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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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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原本郁郁不乐,可是看到了柳凤儿,顿时便不好再垂泪了,一副嗔怒的样子瞪了柳乘风,忍不住便去逗弄襁褓中的孩子。

朵朵毕竟是未涉人事的丫头,常年生活在宫里,没有被太多俗事污染,所以这争风吃醋的事在柳家倒是不多。再加上这孩子在柳家有独一无二的地位,谁见了都喜欢,朵朵岂能免俗。

第八百七十一章:心

次日清早,懿旨便已经到了,诏柳乘风就藩,此时天蒙蒙亮,柳家已经做好准备,除了柳乘风带着家眷先一步过去,其余的人还要陆续分批搬运着东西南下,柳乘风原本想入宫与朱厚照告辞,不过听说今早有朝议,随即柳乘风吁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踩着高凳坐上了马车。

虽然搬家是分批进行,可是柳家家大业大,单跟随柳乘风这一趟的车马就有数十辆之多,再加上随从的人员和护卫足有上千,沿途的锦衣卫也都做了准备,柳乘风到了哪里,哪里便有人轮替拱卫。

所以安全不成问题,马车徐徐而动,一直出了朝阳门,柳乘风坐在车厢里,看着车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这里他太熟悉不过了,拐过了一条街就是一家豆腐店,豆腐店的东家是个哑巴,有个水灵灵的女儿,这豆腐西施心灵手巧,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去光顾。

再往前便是一家律师行,聚宝楼的出现带动了律师这个职业,所谓律师,主要职责便是订立契约和交易公正以及撰写状纸,现如今这种职业已经悄然出现在许多地方,毕竟大明律条文不少,各衙门还有不少明里暗里的规矩,律师最大的作用就在于精通这些律法和条文,作为官府和寻常人的沟通桥梁。

柳乘风一路看过去,看到许多熟悉的事物,甚至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离家数百丈远的地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个卖炊饼的,便是柳乘风府里的家人也喜欢在这里买上几个炊饼,柳乘风记得自己曾光顾过,这卖炊饼的老汉为人实诚,就是凤阳的官话总是说不好,而是一口山东的口音,口音太重,许多人听不甚明。

想到这里,柳乘风莞尔一笑,到了摊子的时候,突然对外头的车夫唤了一声:“去买几个炊饼来。”

过了片刻,用草纸包着的炊饼落在柳乘风的手里,看着这热乎乎的炊饼,柳乘风尝了一口,却不禁皱眉,他依稀记得,自己吃炊饼还在几年前的事,自己那个时候,还只是个锦衣卫千户,那个时候吃着炊饼,总觉得味道香甜无比,可是现在,却觉得这炊饼味道过于粗糙,难以下咽。

他不由苦笑,将这炊饼搁到一边,他的口味已经变了,吃多了山珍海味,而这炊饼的味道不过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颇为美好,真要浅尝却再寻不到当初的味道。

又何止是口味变了呢,人都是会变得,京师在变,自己的地位在变,所有人都变了,柳乘风又怎么可能还如当初?

就算是……

柳乘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就算是皇上,皇上又何尝不是变了呢,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对自己万般依赖,可是做了皇帝,似乎总有了一些疏远,现在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只怕这时候他心里的藏着的东西太多,自己这柳师傅所占的位置越来越少,人不是都会变的吗?只是但愿皇上这个变化是好的,柳乘风也不求和他照旧和从前那般没有任何芥蒂,只求朱厚照能如他父皇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马车的轱辘声很轻微,现在的马车不比从前,无论是舒适还是便利以及空间的利用都到了极致,推陈出新的产品已经越来越好,再加上路面平坦,所以几乎没有什么颠簸,柳乘风靠在里头柔软的软塌上几乎要睡着了,鼻尖下头还徘徊着炊饼的气息,这种气息从美好的记忆摆到了现实,却让柳乘风略有些不太舒服,他睁开眼,捡起小案上的炊饼,推开了车窗,把炊饼扔了出去,随即吩咐:“去,取一个香炉来,要兰花味的。”

兰花的香味对柳乘风有种安神的作用,他舒适地躺在软塌上假寐,只是睡的并不算香甜,在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先帝的笑貌,时而又想到了太后那沮丧和颓唐,他想到了朱厚照,朱厚照这个时候,想必在他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似乎长的一样的相貌,带着同样的笑,都是那种畏惧又带着几分谄媚,都是那种摇头乞尾,柳乘风想仔细看清这些人,看清这些把朱厚照哄的咯咯笑的这些人,可是无论如何怎么看都看不清,这些人越来越多,朱厚照站在他们中间仿佛鹤立鸡群,柳乘风甚至听到,听到这些人发出嘈杂的声音,有人说吾皇圣明,有人说吾皇万岁,有人说陛下旷古未有,这些声音,尖锐又让人觉得厌恶,可是被围在这中间的朱厚照却是眉开眼笑,满意又意气风发,柳乘风远远地看着他,他们相隔很远很远,柳乘风能看到他,他却看到柳乘风。

“王爷……”外头的护卫骑着马出现在车窗里,道:“值朝阳门已经到了,诸位大人前来送行,要不要见他们?”

柳乘风才回过神来,他拉开车窗,发现这里已经被校尉和兵丁封堵了,外头站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钱芳,有陈泓宇,还有老霍这些人,张家兄弟也来了,还有成国公的世子,有许多柳乘风甚至素未谋面的人,不过柳乘风想必也知道,这些人一定见过自己,自己就算见过他们多半也已经忘了。

他颌首点了点头,道:“下车吧。”

※※※

朝殿。

照旧还是从前一样,在这堂皇的殿宇里,所有人分班而站,只是金殿上那龙椅上坐着的人如今已经易主,朱厚照百无聊赖的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而在殿下,则传出慷慨激昂的声音:“修筑学堂功在千秋,可是现在有些学堂越来越不像话,竟是传授些有违圣人之道的东西,奇技淫巧对国无益……”

“王大人这话差了,圣人之道当然是好,可是有些人读书未必是为了科举仕途,有人资质愚钝,考不上功名,家中供他去读书,自然是希望读书之后将来能补贴些家用,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工学、算学和律学,让他们学一些东西,将来能混口饭吃,又有什么不对?”

“嘿……”站出来说话的乃是右都御史王贤,他冷笑一声:“什么工学、医学、算学和律学,这也算学吗?学者,识也!有识才有学,不读圣贤书,如何算识,那些投机取巧之物,朝廷这般提倡下去,非要搅得人心思动不可,人人都会了近前的利益,而荒废圣贤去学那些技巧之物,前朝可曾有过这样的事吗?三皇五帝时期也未必有过这样的事,这分明就有违圣道。”

“王大人差矣,三皇五帝时,还未必有圣贤之术,神农尝百草而为圣,轩辕造车也可为圣,皇帝打败蚩尤,亦是发明了指南车,若是论起来,这些大圣人,难道也是奇技淫巧?”

王贤顿时大怒,道:“周大人,你……你就是这样诽谤圣贤的,你们明学就是造出这些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乱语,二十四史中有明文记载,孔圣人推崇三皇五帝,而三皇五帝以百草和车、治水造福百姓,百姓受了他们的恩泽,自然以他们为圣贤,所谓圣贤,并非是读了多少圣贤之书,而在于行,若行止能造福苍生,那便是圣贤,如学医的医者,若是能活人无数,自然为圣,如工学的工者,若是能造出大人口中的奇技淫巧之物给百姓带来便利,那便是贤……”

“胡说……胡说……”

朝殿中争得不可开交,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朱厚照却是觉得索然无味,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木讷地坐着,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候,马永碎步从侧殿进来,小心翼翼的上了殿,低声在朱厚照耳畔耳语了几句,朱厚照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道:“当真?”

他的话不大不小,可是恰好被下头的百官们听见,众人都停止了争议,一头雾水地看向朱厚照。

大家对朱厚照都不满意的,先帝在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轻易打断大臣们的发言,现在朱厚照这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自然让人暗暗摇头。

马永却不敢这么大声,低声回道:“太后清早已经下了懿旨,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动身了,太后在坤宁宫突然想起来想知会陛下一声,所以便教奴婢来……”

“走了?走了?”朱厚照呆呆的连念了两句,突然笑道:“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连招呼都不给朕打就走,朕不理他,朕还要听政,你下去!”

马永心里摇了摇头,碎步下去。

殿中鸦雀无声,朱厚照显得脾气很大,他怒道:“还呆着做什么,不是在辩杂学进学堂的事吗?继续辩,辩!”

第八百七十二章:朕糊涂了

满殿的大臣们固然是对皇上的表现不满,可是这时候却也不得不压在心头,继续争论。

其实方才争论的事,不但涉及到了官学,还涉及到了学术争端,双方唇枪舌剑,参与的大臣不在少数,其中犹以翰林居多,这些人身份清贵,引经据典,一旦争起来就非要分个胜负不可,虽然方才被一个小小的不愉快打断,不过皇上既然说继续,那么自然是继续。

朱厚照依旧呆呆坐着,听着大臣们相互攻讦,对于这种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此时此刻和方才比起来,朱厚照显得更加神魂不定,他时而皱眉,时而呆呆不语,时而手焦躁的去拿御案上的砚台似乎想借此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时间,可是手触及到了砚台,又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便将手抽开。

柳师傅走了,为何走的这么匆忙?

此时的他,或许思考的是这个,他脸色阴晴不定,在小坐了一炷香之后,他眼眸中突然掠过了一丝亮光。

“依微臣看……”

正在说话的不知是哪位大人,可是这时候,金殿上的朱厚照突然站了起来,他的举动有人瞧在眼里,有人却并没有看见,朱厚照豁然起身,这是很无礼的举动,这可是朝殿,可是大明朝最庄严的地方,可是最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事还是发生了,随即,朱厚照拔腿就走,三步两步从金殿上跳下来,吓得边上的太监惨呼连连,而紧接着,朱厚照留下了一句话:“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诸卿既然无事,那么便退朝吧,朕还有天大的事要处置。”

他话音刚落,随即便朝殿门冲去,一溜烟的功夫就给所有人留下了背影。

这时候,所有人都还处于呆滞状态,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好端端的朝议会变成这个样子,方才还在相互争吵的大臣们一下子哑了火,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才有人反应过来。

其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宫里的太监,这些人一看不对,虽然也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可是旋即便明白了,皇上跑去的方向分明是午门,皇上是要出宫……

于是太监们慌了,这还了得,这事要传出去,第一次受罚的就是他们,于是大家个个手忙脚乱,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大叫,有人拔腿便追。

太监们一追,更有人在混乱中大叫:“皇上要出宫了,要出宫了……不好了……不好了……”

那些个大臣先是傻眼,随即李东阳不由大呼:“陛下若有不测,我等有何面目见先帝,快,把陛下追回来!”

群臣顿时哗然,李东阳也跟了出去,一些大臣还在犹豫,可是有人也飞快有了动作,随着李东阳追了出去。

眼下发生的场景,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好端端的朝议,好端端的在商议着天下最紧要的事物,就这么好端端的,皇上竟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功夫去计较皇上的反常和失礼之处了,对于所有人来说,最紧要的是追上皇上,最最紧要的是不要让皇上有什么不测。

于是乎,无数人蜂拥出殿,朱厚照冲在最前,后头的人拉开了他数十丈远,跑在前头的是几个年轻的太监,再之后就是几个新入仕途的观政和庶吉士,再之后便是一大帮子老胳膊老腿,这种剧烈运动哪里吃得消,于是大多数人都是气喘吁吁,还没跑动几步就已经吃不消了,可是谁也不敢停步,若是真的为此出了事,这责任谁也担不起,张太后要是知道了消息,知道皇上出了事,第一便是裁处那些无动于衷的大臣,这可是干系着身家性命的事,谁敢不卖力?

可是朱厚照不同,朱厚照年轻力壮,再加上操练新军的时候,也曾经常和新军在营中长跑,跑起步来虎虎生风,谁也追不上。

那些附近的太监见皇上猛的往午门那边冲,一时也是反应不及,谁也不敢阻拦,呆呆地看着这一长串的队伍,下巴都要掉下来。

国朝建朝以来,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于是乎,朱厚照很不费力的冲了出去,眼看着到了午门,午门这边的侍卫也是吓了一跳,一开始还有人想抽出刀来,大呼一声:“谁敢造次。”

可是当有人看清要闯午门的是大明朝天子,是珠冠冕服的朱厚照时,侍卫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全部收了刀,纷纷跪地,道:“卑下……”

卑下还没说完,朱厚照已经如风一般越过他们疯狂的冲了出去,侍卫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人以为这后头的人想要弑君,可是迎面而来的太监们大喊:“快,快,护驾,保护皇上,皇上出宫了。”

侍卫们顿时明白了,皇上出了意外他们都得完蛋,于是一个个连忙爬起来,提着刀便跟着大家一起追,这些侍卫多是孔武之辈,倒是不疏于操练,虽然有人明明要追上朱厚照,可是谁也不敢去拉扯龙体,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帮子侍卫紧挨着朱厚照长跑,谁也不敢触碰朱厚照一分一毫,而后头的太监拉的较远,大臣们就更加不必说了,甚至有人直接在这大街上昏厥了过去。

沿途的百姓见了这阵仗,更是骇了一跳,连忙躲闪到一边,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

从午门到朝阳门不过七八里的距离,可是街道弯曲,路程却比实际长度多了一倍,朱厚照身体结实,却也未免气喘吁吁,可是他咬着牙关,目光却是无比坚定,好不容易看到朝阳门已经遥遥在望,朝阳门的大门那边,乌压压的人聚在那里,朱厚照朝着那里放声大叫:“柳师傅……柳师傅……”

他大叫了几句,又觉得无比的委屈,心里忍不住想,朕跑来这里做什么,柳师傅要走连个招呼都没打,他对朕无情,朕还死乞白赖来做什么?

到了后来,他脚步放缓了,整个人没了气力,眼中满是泪花,一步步走到门洞,这时门洞这边乌压压的人见是皇上来了,一个个都是惊讶又紧张,纷纷拜倒在地,口里道:“吾皇万岁。”

万岁……万个什么岁,父皇万岁了吗?朕也不稀罕万岁!

朱厚照心里这般想,露出轻蔑之色,他整个人都要虚脱,大口喘着粗气,在人群中逡巡:“柳师傅在哪里?他在哪里,朕来了,来送他了!”

跪在朱厚照脚下的乃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陈泓宇,陈泓宇顿首道:“陛下只怕来迟了一步,两柱香之前,楚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吗?”朱厚照失魂落魄,脸色带着苍白,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看着那车马如龙的驰道,他一声不吭,整个人像要瘫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追了上来,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来的最快的是几个太监,刘瑾冲在最前,小心翼翼的对朱厚照道:“陛下……”

“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朱厚照像是累极了,整个人一点气力都没有,他随意的坐在城门口的石墩上,默然无言。

刘瑾连忙低声招呼了一个太监,呵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知会下去,立即派乘撵来,快教人抬来,陛下乏了,是了,再拿一碗茶来,要快!”

刘瑾的心思细腻,可谓体贴入微,到了这个当口,居然还能想到这个。

再之后,便是几个大臣气喘如牛的到了,他们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愤怒了,他们原本以为,这个皇上还只是年幼,只是稍稍有些顽劣,可是现在看来,实在是胡闹,荒唐透顶,一个年轻的翰林怒目过来,跪倒在朱厚照脚下,正色道:“陛下不顾万金之躯……”

“你!”朱厚照还未等这翰林说完,便怒目的用手指着翰林,道:“朕现在不想听你的万金之躯,要说到宫里去说,现在朕乏了,朕不想和你说话。”

这翰林顿时大怒,辩驳道:“陛下就是这样对待士人的吗?”

朱厚照似乎觉得有些理屈,顿时低下头,不去和他争辩。

此时的朱厚照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是从他的面色看,他一定很沮丧,一种从身到心的沮丧,他的脸色黯然,突然站了起来,良久之后对这翰林道:“不错,你说对了,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朕太糊涂了,你起来说话吧,朕随你们回去,我们继续朝议,你们若是觉得这样还不解气,那么朕便随你们处置,回去,回去吧,朕不想呆在这里了,这里太凉,朕身子冷飕飕的。”

听了这话,所有人才松了口气,这时也顾不得等宫里的乘撵了,有人直接截了个轿子过来,几个侍卫抬着轿子,刘瑾小心翼翼的掀开轿帘请朱厚照入内。

朱厚照深吸口气,朝后看了一眼,随即摇头,钻入了轿子里。

第八百七十三章:与君别

驰道上,一长串的车马迎着清晨的曙光徐徐而动,因为车队中有不少的女眷,所以车马都在驰道的慢行道上悠哉悠哉的行走,柳乘风在车厢里打了个盹,随即捡起了车厢壁上暗格里藏着的几本书看,推开车窗,清新的空气灌进来,车厢内顿时通亮起来。

手里的书是最时新的‘知古明义’,这是一本宣讲于三皇五帝的书籍,其中就有不少明学的观点。

明学的立足点其实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虽然是扛着孔圣人的旗号,可是孔圣人崇尚三皇五帝,所以明学便从三皇五帝入手,来证明理学对孔学的歪曲,毕竟三皇五帝时并没有理学,也没有理学所言中的士农工商,甚至三皇五帝之中,有些皇帝还经过商,有人造过车,有人尝过百草,若是按理学那般的士农工商的顽固,只怕远古的那些先贤一个个都要躺着中枪了。

柳乘风看到这里,不由莞尔笑了,可是随即,他又叹了口气,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事他没有放下,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这种情绪让他显得坐卧不安,于是索性把书抛下,半倚在车厢的壁上,愣愣发呆。

柳乘风清楚的记得,自己还有个弟弟,一个对自己有万般崇拜,总是跟在自己后头胡闹的小子,现在这个小子做了皇帝,成为了九五之尊,柳乘风甚至依稀可以感觉到,兄弟之情渐渐的淡薄起来,他们再不是朋友,再不是兄弟,更不是师徒,而如今他们成了君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柳乘风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朱厚照已经有了某种芥蒂。

这个时候,朱厚照在想什么呢?他听说自己不告而别,会想什么?

柳乘风一时想的痴了,突然间,他想到了朱佑樘,朱佑樘的话突然在他耳畔回响:“卿与太子,名为君臣,实则兄弟,望往后相互扶持,既尽君臣之义,又能叙兄弟之情,如此,朕才能瞑目。太子顽劣,朕放心不下,你虽要就藩,却要心怀匡扶社稷之心……”

这些话现在再想起来,令人唏嘘,柳乘风是个冲动的性子,心里忍不住想:这个家伙,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与孩子计较什么?

柳乘风想罢,突然大叫道:“来人,停车,立即停车。”

马车戛然而止,边上的护卫和后头的车队见王爷的车驾停了,顿时也都觉得惊诧,纷纷引颈来看,连几个女眷也觉得奇怪,纷纷掀了帘子冒出头来。

柳乘风从马车上跳下来,道:“来人,给我备妈,你们继续南下,本王回京一趟,去去就回。”

他吩咐下来,高强则拨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道:“王爷回京做什么?”

柳乘风的回答简洁有力:“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紧接着,几十个护卫拱卫着柳乘风,勒马扬尘而去。

后车的太康公主和朱月洛同坐一车,朱月洛掀开了车窗,凝视着远去的马队,朝太康道:“殿下还是放不下呢。”

※※※

朝阳门。

这里的门丁今日经历了太多事,到现在还没有转过弯来,先是楚王的车驾出城,紧接着皇上居然领着侍卫和百官一路长跑而来,太子殿下前脚刚走,楚王又来了。

楚王的脸色显得很冷峻,负着手,目光眺望紫禁城方向,在他的脚下,城门的守备则是拜倒在地,将方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抖露出来,柳乘风时而叹气,时而皱眉,他想不到,皇上为了送自己,居然又做了这么一件糊涂事,这件事的后果极为严重,堂堂天子,在朝议的期间居然突然暴走,那些大臣们不气死才怪。

“皇上……终究还不是个好皇上啊。”

柳乘风心里这样感叹,可是这又如何呢,在柳乘风眼里,皇帝是不是好皇帝和他没有关系,只要朱厚照依然还是那个朱厚照他就满足了,只是现在,柳乘风还是免不了有些惆怅,他原本是打定主意去宫里拜别朱厚照的,可是现在闹出这么一件事,却又让柳乘风犹豫了。

说到底,终归是自己害了他,现在当政的是内阁,内阁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了媚上取宠的小人,所以对自己早有成见,再加上皇上为了送别自己闹出这种事,不但朝廷要闹得鸡犬不宁,只怕张太后听了,也不免要在大臣们的鼓噪之下站出来狠狠的责罚朱厚照一番。

柳乘风甚至在想,自己对皇上带来的只会是坏处,因为自己而让皇上饱受指责,因为自己而闹出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只怕在千秋史笔上,朱厚照又多了一个污点,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和皇上接触得越多,对他就越是不利。

柳乘风脸色阴晴不定,那守备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可是柳乘风不唤他起来,他却是不敢站起,只得继续趴伏在柳乘风的脚下。

柳乘风长身伫立,犹豫了片刻,随即长叹口气,对身边的高强道:“罢了,还是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本王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这句话有些让高强摸不着头脑,按理说,皇上对楚王殿下这般重情,楚王无论如何也得入宫才是,怎么现在反而听了这件事打消了这念头,只不过高强哪里能有柳乘风想的这般深远,其实他哪里知道,柳乘风此前之所以不愿拜别皇上,既是因为皇上现在日理万机,同时也是觉得皇上渐渐与自己疏远。可是等到这件事发生,王爷的心思却又掉了个个,越是因为皇上的心意没有变,越是因为皇上的真挚情感,柳乘风才更加不敢去告辞,现在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事,闹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再见,皇上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大,天知道到了最后会是什么收场,所以为了朱厚照打算,柳乘风只能拂袖而去,强作毅然。

“走。”

柳乘风加重了语气,这一次的态度更加坚决,他牵过了马,翻身上去,拨转马头最后朝紫禁城瞥了一眼。

“柳师傅……”

一个声音传来,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柳乘风身体颤了颤,险些从马上掉落下来。

他回眸去看。

却看到朱厚照朝这边狂奔而来,在朱厚照身后,又是一大串的人流。

柳乘风呆了,一切都跟做梦一样,方才不是说皇上已经走了,已经乘了轿子走了吗?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柳乘风连忙翻身下马。

朱厚照的体力想必透支到了极点,可是他眼中看到了柳乘风,顿时气力加倍,飞快冲刺而来,后头的护卫、太监、大臣们人仰马翻,一个个如丧考妣,太监们只是大叫:“殿下,慢些,慢些……”侍卫们则是一个个朝附近的百姓大呼:“闲人退散,退散,否则以乱党处置。”大臣们倒是没有什么话说,倒不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已经要休克虚脱,只是因为他们到了现在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那最后一点脾气也被消磨了个一干二净。

朱厚照此时却是欢喜无限,无拘无束的冲到柳乘风近前,就差一下子给柳乘风一个熊抱,大笑了一会:“朕就知道,知道柳师傅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在这里等,朕有预感,所以半途的时候,又溜来了。”

柳乘风苦笑,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松了一口气的大臣、太监、侍卫们好不容易把这家伙安抚住,抬着轿子把这家伙送回宫,原以为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可是谁知道,这家伙突然又从轿中钻出,继续重演方才的一幕,这种事全天下都没人做得出,除了朱厚照这个家伙之外。

朱厚照见柳乘风苦笑,浓眉不禁蹙起来,道:“怎么,柳师傅见了朕不高兴吗?”

柳乘风此时心里也有些激动,忍不住在想,什么狗屁节制,什么狗屁克己,都是胡说八道,他连忙道:“高兴,高兴,只是皇上太胡闹了,皇上是微臣教出来的,现在闹出这种事,别人只会骂微臣教坏了陛下。”

“管他呢。”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的撇撇嘴,道:“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只想见柳师傅一面,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朕一点也不在乎。”

说罢朱厚照又黯然起来,甚至有些哽咽的道:“父皇狠心离朕而去,便是柳师傅也是这样,就是就藩,也是不告而别,朕……朕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如此,柳师傅,朕不想让你走,谁说藩王不能离京,什么祖宗成法,朕一点都不在乎。”

柳乘风心里感慨,连忙安慰道:“陛下不要胡说……”他谨慎地看了一眼那些追上来的人,压低声音道:“做了皇帝,更该谨言慎行,皇上慎言,若是让人听了去,只怕又是轩然大波。”

第八百七十四章:老朱家的人果然不同

朱厚照是个光棍的性子,柳乘风不提醒还好,可是这么一提,他声量反而增大了不少,道:“怕个什么,朕难道话说错了吗?”

柳乘风吁了口气,看到远处一大帮子围拢过来,对朱厚照道:“陛下,微臣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上,现在既然要走了,那么微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照道:“柳师傅说罢,你的话朕是一向听的。”

柳乘风苦笑,朱厚照这句话若是让别人听去,还不知又会腹诽出什么来,皇帝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对人言听计从,就算是言听计从,那也该是对士大夫言听计从才是,若是个武官或是皇亲更或者是太监,那非要误国误民,天崩地裂不可。

柳乘风板起脸来,道:“微臣知道陛下现在对有些人看不惯,这是人之常情,陛下受人约束,定会信中不悦。可是陛下需知道,有些人虽然让人不悦,可是总还有用处,先帝在的时候,莫非陛下以为先帝真的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陛下错了,先帝也不喜欢,可是先帝却是知道,人做了君王,许多事就身不由己了,一些人确实可恶,对陛下挑三拣四,可是微臣请陛下谨记微臣的话,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柳乘风说话的时候,瞥了一边的刘瑾一眼,随即道:“微臣不是诸葛亮,也不是要出师,更没有出师表,可是那出师表中有句话却还是要赠与陛下,请陛下亲贤人,远小人,小人谄媚迎上,自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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