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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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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坝子里,她听见远处稻田里的蛙声幽暗而遥远,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郑大芬居然就有很想放声哭的冲动。她想如果在这个黑暗里,自己突然地放声痛哭,所有的人全部被惊醒是会一种什么样的情形?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突突地猛跳了几下。

郑大芬走到花池边的水泥台子上坐下,夜来香的花味充盈在周围。这种带着夜露的芳香使郑大芬感到了绝望,那是一种对未来生活毫无把握的一种空虚的绝望。她觉得监狱的夜晚漫长得没有尽头,内心便一片漆黑。

而实际上郑大芬也十分清楚,使她如此悲观痛苦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何清芳对自己冷淡。何清芳的冷淡只是刺激了她的某根神经,使她敏感而有点多愁善感,这种敏感的实质是自己不能再如此无聊地生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凭劳动是干不过那些真正靠老老实实改造的人的,凭关系自己又是个农民,毫无关系可言。当初,巴结何清芳也有点想沾点她关系的光,看来根本不可能。但她也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靠劳动获得减刑或释放。让她过日晒雨淋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想难道自己就该受苦吗?王桃花走了,何清芳不用参加劳动,反而成为千人之上的寄生虫,叶青凭着能说会唱也享劳改清福,难道自己就蠢到把手脚绑起来等死的地步?不,那不是郑大芬。郑大芬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不甘心平淡的生活,就是要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而事实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郑大芬也感到了困倦。此时的她已经预想好了一条逃避劳动的方案,而她只消把诈骗那一套稍加改动,就能成功。这样开始笼罩在心里的阴影便烟消云散了。

郑大芬四处借阅杂志,整夜整夜地读。终于她在一本地摊性刊物上看见了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和媳妇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为她的弥天大谎找到了入口。为了尽快熟悉故事中的所有情节,做到滴水不漏,她对故事反复死记硬背。郑大芬整天沉浸在冥思苦想中,有时候她就真的认为故事中的小红(××领导的儿媳妇)就是自己。她不停地对着墙呼喊着故事中的“丈夫”,心里竟然有了些酸楚的感觉。郑大芬完全进入了角色,只待一有时机,就可将这个故事和盘托出。

中秋节正好是星期天,打扫得比平时更干净的篮球场,因为昨夜的雨水,更显出了深秋到来的那种清凉。女人们仨俩成群地坐在走廊上聊天。其实有很多人实际上都在等待9点钟的到来。因为9点钟有一趟从城里开往监狱的客车,探监的亲人都会乘坐这趟车准时到达。

等待是最令人不安与烦躁的,等待的过程是个空虚而脆弱的过程。廖芳娇虽然没有一大早就等在走廊上,但她天不亮就醒来了,她同样满心焦虑,她的父亲有半年之久没有来监狱看她了,为此,她感到格外的不愉快。父亲不来她并不是担心会出什么事,重要的是长时间没有人探望手头拮据,在监狱像孤儿似的毫无地位。廖芳娇家是城乡交界处一菜农家庭,她偏偏要说父亲是离休老干部,经济比较宽裕,只是父亲向来对她严厉,不肯给更多的钱。不管别人是否相信,廖芳娇本人觉得非常舒坦。父亲这么久不来,她真是要穷死了。

47、中秋佳节(2)

临近9点时,廖芳娇起来了,她洗了把脸就站在过道上梳头,不停地梳。她看见已经有人抬着小凳,提着水壶出去接见了。她心急火燎地站在那里看内值班冲各中队喊着接见人的名单,她一直以为会听见自己的名字。内值班站在大铁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的纸条。内值班的声音像拧开的自来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地喊着别人的名字。监内出现了空前的寂静,只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淌过每一个人的听觉神经。所有的人都巴望着内值班的到来,这样的时刻她们觉得内值班的出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时刻,也就是这样的时候,内值班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最受欢迎的人。

内值班重新把纸上的名字喊了一遍,她拿纸的手在众人的眼前来回地晃了晃,然后她确认大家都听清楚了,自己也没漏喊之后转身走出大门。廖芳娇在内值班转身的一瞬,突然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她的嘴来回地张了几下,最后终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你狗日的,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没有人理睬廖芳娇,监房又重新沸腾起来,就像一场紧张的演习结束之后,人们的神经松弛下来,何况没有接见的又不只是廖芳娇一个人。廖芳娇感到的是高潮过后的冷落,她灰溜溜地走进监室,她觉得有一股火苗已经从心里蔓延出来,最后集中燃烧在她的头顶。她咆哮着将屋里的凳子全部踢翻在地,她喘息着说:“惹火了老子,老子又要逃跑了。”

廖芳娇踢翻了凳子还不解恨,她看见别人趴在床上看她,就又拣起凳子朝门外砸去,正好砸着进屋来的郑大芬。郑大芬这几天心里也特别地火,挨了莫名其妙的一凳子,心中的窝火一下子窜了出来,她顺手将一盆子的水朝廖芳娇泼了过去说:“老子正兜着豆子,寻不着锅炒,老子今天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廖芳娇和郑大芬厮打起来,就像两根燃着火的木棍火并在一起,使得她们的厮打更加生动和更有观赏性。众人都不去拉架,反正大家都闲得无聊,空空落落一个中秋节也该来点带味的。楼下的犯人也闻风而来,楼道里堵满了人。屋子里的人全爬到了上铺,好让这场厮打进行得更宽松,更加没有羁绊。

门口的几个人喊着廖芳娇和郑大芬的名字,为她们鼓气壮胆。并且在对方失手的时候指点迷津。当然在女人的厮打中抓头发是最能取胜的。但两个人同时抓住对方的头发,真需要一些技巧来摆脱僵持不下的局面,看架的人比打架的人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有人喊郑大芬用脚踢,也有人喊廖芳娇用嘴咬。

打架的两个人都横了,她们的意志受到围观人话语的指引,拼命往死里挣扎。廖芳娇抓过一只温水瓶,狠狠地朝郑大芬的头砸去,郑大芬一闪,众人就听见一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的一些稀里哗啦的细碎之声。大家都被这种声音震住了,包括廖芳娇和郑大芬。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死里逃生的郑大芬朝廖芳娇发起了猛攻。看架的人心里没了底,她们无法预料事件的可怕结果,她们开始拉架,有人开始往办公室跑。

很快廖芳娇和郑大芬就被叫到办公室。当时秦枫正在与一个犯人家属谈话。廖芳娇和郑大芬站在门外,却喘着气咬牙切齿地骂着对方。似乎是经过休战后,还要来一场恶战,双方都在整理着思路和战略。

廖芳娇道:“恶母狗没良心。”

郑大芬道:“你这个母狗才没有良心。”

廖芳娇道:“你等着,老子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郑大芬道:“等着瞧吧。”

秦枫走出来站在她们的面前,两个人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相互咬骂起来。

廖芳娇说:“狗日的偷婆娘,偷米兰的钱。”

郑大芬说:“不是你狗日的叫我偷的吗?你个劳头狱霸,每个月把别人的零花钱搜刮来用。”

秦枫说:“你们是不是认为干部没法治你们?”

两人相互瞅了一眼,低了头不再说话。

秦枫又说:“你们是闲得皮子痒是不是?好好一个中秋节把监房搅得翻天覆地的,你们有能耐嘛,不是因为中秋节我早关你们的禁闭了。都滚到伙房帮忙喂猪去,反省好了再来找我,反正你们知道我会怎样收拾你们的。”

秦枫喊来内值班,把郑大芬和廖芳娇带到伙房后面的喂猪房。正在往猪槽里倒食的女犯交给她们两只水桶,便与内值班一道走了。廖芳娇与郑大芬就提着热腾腾的猪食往猪槽里倒。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猪抢食的样子。

郑大芬问:“秦干事是不是很厉害?”

廖芳娇道:“敢作敢当,你怕了?”

郑大芬又提了一桶食倒进小猪的圈槽里,小猪们挨挨挤挤地抢着食。郑大芬抬头看着廖芳娇往别的猪槽里提食,又跟着过去。廖芳娇把桶丢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坐在圈门外一块肮脏的石槽上喘气。郑大芬把所有的猪槽都倒上食后,走到廖芳娇的面前说:“其实我们一向关系很好的,不要听别人挑拨离间,今天我们打了一架,打了就打了,何必又要扯到干部那里呢?”

廖芳娇把脸扭到一边,厌恶地看着远处。

郑大芬说:“反正我不愿被关禁闭,秋蚊子非把我们吸干不可。”

廖芳娇转过脸来看了郑大芬半天说:“你想怎样?反正我什么都不怕。”

47、中秋佳节(3)

郑大芬说:“何必呢?我觉得人还是少受点皮肉之苦好。”

廖芳娇想想郑大芬的话也有道理,她和郑大芬这架打得的确有点你死我活的味道,但眼前在干部面前这道关得过。这事扯到干部那里还是自己没道理,如果真被关了禁闭,今后还怎么在别人面前称王称霸啊。虽然过去经常坐独居室,那滋味实在不好过。

廖芳娇说:“你把我脸抓成这样怎么说?”

郑大芬阴阴地笑了笑说:“按说找人评理的是我,你那一温瓶若砸在我脸上,不是要我的命吗?”

有一头吃完食的白猪用前爪攀住栅栏,将整个身体站直了,探望着郑大芬和廖芳娇。廖芳娇用石头打了它两次,那猪才肯下去。郑大芬把头抬得高高的看着天,天上有一排黑鸦飞过去,郑大芬的眼泪就噗噜噜地滚下来,她哽咽着说:“芳娇啊,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命苦,刚才你把我砸死就好了。”

廖芳娇看了一眼郑大芬说:“说这些。”

郑大芬说:“其实我这把岁数来监狱坐牢,实在太屈了。我没有信过谁,我只拿你当朋友,可是你却把我搞成这样,好伤我的心啊。”

廖芳娇看着栅栏里的猪说:“我又没请你信任。”

郑大芬越哭越伤心地说:“这人的命真跟草似的,不知哪节好啊。想当初我有多么好的年青时代?这话我压了几十年了,有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呀?”

廖芳娇重新转过来面朝郑大芬。她不明白这个大牛大马样的女人怎么一下就哭成这样。不过是关禁闭嘛,犯得着这样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大芬。郑大芬看见廖芳娇用奇妙的眼神看着自己,以为是她被自己即将编造出来的谎言吸引住了。

郑大芬把声音压低了说:“我曾经是中央某某大元帅的儿媳妇啊,可恶的文化大革命将我和丈夫活活分开。”

廖芳娇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平时不看书不看报,但对于郑大芬讲出的元帅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全国人民没有不知道这个大帅的名字的。

廖芳娇说:“你说什么?你造谣也太离谱了吧?”

郑大芬见廖芳娇并不相信,心中有些失败的感觉,脸色也就更加暗淡无光,像死灰般暗沉沉的。她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上说:“我吹这种牛有什么意思呢?元帅已经逝世这么多年了,他的儿子也早被害死了。”

廖芳娇不想继续郑大芬的话,站起来说:“猪都吃饱了,我们眼前的事是在秦干事面前低头认错。”

郑大芬和廖芳娇重新来到办公室门口,她们不敢喊秦干事,也不敢进去,就站在墙根底下。秦枫来回地从她们面前走过,也不理睬她们。

廖芳娇说:“完了,我们得站到今晚开会了。”

廖芳娇看见郑大芬魂不守舍、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在心里暗想莫非郑大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很快她笑了起来,哪能啊,在劳改队什么样的谣造不出来?自己还不是声称是离休干部子女,天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廖芳娇专心致志地看着从脚边爬过的一群蚂蚁,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这时,有人抱着乔萍萍的孩子走出来,好几个人跟在乔萍萍身后。乔萍萍穿得干干净净的,脸上被一种光彩笼罩着,她看上去比平时安静。廖芳娇明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要离开监房,却很不服气地拦住其中一个人问道:“她这是带着孩子去哪啊?”

|5|被问话的人没有停下来,只笑眯眯地说:“她老公来接她回家养孩子。”

|1|廖芳娇说:“那她不用回来了。”

|7|另一个人说:“怎么可能呀?哺乳期一过,她就回来。”

|z|乔萍萍的丈夫安站在外面的大铁门口,几个干警站在那里检查完乔萍萍带的东西后说:“乔萍萍,我们相信你会按时自觉地回来,超过时间照样按脱逃论处。”

|小|安说:“感谢政府,感谢领导,我一定按期把她送回来。”

|说|大队长说:“你与我们签的保证是有法律效应的,你们要好好珍惜。”

|网|众人在门边看着安抱着孩子和乔萍萍登上了进城的客车。这是接见结束的时间,很多人远远地看着亲人上车,心里酸溜溜的,盼望着有一天能像乔萍萍那样与亲人一道踏上这辆客车。

乔萍萍把头伸到窗外声泪俱下地喊道:“感谢干部,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重新做人。”

中秋晚会已经开始了,廖芳娇和郑大芳的事才处理完。由于两人认错态度好,当着秦枫的面和好了,处理自然就轻得多。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竟然有点为这样的结果得意忘形起来,她们一边往会场走一边表达着得意:“写检查算什么处理啊?我可以一天写十份。”

晚会是按各中队小组围坐在坝子里,郑、廖二人找到自己的中队,坐进人群里。坝子中间有几个人正在跳《十五的月亮》,舞姿简单夸张逗得所有的人哈哈大笑。所有的节目都是即兴表演,所以场面和气氛非常热烈。各中队献上一个即兴表演之后,开始击鼓传花游戏,所有的干警被要求坐在人群的内层开始传花。

叶青跑到米兰的中队来看演出,她跟米兰坐在离郑大芬不远的地方。她们停止了说话,她们都看着站在人群中间的张道一。

叶青说:“看吧,他就是监狱出名的美男子张队长。”

47、中秋佳节(4)

米兰说:“怎么好久没看见他了。”

叶青说:“前一阵他追捕乔萍萍有功,狱方专门成立了追捕小组,全国各地地追逃犯,他也被派出去了。”

米兰说:“你的消息真灵通。”

叶青说:“嗨,监狱还不是个社会。”

两个人都看着张道一。张道一清了清嗓子说:“我真嗓子疼,我不能唱歌。”

下面的人就起哄,非让他唱不可。他无奈地笑着,他的同伴也不饶他,说他平时唱得那么好,唱给大家听听何妨,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眼见是磨不过去了就说:“我只能朗诵一首诗。”

人群中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张道一看了看天,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皙的牙,两道剑样的眉毛也飞扬了起来。

叶青捅捅米兰说:“这样的男人跟他睡一次觉,也就足够了。”

米兰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张道一,觉得浑身一阵发热,连脚跟上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米兰和叶青就坐在第三排,与张道一距离很近,米兰也看见过张道一几次,那是一张跟遥远的雪山一样的面容,高不可攀令人敬而生寒。而现在这张男性刚柔相并的脸却如此地接近和亲切。米兰摸摸自己的心脏,迅速把脸转向别处。

张道一朗诵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人群又一次鼓掌。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伤,不要气馁……”

人群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身体里血流动的声音。人们几乎已经记不住晚会是怎样结束的,大家都沉浸在一种被忧伤笼罩着的气氛里。这首诗虽然是鼓励人振奋的,但人们却从中体味到飘荡的灵魂被呼唤,极度想靠岸的刺痛感。

监房的灯熄灭之后,人们仍无睡意,她们听见3号在唱歌。3号把歌唱得漂漂浮浮,牵引着人四处游荡。3号开始是清唱,后来就用吉他弹唱。大家都知道她不唱个筋疲力尽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内值班也从来不管她。人们从倦怠中渐渐睡死,梦中萦萦绕绕地回荡着: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锁我在牢中想外面……

48、弥天大谎(1)

天空变得灰沉沉的,发黄的树叶经过一夜小雨之后,飘落下来铺满了上山的路。已经到了封园修枝的时候了,满山的人都拿着长剪子,把茶蓬上生长得七高八矮的茶枝修剪掉。

米兰修剪了几沟茶蓬后,便觉腰膝酸软小腹疼痛,例假滴滴点点地直顺着腿淌。其实她今天是可以要求休息的,但为了拿表现早日调到教研组去,她硬撑着出工。米兰走到茶沟外面的土坎上坐下来,就有再也站不起来的感觉,她倒下去眼泪就委屈地流了出来。

她看见张道一朝自己走来,她想像着自己的耳朵里立即会灌满雷霆万钧的斥责声。米兰翻身坐了起来,她等待着那个意外的嘎嘣嘎嘣的金属之声。

张道一站在不远处,他的眼光落在满山遍野的人头上。然后他来到了米兰面前。

张道一问:“米兰你生病了?”

张道一的声音很温柔,想像中的嘎嘣嘎嘣之声,变成一股软绵绵的暖流,让米兰感到被人关爱的温暖。米兰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双明亮如炬的眼睛。米兰有些惊慌失措,手哆嗦着摸了一下前额,便将头深埋下去。

米兰说:“我……觉得心很慌。”

张道一说:“我到工棚那边把边三轮开过来,你去给监督岗讲一声,我带你回监房看病。”

米兰坐在摩托车的边斗里,迎着山风竟然有了心驰荡漾魂飞魄散的飘浮感。从工地到监房的路太短,短得连一个想法都不能产生便结束了。张道一把车直接开到内大门口。米兰下车之后,张道一就又将车开走了。米兰还没回过神来,张道一已经消失。

叶青说:“张队长亲自送你回来?”

米兰回过头见是叶青,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知道?”

叶青说:“嗨,我在图书室里听惯了他的摩托车声,我每天都要在窗子上看他。”

米兰说:“你不怕西瓜皮?”

叶青说:“西瓜皮算什么东西,我们已经分手了。大字认不了几个,一点意思都没有。”

两人来到监室后坐在靠床的两张凳子上。叶青将头仰靠在床杠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叶青说:“米兰,张道一调你们中队当队长了,你真是好福气。”

米兰晃动着手中的杯子,她被激荡在胸中的浊流淹没了,她觉得有个地方很神秘,黑沉沉的不着边际更无法到达。

叶青说:“他为什么送你回来?”

米兰说:“我病了。”

叶青说:“你这才是高手啊,佩服!不过我告诉你,我爱他,你明白了吗?”

米兰说:“我病了。”

叶青说:“你不要打岔。故意装病让他同情你。哪个女人不来月经,就是你娇气。”

叶青阴阳怪气地又说了一大串。米兰不再说话。她沉浸在心底的慌乱之中,她的情绪里有了些凄惶和不安。这时她觉着小腹隐隐地疼,就趴在床沿上。叶青见米兰面色如土,相信她真是病了,便到医务室给她要了药,然后才离开。

叶青晚上来看米兰时,是各中队看电视的时间,监室里只有米兰一个人。叶青叫米兰去看电视,米兰便下床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与叶青进了电视房。电视里正在播中央新闻,国家某领导满面春风地出现在屏幕上。这时,屋子里传出了嘤嘤的哭声,有人拉亮了电灯,看见郑大芬满面泪水地对着电视机说:“××哥哥,你身体还那么好,看见你健康我太激动了。”

众人都看着郑大芬,有人骂她是反革命疯子。郑大芬却更加伤心了,边哭边说:“我们分别了几十年,你肯定早就把我忘了。再说元帅的儿子已死,真是死无对证啊……”

人群中有人说:“发母猪疯,编造自己是 ××领导的儿媳妇,骗3岁的孩子去吧。”

郑大芬却把头埋在双膝上说:“我不要你们信,你们都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了解历史,更无法知道历史的真相,总有一天历史会还我公正的。”

有人说:“莫名其妙,这里什么时候出了个国际大疯子,关的时间太长了。”

有人就把电视换了台看别的节目。也有人围在郑大芬身边说:“刚才你叫电视上的领导什么?”

郑大芬说:“哥哥,他没做国家领导人时我就这样叫他的。”

有人说:“狗日的竟敢在监狱里开国际玩笑?有一天枪抵住了你的头,你才会停止犯罪是不是?”

“她疯了,别跟她说,我们要看电视。”

“让这个疯母狗滚出去哭,滚出去造谣。”

所有在场的人都发出同样的声音,郑大芬只好提着凳子往外走。叶青和米兰正好坐在门边,郑大芬草草地看了她们一眼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相信事实是没法改变的。”

叶青转过头来一直看着郑大芬走过长长的楼道,她觉得自己除了看到一堆肥厚的肉之外,并无异样的感觉。有人把中央一台又调了回来,电视上的新闻已经结束。气象预报员正在用一根棍子,向大家指认各地的气象情况。预报的情况是全国大部分地区将进入低温阴雨期。屋子里出现了雀跃之声,有人拍手喊着:“太好了!下雨可以休息了。”

叶青转脸去看米兰,米兰苍白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

叶青说:“唉,你说郑大芬是不是在造谣?”

48、弥天大谎(2)

米兰一直没有在意郑大芬说的话,现在叶青问郑大芬说话的目的,米兰当然就说不出来。米兰想说不出来就摇头,什么意思都包括了。叶青见米兰木讷地摇头,心生不快。

叶青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米兰说:“你想知道什么?”

叶青说:“你没听见郑大芬喊国家领导叫哥哥?我想知道这个诈骗犯到底要干什么?”

米兰说:“造谣呗。”

叶青说:“造这种谣?这种谣是可以随便造的吗?”

米兰想对呀,这种谣是可以造的吗?米兰的心猛跳了两下,她知道真正让她心跳的不是郑大芬造了个弥天大谣,而是别的米兰尚未确定的东西。米兰觉得心神不安,坐立不定,但又不便马上离开,她怕引起叶青的注意。又觉得事不宜迟,弄不好就被别人抢了功,仅仅是先她一步把这事汇报给干部,自己便又失去了一次表现和靠拢政府的机会。

电视屏幕上闹哄哄的杀得人仰马翻。马蹄踏着人的尸体扬起的尘土,遮蔽了整个天空。米兰告诉叶青说自己要去吃药便溜了出去。米兰跑下楼道时,耳朵里还回荡着群马的嘶鸣声和铁蹄踏着大地的声音。米兰跟特务似的鬼鬼祟祟地往大铁门外跑。内值班的犯人站在铁门的暗处,待米兰刚把一只脚迈出门坎,内值班突然发出声音说:“你慌慌张张干什么?回去!”

米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喘息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干部找我。”

内值班说:“干部找你,我怎么不知道。”

米兰说:“我找干部,我有事。”

内值班说:“你找哪个干事?”

米兰说:“我找秦干事。”

内值班说:“今天大队值班干部是张队长。”

米兰一听是张道一,不禁心慌意乱,犹豫不决。她把身子靠在铁门上,心跳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拍打着胸骨。米兰用手紧紧地抓住铁门,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一下没有了反映情况的勇气,怯懦得连走路的力量都丧失了。

内值班不耐烦道:“你是不是有点疯?站在这里干什么?”

米兰被内值班的犯人刺激之后,突然有了一股力量。她快步朝办公室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还露着一道缝,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米兰站在透着灯光的门边,连吐了几口气之后喊道:“报告!”

张道一说:“进来!”

米兰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敢推开门。张道一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犯人卡片,冲着门口说:“谁?进来!”

米兰这才壮了胆推开门,她不敢抬头,只听见咚咚的心跳。

张道一问:“米兰,你有什么事?”

张道一朝对面的凳子指了一下,米兰回过头看了一眼凳子,便小心翼翼地坐在凳沿上。她仍不敢抬头看张道一。她在心里骂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心存妄想,手心便出了许多汗。她把手来回地往衣服上抹来抹去。眼睛盯着张道一的脚,她看见那双粘满黄泥的脚,在桌子下面动了几下,心跳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几倍。她嘴唇居然哆嗦起来。她确认这是一双没有女人照顾料理的脚。这样米兰的目光便在地上游移不定,躲躲闪闪。

张道一说:“有事就说呀!”

米兰咬了咬下唇说:“郑大芬刚才在看电视的时候说国家领导人是她哥哥。”

张道一说:“这个疯子。”

米兰说:“她还说她是国家领导××的儿媳妇。”

张道一愣了一下:“你别的还有什么事吗?”

米兰一边摇头一边也就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她竟然蹿了两下,她觉得轻飘飘的,抓门的手也使不上劲。

张道一说:“米兰,你今天没有去医务室看病吗?”

米兰有气无力地回过头来,她面对着张道一,眼光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有波光样的亮点闪烁在眼前,她的目光最后只能落到墙上。她看着白墙上的一绺蜘蛛网,也不知道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些什么,脑子里黏糊糊的,像一锅稀粥。

米兰走上楼道,电视仍然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她径直朝监室走去,她没有进屋,而是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她背靠着墙,眼睛看着天空。她听见屋子里的人在说话,她并不想听别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她感到自己的耳朵好像自然地竖了起来,耳门也放大了似的。她能清楚地辨别说话人的声音。她探着头朝屋里看了一眼,郑大芬和廖芳娇都躺在自己的床上。郑大芬已经没有哭了,却仍然是很伤心很委屈的样子。

廖芳娇趴在床上用手枕着嘴说:“你怎么能让人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郑大芬说:“我不要别人相信。本来这件事我都不敢再想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为这事我也没少受牵连。最近我在一本杂志上居然看到了那段历史的记录。当然文章主要是写国家领导××的,中间提到了他的儿子和儿子的第一个媳妇小红,小红就是我那时的名字。”

郑大芬脸上流露出对往事的无限向往和痛不欲生的回忆。她望着从顶上垂吊下来的电灯,陷入自己编造的谎言之中,她告诉自己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书里面写到的她都能重复,她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同时她也看出廖芳娇半信半疑的心情。她想只要让廖芳娇和更多的人,都看那本杂志,自己再把上面的故事,添枝加叶地说一遍,就不会没有人不信。

48、弥天大谎(3)

廖芳娇说:“你准备怎么办?”

郑大芬说:“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帮我?”

廖芳娇说:“他管了国家那么多事,还管不了一个监狱?到时候干部看见你都要宾客相待了。不过,他怎么帮你呀?他又不知道你在这里。”

廖芳娇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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