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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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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钦犯的待遇,到底他是属于犯官呢,还是寻常的重犯呢?犯官好说,待遇可以好一些,就算犯官吧。

这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是勉强布置下来。

而另一边,柳乘风已经到了,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军倒是没有难为他,语气很是客气,交割时,那将军还朝柳乘风拱拱手,道了一声得罪,便大剌剌地出去。

柳乘风被押到大理寺后院的一处荒凉牢房,或许是因为刚刚紧急修葺过的缘故,这牢房倒还算干净,屋子里只有一桌一椅,一方小榻而已,或许是照顾他犯官的原因,那墙角的尿桶前还放置了个屏风。

不过这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个小天窗,柳乘风坐在黑暗中,双手搭在双膝上,看着天花的蛛网发呆。

扪心自问一下,若是让他再做一次决定,他未必会做出现在这个选择,不过既然有了选择,柳乘风不觉得后悔。

“牢头,有灯吗?”柳乘风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又打起了精神,不管在哪里,日子总要过,没有灯,柳乘风觉得很不适应。

这牢头是刑部那边过来的,听到柳乘风的话,便走到门外头来,门上有个拳头大的孔,那牢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猫着眼朝里头瞧瞧,随即冷笑:“灯?你当你还是从前的老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刑部……不,大理寺的牢房,还想要灯?真是笑话!老实一些,再敢胡闹,仔细你的皮儿。”

这老头姓邓,叫邓龙,被调遣到这大理寺来,毕竟是别处借调来的,所以大理寺待他还算客气。又听说柳乘风是钦犯,据说杀了不少人,头顶着好几样大罪,所以对柳乘风一点儿也不客气。

柳乘风不由为之气结,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夜里的时候,这里蚊虫多,柳乘风辗转难眠,想到家中的妻子,对着那个小天窗,看着外头的月光出神。

而且,肚子里也饿得难受,晚上那牢头倒是送了几个炊饼来,不过明显是馊的,被柳乘风丢了,又被那牢头好一阵嘲讽。

这一夜,柳乘风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却听到外头那牢头在骂骂咧咧:“狗娘养的,老子好心送你炊饼,你竟是丢了出来,不知死吗?”

柳乘风听到牢头在骂,便大叫一声:“孙子骂谁?”

“骂的就是你这贼骨头!”牢头邓龙大骂。可是随意一琢磨,中招了,自己不是成了他的孙子?

邓龙不禁大怒,恶声恶气地道:“贼子竟敢骂爷爷,若是有本事便出来,看爷爷不打死你。”

柳乘风不禁好笑,便道:“好,那你放我出去。”

这邓龙在外头便无词了,便觉得和一个贼囚徒没什么好气的,方才之所以失了方寸,是因为在刑部大狱的时候,哪个囚徒见了自己敢如此顶撞?这个人是钦犯,否则邓龙早就拉了两个差役进去打一顿了。

他便在这外头的长廊下拉来两个当差的,点了些酒菜来吃,柳乘风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用过饭,那酒菜的香味钻进来,勾得自己的馋虫都要钻出来,索性便躺回榻上假寐。

那邓龙酒足饭饱,便乐呵呵地一边剔着牙,一边在外头叫骂:“狗东西,竟敢和大爷顶撞,饿死你。”

邓龙见柳乘风没有回嘴,便叫人搬来个椅子,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儿养神,这儿可比刑部大狱舒服,这钦犯只怕还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能过审,趁着这个时间,正好让他好好养神。毕竟从前是一人带着几个人管着数百号的贼囚,现在却只需看着一个,清闲自在。

舒服地躺在这屋檐下晒了一会儿太阳,邓龙发现这囚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在嘀咕,这小子莫不是饿死了?

饿死了拉倒,邓龙冷笑,舒舒服服地躺在椅上,一个贼囚徒而已,还是钦犯,犯了这么大的案子,听说连宫中也震怒了,砍头都是轻的,说不准还要满门抄斩,不必理会他。

正打着盹,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邓龙睁开眼看,眼缝里,出现一个穿戴着淡黄飞鱼服的中年,这中年穿着官靴,头戴着梁冠,板着个脸,自有一番气度。后头则是跟着一个大理寺的堂官,那堂官朝邓龙呼喝一声:“牢头,开门,这位是钦犯的丈人,南镇府司锦衣卫指挥使佥事,是来探监的。”

邓龙听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了这大人物一眼,指挥使佥事是什么官?那可是堂堂的正三品武官!再加上还是锦衣卫所的武官,这就了不得了!说得难听一些,莫说是一个佥事,就是个锦衣卫千户,邓龙也从来不曾见过。

这样的人,居然去见那贼囚徒?

邓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条腿儿不禁打起了哆嗦,连忙挤出点儿笑,道:“大……大人随我来。”

他二话不敢说,解下了腰中的钥匙,颤抖着手去开门,将门推开,正看到柳乘风在里头睡觉,不过邓龙这时候在想,这贼……不,这钦犯是不是饿晕了?若是如此……

好在这大官儿进去,什么都没有说,瞥了邓龙一眼,道:“你在外头候着。”等邓龙走出去,大官就关上了门。

柳乘风听到了动静,一看是温正,立即从榻上坐起来。

温正打量着他,见他气色不好,刚刚摆出来的怒容不禁松弛下来,叹了口气,道:“晨曦和晨若也在外头,不过我没有叫她们进来,免得让人伤心。”

他一边说,一边坐下,深望了柳乘风一眼,正色道:“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了,陛下勤勤恳恳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维持了一个中兴的局面,可是天子脚下,有人作乱,有人弹压,这两件事,都和你脱不了干系,你想想看,龙颜大怒,是你能承受得起的吗?”

不等柳乘风说话,温正继续道:“好在牟指挥使从宫里回来就已经召集了大家商讨,指挥使说了,这件事是非还没有定论,现在已经知会各千户、百户所细查此事,若是当真有贼人趁机煽动,你弹压,那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你也不必灰心冷意。”

柳乘风道:“泰山大人,小婿其实在这里久候多时。”

温正眼中迟疑了一下,道:“哦?你说。”

柳乘风先苦笑道:“这一次是我行事太孟浪了,可是事后回想,虽然身陷牢狱,小婿却无怨无悔。不过既然指挥使大人和泰山大人肯为小婿奔走,小婿倒是有一件事要交代,泰山大人出去之后,立即去寻一个叫老霍的总旗,他会给泰山大人一个人证。”

温正颌首点头,道:“老夫记住了,看来你并没有完全丧气,现在还能谋划这个,很好。”

温正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我这个岳父,从前瞧不起你,总是觉得你是个无用的书生,对你百般刁难,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一次你虽然太冲动,却也算是大丈夫的行径,你可知道老夫当年发放到辽东去做百户?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有些事纵是有千般的阻扰,也非做不可。”

“不过……”温正朝柳乘风莞尔一笑道:“你比起老夫来,却是放肆得多了,天子脚下,说去平叛就平叛,说杀人就杀人,哎……刚直有余,而心机不足,这样也不好。”

“你是钦犯,老夫进来还是托了关系,只怕不能说太多的话,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和老夫说。”

柳乘风想了想,随即道:“泰山大人,我饿了,有没有饭吃?”

“……”

温正呆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东坡肘子,我喜欢吃

温正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牢头邓龙一眼,邓龙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乖乖地躲到屋檐柱子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温正似乎并没有兴致和他为难,快步走了。

邓龙这才发现,牢房里的囚徒不太简单,难怪连大爷都敢骂,原来是有个佥事做靠山。

邓龙心里骂骂咧咧了两句,这时候对柳乘风却是不敢放声喝骂了,中午的时候去叫人买了个新鲜的炊饼,从洞里要给柳乘风塞进去。

谁知柳乘风不太识相,在里头道:“柳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知道有些人的东西不能吃,拿回去。”

邓龙想骂,最终还是忍住,偷偷地在门外头吐了口吐沫,便带着炊饼扬长而去了。

邓龙这时候才发现,看着这钦犯也不算什么好差事,心里头总觉得有点提心吊胆的,饿着这小子又怕到时候出了事有人找自己算账,可是不饿着他,面子又抹不开。好歹自己的是官差,他是贼囚,怎么能对他低声下气?

邓龙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又见一个堂官来了,这一次堂官带来的是个穿着钦赐飞鱼服的中年,那堂官介绍一句:“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来看钦犯的,还不快开门?”

我的娘……

今日出邪了,一个贼囚,居然令这些个大官儿走马灯似地来看他?这……这……

邓龙理解不能,想到对方是指挥使,那可是大明天下里有数的几个大人物之一,两条腿儿就更加不听使唤了,心里想,那贼囚只要说了我一句坏话,只怕我这性命就要交代于此了,早知如何,何必得罪他?

邓龙忙不迭去开了门,指挥使牟斌进去,同样是使了眼色叫他出去,随即大剌剌地坐在凳子上,手抚着屋子里的桌子,看了一会儿柳乘风,随即呵斥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这一次捅了多大的篓子?一个不好,整个卫所都要受你牵连。幸亏陛下垂爱,老夫才没有随你一道儿问罪。”

柳乘风饿得头晕眼花,温正很明显并没有带食盒来,不过柳乘风问他要吃的,温正看来多半只是个笑话,这世上饿死的流民多的是,还没听说过囚犯会饿死的,所以温正并没有理会,大剌剌地走了。

现在这牟斌又是跑来兴师问罪,柳乘风感觉,自己这囚室,怎么好像成了酒肆青楼?什么人都能进来坐一下?

“大人,卑下死罪。”

面对牟斌的责难,柳乘风实在没有气力去争辩,不过牵连到牟斌,也让他心中怀有几分愧疚,毕竟牟斌平时待他还算不错,谈不上有什么私交,至少在公事上还是给了他不少方便。牟斌叹了口气,他特意来这一趟,自然不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压压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让锦衣卫撇清这件事,我问你,那些人的底细,你曾打探过吗?”

牟斌这时候对柳乘风实在不报什么希望,正常人都会摸一摸对方底细,可是柳乘风做事也只有天知道。

柳乘风一摊手道:“卑下确实探听过,不过只是些只言片语,只怕……”

牟斌的心沉到了谷底,不由地又叹了口气,道:“事情现在很棘手,其他的老夫倒是不担心,最担心的,是东厂的箫公公。”说到萧公公的时候,牟斌的脸上闪露出忌惮之色,他微微将手搭在膝上,慢悠悠地道:“若是他来插手,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柳乘风哪里知道什么萧公公是谁,不过看牟斌的脸色,却也知道这个人只怕不简单,他不由想到刘成所提到那个厂公,难道这个萧公公,就是刘成背后之人?

牟斌继续道:“可是不管如何,也得试一试,老夫这么做……”牟斌盯着柳乘风,坦白地道:“并不是为了保你,而是为了卫所,你好好歇息吧,外头的事,自然有人来做。”

他吩咐了几句,便直起身来,匆匆去了,邓龙在外头看到这指挥使大人行色匆匆,不由瞄了柳乘风的囚室一眼,走过去将囚室锁了,不过这时候,他对这囚室里的囚徒,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锁门的时候,邓龙把头探进去,勉强挤出笑,对里头的柳乘风道:“柳……柳爷,要不要弄点酒菜来……”

“滚!”

柳乘风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话。

邓龙脖子一缩,连忙把门锁了,可是心里头却有点儿放不下了。

瞧这钦犯的样子,这后台倒是雄厚,说不准儿还真能洗脱了罪名,到时候若是和自己计较起来,凭自己这几斤几两,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在这檐下出着神,几个差役唤他吃酒,邓龙也没了兴致,朝他们骂骂咧咧了几句,正说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小跑过来,大嚷一声:“太子殿下到,统统跪下拜见太子。”

这太监正是马永,马永的后头是一队禁卫,哗啦啦地出现,吓得邓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太子……

这一下,邓龙呆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快步过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太监,要小跑着才能将他追上。

这少年道:“我师父在哪里?这些狗才都不会做事,怎么能把我师父关在这乌七八糟的地方。”

“喂,喂,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所指的方向正是邓龙,邓龙已是吓得冷汗直流了,先是个指挥使佥事,后来是个指挥使,现在倒好,连太子殿下都来了。

邓龙连忙道:“小……小人叫邓龙……”

“哦,邓龙,这名字不好,倒不如叫邓虎,你……去拿钥匙,开门。”

邓龙哪里敢说什么,二话不说,立即去开了牢门,朱厚照大剌剌地走进去,咋咋呼呼地道:“师父,你竟是胖了……”

柳乘风的脸色已是难看得吓人,道:“你骨头痒痒了是不是?连师父都敢调戏?”

“是又如何?本宫堂堂太子,难道还怕了你?”

“既然如此,为师只好不客气了。”

“好,你不必客气,本宫定要你好看。”

邓龙在外头听了,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太子和这贼囚关系并不好,瞧这样子,太子是来寻仇的。

他眯着眼睛往里头看。

只见一个太监背着一个包袱进去,然后又有几个太监,去搬了凳子,大家各坐一角,包袱解开、一抖,随即一个个方格子哗啦啦地落在桌上。

“十两银子一局,不打三圈,谁也别想走!”

※※※

“师父,这一次父皇当真生气了。喂喂……刘伴伴,你放三条做什么……”

“八索……宫里头有什么动静?”

“我哪里知道?”

……

几圈麻将打下来,天色已经暗淡,大理寺几个堂官一直没有走,就等着太子爷什么时候移驾回东宫,已经来催促了几次,朱厚照才懒洋洋地站起来,对柳乘风道:“师父,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朱厚照什么都没说,笑呵呵地去了。

那马永悄悄走到柳乘风身边,给柳乘风塞了一张字条,给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这是太子殿下让奴婢给你的,柳师傅,再见。”

把人送走了,柳乘风才将字条打开,字条上写着:十月十四,母后诞辰,若有大礼献上,可保师父无忧。

字是朱厚照的笔迹,带着几许稚嫩,可是里头的意思,柳乘风却了然了。

皇后张氏虽然平时并不干预政事,可她若是站出来说句话,这影响绝对不小。就算是要受到处罚,至少性命却是能够保住。

看来这徒儿,却也有几分心机。

柳乘风拿着字条,在囚房里想了想,一个想法渐渐地浮出了他的脑海。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冲进来,却是那牢头邓龙,邓龙二话不说,双膝跪倒,狠狠地朝柳乘风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柳大爷,柳公子,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竟是冲撞了您老人家,我……我……”

柳乘风看了他一眼,道:“老兄,你这是什么话?你看看你这样子,你是官差,我是贼囚,你向我跪着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某人欺负了你。”

邓龙惶恐不安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地道:“柳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噢……对了,柳公子许久没有用过饭,想必肚中已是空了,我这便叫人去订一桌酒菜,请柳公子用餐。”

柳乘风一副难为情地样子,道:“这样不是很好吧,岂不是让你破费了?”

邓龙小心翼翼地看着柳乘风,见柳乘风没有报仇的样子,立即嘻嘻笑起来,道:“这怎么说来着?能伺候公子,是小人的福分,哪里谈得上什么破费?”

柳乘风想了想,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却之不恭了,一直听说聚香楼的酒菜不错,尤其是那东坡肘子堪称绝品,只是可惜,一直不曾有机会品尝……哈哈,我说笑的……”

“好,就聚香楼!”那聚香楼是什么地方,京师的人只怕都知道,据说不是家财万贯之人都不敢到里头打个转转,随便一顿酒菜,都要数两银子,大多数人数月的开销,可见它的昂贵,可是邓龙看到了那太子与柳乘风说笑,哪里还有什么兴致计较什么钱财?钱财再多,也买不来性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皇上驾到

酒足饭饱,邓龙站在一边儿,笑呵呵地给柳乘风收拾碗碟,之前柳乘风要的油灯自然也带来了,足足三盏,将这囚室照得通亮。

“不知柳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邓龙的脸上带着笑,可是声音比哭还难听,早知道如此,真不该来这大理寺,否则又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人。

柳乘风摸了摸肚子,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若是去拿点笔墨纸砚来,会不会坏了牢里的规矩?”

邓龙正色道:“不会,不会。”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牢子里的规矩甚严。”

邓龙干笑道:“柳公子,凡事都可以变通嘛,这事儿包在小人身上。”

邓龙去买了笔墨纸砚,几本手抄的旧书,还给囚室里带来了一张纱帐,又将这囚室布置了一下。这囚室,硬生生地被装饰成了间书房。

柳乘风倒也不客气,在这儿渐渐静下了心来,每日便是练字、看书,偶尔坐在榻上发呆,琢磨着心事。

眼下要想脱困,最重要的是皇帝会怎么样,而能够影响皇帝决定的办法却是不少,比如太子送来的字条所提及的张皇后,甚至还有清议、百姓对这件事的看法,内阁若是出面,倒也说得上话。不过除了张皇后,其他的,柳乘风无能为力。

张皇后……大寿……

柳乘风阖着目,时不时在琢磨什么。

想得累了,就提笔去练字,写字能静心养神,尤其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囚室里,柳乘风居然比大多数时候都要用心了。

在正心殿里,与柳乘风一样,朱佑樘也在写字,这时候已到了四更丑时,整个京城,笼罩在皑皑的夜雾之中,秋日带来的萧索也被这黑暗隐藏。紫禁城的琉璃瓦被月光照得染上了一层光晕,正心殿里灯火辉煌,朱佑樘手撑着案牍,看着自己刚刚成书的字迹发呆。

又失眠了……

前些时日,睡得都是挺好,朱佑樘感觉自己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人有了规律,连吃饭都比往常多了一些,朱佑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好转。

可是自从得知了弹压民变的事,朱佑樘就辗转难眠了,无论使用任何法子都没有用,朱佑樘的心情已是变得焦躁起来,熬红了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禀陛下,丑时过了。”

丑时过了就是寅时,天要亮了。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坐在御案前,将笔放回笔架,直愣愣地发呆。

内阁那边,锦衣卫、东厂已经为了这件事竞相出动,四处查访;而朝廷之中也在为了此事非议纷纷,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朱佑樘来说都是一个污点,书中都说,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朱佑樘自信做不到这一点,可是朱佑樘却也知道,国之将亡,盗贼遍布,民变如火,朱佑樘以为,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他励精图治,继位之后,一日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最恶劣之处,就是它发生在京城,居然是在天子脚下,这个打击对朱佑樘来说不可谓不重。

朱佑樘越来越烦躁,这精神更加不觉得疲惫,反而变得有些亢奋。

失眠,如若猛虎一样,折磨着朱佑樘的身心,朱佑樘很想睡一觉,到明日起来精神奕奕地去翻阅奏书,与阁臣们谈论政事。只是……

朱佑樘叹了口气,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

外头传出晨鼓声,辰时到了。

天光已经大亮,朱佑樘看了外边的天色,站起来又坐下,似乎又犹豫了一下,又不禁站起来,才道:“摆驾,大理寺……”

“大理寺……”伺候了一夜的太监,脸上露出愕然,若是换了往常,陛下熬了一夜,肯定要就寝的,可是现在瞧陛下的样子,那脸色虽然灰青,精神居然还不错,想必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

朱佑樘只穿着一件淡淡的青衫,坐在马车上,马车距离午门已经越来越远,将身后的巍峨宫墙甩在了身后。马车边上,数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将军都是一身常服,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将朱佑樘拱卫起来,几个随行的太监也都是寻常的打扮,朝着大理寺过去。

到了大理寺,堂官们刚刚上值,听到外头有人通报,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急匆匆地出去接驾,朱佑樘已是旁若无人地进来,两边的人跪了一地,纷纷道:“吾皇万岁。”

朱佑樘只是问:“柳乘风关在哪里?”

大理寺卿心里咯噔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连忙道:“微臣随陛下去。”

引着朱佑樘到了后院的牢房,朱佑樘见了这里,不由皱眉,道:“这里也太破败了,纵是钦犯,也不必如此对待他。”

大理寺卿连忙应道:“是,微臣待会儿一定叫人好好修葺一下。”事实上这牢房的待遇比刑部大狱和诏狱要好得太多,不过以朱佑樘的标准来看,这个地方确实有些脏乱了一些。

牢头邓龙听说皇帝来了,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原本以为是个死贼囚,可是指挥使来了,太子来了,现在连皇帝也来探监,这也是钦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科状元呢!

邓龙这时候心里有点儿庆幸了,至少总算和柳乘风打好了关系,虽然破费不少,可是这银子花得还算值。

他忙不迭地去开了牢房的门,朱佑樘便负着手进去。

油灯冉冉。

柳乘风手捉着笔,桌上笔墨俱全,一幅未完成的行书摊在桌上,看到朱佑樘来,他不由地微微愕然了一下,正要行礼,朱佑樘朝他摆摆手,道:“你继续写。”

柳乘风打起精神,继续下笔,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就算皇帝在一边,作起行书来,也表现出了冷静淡然的态度。柳乘风所写的乃是‘兰亭序’,仿的是王右军的笔法,这倒不是他故意要投朱佑樘所好,只是百无聊赖,依稀只记得一篇兰亭序,索性就写出来玩玩。

朱佑樘背着手在边上看,嘴唇微颤,似是在念着行书中的行文,感受那王右军在兰亭悠悠南山的洒脱畅快。

柳乘风把字写完了,朱佑樘捋须道了一个好字,随即又皱眉,手指着几处不足之处,道:“行书重意不重形,你这一处过于牵强附会了,只想着临摹王右军字体的形态,而忘了那洒脱的深意,却是不好。”

柳乘风道:“谢陛下指点。”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朕从前答应过你,要教你行书,你不必谢。你在这囚室里还能静心作书,倒是有几分高雅。”

柳乘风心里说,我这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不过朱佑樘这样解读,柳乘风却没有反驳的意思,微微一笑,看了朱佑樘晦暗的脸色,心里想,只怕这几日,皇上又失眠了,便满是深意地道:“陛下,无论置身何处,首要的是静心,静心才能气和,气和方是养身之道。”

朱佑樘莞尔一笑,道:“这一次,倒是要朕谢谢你的指教了。”

柳乘风连忙摇头,道:“陛下言重。”

朱佑樘捋起袖子,道:“来,拿笔给朕,朕也写一幅兰亭序看看。”说罢接过柳乘风递过来的笔,重新摊上一方白纸,便开始下笔了,柳乘风在边上为他碾磨。这一次,朱佑樘总算静下了心,夜里的时候,那烦躁不安的心情竟是一扫而空,他一心想让柳乘风这门生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所以一下子将所有烦躁全部忘却,浑然忘我地下笔,那一行行字自上而下写出来,比柳乘风明显高了一筹。

毕竟柳乘风最擅长的是写一些这个时代的前人未曾写过的字,可是说到模仿王右军,却是力有不逮。而朱佑樘不同,他最喜的便是王右军的行书,自学字以来就以王右军为榜样,长年累月下来,这笔力自成体统,别具一格。

一盏茶过后,朱佑樘直起腰,连他自己看了这字都觉得满意了,不由莞尔一笑,道:“如何?”

柳乘风道:“学生自叹不如。”

朱佑樘道:“你也不必灰心冷意,行书作画,不重聪慧,而重在苦练,没有取巧的捷径可走。”

柳乘风道:“志士惜年,贤人惜日,圣人惜时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朱佑樘想了想,觉得这小段子颇为有趣,忙道:“正是如此。”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到弹压的事,也没有提及过审的消息,就如一对师生那样侃侃而谈。

朱佑樘坐下,随手翻起柳乘风放在桌案上的几本手抄书,不由笑道:“怎么连女尚书也好?”

女尚书是女子四书之一,一般是身处闺阁的女子拿来看的,可是柳乘风的书桌上却摆了一本,也难怪朱佑樘笑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皇帝也心烦

柳乘风被朱佑樘取笑,厚脸皮不禁红了一下,这女尚书是那牢头买来的,想必这牢头也不识什么字,市面上的书,大多价格不菲,唯独女子读的书,想必价格低廉一下,那家伙估摸着是在想,反正都是书,当然寻低廉的买。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虽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写的书,却也是倡导忠孝礼义,君君臣臣,夫唱妇随,看一看,倒也能陶冶身心。”

朱佑樘没词了,原本还想取笑一下,这时候立即正色起来,道:“你说得没有错,这是大节大义,倒是朕想岔了。”

他看了柳乘风一眼,含笑道:“朕这几日辗转难眠,总是想着一桩心事。”

柳乘风问:“陛下有什么心事?”

朱佑樘叹了口气:“你认为朕是圣明的天子吗?”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柳乘风措手不及,不过想想,这皇帝倒也有些可怜,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如履薄冰的,可是心里头还是透着一种不自信。或许因为这一次的打击,对朱佑樘很大,这倒不只是单纯的民变问题,虽然规模不大,可是却动摇了朱佑樘脆弱的信心。

想了想措辞,柳乘风随即道:“陛下,微臣也有个心事。”

朱佑樘道:“你说?”

柳乘风道:“孔圣人犯过错吗?”

朱佑樘呆住了。这句话有点儿大逆不道,圣人之说,流之千古,岂能有错?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史记·孔子世家》中说: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过市之。陛下想想看,圣人也是会犯错的。”

朱佑樘不由咀嚼起这句话,史记中的意思是,卫灵公与夫人同车而坐,而孔子陪坐在次,这个次坐,原本是警卫乘坐的,而孔子却坐在警卫的位置上。这样的做法,可以说与孔子的君臣父子之说完全相悖。孔子提倡的是礼,所谓礼,就是个人遵守自己的规矩,按着周礼的规矩,孔子身为客卿,不应该陪坐在次乘。可是偏偏孔子不但坐了,还招摇过市之,这就是大错特错了。

朱佑樘一向尊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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