变得深不见底,闪着幽寒的光芒,带着讥讽的笑意。

“你倒是很关心她!”讥诮的语气,“她病的可不轻呢。”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语气又生硬了几分:“可有医治?”

“怕是治不好了。”依旧说得云淡风清,嘴角是轻蔑的浅笑。

瞥见他闲适地有些残忍的笑意,她头脑忽然混沌晕眩起来,仿佛坠入地无底的云霄,胸口开始微微绞痛。

“咳咳……”止不住地,她轻声咳嗽,多月来的病痛让她觉得疲倦无力。

他的神情变了变,目光骤然一凝:“怎么了突然咳嗽起来了?”无霜轻轻摇头,苍白的容颜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意:“我没有事,倒是淑妃的病,你一定要将她治好,答应我。”

他无奈地微笑,松开放在她肩头的手:“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你才能想想自己!”

她的脸越发地苍白,注视着他英俊的面容。

她不敢,不敢想着自己,如果那样,她就没有勇气再和自己的心意相抗到底。

如果可以自私一点,她宁远,宁远做个祸国红颜,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大靺天下,她都不想顾念,她只想和眼前的人携手白头,相伴一生!

可是她是夏氏的女子,流着皇族的血液,燕夏的江山怎么能够亡在她手里?

心口忽然剧痛起来,身体疲倦地不听使唤,她微微皱眉,脚下一软,突然慢慢向下到去。

“无霜——”一声低呼,燕楚易伸手揽住她,眸中的神情瞬息万变。

她没有办法去想自己,没有办法。看着他担忧心疼的神情,她忽然微微一笑,丝丝缕缕的幸福蔓延开来,眼角蓦然有一滴泪缓缓地落下:“楚易,把子妤的病治好,好么?”

“你别说话了,我答应你。”他的手轻微地颤抖,幽暗的双眸充斥着紧张和忧虑,打横把她抱到床上,对着门外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才几个月怎么成这个样子?紫云,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语气阴沉,让人胆战心惊。

紫云打着寒战,哆嗦着跪在地上:“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太后……”

浑然一声巨响,燕楚易紧握的拳重重落在案几上:“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森寒的声音侵入耳膜,紫云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了,心里反而镇定下来,释然道:“太后这种症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奴婢伺候太后不周,甘愿一死,只求皇上一定医好太后的病,太后……”声音转为低泣,“空定大师说太后不能再操劳了……请皇上体谅太后……”

燕楚易正欲发怒,病床上夏无霜轻轻握住燕楚易的手,声音微弱无力,脸色白得有些透明:“不怪她,不要怪她。”转而又对紫云低低吩咐,“紫云,你先出去。”

“是,太后。”紫云擦了眼泪,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太后,悄然退出房间。

太医匆匆赶来诊治。

“如何?”燕楚易低低问道,显然强压着心里的怒意。

太医心里胆战,尽量挑拣好的字眼回话。

“能不能治好?”

“这,这……”太医支吾了半天依然不敢答话。

“据实说!”

“太后心神俱疲,肝肺受损,已非药力能及,还望太后自行珍重。”

燕楚易闻言心痛不已,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无霜……”低低喊了一声,无暇再去斥责太医,眼里心里就只有眼前的人儿。

“没事儿。”无霜强挤出一丝笑意,语气微弱,“空定大师赐了我一服药方,很管用,不用担心……子妤的病,你应该多……”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燕楚易握着无霜的手,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这天下能人异士多的是,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治好你的病。”转而吩咐道,“即刻通告天下,如有人能医好太后的病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无霜心中苦笑,他既然肯为自己这样,为何不愿好好医治苏子妤?这样传出去世人会作何感想?是说皇上对母后的孝顺还是说皇上对妃子无情?

夏无霜抬起右手轻轻捂着额头;帝王至尊在百姓心中必不能失了仁慈!轻轻咳嗽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低声道:“不要再为我费神了,即刻昭告天下的能人异士为子妤医治,不然我死也不会安心。”

“你——”燕楚易低哼一声,幽深的眸子闪过无奈的神色,“好,就遂了你的意。”转身吩咐汝海,“即刻拟旨通告天下,如有人能医好淑妃娘娘,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另行加官进爵,世代沿袭!”

“是。”汝海领旨而去。

泪顺着指尖流入口中,这样情深意重的帝王,百姓必然会爱戴拥护吧!

此事,《列国风云》在《大靺后妃》篇章中有记载:“洪阳七年七月二十四日,淑妃苏子妤诞下龙子,不日而夭。苏氏悲恸欲绝,啼血而泣,此后一蹶不振,久病迎风阁。洪阳帝遍寻天下名医为其医治,帝之情深可见一斑。”

告示一出,各地奇才纷纷进京,若自己能医好淑妃便可名利双收光耀门楣,从此世代显赫。

每一位进宫的能人贤士都满腹自信而来失望而归,先去慕央宫后去迎风阁。每一个出来的人都知道,太后也病了,皇上十分孝顺常伴在侧,下旨先替太后问诊后为淑妃医治,丝毫不因宠妃病重而逾越了规矩。

第一卷:帝王花 第三十五章:不治之症

一个月来进宫为她诊治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摇头就是劝她安心静神,并没有特别法子。这一点她早就料到,只是为何苏子妤的病也没有人能医治呢?

微风拂过,花叶摇摆,湖水惊起细细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去。亭台楼榭,秀湖碧水。无霜拂去眼前一缕青丝,面前突然浮现出那个临风而立为自己作画的西暨第一公子。真是个温润如玉的人呢!西暨又是怎样一方土地,孕育出那样俊雅飘逸的人。他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懂她的人吧!

不知不觉的已走到迎风阁,全身隐隐酸疼,身体是越来越懒了,整日倦怠的只想睡觉。无霜强打精神,扶着紫云的手一步步走进迎风阁。

侍女秋儿正在喂苏子妤喝药,像哄小孩子一样。而苏子妤依然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越过厚厚的宫墙,冷不丁一行泪水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盈盈反射着亮光。

她还有感情,还知道心痛。

那么就一定还有救!

“子妤,张开嘴喝药,听话。”无霜接过秋儿手里的碗轻柔的哄着她。

木讷的眼神慢慢移向夏无霜,瞳孔突然放大蓄满了怨恨,继而又灰白一片,仿佛一切都是幻觉。无霜一阵目眩,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暗淡。手不由一颤,药碗落地,褐色的药汁溅到纯白的裙裾上,慢慢晕染开来。

“太后——”紫云连忙扶住她。

“不碍事。”无霜摆摆手,吩咐秋儿,“再去煎一碗药。”

“是。”秋儿应声离去。

再看苏子妤,依旧侧着脸怔怔看着窗外,穿过厚实的宫墙,似乎能远远的看到家乡看到艳都,看到那些美艳的女子怀着少女的情思和自己的情郎携手雨中。那不过是个美丽遥远的传说而已,竟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深信不疑。若洗雨真能洗去晦气,让有情人携手共白头,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夏无霜深深看了苏子妤一眼,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回到宫中,倦意更盛,无力地躺在软榻上,心里百转千回,渐渐地朦胧睡去。

幽暗的牢房,地狱一般森冷,阴风吹过叫人毛骨悚然。一身灰白囚衣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盯着斑驳的墙面,一动也不动,脏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蓦地,女子豁然转身,幽怨的眸子射出寒芒,那样深的恨意,像结了几生几世一般深深望不见底。突然,女子启唇,凄厉叫喊起来:“夏无霜,今日燕楚易为你诛我满门,他日我看他如何为你倾城覆国!”一遍又一遍,阴暗的地牢里响起阵阵回音,他日我看他如何为你倾城覆国……倾城覆国……

狠毒的咒怨獠牙一般吞噬夏无霜的心脏,恐惧急速席卷全身……

“不要,不要……”极力摇晃着脑袋,冷汗湿透单衣,恐惧越演越烈,深入骨髓。

“太后,醒醒……”紫云双眉紧蹙,轻轻推醒夏无霜。

“啊——”猛然惊醒,后怕占据每一根神经,无霜不住地喘气,身体单薄如翼,“紫云,紫云,又做那样的梦了……”

“太后,只是个梦而已。”

无霜闭上双眼,心里依旧惶恐不安,卷曲的睫毛不住轻颤:“为什么老做那样的梦?”蓦然睁开眼睛看着紫云,“会不会——真的出事情?会不会——”

“太后,别胡思乱想,太医说过您不能操劳。”

无霜转过脸,手抚着额头,声音镇定下来,低声道:“我真怕啊……”

“太后,八王爷来了。”外间的侍女轻声禀报。

“嗯。”无霜点点头,闭上双目,眉头轻轻皱起,良久缓缓吩咐紫云,“扶我起来。”

整理好仪容,走出内间,许久没见他竟也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燕楚风脸上挂着兄长般从容的笑意,暖暖的,让人心里兀自明亮起来。

“身体好点了么?我顺道过来看看你。”笑容渐渐蔓延开来,轻柔的,像风一样。

无霜一阵恍然,仿佛站在太阳光下,暖洋洋很舒适。这样多好,像是一家人,像兄长一样,简简单单地生活。

“无霜……”燕楚风见夏无霜兀自发愣,轻轻喊了一声。

“嗯?”恍然清醒,“没事,好多了。你刚刚见了楚易吧?”

“是啊。”燕楚风微微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眼里掠过惊惶的神色。

无霜心中闪过疑虑,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厌倦了……”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有些苍凉。

大概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会厌倦吧?无霜眼里一片空茫。

“无霜。”蓦地,八王爷喊了一声,抬头看着夏无霜,“楚易要立你为后,这一次恐怕没人能够阻止了。”

晴天霹雳一般,无霜浑身一哆嗦,脸色一片惨白。

他没有跟她提过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手捂着额头,勉强镇定住,“他没有跟我说……”

“应该是怕你担心吧。”八王爷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无能为力,大靺,大靺恐怕……”声音微弱下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无霜心里一沉,,蓦然有些窒息,脸色惨白地几乎透明。她轻轻闭上眼,仿佛在凝聚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低声哀求:“八王爷,你不能让他这样,天下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事?”

燕楚风凝视夏无霜,眼里闪过无奈和哀伤,然而眼角眉梢却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一片坦然,终究缥缥缈缈问了一句:“这样的事谁能容得下啊?”目光落在眼前苍白的女子身上,眼低涌起深深地怜惜,“你别担心,先把身子养好。”

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下来,宣泄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忽然间夏无霜淡然的神情起了剧烈地变化,仿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喊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样做……”她的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出,整个人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燕楚风怜惜地看着夏无霜,她一向矜持,何曾这般失控过。

看着她惊慌的神色,燕楚风陡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不应该再拿这件事刺激她,自始至终他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就错了。这不是她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是家国大事,关乎社稷,关乎大靺兴衰。纵然她是大靺之后,终究只是个女子。

他神情凝重起来,安慰道:“别担心,好好养身体,我不会让楚易胡来。”

“可是……”

“我毕竟是他兄长,他……不至于对我怎样。”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仿佛在说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她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冷静下来,越加明晰地感觉到唇边泪水的凄苦。

空气宁静下来,他静静坐着,啜着杯中的茶水。两个人皆是无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明朗那么强硬,他们能做的只是等待。那个独断犀利的统治者从来就不会给任何人回旋的余地。

又过了几天,宫里反常地平静安详。

如今淑妃病重,东岸西北四大苑并没有住别的妃子,燕楚易又从来不入玉景园,而玉景园才是真正的后宫。

当年开国大帝燕枫青与夏伊皇后共同建立大靺王朝,并定下祖制:燕为皇一日,夏为后一日,江山与共,历代不得变更。

为了凸显夏后至高无上的特殊尊荣,开国大帝在皇宫内大兴土木建立东南西北四大苑,并称天颐苑,此苑专为夏后所建,其它嫔妃一律不得入内。如此以彰显夏后的特殊地位以及燕皇对夏后的至高荣宠。

几百年过去了,天颐苑已经成了皇宫的主体建筑,然而开国大帝当年建立四大苑的意图还是有一部分保留了下来,这里依然是专供帝后活动的场所,其它嫔妃大多赐居玉景园。

或许她应该让楚易选几个中意的后宫女子住进天颐苑。

夏无霜身着白色单衣,斜斜地倚在塌上,手心一片冰凉,脑中思虑不断。忽然又想起了苏子妤,那个艳都的美丽女子,忍不住轻轻叹息。她可算是楚易唯一赐居天颐苑的女子啊,难道就要这样痴傻的过一生么?

“晌午了吧?”淡淡地,无霜问一旁的紫云,心里忐忑不安,像悬在半空一样的没有着落。

“是晌午了,太后还要去看淑妃娘娘么?”自从那天八王爷来过之后,太后每天都心神不定,而且动不动就往迎风阁去,不知道是怎么了,紫云心里疑虑重重。

“走吧,去看看她。”无霜站起身来,脚下有些虚浮。

从慕央宫到迎风阁不算远,可是现在走起来却觉得很吃力。

苏子妤还是那副样子,痴痴傻傻的,抛却一切事情。

无霜坐在她面前,细细地看着她的脸,依旧年轻却只是一副空空的皮囊。

她的心骤然疼了一下。脑中浮起了燕楚易英俊的面容。

楚易,楚易……你也要把我逼成这样么?

日日夜夜,生活在他给的恐惧里,已无力再与他争抗。只有看到眼前零落不堪的女子,那颗提着吊着的心才能暂时着地,仿佛看着自己一样。已成定局,不用再去猜测结果会如何。

纤细的手抚上的苏子妤的脸,轻轻的一声叹息,或许她是聪明的,在这样的深宫里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么?

“无霜。”蓦然一个清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急不慢,雍容沉静。

缓缓转过身,是那样一张美玉雕成的俊容,有着傲视清华。

“我去慕央宫找不到你,原来你跑来这里了。你瞧你,身体不好还歇不住神。”他宠溺地责备她,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阳光下,他俊逸的面容越发英挺不凡。

无霜盯着他的眉眼,蓦然有些失神,忽地,低声问道:“你怎么也不来看看她呢?”

她的语气柔柔地,波澜不惊的语气,静静看着燕楚易,忽然觉得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冷冷地射在背上,让她经不住心里一颤,慌忙转过身看一眼苏子妤,依然是一副痴傻的样子。

“我又不是大夫,就算天天守着她也于事无补。”他笑得云淡风清,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上,竟一眼也不看坐在夏无霜对面的苏子妤,整个注意力都放在夏无霜身上。

听了他的话,无霜心里一寒,低低笑起来,喃喃道,“要是有一天,我也成这样子了,那就安静了。”

他微微一怔,弯下腰揽住她的肩,吻了吻她浓密带着淡香的乌发,责怪道:“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成这样子,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一步不离。”俊逸的面容上绽开清浅的笑意,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低低道,“你还要做我的皇后呢。”

她微微一震,感觉到一股幽怨的目光从对面投来,夏无霜飞快地看一眼苏子妤,她的目光飘忽不定,掠过自己愣愣地瞟向窗外,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和楚易身上。

没有感觉到无霜的任何反抗,燕楚易笑意更深,一双眼睛亮如明珠,将头埋进她的发丝,轻吻她白皙的颈项。

单薄的身体蝉翼一般颤抖了一下,夏无霜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任他紧紧拥着。

或许她早就该明白,他们只要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就注定会无止尽地纠缠下去。

屋外,碧瓦红墙,阳光烈烈照着大地,反射出苍苍茫茫的白点。发丝凌乱的垂在脸上,苏子妤愣愣看着外面,蓦地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慢慢淌下,消失在空气中。

第一卷:帝王花 第三十六章:王爷之死

宫中前所未有的安静让她越发焦虑和不安,无霜有时候想或许可以这样一直安静下去,直到终老。可是毕竟只是奢望。

九月十四,天气依旧好得出奇,这个夏天似乎有些漫长,没有尽头一样。

恢宏的金殿上,文武百官黑压压俯首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气氛压抑可怖,人人都胆战心惊。跪在最前的是八王爷燕楚风和宰相夏闽。

“皇上,历朝历代都没有如此荒唐的事,请三思而后行……”宰相抬首看着盛怒的燕楚易。

今日,他终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要立夏无霜为后。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感觉到凌厉幽深的目光在身上灼烧,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低沉的,阴冷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谁再多说一个字立斩无赦!”

大殿死寂一般沉静下来,呼吸可闻。

蓦地,一个清朗镇静的声音响起:“于你,于她,于天下,都不能走这一步,请三思!”八王爷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神情凝重,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楚易啊,卓越霸气如你,连天下都踩在了脚底下,为何就过不了这一关?

幽暗的眼眸深不见底,闪着凛冽的寒茫。燕楚易睥过八王爷,嘴角微微扬起,一字一句道:“别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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