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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秘密-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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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爷恩赏。”次旺高兴地说。

“那是多吉林活佛托人送来的贺礼,异常贵重。老活佛特意叮嘱,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德勒老爷,记住了。”

“记住了,亲手交给德勒老爷。”

帕甲满意地走了,他转过身去,冲不远处的两个年青喇嘛使了个眼神。喇嘛们会意点头。

白玛牵着央宗来到门口,他们纷纷上马,次旺牵着央宗骑的马,走在队伍中间。十几人的送亲马队,吹吹打打离开了康萨府。

阿妈碉楼前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巴桑正带着奴仆们往新娘将要走过的路上撒青稞和茶叶。楼前摆设一个大柜,上面摆有五种谷物、茶叶、酥油等生活用品,挂着五色哈达,藏毯上用谷物画上一个雍仲“卍”,象征着家族永远富裕永恒。扎西带着一家主仆盛装集合,等待新娘上门。

一群孩子跑过来,吵吵嚷嚷地叫着:“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大家翘首张望,看见白玛和央宗带着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近,楼前顿时鼓乐齐鸣,好不热闹。德吉端着盛满牛奶的铜盆在仆人的簇拥下来到楼前欢迎新娘。

次旺牵着央宗的马来到了楼前,德吉按习俗给央宗递上一碗酥油茶。央宗用左手中指浸奶水,向天弹洒几点,表示感谢神灵后,喝了三口茶后下马。

扎西、德吉把他们迎进了碉楼。

央宗被簇拥着送进了新房里,女仆们鱼贯而入,把她带来的嫁妆送了进来。央宗四下打量着新房,特别的开心,她打发走了女仆后,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嫁妆前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衣服和那个上海饼干盒子。

央宗打开饼干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穿着藏装的洋娃娃,然后自言自语地说:“老爹,托您的福,我遇到了很多好人……现在,我终于要嫁给心上的人了,你在九泉之下放心吧。”

德吉推门进来,她见央宗在祷告,便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突然,她看到了央宗手里的洋娃娃,禁不住惊诧地问:“央宗,这是谁的东西?”

“是阿妈啦,吓了我一跳。”央宗转过身来说。

德吉的眼神已经被洋娃娃彻底吸引住,她追问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听我老爹说,是我带来的。”

“你从哪儿带来的?”

“我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是他在拉萨河边捡到的。老爹说,这是我当时身边的东西,他就一直给我保留着。”央宗忧伤地说。

德吉听到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跌坐在卡垫上,她努力地控制着情绪,又问道:“后来怎么样啦?”

“老爹说,当时我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跟着他们的商队到了康定才算缓过来,老爹就带着我去了成都,把我送到华西协和大学治病。后来,病治好了,但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再后来,我就跟着老爹的商队四处跑生意……”

“你是从拉萨河上漂下来的?”德吉失魂落魄地问。

“是啊。老爹说我是河龙王的女儿,所以每次路过拉萨河,我都要祭祀呢。”

德吉惊诧,她一把抓住央宗,仔细端详,情绪失控。

央宗感到奇怪,她问道:“阿妈啦,你怎么啦?”

德吉如梦方醒,她哀泣着说:“我这是作了什么孽,佛菩萨要这样惩罚我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你就是我的兰泽啊。”

“兰泽是谁?”

“兰泽……兰泽,我的女儿,你还活着,长这么大了……兰泽,这个洋娃娃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伴,它身上的藏装是阿妈啦亲手缝的……我认得……没有错,是我亲手缝的……”

央宗也惊呆了,她追问:“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对,你是阿妈啦的亲生女儿,六岁那年你生病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就举行了水葬……”

“那白玛呢?白玛是我哥哥?”

“白玛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这婚你们不能结了,他是你的哥哥啊。”德吉痛苦地说。

央宗大脑一片空白,傻在那里。德吉拿起穿着藏装的洋娃娃,左看右看,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德吉和央宗都明白,近亲通婚是雪域高原最大的禁忌。一旦违禁,人们会视其为邪魔的化身,她不但会给大家带来天灾拉萨,就是她的影子碰上谁,谁都会生病折寿。冥冥之中,白玛怎么会遇上央宗,真是造化弄人!

碉楼的空场上一片喜气洋洋,迎接宾客,倒茶,斟酒,摆放炸果子……扎西和白玛忙得不亦乐乎。德吉出现在碉楼的门口,她一脸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身走了。

她走进佛堂,扑通一下跪在佛前,声泪俱下:“佛菩萨,我次仁德吉有罪孽您就惩罚我,为什么要牵怒这两个孩子,您让我的女儿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可您为什么又让她跟我的儿子在一起?佛菩萨啊,睁开您的法眼吧……”

央宗出现在碉楼的屋顶上,她看见院子里的白玛正和一群人跳着锅庄,她凝视着白玛,目光变得游离,空场上的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只有白玛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跳着欢快的舞蹈。

塔巴悄悄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央宗无语,已是泪流满面。

“小姐,下面都在等你呢……你哭啦?”

“塔巴大哥……”央宗一下子扑到塔巴怀里,痛哭不止。

白玛和宾客们还在跳锅庄,扎西和阿爸、阿妈看得高兴,扎西喊道:“白玛……,你去看看央宗和阿妈啦干什么呢?怎么还没下楼。”

白玛答应着进了碉楼。他来到新房门前敲了两下,里面无人应,门竟然开了。白玛走进去,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正要离开,忽然看见刚才还穿在央宗身上的嫁衣整齐地摆放在藏桌上,他奔了过去。

次旺正和一群仆人玩骰子,两个年轻的喇嘛凑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包袱,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什么啊?”

次旺突然想起帕甲的嘱咐,宝贝似的说:“你别碰。”他把赢的钱揣在怀里,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那只用缎子包裹的木盒子,捧着朝扎西走去。

两个年轻的喇嘛望着次旺的背影,相互对视了一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次旺抱着礼盒走到扎西面前,恭敬地说:“德勒老爷,这是多吉林活佛捎给您的。”

“老活佛的贺礼?”扎西惊奇地问。

“说是异常贵重,让我亲手交给您。”

“你是康萨家派来送亲的?”

“我是侍候梅朵小姐的仆人,这一趟,小姐派我给新娘子牵马坠凳。”

扎西伸手打开缎子包皮,从中取出礼盒。礼盒上书:扎西顿珠亲启。他启开盒子上的封签,正准备打开,刚珠匆忙跑来,大叫:“老爷,老爷,出事儿了。”

扎西皱了皱眉头,生气地说:“不会说句吉祥话,扫了大伙的兴,什么事儿?”

“老爷,新娘子……少爷正急得没办法呢……”

扎西一惊,拿着礼盒和刚珠疾走而去。

他们进了新房,白玛递给扎西一张藏纸写的信,说道:“爸啦,你看。”

扎西随手把礼盒放在桌子上,接过藏纸,纸面上书:白玛少爷,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代我照顾好阿爸和阿妈。达娃央宗。

扎西不解,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去找,赶紧去找啊。”扎西把藏纸放在礼盒上,带着白玛和刚珠跑了出去。

德吉从佛堂里出来,正遇见扎西和白玛在远处的楼道口匆匆而去,她欲言又止。

此时,央宗穿着过去的便装,背着一个包袱,已经到了村后的半山腰上,塔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央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村庄里桑烟袅袅,还能传来跳锅庄的乐声,她狠了狠心,奔山道去了。

宾客们依旧载歌载舞,对刚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扎西、白玛和刚珠悄悄地绕到了楼侧的马棚,牵马出去,骑马便走。次旺见三人行色匆匆,感到奇怪,他抬头望了望碉楼,预感到什么,朝碉楼跑去。

德吉走进新房,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呆滞地坐在桌子前。她看到了央宗留下的藏纸信,伸手拿起来看了又看,心中了然。德吉把信放下,发现了那个礼盒,她误以为是央宗留下的,抱过来,泪眼涟涟。

次旺急匆匆地跑来,探头向屋子里张望,他只见到德吉,不见央宗,于是上前问道:“太太、小姐……”

德吉冲他摆了摆手,次旺见她泪流满面,吓得退到了门外。他琢磨着,自言自语:“怪不得老爷少爷急齁齁的,小姐去哪儿啦?”

德吉心情沉重,她轻轻地打开礼盒盖,礼盒里突然发出吱吱的响声。德吉惊讶,一下子把礼盒拉开,发现礼盒内固定着一枚炸弹,冒出了白烟。她大叫:“炸弹!”

次旺在门外闻听吓得一惊,马上躲到一边,趴在地上。德吉把礼盒朝窗户抛去,礼盒撞在窗框上弹了回来,落在地上。

扎西骑马没跑出多远,就听到了身后的爆炸声,他回头张望。远处村庄里的碉楼上冒着黑烟,他大惊失色,调转马头,狂奔回去。

白玛和刚珠在另一条路上寻找央宗,他们也听到了爆炸声,刚珠回头张望,叫道:“少爷,不好,家里那边……是碉楼!”白玛此时也看到了村庄里冒起了黑烟,他拨马往回跑去。他们赶回碉楼的时候,碉楼里还在四处冒烟,巴桑带着众人将德吉抬了出来。德吉躺在门板上,已经断了气息。

扎西快速跑到德吉身边,他抱着德吉大喊:“德吉……,德吉……,你醒醒……德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白玛也冲了过来,他见状大呼:“阿妈啦……,阿妈啦……”

次旺灰头土脸地从碉楼的烟尘中钻了出来,他看到院子里正在哭天喊地地叫德吉,他害怕了,一瘸一拐地往外溜。次旺慌慌张张地跑到一片白塔下,见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扑通地跪在地上,哭哭叽叽地说:“……我作孽啊……佛菩萨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两个年轻喇嘛一左一右出现在他面前,其中一人说道:“你害死人还想跑?”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次旺惊慌失措地说。

“我亲眼所见。”

“是帕甲大人让我带的礼物……我怎么知道那里面是炸弹啊……”

“帕甲大人怎么会让你送炸弹?”

“不是帕甲大人,礼物是多吉林活佛送的。”

“多吉林活佛?不管是谁送的,你都是帮凶,噶厦逮到你,就是死罪。”

“那我怎么办啊?”

“跟我们走吧,躲到寺院里去。”次旺没了主意,起身跟喇嘛们走了。

次旺找不到了,但不用问,扎西也大概猜得出炸弹是谁送的。德吉是替自己死的,这让他五脏俱焚。他很清楚,自己已无力应对当前的局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满腔的愤怒化作深情的诵经声,陪伴走在中阴路上的爱人。

央宗和塔巴走在荒野上,他们已经风餐露宿多日,满脸的疲惫。央宗实在走不动了,她有气无力地坐在路边的大树下。

“小姐,你累了就歇会儿,我去附近找点儿东西给你吃吧。”塔巴关心地说。

“我什么都不想吃,喝点儿水吧。”

塔巴从怀里掏出水囊,水囊已经空了。“你在这儿歇着,我去找水。”塔巴说着,四处张望,他确定了方向,朝远处小跑而去。

央宗又累又乏,倚着大树睡着了。当她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身边的吵闹声惊醒,她抬眼望去,贡布带着五名马匪不怀好意地在她身边转悠,央宗心里害怕,起身撒腿就跑。

“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娘们,真漂亮。”贡布淫笑着,骑马追了上去。

央宗拼命地跑着,贡布追了上来,一伸手将她掳到马上。央宗挣扎着,贡布扬起鞭子狠狠向她砸去,央宗不动了,贡布一伙扬长而去。

塔巴拎着水囊回来,看央宗被马匪掳走,他大喊:“小姐……,小姐……”他沿着马匪踏起的烟尘穷追不舍。

贡布把央宗带到了山脚下的帐篷里,把她扔到藏被上,央宗已经没有了力气,绝望得像个死人一样。贡布撕开她的衣服,央宗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帐篷外,三三两两的马匪聚到一起,有的东倒西歪,有的在玩骰子,狂呼乱叫。这时,贡布提着裤子从帐篷里出来,吹着口哨。

塔巴已经追到了帐篷前,见贡布从里面出来,他便钻了进去。看着衣冠不整的央宗,塔巴心疼得落泪,他上前帮央宗整理好了衣服。央宗面无表情地看着帐篷顶,没有泪痕,只是木然。

夜深了,三堆篝火在马匪的宿营地燃烧着,十几名马匪们吃饱喝足,东倒西歪地睡在各处。贡布躺在一块兽皮上也睡着了,篝火的影子不断在他的身上闪动。央宗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她死死地盯着贡布。

贡布惊醒,一翻身坐起来,惊讶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央宗突然一伸手把身边马匪的腰刀抽了出来,贡布正要抽自己的腰刀,被央宗的刀一下顶在脖子上。贡布狡诈,轻轻地把央宗的刀推开说:“要钱,我给,我……我放你走……”

央宗却狠狠地说:“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带我走!”

“跟我走?……你愿意跟我这种人?”贡布意外地问。

“少啰唆,你说句痛快话!”央宗厉声喝道。

“我巴不得呢,我带你走!带你走!……我的先人哪,我哪辈子积的阴德啊,这么漂亮的娘们……她愿意跟我走……我看你这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逃婚吧?”

央宗点了点头。

“那我就封你为压寨夫人……对,压寨夫人。”贡布乐得找不着北,他冲着众马匪吆喝着:“起来,都起来!兄弟们都听着,从今以后,这娘们就是我的压寨夫人啦!我的压寨夫人……”

第三十五章 白玛应征去了昌都前线

尼玛带着几名噶厦官员由德高望重的老喇嘛陪同,来到西郊大寺大殿前的石阶上。石阶下的广场上,众喇嘛绛红色的一片,大家交头接耳,窃窃议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老喇嘛高声地说:“请大家安静!噶厦政府有重要命令向大家宣布。”

顿时全场雅雀无声,广场上一颗颗光溜溜的脑袋,一齐注视着老喇嘛和官员们。尼玛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开始宣读:“噶厦政府命令:雪域佛国不幸,内地红汉人的军队正在向我金沙江边境逼进,威胁着拉萨佛爷和我雪域佛法大业的安宁。当此危难之际,达札摄政王和噶厦政府命令,拉萨所有僧尼寺院,从即日起诵诅咒经一个月,诅咒佛教万恶不赦的敌人,阻止他们向拉萨前进,使我佛国转危为安……”

噶厦政府的命令在拉萨各地传播着,曲水的宗本也来到阿妈碉楼,向白玛等宣布:“噶厦有令,征召十六岁到六十岁的男子,开赴金沙江和红汉人打仗,你们庄园要出二十名男丁支差,每人自带一匹马,一杆枪,一双靴子。即日起,到宗政府报到。”

白玛和刚珠认真地听着,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群奴仆,老老少少,都弯着腰,洗耳恭听。

宗本念完了布告,他环视四周。突然,不知何处传来英语广播的声音:“……到目前为止,拉萨的军队已经解放了除拉萨和台湾之外的所有地区。蒋家王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大陆的解放军正在积极准备渡海战役,给蒋介石最后一击。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声明,宣布美国政府已经决定不惜以武力阻止大陆解放军对台湾的进攻……”

宗本听到这声音感到莫明其妙,向四下张望。白玛解释说:“宗本老爷,我爸啦在听收音机,是收音机的声音。”

宗本不快,把布告塞到白玛手上,带人走了。

扎西躺在高高的草垛上,显得很颓废,他聚精会神地听着手上的收音机。收音机里是bbc的广播:“……另据消息,美国第七舰队奉杜鲁门总统之命已向台湾沿海开进,新成立的中国政府外交部长周恩来也发表声明,指责美国政府对中国主权和领土的武装侵犯……”

白玛走到草垛下,沿着梯子爬了上来,他探头说道:“爸啦,他们都走了。”

“嗯。”扎西哼了一声。

白玛没走,也没动,依然站在梯子上。

扎西见白玛还站在那里,不耐烦地说:“不是走了吗,我知道了……你听得懂啊?”

“听不大懂,爸啦,又有什么新消息?”

扎西一伸手拿过收音机,挺直了腰板,顺着草垛的边缘滑了下去。白玛着急说:“爸啦,等等我,你等等我。”他沿着独木梯赶紧下来。

扎西抖落着身上的草屑,对跑来的白玛说:“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

“噶厦征兵了,你心里又痒痒啦?”

“我是军人出身,雪域有难,理应响应噶厦政府的号召……”

“响应个屁!我看你心头的刀子还没拔下来,就已经忘了疼。噶厦政府里是一群什么东西?无耻、腐朽、堕落的一群,早完早了,有什么好保卫的!”

“爸啦,你对拉萨的政教大业完全失去了信念?”

“政教大业和噶厦政府是两码事儿,你知道金沙江对岸的解放军是什么人吗?是刘伯承和邓小平,我去年听bbc报道过,仅一次淮海战役,他们就歼灭蒋介石的军队五十多万,相当于半个拉萨的人口。”

“拉萨不信教,他们来拉萨是要灭教灭族的。”

“拉萨会灭我佛教?……还是派人去拉萨打听打听再说。”

“爸啦,我不能整天在家里窝着,这些年,我要跟巴桑他们去跑驮队,你不让;我去印度做买卖,你也不让!再把我圈在家里,我就成了废人。”

“我是为你好,达札那些人害我之心不死,本来就防不胜防,你满处乱跑,那不正好给他们机会。”说完,扎西气哼哼地走了。

白玛追了上去,拉着扎西说:“爸啦,你是佛的弟子,保卫政教大业的时候到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你就让我去吧,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你要去就去,我不拦着你!……去吧!”扎西火气十足地说。

白玛也恼了,他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扎西望着他的背影,缓和了许多,自言自语地说:“雄鹰的翅膀长结实了,总要让他去飞翔,去吧,飞一飞也好。”

第二天,白玛从庄园里挑了二十名精明强干的年轻奴仆,其中包括边巴,他们带上干粮和枪集合在院子前,准备开拔。多吉阿爸和央金阿妈恋恋不舍地来送白玛。

白玛四下环顾,不见扎西的影子,他说道:“爷爷,爸啦真生气了,我走他也不出来送我。”

“说得对啊,孩子要去前线打仗,怎么也不送一送,我去叫他。”多吉阿爸嘟囔着要走。

刚珠上前拦住他说:“老太爷,您就别去了,老爷天还没亮就骑马走了。”

“他干什么去啦?”

“我也不知道,他不让我跟着。”

白玛闻听,有些伤心,他带着奴仆们出发了。

其实,扎西一夜没睡,天没亮就去邻近的庄园打探情况,噶厦的征兵令是不可违逆的,各庄园都派人去昌都前线了。在大势所驱面前,扎西也只能为白玛他们在心里祈祷了。他站在山岗上,迎风而立,目送着白玛一行渐渐走远。

罗布林卡坚色颇章的佛殿里香烟缭绕,正在举行决定拉萨命运的降神求旨仪式,气氛庄严又神秘。大殿中央设有神坛,乃琼法师头戴高冠法帽,身穿红缎彩服胸悬护镜,背插靠旗,手执法器,正在狂舞。土登格勒、大堪布、活佛、达札管家等僧俗高级官员站立在法台的后侧等待着。

乃琼法师继续狂舞着,神祇附体,他大声地说:“雪域有难,当加持三宝,多念经文,可保平安。”法师说完,便要退下去。

达札管家急忙上前拦住他说:“这次请大神指点的是关系众生吉凶,拉萨政教存亡的大事。我等肉眼凡胎,实在难解疑难,还请大神一展慧眼,明白昭示。”

乃琼法师大汗淋漓,浑身战栗,口中吐出一些听不懂的话语,他身边的神汉认真地记着。众人神情紧张,只有土登格勒诡谲地看了看神汉,转身走了。他来到佛殿外,正遇见康萨带着两名官员匆匆赶来,格勒拦住他说:“噶伦老爷,你来晚了。”

“晚了?”康萨问道。

“乃琼法师在里面做法事,已经开始了。”

“结果怎么样?”

“达札摄政王给雪域拉萨带来这么多灾难,佛菩萨在天上能看不见吗,你还用问吗?全知全能的拉萨喇嘛,是拉萨众生智慧的殊胜之宝,如今只有小佛爷亲政,才能解雪域之危难。”

康萨的汗下来了,他急切地问:“小佛爷要亲政啦?”

“你进去看看吧。”

“小佛爷今天才十六岁,还不到亲政的年龄啊。”

“大神降旨,谁敢违抗。”

“理应遵从天意,让拉萨佛爷亲政,这也是拉萨百姓之洪福啊。”康萨说着,绕过格勒进了佛殿。

几名官员凑到格勒身边,面带讥笑地说:“达札垮台了,康萨噶伦也就没指望了。”

佛殿里法号大作,继而传出众官员齐声呼颂:“恭贺拉萨佛爷亲政。”

以昌都为中心的拉萨东部已经解放,藏军主力基本被歼灭。达札摄政王的抵抗政策彻底失败,他只好宣布退位,由年轻的拉萨喇嘛正式接管拉萨政权。

扎西和刚珠走在乡间小路上,他们远远地看见仁钦管家带着仆人匆匆赶路,他们赶着三头骡子,每头骡背上都搭着重重的驮子。

扎西上前打招呼:“仁钦管家,这是去哪儿啊?”

仁钦管家小跑上前,恭敬地问:“德勒老爷,怎么在这儿碰上您啦?”

“这是我老家,一起回庄园喝碗茶吧。”

“不了,不了,还急着赶路呢。”

“老爷请你,你就去,急三火四的,忙着去投胎啊。”刚珠说道。

“刚珠管家还有心思说笑话。德勒老爷,你在乡下可能还不知道,红汉人的军队已经进驻波密和边坝,离拉萨没多远了。老爷和太太们心里不落底,让我跑一趟南边的庄园。”

“局势我也知道一些,拉萨那边……”

“太阳说着就落山了,我还急着赶路,就不耽搁您了。”

“红汉人不是还没到拉萨呢吗,看把你吓的,说半句留半句,你也不怕含在嘴里噎着。”刚珠不满地说。

“你们也琢磨琢磨,往南边挪动挪动吧。德勒老爷、管家老爷,告辞了。”仁钦管家说完,又赶着骡子疾走而去。

“听他的话,就像闻到烧焦的羊毛,有一种不祥的味道。”刚珠望着他的背影说。

“刚珠,你猜他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是……金银细软?”

“不用猜都知道。拉萨的大小贵族们都往外面的庄园倒腾东西呢,没准土登格勒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在那骡子身上呢,管家敢耽搁吗。”

“这是准备要跑啊!老爷,我们也早做打算吧。”刚珠紧张地说。

“你想往哪儿跑?白玛少爷还在昌都前线呢,我们跑了,他去哪儿找我们?”

扎西心里不踏实,他回到碉楼,倚在卡垫上,两眼望天,思索着。桌子上的收音机依然是bbc的英语广播:“……伦敦《工人日报》发表评论说,正如威尔士是英国的一部分,拉萨也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新政府的军队进入拉萨,就像英拉萨队进入海滨城市卡那封一样,无可指责……对于萨尔瓦多政府向纽约联合国总部提交讨论拉萨问题的提案,英国没有理由表示支持,苏联大使也已经提出了抗议……”

扎西起身,拉过桌子上的印度印刷的世界地图,他认真地察看起来。一会儿,他又坐回到卡垫上,调收音机,最后找到了一家印度的英语广播:“……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拉萨代表团不久前来到新德里,他们请求印度政府出面调停拉萨与中国的关系。尼赫鲁总理给予直截了当的答复,他说,没有充分的理由证明拉萨是拉萨的,印度政府将沿袭英国人统治时期的对藏政策,即把拉萨视为中国的一部分……”

刚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不迭地说:“老爷,老爷,我在村外的官道上看见拉萨擦绒家、德康家的驮队,他们也都往南边去呢。看来,真是迫在眉睫了。”

“你慌什么?”

“红汉人真要打到拉萨了,那可怎么办啊。您不怕,也要为老太爷、老太太想想,我听说红汉人杀人不眨眼,咱藏军被他们打得稀里哗啦的……”

“咋呼什么?”

刚珠见扎西一脸深沉,不说了。

扎西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说:“好吧,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也走。”

“真的。”刚珠高兴地反身要跑。

“回来,还没说完呢。”

“我派人去通知印度噶伦堡的商号,让他们做好迎接老爷的准备……”

“不去印度,我们去拉萨。”

“啊?去拉萨?……老爷,人家都往外走,你怎么往里去啊?”

“多嘴!谁爱逃,谁爱走,那是他们的事儿,我们就去拉萨。我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把他们留在家里,安顿好,你挑选一些奴仆,带两顶帐篷,我们明天就出发。”

扎西和刚珠带着几名仆人赶往拉萨,他们到了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停住脚步,刚珠张罗着奴仆们搭帐篷,熬茶。一个穷苦人胸前挂着皮围裙,正朝布达拉宫方向磕长头,他边走边磕,很虔诚。一家贵族老少正带着几个驮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在逃离拉萨。扎西望着眼前的情景,思绪万千,他又朝远处的布达拉宫眺望。

刚珠看扎西站在那儿许久没动,跑过来问道:“老爷,如意宝贝的宫殿,您还没看够啊?”

“几年没回来,城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这就开伙,您吃完了,我就陪您进城看看。”

“回来再吃,现在就走,进城去看看。”

两个人说走便走,一会儿就到了拉萨街头,他们四下打量,左右环顾,拉萨古城依旧,但路上很萧条,墙上贴的征兵告示已经被风吹得残破斑驳。

“你不想回德勒府看看?”扎西问刚珠。

“我怕您看了心烦。”

“烦,我就更得回去看看。不为了德勒府昔日的宅子,我这趟回来干什么!”

“您是为了咱府上的老宅子才回来的?老爷,这些年我也时刻惦记着呢,还梦见过好几回,多好的府院哪,不会被帕甲那狼崽子给糟蹋了吧?”

“前面带路。”

刚珠来了斗志,激愤地说:“不说我也知道,这宅子是德勒家祖辈留下来的,我们就该夺回来。”

此时,帕甲正在德勒府的院子里耍威风,他来到磨糌粑的女仆前,伸手捏了一撮糌粑放到嘴里品尝。突然,他呸地一口吐在女奴的脸上,喝道:“什么味道?”

女奴吓得站起来,弓着腰,不敢说话。

“不对,绝对不对!给德勒噶伦吃的糌粑是这么配的吗?”

“老爷,一直都是这个配方,奴才不会别的。”女仆哆嗦着说。

“想糊弄我!我从前在德勒府吃的糌粑就不是这个味道。”

“我没骗老爷,没骗老爷。”

“还敢嘴硬!这些年,你们这些被德勒家甩给我的累赘,一个一个地就没把我当主子……欠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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