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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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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这编修的语气很重,对一个范围居然用上了丧心病狂四个字,藩王毕竟是宗室,无论如何,尤其是在朝议这个场合是很不适用的。

可是偏偏,这编修不但用了,而且丝毫不惧,靖江王丧心病狂,请捋王爵,废为庶人,这是编修所要表达的意思。

编修说完,紧接着就是走马灯似的人走出来,从都察院,到六部、到鸿胪寺、大理寺、翰林院纷纷郑重其事的站出,一下子满朝文武居然站出了一大半。

“朱约麟眼里还有朝廷法度吗?朝廷三令五申,藩王不得侵吞田地,朱约麟一人,侵吞良田十几万亩,他这么做,是何居心,朝廷对藩王一向优渥,年年岁岁都有赏赐下去,可是他仍然人心不足,莫非要积攒钱粮图谋大事吗?”

有人大喝一声,这一句话,可谓是诛心到了极点,不但直言靖江王的名讳,毫不客气,甚至直接指出,朱约麟另有所图,图谋什么没有说,可是和莫须有的罪名也差不多了。

“陛下若不严惩靖江王,只怕百官不服,天下万民不服,便是藩王,也会日益骄横,恐起萧墙之祸啊。”

说这话的,也是个翰林,这人的水平显然比前面两位要高的多,直接先把百官和万民代表了,再顺道儿,说出放纵的后果,最后一句萧墙之祸,可谓点睛之笔。

有了开头,想要收尾可就难了,一时之间,这大殿里议论汹汹,局势几乎是一面倒的要求严惩靖江王,朝官们咬牙切齿,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一次事情闹得很大,而且还逼得乡绅不得不做斯文扫地的事,现在要解决这件事,要嘛就是严惩乡绅,要嘛就是处置靖江王,反正这板子总要打在一个人的身上,可是乡绅的利益,与这文武百官的利益是一致的,这些官员,大多数都是乡绅出身,将来致士回到乡里,自个儿子弟、族人也都是乡绅的阶层,可以说官员就是乡绅,乡绅即是官员,若是这次朝廷处置的是滋事的乡绅,那么此例一开,将来再有人侵犯乡绅的利益怎么办,廉州的地主乡绅和官员虽然与大家没什么交情,可是兔死狐悲,靖江王侵犯的已经不再是一府一县的士绅利益,这时候若是不杀一儆百,各地的藩王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更何况,清议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士绅一边,在靖江王的对立面,这个时候谁敢为靖江王站出来说一句话,必然受到无数的口诛笔伐,而若是站出来斥责靖江王,骂的越凶,清名就越盛。

名利、名利,维护士绅,是为了共同的利,而跳出来斥责靖江王则是为了取名,一举两得。

朱佑樘显然也有点儿骇然于大臣们的反应,士绅们被逼滋事,他也很恼火,甚至已经做好了收拾靖江王的准备,只是不曾想,朝臣们也这般激动。

他抚着御案,稍稍一想,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过这时候他反而不急于表态,目光落在刘健身上,道:“刘爱卿怎么看?”

刘健站出班,正色道:“老臣以为,应当立即钦命广西巡抚陈镰彻查此事,此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

这句话好像是不偏不倚,可是稍稍了解一些内情的人就已经想到,那一篇带有严重偏见的奏疏本就是陈镰递上来的,奏疏里极力回护乡绅,而大肆抨击了靖江王,现在让陈镰去彻查,基本上,就是走一个过场。

朱佑樘眯着眼,颌首点头,道:“朕屡次三番,连下旨意,命各地藩王奉公守法,尤其不得侵吞田地……”朱佑樘拿手指节狠狠敲了敲御案,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道:“可是总有人讲朕的话当做是耳边风,以至于廉州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件事,不但要彻查,还要追根问底,无论涉及到谁,都必须严惩不贷!”

他话音落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即道:“退朝吧。”

说罢起身,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拂袖而去。

朱佑樘倒不是当真生气,其实藩王们在下头做什么,锦衣卫早有密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个态是一定要表的,而且廉州那边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得借坡下驴。

紧接着,事情出人意料的一面倒了起来,先是廉州士绅们递上了联名的血书,痛陈自己的冤情,这一份血书,有廉州官员、乡绅也有一些其他广西州县的乡绅,足有七百多人联名,可谓声势浩大。

这么一下,将此事推向了高潮,清议本就是回护乡绅,可是就更加明显了,以至于连天桥下说书之人,也都编纂了各种靖江王的段子,诽谤靖江王的人可谓数不胜数,反正东厂和锦衣卫也不管,你今日说靖江王没有屁眼,明天说他家的王妃偷人,也没有人理会。

而同情廉州乡绅的声音,也是愈演愈烈,以至于不少言官上书,也都学着乡绅,用血书来痛陈,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不严惩靖江王,大家决不答应。

七八天之后,又一份奏疏递上,这一次上书的还是广西巡抚陈镰,陈镰钦命查明事情原委,在这件事上的分量可谓弥足一言九鼎,奏疏抵达内阁,刘健等人立即请求觐见。

在正心殿里,朱佑樘努力的耐着性子将奏疏看完,奏疏里的内容很长,却也很简单,一共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那朱善横行不法,杀死官差的事证据确凿。

第二件,是靖江王朱约麟确实指使人侵吞田地,也确实侵犯了乡绅的利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在朱约麟身上。

第三件,则是暴露了一件事,朱约麟的嫡长子、靖江王世子朱经扶安忍残贼、藏贼引盗,纠集桂林府一群泼皮,横行不法,曾在弘治七年,当街杀死一人,朱约麟包庇其子之罪,出面疏通,官府不敢问。

这三件事就可以看出陈镰的用心恶毒之处了,陈镰这样的官油子,既然下决心倒向其中一边,那么对另外一边就绝不会手软,前面的两件事倒也罢了,可是最后一件事的用词却藏着很大的深意,首先,是告诉皇上,老子混蛋儿子也是王八蛋,这朱约麟的儿子坏透了,当街杀人这样的行径,可谓是穷凶极恶。之后的寥寥几句话,才展现出了陈镰的文词功夫,朱约麟的嫡长子杀人之后,朱约麟包庇,这就等于是又给朱约麟增加了一条罪状,最后一个用词是官府不敢问。

官府不敢问……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告诉朱佑樘,靖江王在这广西,是十足的土皇帝,官府已经不能制衡,在这里,他这个藩王说一不二,权势滔天。以至于儿子犯罪,官府连过问的胆子都没有。

时间选在了弘治七年,背后也有深意,陈镰是在弘治九年就任广西巡抚,这又是说,这不是我的失职,这是前任的失职。

看到了陈镰的奏疏,朱佑樘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大明的体制,本就是以制衡为主,在京城里,内阁阁臣之间相互制衡,在六部里,部堂中还有个给事中看着,对整个文官集团,有锦衣卫和东厂,在军事上,是以文治武,文官边上,再委派宫里的太监为监军在旁掣肘。

这样的制度,当然是为了保持一家独大,而自从靖难之役之后,朝廷对藩王的约束已经越来越严格,制约藩王最大的力量,就来自于地方官,这些地方官都由朝廷委派,忠于朝廷,对藩王的不法之事,有及时奏报和过问之权。

可是陈镰却告诉朱佑樘,官府不敢问,朱约麟的儿子杀了人,官府连问都不敢,一方面,虽然是说陈镰的前任何等懦弱,可是另一方面却透出一个信息,靖江王在广西,已经无人可以制衡了,今日他儿子杀人可以不敢问,明日他若是造反,是不是也可以不敢问?

这已经涉及到了朱佑樘的核心利益,朱佑樘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朱佑樘慢吞吞的合上奏疏,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去问刘健等人的意见,而是直截了当的道:“拟旨意,靖江王逾越礼制,无视祖宗之法,其言其行,恶迹斑斑,捋亲王爵,贬为郡王,没收三县封地,其嫡长子朱经扶罪大恶极,废为庶人,命有司拿办,族人朱善,亦一同拿回京师,严惩不贷。”

第二百七十五章:圣旨到

八百里加急,一道旨意飞快地朝广西过去。

其实旨意还没有出来,结局就已经注定,一些消息灵通的,也大致能猜出一点儿圣意,前些时日,皇上还在为藩王的事而头痛,而现在事情水落石出,靖江王府逾越祖制,罪证确凿,那就不必怕得罪藩王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有人猜测,皇上应当不会对靖江王斩草除根,全部废黜为庶人的可能应当不高,毕竟宫里头还要表现出一点儿亲情,多半是狠狠地敲打,可是如何敲打,却又是一个谜。

四月月底,旨意到了桂林,在巡抚衙门里,靖江王带着子侄会同广西巡抚陈镰一道接旨,靖江王在广西呆得久了,自然比不得宁王在京师里有人给他随时传递消息,所以京师里发生什么,到现在他还是一概不知,更不知道陈镰早就将他卖了,现在他还在给人数钱呢。

接旨意之前,靖江王还和陈镰热络地说了几句话,陈镰也宽慰了他几句,让靖江王心里生出一点儿侥幸,可是真正接到旨意时,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轰得他天旋地转,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亲王降格为郡王,移三县藩地,朱约麟的封地在静江府,本叫静江王,不过后来这爵位从静江改为了靖江,有平靖西南之意,整个静江府户籍不过四万,下辖五县而已,移了三县,只剩下两县,户籍不过两万,靖江王府在藩王之中本就显得灰头土脸,再这般折腾一下,只怕就更难堪了。

郡王在别人看来或许遥遥不可及,可是对朱约麟这样的亲王一下子从云端跌下来,这一跤对他来说很重,重得他缓不过劲。更何况历朝历代,一旦贬斥的亲王,往往都是朝不保夕,因为这宫里对你的最后一丁点亲情都已经淡薄,往后还会照顾你吗?

朱约麟的额头已是冷汗淋漓。

而最让朱约麟震惊的是嫡长子和朱善的获罪,朱约麟的子嗣不多,这个嫡长子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平素过于疼爱,难免骄横了一些,可是这哪家的藩王家里头没有这么几个骄横的子侄?当街杀几个人又算什么?可是现朝廷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先是废黜为庶人,还要捉到京师拿办,一旦到了京师就是生死未卜,这可如何了得?

朝廷这一份旨意可以算是没有给他朱约麟一丁点的情面,朱约麟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他顿时感觉有几分头晕目眩起来,跪在地上,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下来。

那太监随后道:“广西巡抚陈镰……”

原本在旁看好戏的陈镰,脸色骤变……

皇上居然在圣旨的末尾狠狠地夸奖了他一番,只是这个夸奖却别有意味。

圣旨里的意思是,陈镰检举有功,当以嘉许,以彰显功劳。

原本陈镰在背后捅了靖江王一刀,靖江王还蒙在鼓里,可是现在这嘉许直截了当地告诉大家,处置靖江王是因为陈镰检举揭发的原因,虽说现在朱约麟失势,可是人家毕竟还是个郡王,而陈镰在广西任巡抚,岂不是让他难以做人?

果然,朱约麟听到圣旨后面的话后,脸色又是变了变,一双愤恨的眼睛死死地瞪了陈镰一眼,发出冷笑。

若说朱约麟恨柳乘风,那不过是因为二人本身就处在敌对的立场,是因为利益冲突,而在朱约麟看来,陈镰落井下石就更是可恶。

陈镰见朱约麟朝他投来愤恨的目光,霎时明白了。

高明,皇上这一手,果然高明!

这件事错就错在陈镰不该在奏书之后添上一句官府不敢问,这五个字,想必已让宫中生出忌惮,或者说,皇上对靖江王一系很是恼怒。

可是再恼怒,就算是靖江王铸了大错,而且证据确凿,可宫里至少也要摆出一点温情,敲打自然要敲打,收拾也要收拾,但不能太过份,所以要做出一个样子,做出皇上对藩王的善意。

因此虽然靖江王犯法,却没有直接废黜为庶人,只是降低了他的爵位,移除了他一部分的封地,宫中这样的处置,至少在外人看来绝对算是优渥的,也足以显见陛下对宗室的情谊,让藩王们无话可说。

可是皇上还觉得不够,或者说对靖江王还有忌惮之心,怎么办?那就继续收拾他,可是要收拾,宫里是不能出面的,于是才有了这份圣旨,有了圣旨里的这句话。

这句话说得难听些,就是挑拨离间,让陈镰与靖江王关系到势不两立的地步,靖江王当然会找机会报复,可是陈镰是省油的灯吗?现在若是不趁着他缓不过气来的功夫狠狠地打压,等到靖江王渐渐地重新立足,那朱约麟早晚是要找机会收拾他陈镰的。

唯有先下手为强,将靖江王压得死死的才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靖江王永无翻身之日。

皇上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制衡,陈镰自然有朝廷来制衡,朝廷有东厂和锦衣卫来制衡,可是靖江王就由陈镰来制衡,陈镰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与宫里无关,靖江王吃了苦头,那也不是天家无情。

圣旨里头一句简短的话语就已足够改变整个广西的格局,陈镰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皇上的心思,他是已经琢磨到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靖江王得罪到死,反正该得罪的也已经得罪,和稀泥、做好人,那是想都别想了。

接过了圣旨,靖江王朱约麟站起来,又狠狠地瞪了陈镰一眼,正要拂袖而去,事情到这个地步,他是又害怕又忧愤,巡抚衙门,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是他正起步要走的时候,陈镰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叫住了他。

“王爷留步……”

朱约麟驻足,毫不客气地道:“不知巡抚大人有什么吩咐?”朱约麟故意称呼陈镰的官职,口气也是阴阳怪气的,疏远和讽刺之意十足。

陈镰笑了,道:“皇上既然下旨意降王爷为郡王,可是圣旨里头还有许多细节没有说,比如降为郡王之后,王府的规格、护卫的人数、还有王爷享用的用具,只怕都要换一换,规矩嘛,总是还要遵守的,本官不才,忝为右副都御使巡抚广西,自然该督促一下,王爷勿怪。”

朱约麟的脸色骤变了,大明朝的规矩确实很严,洪武皇帝在的时候,曾经设定了森严的等级标准,亲王应该住什么规格的房子,用什么样的器具,甚至穿什么样的衣服,享有多少个护卫,这些都说得很清楚,而郡王比亲王的等级低一阶,这就意味着整个靖江王府所有的东西都要换,不但王府要重新修葺,甚至还要拆掉不少屋宇,就连衣服、器具甚至是佣人、护卫都要大换血。

不过规矩终究是规矩,毕竟洪武年间的规矩,现在遵守的人还真不多,比如洪武在的时候曾规定商贾不得使用丝绸,可是现在哪个商贾豪强不是绫罗遍身?可朱约麟想不到自己刚刚降格为郡王,陈镰居然打着洪武皇帝的规矩来找他麻烦了。

“落井下石……小人!”朱约麟不禁大骂了一句,陈镰的‘提议’,足够让靖江王府雪上加霜,本来就已经入不敷出,若是再按着他的话重新把王府、器具换一遍,这要多少银钱?王府哪里拿得出?

陈镰脸色却是冷了,原本还是阴阳怪气,现在索性冷笑起来,道:“王爷这是什么话,本官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朱约麟的脸色变了变,拂袖而去。

回到王府,整个王府已经乱糟糟的,已经有桂林锦衣卫千户所的人进去拿人了,看到自个儿的嫡长子在自己的跟前被拿走,朱约麟气得脸若猪肝,攥着拳头默默无语,而王府之中,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些仆役收拾行礼开始要走,见朱约麟总算回来才稳住了神,不少人哭哭啼啼地过来诉说。

朱约麟恶声恶气地道:“来人,去把赵先生叫来。”

自从那一次冲撞了王府别院,赵先生也受了伤,他不敢在廉州多待,连忙回了桂林在王府中养伤。原本这件事,朱约麟对赵先生颇为恼怒,不过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居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自然而然的,朱约麟又想到了赵先生,这个时候,朱约麟的心志已经全部乱了,得先听听赵先生怎么说,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赵先生倒是来得快,只是再没有从前那样的洒脱,显得有了几分憔悴,进了王府的大厅,忙不迭地给朱约麟行了礼,道:“王爷,圣旨怎么说?”

虽然在王府里看到校尉凶神恶煞地进来将世子拿捕,可是看到朱约麟安然无恙地回来,赵先生总算松了口气,至少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若是连靖江王也拿去京师问罪,事情就真正一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弄死你

朱约麟恋恋不舍地打量了王府的正殿一眼,这一座正殿已经历经了四代,格局从未改变,是正儿八经的亲王规格,可是再过几日,只怕就要面目全非了。

陈镰这个人,既然开口得罪了他,那就势必会得罪到底,现在朱约麟已是获罪之身,若是不肯改一改王府的规格,只怕再一道奏书上去,连身家都未必能保全了。

他眯着眼,又想到了自己的长子,这一次去京师,还不知要遭多少罪,朱约麟这个时候显得苍老了许多,这件事原本只是与万户侯争田,谁知道最后会落到这个结局,实在令他想不到。

紧接着,朱约麟又愤怒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目光随即落在赵先生的身上,淡淡地道:“本王乃是宗室,如今却是被狂犬欺凌,难怪有一句话叫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个仇,本王非报不可,赵先生,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本王平日待你不薄,现在本王还能信任你吗?”

朱约麟说话的时候杀气腾腾,赵先生岂会不明白他的脾气?这个人发怒起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赵先生心里吁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牙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靖江王对赵先生确实不错,如今靖江王落难,让他撒手而去是不可能的,再者说了,这些年他为靖江王鞍前马后,就算靖江王败落,出了事,他这幕僚只怕也得跟着一道完蛋,与其如此,倒不如和王爷一起一条道走到黑。

朱约麟颌首点头,满意地道:“那个柳乘风辱我太甚,既然斗不过他,那就请人来收拾他,本王听说朱善在廉州的时候,与当地的土蛮颇有交情是吗?”

赵先生想了想,道:“是,这土蛮一向隐居大山,平时不轻易下来,不过他们缺少盐巴、铁器,朱善为了殷实府库,曾用盐巴和铁器换取一些土蛮的皮货和草药。”

朱约麟眯起眼睛,道:“若是土蛮突然袭击廉州呢?”

赵先生骇了一跳,这可是引狼入室啊,想不到王爷居然是这个想法,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就是宗室也是必死无疑。想不到靖江王对柳乘风的仇恨就是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摆出了一副要和柳乘风玉石俱焚的姿态。

赵先生咳嗽一声,期期艾艾地道:“王爷,来日方才……”

啪……

朱约麟恶狠狠地拍案而起,脸色变得可怖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什么来日方才,都是鬼话!一个外姓居然欺到本王的头上,连经儿如今也是生死未卜,到了现在还来日方长什么!那个柳乘风非死不可,你去廉州一趟,去和那些土蛮交涉,他们要什么,本王就给他们什么,本王只要一样,就是柳乘风的脑袋!”

赵先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牙关咯咯作响,他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靖江王打定的主意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这时候若是惹恼了他,只怕……只怕……

朱约麟森然道:“那些土蛮子都是见利忘义之辈,只要肯许诺好处,他们连天王老子都不怕,我倒要看看,柳乘风有没有三头六臂!”

朱约麟又是眯起眼睛,对赵先生继续道:“赵先生,可不要忘了,你我都是同一条道之人,本王荣华富贵时没有少你的好处,现在落了难,可却也不是人人拿捏的,这件事你做好了,本王自然会安排你一个出身,让你颐养天年,可要是做得不好,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个人来垫背。”

这一句话威胁之意十足,赵先生又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期期艾艾地道:“是,是,王爷,学生明白了,学生明日清早就去廉州,与那些蛮子们联系。”

朱约麟吁了口气,脸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想到祖宗的基业,想到自己的爱子,不禁老泪纵横,随即攥紧了拳头,幽深的眼眸中掠过滔天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既然把本王逼到这个地步,那索性就来个鱼死网破吧!”

巡抚衙门里,陈镰却忙活起来,圣旨里头暗示得很明白,收拾靖江王,否则就是他陈镰被收拾。陈镰这种官油子一旦要落井下石,当然也不会留有什么余地,一方面调拨差役暂时看守住郡王府,责令他们立即修改王府的规格,减少王府的护卫,另一方面则是给柳乘风去信一封,说明了这里的情况,虽说他是巡抚,还犯不着巴结一个千户,可是现在收拾靖江王,少不得也要柳乘风帮衬一下,冲锋陷阵的事当然不是陈镰该做的,他是巡抚嘛,所以先向柳乘风示示好,到时候说不准还可以差遣一下。

巡抚衙门的书信飞快地送去廉州府,廉州府这边,消息其实也已经到了,靖江王倒霉了,不但从亲王降为了郡王,而且连世子都给拿去了京师,这几十年来,朝廷这般对待一个亲王,还真是少见得很。

与此同时,柳乘风的威望在廉州也到达了顶点,虽说朝廷收拾靖江王时用的是其他的借口,可是谁不知道这件事是万户侯而起?万户侯杀进靖江王府的田庄,拿了王爷的族人,不但没有事儿,居然还能让靖江王落到这个地步,这廉州府上下的官员哪个不要刮目相看?

几乎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万户侯这个人绝不能招惹,只能顺着他,绝不能触动他的逆鳞,以至于知府王筝人等每日清早都要到柳乘风的行辕那边问个安,礼数周全,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陈镰陈巡抚的书信传到柳乘风这边的时候,柳乘风只是拆阅看了看,随即就去见客了,这个客人很特别,他自报家门之后,柳乘风听到门子的禀报,眼中不由闪露出一点儿疑惑。

这个人来廉州做什么?

柳乘风想不通,虽然不知对方的来意,可是这个人总还是要见一见的,毕竟人家的族兄就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是权倾天下的阁老之一,深受宫中信任,别看平时话儿不多,在朝廷中的份量却是很足。

而且在京城的时候,柳乘风就曾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声,据说此人学问极好,只是不能入仕,一直在李东阳的府邸里读书,李东阳经常与他讨论政事,深得李东阳的信任。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居然跑到了这山疙瘩里,而且据门子说,这人是骑马来的,只带了一个书童,两个家人,到的时候大汗淋漓,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赶了不少的路。

柳乘风心里更觉得惊奇,这家伙有个做阁老的兄弟,好端端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莫非是要传递什么书信?不对,若是传递书信,李东阳府里这么多下人,随便打发一个也就是了,又何必请自己的兄弟动身?

柳乘风带着满腹的疑惑,在花厅里见了李东栋。

李东栋年纪虽然三十有六,可是体魄还算强健,这时候他早已从风尘仆仆中恢复过来,坐在这花厅里吃着下人送来的茶,见了柳乘风来,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是含笑看着柳乘风。

李东栋打定了主意之后,便立即收拾了东西,带着几个家仆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足足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才抵达廉州,李东栋这一次虽然怀着满腔的抱负而来,可是对柳乘风也只是耳闻,这个人到底值得不值得自己为他鞍前马后却还要看看再说,若是盛名不符,就权当他出京游历了一趟,可要当真如家兄所说是个厉害的角色,倒是值得他托付。

所以这个时候,李东栋没有表现出恭谨,反而带着几许倨傲之意,表面上是漫不经心地喝茶,可是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免不了朝柳乘风打量一二。

柳乘风倒是没什么避讳,眼睛赤裸裸地观察着李东栋,随即笑了起来,大剌剌地坐在主座,双腿一摆,大刀阔斧地坐着,很是气宇轩昂,他微微一笑道:“先生是从京师赶来的,据说还是李阁老的族弟?本侯对李阁老闻名已久,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终究没有什么深交,怎么,莫非是李阁老差遣先生前来,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这句话完全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出来的,柳乘风的脾气就是这样,别人对他客气一分,他会回敬三分的客气,可要是对方跟自己摆谱,须知柳乘风的谱儿其实也不小。柳乘风所说的话直接将自己和李东阳摆在了同等的地位,是在暗示李东栋,小子,在我面前摆谱,你还嫩了一些。

李东栋却是笑了,在他看来,柳乘风这么一句话,颇有点儿小孩子耍脾气似的,太任性了一些。

不过柳乘风的态度还是让李东栋不免收敛了几分傲气,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欠着身朝柳乘风报了抱拳,道:“学生李东栋,并没有受家兄之托,只是想来见一见大人。”

李东栋故意说大人而没有说侯爷,因为柳乘风的实职不高,只是个千户,而爵位却高得吓人,所以叫大人,等于是承认了柳乘风这个千户,一个武职千户,一个是有功名的秀才,双方的地位还不至于那么悬殊。

第二百七十七章:两把刷子

“特意来找我?”

柳乘风笑了,这倒是奇闻了,堂堂阁老的族弟,据说还深受李阁老的信任,却是万里迢迢跑到见一见自己?

柳乘风虽然自我感觉还算不错,可是还不至于自恋。

柳乘风这时候不得不重新打量一下这李东栋了,这个家伙,到底来做什么的?

李东栋笑了笑,似乎也看出了柳乘风的心思,慢悠悠地道:“千户大人,到了这廉州,学生并没有急于来见大人,而是在这廉州转了几圈,学生发现,大人似乎在廉州府囤粮,也在刻意的提高大人在廉州府的威望。大人,莫非是以为这廉州不太平吗?”

柳乘风的脸拉了下来,原来这家伙来了这廉州还四处打探了一下,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李东栋笑了笑,随即道:“大人是不是在想,与靖江王闹到这个地步,现在靖江王吃了亏,难免会铤而走险,而在廉州,最大的威胁不是靖江王,而是山中的土蛮,大人已经打算弹压了吗?”

李东栋一席话,让柳乘风不禁有点儿动容了,事实上,柳乘风一直都在做镇压土蛮子的准备工作,包括树立自己的威望,囤积粮草,甚至暗示几个千户加紧操练士卒。

只是这些小动作,柳乘风并没有流露出来,他有预感,靖江王府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可是靖江王府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再和柳乘风在朝廷里斗,落不到什么还下场。

那么柳乘风不能保证,这靖江王不会暗中弄些其他动作,比如土蛮子。

廉州的土蛮是早晚要解决的,不解决,隔三岔五的闹出点儿事来,谁还敢来这廉州。

封地,对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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