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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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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婉含泪的笑:“不妨,少奶奶是对的,婉儿听少奶奶的就是……”
“她……她……”子卿不知道该如何问毓婉,鸾芳是不是为难她了,但赵妈的话已经十分明白。
子卿知道鸾芳是胡家少奶奶,也算是管家了,家里的事,多是鸾芳和七妈妈作主,平日里处罚下人也是有过的。但如何鸾芳来欺辱婉儿?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子卿心里不快,怏怏说:“婉儿,你别理她,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哥哥,不要,你若去了,婉儿就无法做人了,婉儿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子卿闻听无限的愧疚,但是毕竟要赶去军中,只能将这段仇怨记下在心里。
大军逼进天津,子卿心情复杂,少年意气接了攻打于远骥东路军的任务后才想到要在战场直面小于叔和汉辰两位故友的尴尬。子卿曾劝杨焕雄留在奉天,七爷杨焕雄就惨笑说:“这才是造化弄人呢。我们叔侄、兄弟、师徒几人,在这么个混乱的战场上竟然交锋了。”随即又赞许的说了句:“子卿勇气可嘉,虽然应承这差事有些冒险,但没危险的地方就没机会,怕是如果一战告捷,你这个新提拔的旅长就能在军中树立威信了。”
子卿见教官非但没怪罪他,反而对他勇挑先锋大印颇为赞许,心里也十分高兴,能听到穆教官的夸奖实在不容易。而且自从讲武堂毕业,子卿对杨焕雄这位昔日的“穆教官”已经少了些往日的惧怕,有时候玩笑时称呼杨焕雄“七先生”、“七爷”,或者更放肆时就喊“七哥”了。因为霍文靖是杨焕雄的表哥,但是霍文靖却是子卿奶娘的远房侄儿,这层关系下,子卿应该叫霍文靖哥哥的,所以平日调皮的子卿就戏称杨焕雄“七哥”,其实杨焕雄不过大他四岁,年龄上反比霍文靖相近,杨焕雄也不同他计较。
到达离杨村九十里外的宏村,子卿的队伍就同淮军交上火。销烟弥漫,战火连天,子卿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战斗,集中强势的火力突击下,杨村据点的淮军部队果然禁不住奉军来势汹汹的火力强攻,几个小时就结束了战役,败北而去。而此时,于远骥的部队正在浩浩荡荡开往杨村。
部队在清点着俘虏和缴获的器械,子卿按奈不住的欣喜。虽然也算是场硬仗,几次冲锋几次败北,但最终以他咬牙跺脚集中了所有的小钢炮一字排开,集中火力狂轰乱炸而压下了敌人的气焰而获胜。
子卿心下得意,他在讲武堂学的是炮兵,炮兵是战场上克敌致胜的法宝,炮弹一发,威力无边。销烟尚未散尽,战场上只是偶尔听到一两声稀疏的枪声,大局已定。子卿骄傲的望了眼七爷杨焕雄,心想这场仗总是霍先生和穆先生没有指点下,他胡孝彦旗亲自指挥的首战告捷。可杨焕雄并没有夸赞他,反是霍文靖笑了点评了几句这场战役。
“子卿,知道什么是戒骄戒躁吗?没到最后胜利一刻,暂时的胜利都是不可靠的。”杨焕雄的话令子卿有些失望。
“可先生,‘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这是您教我的。好歹也夸孝彦几句呀,孝彦总是没给先生丢脸吧。”子卿玩笑了说。
杨焕雄笑骂说:“你就庆幸先生没赏你吧。这若是在我家,若是汉辰在你的位置上打赢这场仗,打了胜仗回去是要挨打的,那叫‘戒骄戒躁杀威棒’,就是为了防止家中子弟居功自傲生了矫情之气。年轻人心气浮躁,兵法大忌。你好歹都是个旅长了,还这么长不大的样子。”
子卿嘟囔说:“打胜了反要挨棍子,那还有谁去打胜仗,败了岂不更省事了?”
“败了?败了还想活?那就不是打几下板子那么轻巧了,能从我大哥手里活命就是不错。”
子卿吐吐舌头:“那还不如让汉辰给孝彦做弟弟呢,我爹比杨大帅近人情千百倍了。”
“南方杨美玉,北方于良骥”子卿忽然冒出这句话,诡笑着看了杨焕雄。
杨焕雄弹了子卿的额头说:“诡东西,唯恐天下不乱。”
“七爷,您帮孝彦打这仗,可是打淮军呀。若这个事被令兄杨大帅知道了,七爷会不会挨板子呀?”
“打败了我先打你板子!”杨焕雄拉下脸,子卿调皮的躲开,这时候副官在门外喊报告,子卿忙沉下脸,端出一副旅长的派头一本正经的吩咐他进来。
“电报,松林店打起来了。李景林同于远骥的人在天津外五十公里处交火了,兵败正在撤退。”霍文靖拿了电报进来说。
“什么?”胡子卿大惊,李景林可是骁勇善战的,是父亲手下的虎将,怎么出师不利败了下来?如果败了下来,那压力就到了他的三〇八旅头上了。
“怕是老李中了小于的套儿了。”霍文靖遗憾说。
“子卿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沉住气。于远骥虽然兵力不如我们,可战事上变化多端,谁知道临时会有什么变数,就是百分百的把握,也只能拿百分之一胜算的心态去对待。”
“我看于远骥是败局已定。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于远骥用兵有术,可淮军整体布阵漏洞太多。军心不齐就是大忌,而且各路诸侯互相制肘,为存实力逡巡观望。加上三〇八旅是奉军中武器最先进精良的部队,冲上去就灭了他们,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子卿摩拳擦掌,眼神中熠熠生光:“刚才兄弟们还说,这回大炮机枪总算派上用场了。好好打它一仗!”
胡子卿厉兵秣马的准备好好打一仗,杨焕雄却心思满腹在指挥部徘徊。
部队在杨村汇合后,于远骥开过会吩咐众人散去,各自去准备。
看着一旁整理电文的杨汉辰,于远骥心里充满欣慰和不忍。尽管他们都知道秦总理大势已去,如今的淮军根本不可能抵挡住直奉联军,但是箭已发出,定无收回的道理。只能指望那些秦大帅昔日的心腹,那些前几天在军事会议上冷嘲热讽埋怨秦大帅误信于远骥得罪诸位诸侯和老将们强挺过眼前的劫难。
于远骥可惜自己这个学生杨汉辰,外蒙的草原,本来能让这位少年大展身手,却又被国家命运多舛害的汉辰也随之颠沛流离。如果淮军失利,汉辰又要如何寻退路?是去外蒙避难,忍气吞声的在新任的西北边防军司令许北征眼下去忍辱负重?还是回龙城他老子身边?怕是两条路都不是汉辰想要的,相行下,于远骥知道汉辰厌恶再回龙城杨家。
“报告司令,屈大帅那边又打胜了,攻下了新庄,并在新庄排开山炮,以备大战。”于远骥听了笑笑,屈大哥的性子急,好大喜功。
来到帐外,漫天的星斗已经不见,阴云密布,狂风阵阵。
“怕是要下雨。”马弁说,于远骥眼睛忽然一亮,紧张的吩咐:“汉辰,快,给屈大帅发电报,让他快撤,小山炮都要收起来,他的军火炮弹一定转移,如果受潮就必败无疑!”
于远骥吩咐完汉辰,忙命令自己的部队注意防潮,不久,汉辰回来颓丧说:“屈大帅的意思,于司令管好自己的战事就好。”
于远骥仰头望天,狠狠的跺脚:“这个姓屈的!”
半夜,一派大战前的寂静。
于远骥在桌前翻看着《汉书》。
曾经多少戎马岁月,多少次他坐了汽车颠簸往返于外蒙草原和北平间的时候,他路上都不离这套《汉书》。
雨脚如麻,淅淅沥沥的雨声扰得人心烦。
正看得入神,忽然外面来报,说是抓到个可疑的人,声称是于司令的朋友,要求见于司令。
“朋友?”于远骥纳罕的自言自语,又说:“放他进来。”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推门进来一人,摘了礼帽,一袭长衫衣脚已经被雨水打湿。
第143章 纵横捭阖之才
“小七!”于远骥大惊失色。
“小七,你好大胆!两军阵前凭了三寸不烂之舌当说客,想劝我撤兵?你就不怕我抓你绑了去见你大哥,看你还嚣张几时?”于远骥在屋里踱步看了气定神闲的杨焕雄。
“呵呵,于哥不会,小七吃不定于哥这点,就不敢过来。于哥说错了,小七不是劝于哥罢兵,是劝于哥弃兵,弃兵而去。”
于远骥震怒的将手枪拍在桌上,面沉如铁,犀利的目光直逼杨焕雄。
“你是劝我一枪不发就逃走?杨小七你也过于自负了吧?你小七是有些小才,又在国外镀了层金,难不成就真以为自己成了真佛,是人就要向你顶礼膜拜不成?”
“小七不敢。”杨焕雄背了手,悠然的摇头淡笑:“于哥,小七此来,没带一枪一械,于哥绑小七回去,小七从命。只是不知道于哥是不想听小七讲下去,还是没胆量往下听?”
于远骥不做声,坐了下来。
“于哥熟读兵法,这兵法大计,无非是‘道、天、地、将、法’,缺其一难以成事。怕于哥比小七更明白。”
“如果你冒险前来就是为了跟于某谈《孙子兵法》,你还是省省,留了回龙城去跟你大哥谈去!”
“于哥,于哥自己并不想打此仗,这仗是打给秦总理看的,明知不能打,却不得不打。为什么会出兵?还不是因为秦总理一怒之下义气用事,首先通电兴兵讨伐荀世禹,才给了直隶派以借口出兵。如今天下,百姓饱经战乱之苦,厌恶战争,谁挑起战争,首先失去了民心。秦大哥的这第一步棋就是个败子,‘道’以尽失,于哥以为呢?”
于远骥不语,小七点到了他的痛处,这就是他为什么宁可拼去自己的人头,也要制止大哥出兵打荀世禹的初衷。秦大哥这一发难,虽然是荀世禹奸计在先,但已经将秦大哥推到了穷兵黩武嗜血成性、祸国殃民的魁首,这仗还未打,就已经千夫所指。杨小七何等聪明,只轻描淡写的对他谈“道、天、地、将、法”,就将此事点透彻。何谓“道”?“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如今淮军各怀鬼胎,更别提上下一心了,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下去。
“子卿是打给胡大帅看的,不想打,却也不得不打。如果此仗胜利,最大的得益人是陈震天和荀世禹,不是你我。因为这仗不是奉系胡云彪处心积虑发起的,他没有目的,声讨你说是报一箭之仇,并没有索你于远骥性命的意思;而秦总理也是一时义气,为了保你才赌气打这不该打的仗。大军过处,必然是鸡飞狗跳,民不聊生。既然于哥当初有兼济天下、胸怀宇内之心,义举收复外蒙造福民族,为什么要把祸国殃民的罪名往自己头上揽呢?小七过来杨村这一路,稻田禾苗将近丰收,如果一番炮火粮食化为灰烬,于于哥何益,于秦总理何益?”
见于远骥沉默不语,杨焕雄又说:“于哥,小七永远是小七,不是于哥的敌人,你我谈不上怕了谁,也谈不上逃走。小七说的是实话,势均力敌才能打,以弱抗强不是不能打,那是要民心所向。而现在,秦总理发难于先,道义尽失,将士心气不一,主将各怀鬼胎。屈将军,好大喜功;秦四叔,据说在海滨喝酒呢;段大哥,他会打老胡?他们是亲戚,你看看秦大哥手下还有人吗?你总不能把我大哥千里迢迢从龙城调过来平津吧?于哥你我都是带兵打仗之人,不说身经百战,也是粗通战理,于哥倒是告诉小七,这仗该怎么打?是打个两败俱伤,子弹无眼累极无辜呢?还是就此罢手,顺其自然。于哥,子卿是不会撤兵的,如果于哥要坚持,那就只能开火。但一旦失利,秦大哥那边谁来保护北平?但于哥,小七觉得,屈将军的队伍,怕大势已去。你看,外面大雨倾盆,屈将军的火药怕是要受潮了吧?地势不利。”
“小七,是你的主意?”于远骥惊愕的问,他知道,当他看出屈将军的火药有问题的时候,怕是也没能逃过洞若观火的小七的眼睛。奉军同屈将军对垒的大将老汤是个粗人,遇到大雨多半会等停了雨再打,而如今听小七一说,他们奉军乘机攻上去,怕屈将军火药失利毫无抵抗之力。如果屈将军失利,那淮军如断一羽翼,怕真是大势已去了。
“小七,你玩得太过了!”于远骥拍案而起。
“报告!”门一开,汉辰进来,一见杨焕雄也是吃惊非小:“七叔?怎么是你。”
于远骥看过汉辰手中的电文,漠然的坐在椅子上。
前线来电,屈将军全线溃退,而且得到消息是说,屈将军已经被生擒,向荀世禹献刀受降了。
于远骥几声冷笑,转向汉辰说:“汉辰,我同你七叔正在议论一个话题。忽然令我想到你,你却刚巧进来了。汉辰,于叔问你。如若有一朝,令尊杨大帅挑起一场战事,或许你对此战心存不满,你会怎么做?帮了令尊将此仗打下去,还是临阵倒戈?拿些民族大义的鬼话来搪塞?”
不等汉辰说话,于远骥抢先对杨焕雄说:“汉辰他不会这么做,只有你杨小七才这么自作聪明的打了冠冕堂皇的幌子来见我,炫耀自己有苏秦、张仪纵横捭阖之才。这天下是要止戈息武才能国富民强,但这和平之前必须要有位主持中国大局的领袖。你觉得胡云彪那个土匪头子能让中国太平昌盛吗?笑话,大字不识几筐;难道那天天拥了男宠,连儿子都不认的陈震天,除去了贿选他还能坐上那把交椅?南方的孙大炮你就更不要指望,书生报国,空怀壮志,手下一班乌合之众。政局不定,什么都是妄谈。”
“于哥的意思,非是秦总理当了中国第一把交椅,中国无以发展?”
“小七,秦大哥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起码是这各路诸侯里最合适的!而你在做什么?你平息得了一时的战乱,能拯救杨村此时的庄稼不被战火焚毁,你能救多久。小七你的错就在于,你太自以为是,你去南方联系孙大炮,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你是谁?你是龙城杨大帅的亲弟弟,你不去维护家族利益,反以家族为敌。如果此时你我联手,怕局面早不是现在!我知道你会说,你在杨家受尽委屈,可小龙官呢,你潇洒的走了,他何尝不是在杨家受尽屈辱。”
“七叔,这仗,侄儿能求七叔回避吗?”汉辰迟疑说:“非是汉辰惧怕,而是日后七叔有同父帅见面那天,这该如何解释此事?”
“于哥,此言差异。当年反对袁总统称帝,我大哥和秦大哥同是袁项城手下爱将,有知遇之恩,不也是倒戈而出?当年于哥是立主秦大哥出兵反项城的,那时你我一心促成此事,吃了多少苦头挽回的大局,不想有今天的地步。”
“你走吧,我不拦你。但小七,你答应说你是自己人,你是淮军的,是杨家子弟。一旦哪天你想回杨家,于哥不会让你轻易进了那门的,有些事情,咱们早晚有时间要说道说道。”
于远骥拍了小七的肩,话语却是坚决。
“好,小七等着,小七开罪哥哥的地方,小七一定任罚。”
胡子卿狐疑的看着对方阵地撤去的兵,问霍文靖:“这是怎么了?”
一阵喧哗,抓回来的淮军小兵忿忿说:“大势已去,主帅撤离了,只丢下他们在阵地。”
“杨汉辰和于远骥都走了?”
“走了,而且军队都遣散了。”
胡子卿一脸的怅憾,本来运筹帷幄好的一场稳操胜券的打仗,对方却忽然拱手认输弃局而去。
门一开,杨焕雄一身湿漉漉的进来。
“七先生,你去哪里了,一身水,还这么副打扮?”子卿惊奇的问。
“出去随便走走。”杨焕雄放下油纸伞。
霍文靖一把拉过来他:“小七,你去见他了?”
杨焕雄给霍文靖使了个眼色:“才回来,就听说淮军被吓走了,听那些奔跑的士兵说,他们屈将军战败了,所以他们这边孤掌难鸣了,估计小于也是个识时务的,带了汉辰走了吧。唉,子卿,还不趁机去缴械,被动火,争取喊话,顺利交接。”
“他娘的,什么事,还有这种仗?”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计,子卿奇功一件呀。”
第144章 真能忌我亦知音
大军要开进北平城,三〇八旅的兵士们怀了凯旋的喜悦摩拳擦掌,几位当年随老帅钻山沟出来的老人私下高兴的同胡子卿逗趣说:“娃儿,等进了这皇城呀。老叔们带你好好去那八大胡同见识见识。”
子卿一阵面红耳赤,但这些老人都是父亲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私下玩笑,子卿也只有笑了应承几句。
“哈哈,娃儿,别羞呀。当年叔叔大爷们随你老子钻山沟打天下,那得胜回来是大坛子的高粱烧灌个不醉不归,再去那窑子里快活三天三夜,呵,那日子比神仙还美。”
“娃儿,是小子不去那地方算男人吗?”众人说罢一阵放肆的狂笑。
霍文靖听听皱皱眉,板了脸借口把子卿叫到一边。就听身后有人啐口涂抹骂了说:“他霍鬼子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小顺子耍脸色,给谁看呢?”
霍文靖回头瞪了那些营长、团长一眼,推推搡搡的把子卿拉到一边。
不等霍文靖开口,子卿就明白他要说什么:“霍哥,孝彦不过同他们应酬几句,也总不能太不给叔叔大爷们面子,毕竟是老人。孝彦不会乱来的。”
霍文靖这才微露笑容骂了声:“知道就好,我还好说,就是你别去惹小七拾掇你才是。”
“遵命!”子卿立正敬礼调皮的模样,忽然又沉下脸正经的说:“今天孝彦下过命令了,军队进城秋毫无犯。若是发现谁奸淫掳掠或是醉酒闹事败坏奉军名声,就拿直属长官和营长试问,我只拿营长说话。”
“好呀!”霍文靖欣慰的说:“子卿动作麻利呢,我说你为什么忽然下令让军队在城外修整一天再入城,看来早有伏笔。依我看,还要发些安民告示,一来安定民心,二来树立东北军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那是,我那三天的禁闭不能白关。”子卿微抬下颌,骄傲的样子。
霍文靖知道子卿是指讲武堂毕业前被他老子胡大帅关禁闭的事,想想这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子卿却如雨后笋芽一般飞长。
又听子卿说:“文告都贴出去。不过我贴的是奉军入城秋毫无犯;直隶荀世禹联军却贴的是重金悬赏于远骥的人头,开价十万大洋。孝彦早上还跟七爷说,也不知道小于叔躲起来没有?”
霍文靖心里暗叹,于远骥前番险些杀掉胡云彪,那夜把子卿急得痛不欲生的,如今事情没过多久,子卿居然心地宽恕的还为于远骥的安危着想。很多人面对背叛自己的人都是“杀无赦”,可子卿心里还始终有着这份纯真的情感,霍文靖也不由叹息了一声问:“小七呢?”
子卿撇撇嘴,促狭的说:“早上神神秘秘说进城去,不许我跟了去。霍先生为什么不查查,七爷他是不是去了八大胡同了?”
“切。”霍文靖不屑道:“八大胡同那些货色能入小七的眼?”,话是这么说,霍文靖已经十分清楚小七去做什么了,怕小七弟也是个如子卿一样的“情种”。
※※※
淮军全线溃败,兵败如山倒。直隶和奉系的军队大兵压境,兵临北平城下。
秦瑞林在东交民巷的公馆也是气氛紧张异常,仆人们神色慌张的打点着东西,只等了老爷一声令下就作鸟兽散状去逃命。
秦瑞林在房间里咆哮着:“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看他陈震天、胡云彪还敢拿我怎么样!”
于远骥进门,立文、立峰兄弟跪在一边,恭敬的叫了声小叔,眼里是泪,似乎对老父的倔强毫无办法。
于远骥一身齐整的白色夏布长衫,来到秦瑞林总理身前跪倒:“大哥,淮军兵败,远骥百死莫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哥若是不肯避险离开,远骥只有以死明志。”
于远骥抬起眼,泪水凄楚滑下,秦瑞林看了他一怀苦涩:“黑虎,你起来,大哥不怨你。天意如此,怎么能怪你呢?你起来,你要快点离开这里,荀世禹这些小人是容不下你的。”
立文、立峰兄弟忙跪劝小叔于远骥速速离开,秦瑞林忽然一脚踢开秦立峰:“逆子,你滚,你还有何面目来面对你小叔,面对老父!”
秦立峰欲哭无泪,被大哥立文从屋里推出来:“二弟,你就回避一下,别让爹和小叔见了你烦心又责罚你。”
晌午,立峰落寞的来到屋外透气,却见小叔于远骥一袭长衫,坐了辆敞篷车要出门。
“小爷,这外面多乱,您还是别出去了。”管家慌忙阻拦。
连门口擦鞋的小童都知道,直隶兵已经部分开进了城门,各个城门和醒目的地方都贴满悬赏祸国殃民的战犯的榜文,首犯就是于远骥,悬赏十万大洋取于远骥项上人头。天价的赏金招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秦府上下都是忧心忡忡,禁止于远骥随意外出。
“我去去就回。”于远骥气定神闲,如平日出去玩耍时一样的自然。
“小叔,请您在家候候吧,爹那边如果……”秦立峰一脸忧郁抓住车门,制止小叔胆大妄为的冒险举动。
于远骥一脸浅笑,瞥了一眼秦立峰,释然的说:“真能取我于远骥性命的怕不是敌人。”
推开立峰把住车门的手,于远骥的车从秦立峰身边擦过,立峰愣愣的立在门口,目送小叔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于远骥先去银行取钱,随即转去琉璃厂。一路上兵荒马乱的景象,有些店铺已经停业。
“哎呀,于司令,您怎么亲自来了?”汲古阁书店的老板惊愕的看着于远骥,手忙脚乱的忙吩咐伙计速速落门板停业,以免被人察觉伤及于远骥的性命。
“于司令,这,满大街的文告,您没见吗?这直隶那边在悬赏您的~~~”
“人头是吧?”于远骥泰然自若笑了说:“就是悬赏我于远骥的人头,我也总要来把赊欠的帐还上呀。这颗头若真被贼兵索了去,这帐可不成了倒帐了?老板总不能追了于某去阴曹地府讨债吧?”
见于远骥谈笑自如的样子,敌人的刀都要架到他脖子上了,他还坦然的在这小书店里徘徊。店老板即担心又佩服不已,于远骥又随便选了几本书,才悠然的坐车离去。
于远骥的车才到东华门,直隶大军就开进了城,司机丝毫不敢耽搁,加紧了开回东交民巷秦瑞林公馆。
“远骥!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秦瑞林一见于远骥归来,虽然悬着的心平静不少,脸色却是怒容不改,指了于远骥的鼻子就骂:“你知不知道荀世禹的队伍进了西直门了,你去哪里了?”
“呵呵,可惜没能跟他打个招呼,我去和平门买两本书,顺便给店老板还钱。”于远骥说得闲在,气得秦瑞林挥了手要打他,被于远骥调皮的一笑闪开。
“于叔,能否听汉辰一言,于叔还是去隔壁的日本公馆暂时避难吧?直隶的人进城,于叔无论如何要保存实力。”
于远骥挑眼看看立在书案旁的汉辰,手中的笔如走龙蛇般落在宣纸上落两句诗——“购我头颅十万金,真能忌我亦知音。”
“好诗句!好豪情!”杨汉辰心中暗叹,于远骥果然是豁达的英雄,却有吞吐包含宇宙的气魄。真正能忌惮他才华的人,不惜十万大洋的重金来索取他于远骥项上人头的人,怕也恰恰是天下的知音。
“明瀚,你走吧。不要再回外蒙,因为那边大势已去。于某敢断言,怕这片土地不久又要沦丧了。”
汉辰不喜不怒的表情:“司令,汉辰追随司令左右。”
“你回龙城,回龙城最安全,也对日后最有用。”于远骥坚持说。
第145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小叔,小叔不好了。”秦立峰推门闯入,一脸惊慌:“小叔快跟立峰走,荀世禹带兵包围了公馆,华总统和段总理亲自带人来拿你。我爹在前厅应付呢,嘱咐立峰带小叔从密道快走。”
浅浅的笑意浮上于远骥面颊,他抿了嘴,手中那枚田黄石的引首章端端落在澄心堂宣纸上那首新题的诗篇上,抖抖墨香幽然的作品,端详一下说:“于远骥倒是想去会会这个荀世禹。”
“司令。”汉辰制止说:“这种情势下,小人得志,你何苦去自取其辱?就是赴死,也要重于泰山,司令此时慷慨赴义又不比昔日谭嗣同鲜血唤醒民众,多少有些不值得。”
“司令,望司令三思!”汉辰和立峰都在苦苦劝谏,立峰又说:“家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家父在北洋军中威望极高,怕陈震天、荀世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这点小叔但放宽心。反是小叔要保重,为了淮军也为了家父的江山。”
于远骥咬咬牙,随立峰、汉辰下了密道。
等候的汽车将三人送到香山,幽静的山林枫叶还没挂红,葱翠蔽日。
于远骥恍然大悟,转身厉声质问汉辰:“汉辰,你们是不是有事瞒了小叔?”
“于哥,莫要怪两个孩子,是小七的意思请于哥前来。若不提是秦总理安排,于哥会轻易前来吗?”杨焕雄从亭子里后踱出。
于远骥哈哈大笑:“小七,你将于远骥送到断头台,又要从铡刀下救于某出来。我如今已经被你‘断了手臂’,形同废人,你是可怜我,还是内心愧对我?”
“于哥,孰是孰非自有定论,小七不想同兄长在此辩驳。只是兄长雄才大略,毁于荀世禹武夫之流之手未免可惜,此话不是小七一人所说,而是南方孙先生颇有此感慨。自从收复外蒙,读到于哥拍去的电报,孙先生一直对兄长之才情极其仰慕。如今是个好时机,想约于哥过去一谈。”
“小七,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你果然是为南边做事。于哥不知道是该佩服你的胆识呢,还是该痛恨你的不忠不孝!”于远骥如剑的目光逼视杨焕雄:“杨小七,我一直觉得你是大忠大孝之人,离家出走也是出于对境遇的无奈,甚至我还曾帮你在令兄面前开脱。现在看来,我于远骥错看你了,这场战役将秦总理踢出了历史舞台,也将杨家至于险境。而幕后助纣为虐的是你杨小七,我们败在了自己人手里,败在了你杨小七手里!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已经彻底背叛了你的家族,背叛了秦大哥对你的信任和宠爱。”
“于哥,这都是后话。眼前南方的孙先生想约于哥一叙,小七只想请于哥同孙先生谈完话再做定夺。比起秦大帅,孙先生或许没有秦大帅两造共和的:赫赫声望和卓越功勋,但南方政府‘民族、民权、民生’的主张是得‘道’的,‘道、天、地、将、法’,其它方面且不评估,但是在‘道’上,孙先生已经胜了一筹,占尽民心。”
兄弟二人顺了蜿蜒的山道一路前行。两旁树木繁茂,不时雷声滚过,暴雨倾盆。
小七拉了于远骥在山房躲雨,看了阴翳的天空说:“看来是场阵雨,怕这片云吹过天就会晴了。”
于远骥背了手立在廊亭边,任雨水飞溅在脸上,头也不回的对杨焕雄说:“小七,记得那年,你我也是在北平爬香山,夏日大雨,我们穿梭在山里,淋个精透。”
“是,当时无处避雨,就索性任雨淋风吹。于哥还一路吟唱苏子那阕《定风波》,‘一蓑烟雨任平生’。”
于远骥慨然喟叹:“是呀,时过境迁,匆匆数载,物是人非。”
眼前又出现他拉了小七的手,一路潇洒下山的景象。
那清冷的雨水、凛冽的山风、密布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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