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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无岸-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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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抒情了,借不借?不借我走了。”

“借!当然借!”我开始翻弄抽屉,“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欧美流行音乐首推甲壳虫乐队,连撒切尔夫人都说甲壳虫乐队影响了西方整整一代人,只可惜列农早死,天妒英才!这盒是U2乐队,甲壳虫之后影响最大的摇滚乐队,非常深刻,听起来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腾云驾雾恍如隔世之感。这盒迈克尔·杰克逊,不必多说,你一定了解了。这盒胡里奥,情歌王子,听起来非常轻松亲切。这几盒是理查德·克莱得曼钢琴曲。这盒是美国的卡本特兄妹集,很不错。这盒是现在风头正劲的乔治·迈克尔主唱的《威猛集》,他是戴安娜王妃最崇拜的歌星。这盒最有意思,英国创世纪乐队主唱,菲尔·柯林斯,把敌对国利比亚总统卡扎菲迷得不得了,几次邀请他到利比亚演出。美国乡村歌王肯尼·罗杰斯,你刚才听过的。这位也是乡村歌王约翰·丹佛,号称环保使者。麦当娜的,你想借我也不给,别学坏了。还有迈克尔·波顿,后街男孩……香港的只有两三个。一是Beyond乐队,我觉得这个乐队是香港最有文化,最有实力的,也是最专业的,他们绝不沉缅于卿卿我我的情歌中,黄家驹确实是个音乐天才,这里面有首歌叫《光辉岁月》是专门献给南非总统曼德拉的,还有首《大地》表达深沉的父爱;另一个是张学友,他的歌技和嗓音都是一流的,四大天王中就他还算个唱歌的;另外就是林忆莲,这是个长着双妙不可言小眼睛熟透了的女人。台湾的更多些,童安格、齐秦、赵传、王杰、姜育恒、庾澄庆、张信哲、孟庭苇、苏芮……”

“我一次听不了这么多,先挑几盒吧。”她拉开她随身携带的漂亮的坤包,塞进去几盒磁带,然后抬腕看看手表说,“李亚非,我该走了。”

“这就走,不总结几句什么的?”

“你都总结完了,我还说什么?”

“不补充几句?”

“听你瞎侃有点意思,你有侃瘾?”她收拾坤包。

“岂是侃瘾,简直是侃病,都快成侃癌了,没办法,都怪北京那个痞子作家给害的,刚开始只觉得新鲜好玩,一不留神我也成痞子了,小知情调和低级趣味一发而不可收,早听说政府要收拾那家伙,怎么还不动手!”

我留她不住,只好起身相送。在门口她对我说:“如果有时间过来玩吧,我家你能找到。”我高兴地说:“当然有时间,我这闲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畅谈人生、理想和爱情--接着侃,怎么样?”

“欢迎,我会洗耳恭听的。”她拿起单车钥匙,我把她送下楼。出街不到20米,就到了蒙城电影院,我发现昔日门庭冷落的售票厅挤满了人,大批人流涌动着进进出出,一看时间是九点四十分了,我知道每晚十点左右有一场深夜专场电影。

“什么片子这么多人呀?”我纳闷地问。

“不知道。”她说,“我有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现在放的不是杀杀打打就是乌七八糟的东西,这个社会真不可救药了。”

我抬头定眼瞥见巨幅广告宣传画,原来是刚获外国一个什么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我看过原小说《妻妾成群》。我立即告诉她:

“这次是正正经经的片子,《大红灯笼高高挂》。”

“真的呀!”她兴奋地问。

“想看吗?”我趁机问。

“当然。”

“我请客。”

“算了算了!”她直摇头,“还是改天和我妈一起来看。”

“怎么了?”我不悦地问。

“没,没什么。”

“看场电影而已嘛,光明正大的事情,又不是做贼,你怕呀?”我激她。

“别人撞见了还以为怎么怎么地。”她红着脸说。

“别有用心的以为我在向你献殷勤,正常的人以为我是学生家长,在尊师重教呢。”我说。

“好吧,不看白不看,反正明天上午没课,不过下不为例。”她犹豫了一下说。

我赶紧就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

“你把票给我,我先进去,你呆会进来。”她说。

我一时火起,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里走,一边恶狠狠地说:“莫名其妙,你这样说,我倒要硬拽着你进去,再不听的话,我就要搂住你的腰了,我这种人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你别。”她挣扎了几下,发现引起了旁人的注目和影院保安的警惕就立即住手了,任我牵着她的手进入昏暗的场子。

整个放映过程中,我一直想牵引她纤细温柔的手但都被她打开了。

散场后,我问她觉得这部片子如何,她狠狠地说:“特别无聊!现在文艺界、影视界有一部份人专以出中国人的丑去讨外国人的喝彩,挟洋人而自重!殖民地心态,汉奸情结!”

“你那是上纲上线是抬扛嘛!如果本来就是丑的,把它如实地反映出来,不该说那就是出丑,充其量是亮丑而已。”我辩解。

“那只不过是创作的技术问题,还不是含沙射影欲盖弥彰,白痴才看不出来。”她说。

“不能那么说。出丑也不是目的嘛,只是手段,这就象吃药打针,就象鲁迅先生写阿Q,目的是引起治疗的注意嘛!只不过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本意都是好的嘛。”我说。

“过份了太过份了!”她直摇头。

“那只是旧社会的悲剧,万恶的旧社会嘛!描写的是你奶奶我爷爷的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卫星都上天几十年了。”

“李亚非,你正经点!什么我奶奶你爷爷?”她突然气咻咻地警告。

“别,别生气,我是说那是旧社会……”

“拐卖人口还是奴隶社会才该有的事哩,现在怎么会有呢?尽胡说八道强词夺理。”她瞟了我一眼,情绪也变得激动,“汉奸随时都存在,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只要时机一成熟,他们就会自己跳出来。”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也成了汉奸。半阵她不理我,我到路边杂货店冰柜买了盒价格最高的冰激凌递给她。

“少笼络我!”她又骂我,撅起嘴不接。

“熄熄火熄熄火,”我先求情,又附和她,“其实我也觉得烦,看了觉得做中国人自卑绝望。不搞高雅艺术不弘扬时代主旋律,不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正确的舆论引导人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不写主流不写光明面不教育人民爱党爱社会主义不增强民族自豪感不好好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不搞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学,仿佛他们是鲁迅,拿咱们当阿Q当华小栓当闰土当祥林嫂,这伙堕落文人!这个作家,哼!他的底细我太了解了,他写的每一篇小说我都看过。中国头号饶舌妇,瞧那副熊样!长得就跟《乌龙山剿匪记》中那个土匪头子钻山豹似的,一看就不是一只好鸟!他哪里象个作家,整个儿一妇联主任兼街道大妈!把老子憋急了,写篇大字报写篇正气歌骂他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无地自容如过街老鼠,再不行就用英语骂脏话听着跟夸他似的……行不行?”

看到我义愤填膺咬牙切齿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舒怡忍不住笑了,她接过冰激凌对我说:“这还差不多,我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你这么惹眼,走到哪里都危险,红旗虽然还在飘扬,阶级敌人还在游荡,坏分子随时都可能潜伏在你的周围。这段时间人贩子就活动猖獗,神出鬼没,还是送送吧。”我抢过她的单车帮她推。

“别再危言耸听了。”她说。

“没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个女研究生都被人贩子卖到河南山旯旮中和一个糟糕瘸子拜天地进洞房了吗?据说她还帮人贩子谈价钱数钞票哩。别人还算尊重知识注重人才,给的价钱相当于三头大肥猪。”我又执拗地说,“不行我不放心!”

“能把我卖了的人还没有哩。你快回吧。”她又推我背。

“这样吧,你先前面走,我在后面暗中保护你,保证万无一失。”我恬着脸说。

她骂了我一句疯子就跨上单车走了,又在我的注目礼中蓦然回首,招呼我:“快回吧,别傻站着,有空来玩呵。”

幸福的被骂作疯子的,我走在静谧的行人寥寥的林荫大道上,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树裹住了路灯,投下细小的密密匝匝的光束,乌黑的柏油路面撒下片片斑驳差参的小亮点。仲夏之夜宜气的风吹拂着我的脸,令我五体通畅。我惬意地哼起卡本特的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又现》)。今夜真愉快,青春真美好,我想。

我倒在床上辗转返侧难以入眠,胡思乱想一通后又分析起这部电影,总觉似曾相似,那个土财主糟老头子陈佐千就象一根骨头,一只狗衔着只觉得是根骨头,两三只争起来就成了一块肥肉,如果是一群狗争斗起来,简直就成了一块稀世宝贝……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迷糊起来,恍恍惚惚的视野中一条狗衔了根骨头拼命往前跑,一群狗在后面猛追不舍,一边嗷嗷嚎叫:“骨头是我的!骨头是我的!”那条跑在最前面的狗不理,被一块石块绊倒了,头破了,血流了一地,另外几条狗就更加疯狂,眼中冒火了,声嘶力竭狂吠不止:“骨头是我的骨头是我的!”就扑上去咬住了那条受伤的狗,然后几条狗就厮咬在一起,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尾巴,有的瞎了眼睛,一片血肉模糊,一阵凄厉的哀鸣,突然,那根骨头却被一只当空盘旋的乌鸦衔走了。



自从小苟从办公室被驱逐以后,我们几个都有一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觉,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办公室随时保持着海湾危机式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瑶姐更加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动辄拿老牛和老袁练习骂技,两人早已没了脾气,只好心字上面一把刀--一忍了之。令我们义愤填膺的是,瑶姐居然对林副局长都很随便,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和林副局长开些妇人之间的,难以启齿的玩笑:

“林局长你用过安尔乐吗?的确保护得体贴又周到。洁尔阴就更好了,一药多用,难言之隐一洗了之,多方便呀!”“。。。。。。。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才在浪尖上,姜还是老的辣,我哪比得过你哟。。。。。。” 

“林局长你的更年期到了吧?要节制那个哟!”

林副局长常常涨红了脸,支吾了几句就落荒而逃,她的宽容、忍让以及瑶姐的无礼乃至放肆简直令我们几个跌破眼镜,但我们都敢怒而不敢言。谁都知道,此刻和瑶姐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以蛾扑火以羊投狼。唯独对于我,瑶姐不多说话,我也不搭理她。

那天下午,市里一个检查团来我局检查我局包括反腐倡廉在内的工作情况,由于瑶姐不在,林副局长就让我去作了会议记录。结束后,在“皇族酒楼”雅座吃了一顿按新规定不超过四菜一汤的工作餐。是我在汇报会中被糜局长耳语后,借口上厕所溜到酒楼吩咐的。加之我奋笔疾书了整整两个小时,糜局长心情又特好,所以也被叫去陪酒,我幽默健谈酒量不浅,这种人作陪客的确容易营造出一种酒桌上应有的那种轻松、和谐和热烈的气氛,但我被剥夺这种混吃混喝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我在办公室看到新规定的工作餐标准是两荤两素一汤(荤素不限),酒的标准是三十元以内一瓶,一桌限配两瓶白酒五瓶啤酒,按人头每人一个易拉罐,一包四十元以内的香烟,通常是“玉溪”。

我看见朱老板正指挥服务小姐向一个空的“工农兵”酒瓶倒茅台酒。工农兵牌,故名思义,这种专为工农兵服务的劣质白酒的市场售价不过两三元左右一瓶。蒙城的人力车夫几乎人手一瓶,在寒冬之夜时不时来上一口抵御寒气。

“你只管吃只管喝,规定呀文件呀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朱老板洋洋得意地说,又把九十九元一包的“极品云烟”装进了“黄红梅”的空烟盒中。桌上的盘子的确只有四个,但都是新规定出台后火速从景德镇订购的巨盘,每个巨盘里分别格出四至八个小盘子,分别盛一道不同的菜,盛汤的大瓷钵也分为四格,分盛一种不同风味的汤汁。

“朱老板,现在真是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我调侃道。

他笑说:“只能说这规定太可笑了。”我感叹:“是啊,生是公家人,死是公家鬼。公有制不吃公家吃谁?” 

我和他闲聊了一阵,待准备完毕后,我拿起电话打通了糜局长的手机报告一切就绪。

顺便说一下,这次反腐败自查自纠的内容主要有三项:一是清理进口超标小轿车问题;二是清理领导干部多占住房问题;三是清查以考察为名目的公费出国游玩问题。在九二年,国有企业的状况还不象现在这样严重,或者说问题还没完全暴露出来,那时还没有穷庙富方丈的这种说法哩。我局在三项检查中都顺利而高明地过了关。再次显示了糜局长高超的领导艺术和外交才能,不服不行。

首先说说清理进口超标小轿车问题。按照规定,行政级别县团级单位至多只能配备两辆排气量不超过2。0升的国产轿车,即普通桑塔那。但这种伟大的民族工业品牌在我们这个中国的政府机关却被戏称为“驴”牌轿车,小说第一章曾提过,是落寞的不幸的古副局长的专车,他死后就一直没有人去碰它,觉得晦气。此车在车库尘封了半年之久,最后被一个不知内情的乡镇企业家买走了。相对于“驴”牌而言,我局的高档进口车还是不少的。撇开下属十几家企业每家不少于一辆进口车不说,仅我们局机关就有五辆进口轿车,一辆皇冠3。0,糜局长坐了两年后让给了陈副局长,那辆车至今还在北戴河“疗养”;一辆尼桑公爵王3。0在糜局长坐皇冠3。0前让给陈副局长,陈局长坐上皇冠后又将其让给了林副局长;一辆本田雅阁2。2本来是为古副局长准备的,但他来不及享用就死了,后来被下属企业借走,还是瑶姐厉害,一个电话过去,车子就乖乖地送回来了,它现在归“看守内阁主任”瑶姐所有;最后一辆,也是最新最高档的,那辆黑色宝马,豪华、气派,是糜局长的新宠。由于这次规定只限于近两年购买的进口高档车,所以只有这辆“宝马”有腐败嫌疑,但糜局长早就有所准备,让下属企业买走了,而当时企业购什么车又不属于反腐检查对象。现在糜局长坐的是新购的日产4。5升丰田“沙漠王子”牌越野车,这辆价格更昂贵(约五十万元,可买一幢小楼)、造型更豪华、乘坐更舒服、功能更齐备、马力更强大,既有轿车的豪华舒适,又适合跑山路,关键是它可以巧妙地避免“超标”,因为清查超标车仅限于“高档进口轿车”,而越野车自然不在此列。正因为如此,这几年在蒙城这座并不发达的内陆小城市,各种进口走私越野车骤然增加,这种傲视一切的庞然大物在城市乡村招摇过市、横冲直撞。帝国主义船坚炮利没有达到的目的,洋车洋酒达到了,至少在部分人身上是这样。

再说说公费出国的问题。不错,我们局领导甚至不少中层干部都出过,而且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个国家,但每次出国都有上级政府机关的批文甚至指令。至于那些办理出国考察业务的旅游公司是如何搞到这些批文或指令的,是别人的商业秘密。反正有政府红头文件,是完成政府指令,岂能是腐败呢?咱们的豆腐技术都被日本人窃去了,不去考察回来对得起祖宗吗?

第三个是领导干部用公款大吃大喝的问题。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就连检查组的成员都觉得的不好界定。首先,公款吃喝原则上绝对没问题,只是多少的问题,公家的单位公家的人为公家办事,不吃公家吃谁?其次,吃在中国有其特殊性,是中国人的一种生存方式,吃已经是中国生活的一种万精油,一抹就灵。最后,什么叫大吃什么叫大喝,全国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法律上更无定论。反正我局的招待费虽然庞大但每笔都事出有因――所谓吃得应该,吃得有道理。

还有领导干部多占住房的问题。算了,不说了,说了也白说。反正所有领导都过了关。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何必多操那份闲心?自古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凭心而论,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当我们从“沙漠王子”和“尼桑”轿车中拱出来,走进位于繁华市区的“皇族海鲜大酒楼”时,糜局长的侄子朱经理已率众恭候多时了,我们雄鸡式地傲然进入最好的雅间坐定,几个俏皮的女侍立即送来热毛巾为我们接风洗尘,香茗已经沏好,空调早已打开,迎宾曲正在缓缓奏响。

“各位老哥老弟,请点菜!”糜局长从侍者手中接过菜单给检查团的官员。

“糜领导,别客气,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不超标就行。”黄处长客气谦逊地推辞。

“哈,行,那我来。”糜局长对侍立身旁的朱经理说,“就按规定来吧,老规矩。”

俄顷,龙虾大蟹、乌龟王八、鱼翅青蛙、乳鸽生鱼片鱼贯摆上筵席。在上菜的当儿,我起身为各位领导斟酒。每个一杯白酒后,我开始斟啤酒,由于很久没有陪酒了,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动作过猛,白色泡沫猛地溢出杯口,流到桌子上,滴在黄处长的大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诚惶诚恐地说,一边赶紧用卫生巾轻轻擦拭。

“没事没事,小李呀,来来来,我来教教你。”黄处长亲切宽容地拍拍我的手,拿过一支硕大的啤酒杯,然后作德高望重、语重心长、谆谆善诱状。

“你看,倒啤酒是有讲究的,――先要斜门歪倒(道),”他将杯子倾斜着,“你看,――再卑鄙(杯壁)下流,”他将瓶口齿槽处紧靠杯沿,将酒液沿杯壁徐徐流进,果然没有泡沫冒起来,不久,便是满满当当扎扎实实的一杯啤酒。我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演示。

“注意,最后,――再改斜(邪)归正。”黄处长将倾斜的杯子放正。最后得意洋洋闪烁其辞:“懂了吗?小李,斜门歪道--卑鄙下流--改邪归正,三个环节,一步不撇,做人做事,概莫能外!年轻人,学着点,慢慢来。”

“高!实在是高!”我们禁不住击掌称绝,“黄处长讲得真精辟!简直是男人穿健美裤--不摆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侍立旁边的那个女服务员扑哧地笑了。黄处长兴致更高,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夹于膝间,在她的挣扎中在脸上拧了一把。笑嘻嘻地问:“小妹妹你笑什么,我们说男人穿健美裤不摆了,你急什么嘛?……”众人哄笑。那女子满脸通红,以手捂脸,一跺脚跑出了雅座。

天哪,读者老爷,请您瞧瞧!这时哪里还有我出风头的机会,在这些资历丰富、酒精考验、德高望重的官场前辈面前,我整个儿一个白痴!我确实寒碜得无地自容。好在我有自知之明,除了斟酒倒茶,我始终保持谦卑,作洗耳恭听状。我的任务就是多喝酒少发言--一句话,为糜局长顶住!我至少帮糜局长代饮了五杯白酒两瓶啤酒。我至少帮糜局长干了十几杯白酒,五六瓶啤酒,一点事也没有--我借口上洗手间,趁没人时用手指抠挖喉咙,呕吐出来,再抖搂精神重新入座接着干!大海航行靠舵手,升官发财靠喝酒。

酒过三巡,经过几番你来我往,哥来弟往,气氛更加自由、热烈起来,话题也就更随便。最后把话题引到自己的待遇上,引起了共鸣,大家普遍感到自己奉献得太多,得到的太少,做共产党的官真没意思,自有几番高论。

“……没意思没意思,解放前一个邮递员可以养活一家人,一个中学教员就可以请保姆了,现在你我都县处级了,靠工资你我能养活几口人?”文质彬彬的侯主任抱怨道,“我要再年轻10岁,非下海不可。”

“就是封建社会那些官吏告老还乡,都还会受到皇帝的封赏,良田几十顷,住宅一大片,美女一大群,哪象现在,哼,累死累活几十年,就几百元退休费,打发叫化子呀?真是奶妈抱孩子--都是人家的!”孙主任也叹气,“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产权不明,体制不顺,分脏不均!”

“对呀,所以说现在反腐败不好搞嘛,咱们又不是一个高薪养廉的国家,干部也是人嘛,一样会面临各种经济压力嘛……当然,高薪养廉的前提必须是经济发达,官僚机构精简高效,官员人数要少才可行。”黄处长深有感触地说,“这的确是个矛盾,需要分析研究。”

“就是,辛辛苦苦几十年,到头不如解放前。”糜局长作了个总结,“来来来,各位苦命人,我敬大家一杯!”

“苦命人理解苦命人,苦命人帮助苦命人。”黄处长给每人碰了杯又说,“各位,只要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只要不违背大的原则,老哥绝不含糊!”

这时糜局长说话了:“老黄老侯老孙,三位领导都在这儿,我有句话要说,在我退休前,我还有一个请求,请领导考虑!”

“老糜啊,什么要求尽管说,老同志嘛,只要我们说得上话的,咱们谁跟谁呀?”黄处长说。

“我……我想去一次美国。”糜局长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地说。

老黄嘿嘿地笑起来,并用手指着糜局长说:“你呀,怎么?又想出去了?前年你不才去了日本、欧洲,昨年你才去了俄罗斯、越南,还有两个什么斯坦?巴勒斯坦?巴基斯坦?好象不是,就是新疆那边的两个国家,原是苏联的。”

“没意思!”糜局长直摇手,“去日本没意思,太沉闷太紧张!那个什么斯坦来着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大老远地坐飞机去,尽是草原、沙漠,牛呀马呀就是没几个人。要去就去美帝国主义,我就要赌这个气!我就要上反和平演变的第一线去!我就要和帝国主义分子和资产阶级展开面对面的斗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前年我已经把我儿子送到美国自费留学去了,怎么样,老黄、老侯、老孙,这事?”

三人都面有难色。老黄说:“要去美国目前不容易,机会太少,你知道中美关系现状,他们欢迎的是方励之、李登辉那种人,不过,我给你透个风,下月会组织一批人到寮国走一趟,怎么样?有兴趣吗?据头批回来的人说,别人就是比咱们开放得多。”

“寮国!”糜局长眼睛一亮,“好吧,上不了第一线,就退居二线吧。反正我还是想去美国一趟,受受教育嘛。”

“先说在这里,等机会吧,机会肯定有!反正令公子已在那边立足了嘛。”老黄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老糜呀,我那个小舅子明年转业回来,你知道,现在转业军人分配是个大难题,去的多是不景气的企业……”

“老黄呀,哈哈,你真行!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办事,你放心!”糜局长拍着胸口说。

“咦,老糜,这是什么酒呀?不大对劲呀!”老孙仔细地品呷了一口,眉头紧锁,满脸狐疑。

糜局长诡秘地、不置可否地笑:“天机不可泄漏!我哪里知道,只管喝只管喝。”

气氛又热烈了好一阵,在觥筹交错中,宴会结束了。偏偏倒倒的糜局长最后提议全体起立,我们在晕晕乎乎歪歪斜斜疯疯颠颠嘻嘻哈哈真真假假中频频举杯,为我局各项工作的圆满完成干杯!为反腐倡廉取得阶段性决定性成果干杯!为苦命人老黄老糜老侯老孙的友谊和健康干杯!为有为青年李亚非的茁壮成长和远大前程干杯!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小姐一抱,事情办到,大海航行靠舵手,升官发财靠喝酒!在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升官升官!发财发财!

宴会只是今晚的开场白,只是一杯开胃酒而已。价格不贵,才888元,只能买一头牛!第二个节目是桑拿浴。摸上车后糜局长兴趣盎然地向各位推荐位于西城经济开发区的桑拿浴如何妙不可言。

“芬兰式的还是泰国式的?”老黄津津有味地问。

“芬式泰式都有。”糜局长说。

“泰式泰式,泰式更好,板眼多,味道长,妙不可言!”老孙诡秘地说。

老黄老练地说:“中国泰式和真正泰式还是差别很大--主要是软件上,服务上,不能一步到位,哪象咱们去年在泰国和香港……”

“这也不能怨服务不能一步到位,主要是政策没有一步到位……”老侯一边剔着牙花子一边评论道。

“各位,别急嘛!我保证让你们今晚一步到位,花钱不多,抱着暖和,这有啥难的?”糜局长猛地一轰油门,沙漠王子呼啸起来,一辆又一辆汽车被丢在后面。

“花钱不多,抱着暖和。一步到位,哈哈哈!”众人哄笑。

在这之前我对桑拿知之甚少,感性认识为零,只知道这种源于北欧和土耳其的沐浴方式具有独特的理疗作用,可活经脉、去风湿、治感冒、祛寒气,增加身体抵抗能力。随着改革开放,这种舶来文化近年来在全国各地风靡一时,大行其道,只是价格昂贵,令一般人望而却步。

至于老黄说的芬式泰式之差异,我一头雾水;何谓板眼多味道长就更如坠云雾之中了。

西城经济开发区内的“泰国城”是一座豪华庞大的摩天大楼,在蒙城赫赫有名,吃喝玩乐赌一应俱全,只是它并非泰国人投资,也从未见过泰国人妖的影子。取名泰国城,有其特定含义。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霓虹灯五光十色,扑朔迷离。坦胸露背、扮态妖冶的三陪女穿梭不停如流莺起舞,或放浪形骸或神色迷醉或飘忽不定,令意志薄弱者心旌荡漾,浮想联翩--就差门口挂起几盏大红灯笼了。那一刻,令人晕眩的霓虹灯中,人影闪烁如鬼魅,迷乱而热腥的空气中,隐隐约约地飘浮着一种堕落的美。

我们一干人摇摇晃晃意气风发地下了车,在迎宾的引导下钻进电梯,上了顶楼的“曼谷风情”娱乐城。在电梯间,黄处长让各位关掉手机,关掉传呼机。一出电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溜小跑过来,冲糜局长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舅舅”。

“刁总经理,我外甥。”糜局长向我们介绍。

刁总唯唯诺诺地和我们致意后,近乎献媚地问:“各位,今晚如何安排?”

糜局长兴趣盎然地说:“先桑拿,再卡拉,再喝茶,这几位都是我的贵客,你好好安排,挑最好的--今晚上来的都是狼以上的品种。”

“我知道,要一步到位!”刁总说完众人哄笑。刁总屁颠屁颠地去张罗去了。

我们坐在大厅沙发上喝茶稍候。昏暗的灯光下,一些不辩真容的客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神神秘秘搂搂抱抱进进出出说说笑笑,不断有些女人在我们身边磨磨蹭蹭,用毫不掩饰的眼光在我们身上瞟来瞟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晕眩的人肉味儿。

不到五分钟,刁总跑回来让我们跟他走进桑拿浴门厅,早已有几个穿黑纱裙袒胸露背的女子坐在墙边一溜长排沙发上,或抽烟或嗑瓜子或说说笑笑,挤眉弄眼,媚态万方。

“怎么样?那几个是刚从河南来的,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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