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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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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秋不语,许久,唇角微牵:“兄妹私通,在我们苍家早已不是头一遭。尧焱有此念想,自然也是说到做到。”
语静如寒潭幽水,清凌冷寂。即便明知他身作兰沧侯世子,若要保全侯府,惟有沉默,乃至迫不得已,助纣为虐。可事成,鸟尽弓藏。事败,诛连满门。不论拥戴与否,他苍秋最后惟有死路一条。我一时悲愤,怒其不争,用力推搡,欲要挣脱这个不战而降的驽钝男人:“他是你表兄,你乐意舍命陪君子无妨,我可不愿最后落得替你守寡的地步!”
可任我如何挣扎,交在身后的猿臂纹丝不动,邃然澈眸凌波泛漾:“我说过,即使我死,也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轻描淡写,义无返顾。我剧震,蓦然想起自己到此异世之前,桥头的紫箫男子曾赋谶言。
「轮回劫始,血泪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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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句谶言陡然应验。
脑海勾勒紫箫男子讳莫如深的笑容,我停滞挣扎,紧攥起拳,指尖揿入掌心,痛彻心扉:“如不是我,你和那人尚且相安无事,侯府也不会无缘无故卷入是非……”虽非始作俑者,可茈承乾身陷囹圄,便是茈尧焱谋夺储位的契机。我咬一咬唇,抬眸而视,一了百了:“杀了我,保全你苍氏一门。我若一死,茈尧焱也没了盼头,许便会就此绝了夺嫡的念想。”
然是不无意外,澈眸立寒,他决然摇首。我苦笑,退而求其次,“要不放了我,让我永远离开这里。”
因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须得放弃唾手可得的真爱,我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趁我们感情未深,远走天涯,“你可告与那人,我久病不治。若是怕我回京告密,我现在可以指天为誓,此生永不回枺常袢账拢喜恍孤栋胱郑缛羰逞裕臆氤星齑蚶着坏煤谩
话音未落,身前的男子忽是俯首覆唇,堵去最后一个不祥之字。痛郁杂陈,我阖眸,悲从中来,任他辗转缠绵,暂抚心中凄风怨雨,可猝然不及,蓦感一痛,待是恍神,抬手抚唇,原是他生生咬了一道血口,不禁啼笑皆非:“当是临别留念?”
他冷瞠,决然作应:“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呵!”
既不杀我,死不放手,平起怒火,我重抹嘴唇沁出的鲜血,扬眸怒瞪:“当初你口口声声地说要娶我,可你现在又告诉我,我注定要做个寡妇。请问世子爷,你让我情何以堪?!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坐以待毙?!”
纵是百般隐忍,可激绪澎湃,喧嚣而上,涌至眼角,却是化作伤泪不争划落。我侧目,宁是伤上加伤,咬唇忍止,可事与愿违,心中愈发悲楚,不知是前世余孽未了,还是我季悠然命当如此,注定难觅良缘,孑然一身。酸涩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抬手给我拭泪,我犟不领情,低首而避,可仍是为他钳制,攥住了下颌,被迫迎向温润忧凉的澈眸:“你确是不能为我守寡,我也不能先你一步而去……”
紧拥住我,好似赔罪,温柔轻吻先前烙下的血印:“我死了,谁来照顾夕儿。”
我心中一震。如出一辙的话语,季神父弥留前亦然如是说。不论彼此之间有何不堪过往,人生最初十六年,季神父便如庇荫巨树,任我倚靠。一夕遽然崩塌,原本安稳的世界分崩离析。而今亦然。只是我已无此心力,承受另外一次生离死别,只要苍秋不若季神父撒手而去,只要他活在世上,安然无恙。即使这回是要我的性命,即使从此远隔千里,天各一方。我甘之如饴。
“秋……”
良久,我扶上他的肩,柔唤他的名讳,“你是男人,不可优柔寡断。赶紧做个了结,不论你想如何,我断无半分怨言。”
原只是要他果敢决断,可未想我此话一出,郁颜骤展,澈眸飞掠一抹黠光,凝灼邃然。我莫名,冷不防被他凌空抱起,疾步走回厢房。屋内炭盆炙旺,我蓦得打了个激灵,适才发觉已经在外逗留良久,冻僵的身体不住寒颤,更有甚者,登徒子俨然视死当如归,毅然决然,往床的方向大步流星。我终是恍然大悟,敢情是他苍大爷故意曲解,顺势而下,可这情形怎生看来,都是本末倒置,好似我巴不得邀他共赴巫山云雨。翻了翻眼,待是坐在床沿,想也没想,一拳挥向死性不改一脸贼笑的登徒子:“我可是顾全大局,才舍了自己的性命,可不是要你先奸后杀。”
“娘子冤枉……”
适才确是使了力气,可对这厚颜的登徒子当是不痛不痒,然是装模作样,便见他皱眉揉脸,委屈垂眼,十足的小媳妇样儿。我冷哼一声,索性佯作大老爷们,挑眉抱肩,冷然斜睨,但登徒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殷勤献宝,我接过打开后,不由一怔:“「洛妃泪」?”
流萤璀璨,熠熠生辉,正是昔日在栎城见过的那对形如眼泪的耳坠。不知他送我如此珍宝是为何故,抬眸惘望,却见他不无遗憾地叹气:“可惜不是当日你在栎城见过的那对。”坐到床沿,揽肩柔说,“那个伽罗商人很固执,我出十倍的价钱,他就是犟着不卖。我只能托人去伽罗国,找最好的工匠重新打了一对,可许是原石之故,比不上你当初相中的那对。”
如此说来,那位伽罗商人倒也并非夸大其词。但凡至宝,往是天下止此一对。看了看玉色,果是些微瑕疵,我微是一笑,将耳坠小心放回锦盒:“不管怎样,这耳坠太贵重,你还是留待将来送给真正和你有缘的女子。”
这「洛妃泪」内有典故,意寓破镜重圆,苦尽甘来。可自一开始,我和苍秋便注定没有未来,见到这耳坠,惟是徒添惆怅。可这固执的男人依然故我,亲手给我戴上耳坠,斩钉截铁:“收了我的聘礼,就别指望我会放开你。”
我怔愕,他淡笑,意味深长。
“给我一年时间,安顿好一切,我们便离开繇州。永远离开羲和。”
拾玖章 · 弃舍
俨然死棋,后发一着,扭转乾坤。
原以为不是我一死万事休,便是他顽固不化,任人宰割。未曾想他欲弃功名利禄,乃至家国责任,带我远走高飞。
我惊震,良久不能成言。他愿如此待我,实在出乎意料,很是动容,欣喜在心。只是我和他皆非来去自如的平民百姓,乃至不比我这个名不副实的亲王而今流落在外,尚可身无牵挂,一走了之。历代兰沧侯镇守边关,威震九皋,苍秋而今已掌侯府大权,且是独子,怎生不可因是儿女私情,意气用事。隐抑激绪,移走搁在左肩的手,故作冷淡:“高堂在上,是为不孝。身肩重责,是为不忠。你是绝顶聪明的人,莫要为了我这样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女人,一生背负不忠不孝的恶名。”
少隽私下亦曾对我说过,长久以来,兰沧侯与玉媛夫人貌合神离。不知是因兰沧侯常居枺常┯忻磕暝粘兀蚱薅朔侥茉诨识夹【凼铡;故怯矜路蛉四算淙峥ぶ髦胲胄栈适蚁⑾⑾喙兀蚴钦瘟觯蚋拘挠懈艉摇2郧镒杂准性诒舜耸柙兜乃字洌妒芾渎洹D呐挛⒈∏橐辏嗍尤缯浔Γ慰鲇胨橥缸拥溺宙郑兹缡肿愕纳裒粒酥了母鏊嫔斫樱硪嗖簧幔阌蛊蚕伦约旱那咨盖住
再者,就算他宁舍一切,与我远走天涯,悖逆茈尧焱的下场不言而喻。先前罔顾苍秋的安危,令他铤而走险,已然可见茈尧焱对这表弟不过尔尔。苍秋若是带我出逃,茈尧焱定会恼羞成怒,派人追截。如若彼时他仍是一介闲王,尚且无虞。只怕真如苍秋所说,他确有这本事,即得大统,那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和苍秋便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惟是可惜登徒子心意已决,知我适才不以为然,只是不愿他一时冲动,以身犯险。揽过我深锁怀中:“其实我一早便想隐遁市井,逍遥自在。可我十六岁那年,母亲突染重疾,师父将我赶回了侯府,之后一待便是六年。该尽的责任,我已了尽。而且朝廷一直盼着收了我侯府大权,借此机会,遂了你父皇多年的心愿,亦然无妨。”
不知前尘,我迷惘。他清浅一笑,如释重负:“自祖父取得风林关大捷后,朝廷对侯府更是猜忌,屡寻名目增重赋税,克扣粮饷。这些年虽已宽待,可繇州军一日听我兰沧侯府号令,便是皇上的一大心病。至今未对侯府下狠手,也不过念在昔日与母亲的情分。母亲虽亦知晓只有兵权收归朝廷,侯府方能求得延存。可祖父临终前,她曾立誓倾己之力,保住侯府百年基业……”
略一顿口,澈眸须臾幽邃,即便苦笑,淡淡续言,“母亲可以对任何人背信弃义,惟独祖父,万万不能。所以我若远走高飞,反是令母亲求得解脱,到时只须对外称是世子病故,「云霄」不知所踪,侯府后继无人,任父侯怎生反对,兵权只有让朝廷收了去。如此这般,繇州军的兵士不必再烦忧粮饷,加诸百姓的重税也可减免,往后九皋人若是大举南侵,朝廷也不会因是猜疑,借口拖延援兵。对我繇州军民而言,未尝不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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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割据一方的藩王权贵,无不挖空心思握紧兵权,乃至野心膨胀,扩张势力,与中央朝廷对抗。比如我那时代的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唐朝中晚,藩镇割据。清朝康熙年间,三藩作乱。无不如此。这登徒子倒是异数,巴不得朝廷赶紧将兵权给收了去,看是也只能赞许他胸襟广阔,深明大义。我慨笑,然是思及他适才不经意提及皇帝往日与玉媛夫人的情分,许是身体原乃茈承乾所有,得悉母妃许有劲敌,既诧且异:“你母亲和父皇……”
听我瓮声瓮气,吞吞吐吐,登徒子兴味莞尔:“敢情夕儿是替母妃吃醋了。”
我悻然,扭首冷哼。他大笑,将我拥得更紧:“你且宽心,皇上和母亲乃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当年你父皇虽是钟情母亲,有意纳她为妃,可母亲抵死不愿进宫。皇上许是恼羞成怒,更是借母亲刺探兰沧侯府的虚实,便将她赐婚给了父侯,往后……”
微一挑眉,似已看破,云淡风轻,“便是一笔怎生也算不清楚的糊涂帐。”
往后当我亲遇玉媛夫人和皇帝,方知茈承乾这位城府甚深的父皇一生真心爱过两个女人。倾国倾城的归家女儿,温婉妍丽的宗室表妹。前者轰轰烈烈,后者无疾而终,只因玉媛夫人身作皇亲贵胄,太过清楚何为权利角逐,宫闱倾轧。若是进宫侍奉君主,生养了皇嗣,争宠争储,劳心劳力,实在得不偿失。稍有不慎,更是祸及满门,故而这心性通透的女子宁是远嫁异乡,也不愿入宫为妃。可玉媛夫人原打算相夫教子,平淡一生。殊不知怀恨在心的皇帝将她远嫁兰沧侯府,实则别有用心。她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亦是因此而起。
“总之,母亲最后深爱的人是我的祖父。而父侯起初对母亲并不待见,对她多有冷落。只是后来也对她动了心,却为时已晚,且因此铸成了大错,最后气得祖父旧疾复发,不治身故……”
公媳相恋。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曾逾越。可我闻此前尘,仍是惊愕,然又想起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即使唐玄宗与杨贵妃惊世骇俗,可有时缘分使然,相爱无错。淡扬起唇,轻逸浅笑:“相见恨晚。我和你未尝不是如此。”
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苍秋一怔,涩然颌首:“至少我们尚可结为夫妻,可他们只能以礼相待。母亲即便是守活寡,也不能存非分之想。只是祖父死后,母亲伤心欲绝,迁怒于父侯。可偏生父侯又是她的夫君,无可奈何,即使父侯之后有心修好,对她百般温柔,更是怂恿我去求母亲给我添个弟妹。可许是这两人天生犯冲,我四岁那年,母亲给我生了个妹妹,不到两岁便夭折,父侯也因此死了心,代我去了枺常哟怂欠值姥镲穑衷诩嗣嬉部涂推瓮奥分恕!
不知少隽先前对苍秋的身世难以启齿,可是指玉媛夫人与她的公公暧昧不清。不过苍秋这样心平气和,道陈他母亲和祖父之间的过往,当非因此对生养自己的兰沧侯府避如蛇蝎。只是他言尽于此,想是未解心结,我不动声色,顾左右而言它:“既然打算私奔,可得万无一失,免得中途不是被你家表哥的人给拦下,便是让父皇听到了风声,派大军来围追堵截。”
适才些许沉郁,听我未雨绸缪,苍秋失笑:“若要一劳永逸,自然是离开羲和国。现在云桑内乱,南北也不太平,看是只能借道往西去到伽罗国。只是路途遥远,你身子弱,咱们离开繇州前,你定要好生调理。”
我点头,只是皇帝当初许是气怒攻心,对茈承乾痛下杀手,怎生伤得不轻。抚了抚仍是隐隐作痛的心口,问:“你若阳奉阴违,你家表哥还有多大的胜算?”
敬、宁二王意在储位。皇位之前无手足,和宁王一母所出的景王恐亦是虎视眈眈。即使茈尧焱有兰沧侯拥戴,可兰沧侯当初乃是代子为质,断不可能明目张胆在朝中笼络势力,惹祸上身。只要苍秋断不带兵南下,茈尧焱有心夺嫡,也无此筹码。我们便可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出逃。可苍秋澹澹而笑,眸蕴哀凉:“从小到大,尧焱凡事漫不经心,可恰恰是他少有执着,认定的东西,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夺到手。如若不然,宁是毁了此物,也不让旁人占得先机。”低首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对皇位怕也是一样,你当须有个底,敬亲王,还有愨妃娘娘所生的两位王爷,恐会有所不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须臾间,我了悟苍秋眸中的深意,只要所有的皇嗣死绝,茈尧焱便可登极称帝。心顿如噼啪做响的炭盆,揣揣忐忑。独揽大权的帝位当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过是句空话,何况同父异母的皇子,离心离德,很是稀疏平常。我定了定神,勉强一笑:“难道他忘了我还是德藼亲王?现在我若是想法子逃回枺常洳换岵鸫┧耐寄保啥喜换崛盟菩娜缫狻!
知我不过气话,苍秋轻漾柔笑,一语中的:“你那么个怕麻烦的人,可不会自寻其扰。”
诚然,哪怕皇帝爹爹不计前嫌,赏脸提拔我做羲和国的二把手,我也无意重返深宫内院,做个循规蹈矩的皇女,和人勾心斗角。我耸肩轻叹,苍秋莞尔,即又黯然:“以尧焱那等六亲不认的心性,想是不久以后枺潮阋鹇易印3盟ㄐ亩愿都肝煌跻业酶辖舭仓媚盖缀秃罡南氯耍岚渭父瞿芾簦淮瘛K越┤兆游一岷苊Γ尴九隳恪!
“哦。”
见我爽快应承,如蒙大赦,巴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莫来骚扰。登徒子沮丧,闷哼道:“本想亲自教你骑射和一些防身功夫,看情形也只能交给少隽了。”眉峰轻扬,狡黠一笑,“别指望我这位师姐会怜香惜玉,她可是被师父当成凶禽猛兽养大的,所以你得委屈一些,就算摔疼了,也得咬牙忍着。”
分明讥诮我无事生非,自讨苦吃。我衅然睨瞠,即便须臾打了退堂鼓,冲他这幸灾乐祸的得意劲儿,也得激流勇进。只是我们这般一走了之,茈尧焱当真杀了亲舅,我便是罪孽深重。幸尔登徒子早有对策,借花献佛:“就按你适才所说,到时便说你重病身故。而我这「沉疴难起」的世子若是一命呜呼,也是顺理成章。只有母亲……”苍秋怅叹,诚然问道,“母亲一生多舛,对我有养育之恩,你可愿意我携母亲和瑛嬷嬷同往?”
瑛嬷嬷待我和善,我自是欣然应允。只是因我之故,搅得侯府不得安宁,不知玉媛夫人对我作何感想,踌了一踌,说:“百善孝为先,你若远走他乡,自不能撇下你母亲一人在侯府。只不过是我害你们背井离乡,你母亲……”
未入苍家门,已惹诸多是非,怎生想来,这位未来婆婆对我这麻烦的媳妇儿定是颇有微词。因是将来的婆媳关系许会不甚明朗,我愁云满面,苍秋见状,柔声安抚:“论辈分,你是母亲的表侄女儿,亲缘尤在。而且瑛嬷嬷在母亲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等到下月初八,母亲的生辰,咱们一起去荪蕙居给母亲贺寿可好?”
若能借此修好,自是皆大欢喜。我含笑颌首,暗忖要不要亲手做件衣裳,以示诚意。登徒子语中暗忧:“娘子这般体谅,为夫甚感欣慰。只是怕到时母亲执意守在荪蕙居,不愿随我们远走伽罗。”
我怔惘,才知这荪蕙居原是先代侯爷生前的寝居。生不能相守,然可抱定残忆,了度余生。对玉媛夫人这等不渝深情很是震动,将心彼心,这样情深意重的女子,许亦可体味苍秋缘何宁舍荣华富贵,带我远走天涯。心中的忐忑稍许消弭,忖了一忖,我说:“你先去试探你母亲的心意,从旁规劝。她就你一个独子,总是不舍往后和你相见无期。还有你父侯,该如何向他交代?”
苍秋不语,神情难辩,良久,一声叹息:“比起我,他向来看重尧焱,即使我此刻跪在他面前,求他离开枺常硪彩堑弊鞫叻纭V慌嗡竽僦疵圆晃颍较菰缴睢!
日后方知今代兰沧侯苍珥志大才疏,远不及他雄才伟略、骁勇善战的父亲苍裕。且无自知之明,野心勃勃,一心盼望流有苍家血的外甥登上皇位,殊不知为其利用,最后落得失心疯的下场。只是此刻,他这个尤重情义的傻儿子虽是百般焦虑,可父侯现在天子脚下,又与茈尧焱亲近,断不可打草惊蛇。只能待看将来情势如何,再作决断。微一苦笑,紧拥住我,俯身近耳:“父侯眼里没我这个儿子不打紧,往后娘子可要加倍疼为夫才是。”
堂堂世子爷竟向人撒起娇来,实在哭笑不得。我似笑非笑,重扯了下他的耳朵:“不但是你的父侯与母亲,走前我们还得给旖如安顿一个去处。”
若只是我一人「因病身故」,尚可蒙混过关。但兰沧侯世子久病不治,骗得了世人,骗不了他定王爷,若是玉媛夫人一并消失,更是惹人起疑。如若知晓我和苍秋实则私奔,那个心智有异常人的王爷断不会就此罢休。且不知是慨是叹,朱雀守毫无征兆地现身繇州,意即皇帝仍在寻我。那个至今不知身份的刺客若是亦未死心,到时几路人马紧追不舍,便是前路艰险。若是事败,我和苍秋可以同生共死,断不能牵连无辜之人。就是旖如坚持跟来,我也不会允她同往,惟今之计,只有……
“安顿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还不简单。”
提及总是坏他苍大爷好事的小妮子,登徒子眯眸阴恻恻,“回头我让瑛嬷嬷备份丰厚的嫁妆,最好明儿个就把她嫁给苍祈。”
虽是司马昭之心,可不谋而合,我讥嘲了两句,也便附和这一举两得的提议。
即便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可相处了一段时日,方觉那个生性淡泊的少年其实外冷内柔。知晓旖如仰慕少隽,向少主人求了几本国试相关的书,借与小妮子得闲时翻阅。我大病初愈,偶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及膝的雪地,前方的少年刻意踩深脚印,令身后娇小的少女不至步履维艰。对于遭逢家变情伤的旖如而言,这等不经意的温柔无疑雪中送炭,纵是当初归敬和落下的阴影不可能在短短数月抹煞殆尽,小妮子已不再愤世嫉俗,与人心平气和,有说有笑。对苍祈更是另眼相待。只待我这段时日好生推波助澜,让他们二人订下终身大事,便可了无遗憾,和苍秋远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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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如的嫁妆不用劳烦瑛嬷嬷。我已认她作妹妹,嫁妆当是我这个姐姐亲自置办才是。”
原打算开制衣坊,现也只能搁置,不过春妈妈许诺的酬劳怎生够我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苍秋亦是一笑,悠声调侃:“婵媛坊若是以娘子的足尖曼舞做招牌,不出一月,裴丫头的后半生许便能衣食无虞。为夫也得代苍祈先行谢过夕坊主。”
实在抬举,断不敢当,我摇首笑应:“世子爷过奖,我可不觉得苍祈会很高兴靠旖如的这份嫁妆过活。”
话虽如此,现下朱雀守已至澜翎,万一他已知晓我身在侯府,守株待兔,我便不能随意出入侯府,以免被他逮个正着。只是出尔反尔,半途而废,实在对不住春妈妈和坊里的姑娘。皱了皱眉,和登徒子打起商量:“逸柳巷那里……”
“你照去无妨。”
颇是意外世子爷如此爽快,然闻后言,啼笑皆非:“这宅子原是我师父所有,即莫寻离开澜翎前,你且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回头我让旖如和苍祈来此照应。每日你去逸柳巷授舞,也让这两人跟着,方便你撮合。”
睨睇他微是诡谲的眼神,便知这小心眼的登徒子不过借口安插细作,就近监视,免我红杏出墙,和那美男子乐师卿卿我我。亦不说破,我敷衍点头,怎生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猫儿般蜷进他怀里。
“困了?”
轻应了一声,我不忘告儆:“莫要趁是无人,占我便宜。”
知我耿耿于怀他带我来此无人老宅的本衷,登徒子直呼冤枉:“为夫带你来此,可是听说你想学骑射,借师父宅里的道场教你箭术而已。”
原来累得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只是借射箭耗我体力,免有余力和那美男子乐师说笑。我扯了扯嘴,登徒子难得正直,仍是教人误解,不知该叹他平日劣迹斑斑,让人难以信任,还是我近墨者黑,已然食色性也。不过节骨眼上,这登徒子最好没存这心思。虽是极想要个孩子,可私奔时我若挺了个肚子,麻烦的人只会是无端多个负累的他而已。
我淡笑摇首,正要阖眼……
“既然夕儿盛情相邀,不如……”
毫无犹疑,一肘子击在结实的小腹。闷哼声中,我问心无愧,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睡姿,含笑入眠。
贰拾章 · 逆袭 '一'
二月春风似剪刀
因是朱雀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澜翎城,我只得暂住在苍秋师父的旧邸,已近半月时光。其间朱雀守果是有上兰沧侯府,然非正式拜帖子登门造访,而是飞檐走壁,潜入侯府,自然而然,被早有准备的苍秋逮个正着。可即便朱雀守被俘后三缄其口,亦是代表皇帝许已知晓兰沧侯府与掳劫亲王有关,怕是打草惊蛇,派他前来刺探虚实。
只是杀了朱雀守,便是坐实兰沧侯府图谋不轨,登徒子以静制动,惟是告警一番,便将他放出了侯府,之后放任自如,不论朱雀守如何明察暗访,这十天来苍秋未曾来此老宅,跟踪亦是枉然。而原本只有侯府管事、瑛嬷嬷和四近从知晓映雪轩入住娇客之事,诸人口风极紧,侯府上下亦然事先打点,就是想从出入侯府的下人口中一探究竟,亦是无所展获。故在三日前,这位即大将军已然离开澜翎城,打道回京。
而先前发现朱雀守出现在澜翎城,苍秋已派可靠之人火速进京打探消息。可许是皇帝忧念沦作人质的宝贝女儿的性命。蛰居枺潮鹪返睦疾缀钊允巧罹蛹虺觯蝗缂韧⑽抟煅N┦怯切乃牍陌萌ツ昵锾炫既痉绾螅锾逡恢鼻钒病G以谠粘睾螅蚴鞘珏锬锿蝗徊≈兀ㄍ醴钫偃牍碳玻两褚延幸辉拢硎遣〉貌磺帷K嗲肴牍绞樱晌吹檬ピ剩荒馨到乖谛模嘁虼烁枪夷钔ыυ谏怼⒁延辛侥晡从薪┏氐钠拮印6郧锱扇サ娜耸蕴娇诜纾馕缓钜嗖恢傲饺鲈伦约耗歉霾徽耐馍车乩镒隽耸裁矗坏勒馕换奶仆跻萸樯仁ね眨翟诮倘松词侵两袢匀幻稍诠壤铮也恢律涔省\胍㈧腿牍碳玻两裎垂椋覆欢ㄊ嵌笆路ⅲ实叟滤芳碧剑宋倚悦懊拷俳ゾ薪9实辈郧镎糯耸拢阒锥嗉伲蛉涨亲案陌缜袄蠢险绞樱嗳挥切某宄濉
只要皇帝的人一日没找到我,便是查无实据,奈兰沧侯府无何。可茈尧焱现下生死未卜,苍秋若是轻举妄动,反会殃及父侯与兰沧侯府。更是匪夷所思,这茈尧焱分明对他并不待见,乃至往后许会要了他的性命,可这登徒子反过来牵念待他凉薄的表兄,很是有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一句「他纵有千般不是,待我不仁,我也不能罔顾兄弟情谊,待他不义」,便将我这未来老婆给打发了,教人火冒三丈。乃至余怒未消,今日指点两位姑娘芭蕾舞步,语气颇重。直待数曲舞罢,红袖和落英立在近旁,忐忑不安,我方才意识自己迁怒旁人,实在不该,好生对两位姑娘道了歉,请她们回房歇息,明日再续。
“小姐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银发乐师温言关切,我勉强一笑,未置可否,反过来打量他苍白消瘦的面容:“先生气色欠佳,要不今儿个您先回去歇着,改日再请您替我记谱。”
许是我久病在身,由己及人,总觉这位隐月先生身子不甚健朗,近两日尤然,抚琴若逾半个时辰,琴音渐散,面色不支,可仍是强打了精神,有始有终。我疑他抱恙,有心给他请位大夫问诊,皆被他谢绝,现下亦然,摇首婉谢,看向我搁在屏风前的一把怪琴:“那是……”
不但是乐师,怕是寻常之人见到这乐器亦会乍舌。我忖了一忖,淡笑道:“这叫「提琴」,是「云霄」的师父收在府中的乐器,听说是位伽罗国的商人从很远的西方国家购得。”
这状似小提琴的弦乐器乃是昨日苍秋带我在他师父的旧宅猎奇而得。因是老登徒子云游在外,多年未归,小登徒子见我对这乐器爱不释手,也便擅自做主送了人。一来做个顺水人情,讨自家没过门的娘子欢心。二来……
回想苍秋昨儿个乍见旧物,骤然诡谲的神情,我抿唇,忍俊不已。
他的师父不但喜猎女色,而且性情古怪,尤嗜收集各式稀世罕有的异物,随苍秋去到老人家专置藏品的密室,果是满目奇形怪状的事物,更是不经意瞥见摆放整齐的乐器中,列有一把形似小提琴的乐器,我很是稀奇,苍秋在旁支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只知是师父往日游历伽罗国,从一个商贾手中半买半骗得来的宝物。且因是得此琴后,乐兴大发,终夜拉琴,声如锯木,惹得两位年纪尚小的徒儿不堪其扰,企图将它毁尸灭迹。可惜没来得及在柴垛上点火,琴便被老人家死命抢了去,即便从此束之高阁,仍在两位徒儿心底烙下深重阴影,以至苍秋复见这件往日被自家师父视作至宝的噪音制造器,俊容遽然扭曲,见我跃跃欲试,调弦试音,下意识抬手捂耳,然见我冷然睨睇,只得愁眉苦脸地放下手,舍命陪娘子。
“小姐会使这乐器?”
正是暗忖总算寻到一件可令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惟恐避之不及的事物,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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