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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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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晨若歪着头想了想:“祖母……”

柳乘风循循善诱的道:“还有呢?”

温晨若道:“我爹。”

柳乘风咬咬牙:“还有没有?”

温晨若道:“自然还有我姐姐。”

总算把话套出来了,柳乘风双手击掌:“这就是了,你最亲近的是你姐姐,我最亲近的是自己的妻子,姐夫最亲近的人与你最亲近的人都是一样,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温晨若不禁咂舌:“想从我口里探出消息而已,何必绕这么大圈子?你们这些读书人真可恨,一个个道貌岸然、男盗女娼。”

柳乘风不禁被她的逻辑打败了,绕圈子和可恨还有一点关系,可是绕圈子和道貌岸然、男盗女娼有什么联系?

温晨若银铃般地笑了笑,道:“好啦,不陪姐夫啰嗦这么多了,待会儿我还要去祖母那儿。”说罢掏出一本册子,交给柳乘风道:“烟花胡同六十三家妓馆的消息都在这里头,你自己看。”

说罢,温晨若宛若一阵青烟飘然而去,只留下星点淡淡的香粉气。柳乘风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里说:“这是什么香粉?我怎么记得这小妮子从来不涂香粉的,怎么今日从良了?”来不及多想,又借着屋檐下的灯笼随手翻开书册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头的消息居然详尽得很,一点遗漏都没有。

柳乘风反而更觉得一头雾水了,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这小妮子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查出来的?看来晨若也不简单,平时看上去傻乎乎的,只怕是柳乘风低估了她。

柳乘风收起这册子贴身藏好,随即闲庭信步地踱步回到自己的庭院歇息。

几天下来,柳乘风按部就班,每日去百户所署理一下公务,偶尔也会去国子监里听听课,坐堂校尉虽然已经换了人,出自烟花胡同的百户所,可是柳乘风闲暇时也愿意去坐坐。他与国子监里的博士和监生都已经产生了一种默契,虽然大家平时未必热络,可是谁也没有再给柳乘风显露出轻视的眼神,有时甚至会有人与他相互行个礼,表现出对这百户的尊重。

秦博士与柳乘风已经有了交情,偶尔下课时也会和柳乘风彼此闲聊几句,柳乘风有时没有事做,秦博士也会借几本手抄的书给他看。借书这种事本是谈恋爱用的手段,可是这么一个老男人和柳乘风三天两日借书还书,让柳乘风心里头觉得有点怪怪的。

京城的春天已是悄然而去,初夏炎炎,在一场场霏霏的春雨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起来,如今这京师里头已有早熟的西瓜贩卖,虽然不甜,可是价格却是贵得骇人,出去巡街的校尉都是满头大汗,满肚子的怨气。可是正在这时候,在国子监里却是流言四起起来。

这些流言有的言之凿凿,有的是捕风捉影,可是所有的舆论焦点都集中在烟花胡同上。

“那烟花胡同的莳花馆乃是户部钱粮主事的营生,据说连莳花馆的东家都是主事家里的家奴,这位主事大人好大的家业……”

“哼……什么家业!堂堂朝廷命官,连礼义廉耻都不要,竟是偷偷摸摸地经商,做的还是这等皮肉生意,真真是斯文扫地,平素见他的时候还是道貌岸然,想不到满肚子的铜臭和男盗女娼。”

“不只是莳花馆,连翠云坊也和朝廷命官有关系,据说和顺天府的某位大人有关。”

“人心不古啊……这样的人与禽兽无以,士农工商四字,在太祖的时候就是成例,从商是贱业,想不到当今的命官好好的士人、官人不做,却操这等贱业……”

这些消息,一开始只是在暗中流传,渐渐地开始在国子监中大肆讨论起来,兵部尚书马文升的事如今已经淡化,国子监的矛头,这一次是直指烟花胡同,抨击之声不绝于耳,眼看又一场风暴在酝酿,声势浩大到了极点。

国子监乃是清议的聚集地,引导着清议的潮流,从这里传递出的消息,立即引发了清议的抨击,整个北京城里似乎在喧闹之下涌动着某种看不见摸不透的暗流,但凡是涉身其中的人,都忍不住打起冷战。

“百户大人,近来卑下在国子监坐堂发现了一些异常,国子监里的博士、监生如今都群情激奋,甚至公然在课堂上辱骂朝廷命官,还有几个,甚至说要火烧烟花胡同……”

百户所的正堂里,柳乘风站在案牍前握着笔一丝不苟地写着书法,一边听着坐堂的校尉禀告。

他莞尔一笑,等那校尉说完了,才将毛笔丢入笔筒之中,认真地端详了自己的字,随即抬起头来,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柳乘风语气温和,宛若谦谦君子,含笑道:“我们是天子亲军,只要不是涉及到皇家的事,随国子监的读书人说去,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要惹祸上身知道吗?下去吧。”

待那校尉告退出去。

柳乘风认真端详着案牍上自己用浓墨仿着董其昌书法的四个字,不由笑了笑,喃喃道:“打草惊蛇……这四个字写得好,有进步了。”

第三十九章:把你逼到绝路

写完了字,柳乘风拍拍手,看天色晚了,便从百户所里出来。这百户所,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所谓锦衣卫的威严,正如这破城隍庙般的建筑一样灰头土脸。

“这百户做得真没有意思。”柳乘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这般想。

虽是天子脚下,柳乘风现在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里仍然奉行的是丛林法则,东厂的拳头硬,所以在这儿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捞,各妓馆的后台大,就敢轻视锦衣卫,一个子儿也不肯拿出来。

堂堂天子亲军又如何?拳头没有别人大,结果就是处处受气,人人吃不饱穿不暖。

别说什么天子亲军,一旦没有钱,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上头的人不肯为你出头,下头的人也不肯为你效力。摆在柳乘风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嘛默默无闻,要嘛有声有色。

默默无闻了太久,早已习惯了被人轻视,受人白眼,柳乘风现在的选择却是后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出了百户所,柳乘风孤零零地骑了马,在暗淡的月色下,没入黑暗之中。

……

“总旗大人……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大家这么多年的老兄弟,现在家里头真的没米下锅了,再没钱,一家老小都要饿死。总旗大人开开恩,先借一点儿碎银,领饷的时候一定还的。”

陈泓宇眯着眼儿,盯着下头那一副惴惴不安样子的校尉,随即道:“你家里没米下锅,你当我的日子好过吗?锦衣卫总旗?嘿嘿……听着多风光?可是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总旗的俸禄一个月也不过三两,我一家大小八口,还有几个丫头老妈子,靠这些银子,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也就是往年的时候还存了点积蓄,还勉强支撑着这光鲜,早晚有一日,只要还在这烟花胡同百户所,就要到坐吃山空的时候。借钱的事休要再提了,钱是没有的。”

陈泓宇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几日已不止是十个人向他来告借了,锦衣卫没了油水,这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他这总旗应酬的事更多,真凭着那点俸禄,只怕再过些时日,连家里的丫头都要打发遣散走。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他,如今一下子成了落地凤凰,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不说,眼下连生计都困难得很。偏偏旗下的校尉却是不懂事,他们没饭吃,要找也该找那柳呆子,寻自己做什么?

“大人……您就可怜……可怜……”

“住口!”陈泓宇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道:“要怪,就怪那个姓柳的,哼,做百户的不体恤下头的兄弟,看看咱们百户所都成了什么样子?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还能过吗?哼!反正横是死、竖也是死,索性明日点卯的时候,我亲自去质问他,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既不许咱们为难读书人,又让我们严守规矩。守住了规矩,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有什么用?”陈泓宇冷笑一声,森然道:“人都要饿死了,谁管得了这么多规矩!”

“大人……那柳百户的身后……”

陈泓宇勃然大怒道:“我管他身后是谁,不管怎么说,总比活活饿死的好,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他有个做佥事的岳父,怎么也饿不死他,可是弟兄们怎么办?老王,你我也是十几年的交情,这件事非闹不可了,麻烦你走一趟,跟大家都先打个商量,明日清早的时候,我来起头,大家一起闹一场。”

叫老王的校尉被陈泓宇一鼓动,也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道:“大人说得不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他一个百户?”

一夜过去,陈泓宇大清早地到了百户所这边,柳乘风显然还没有到,这百户所里已是议论纷纷,众校尉们见陈泓宇到了,纷纷涌上来,陈泓宇挥挥手,道:“都留着力气,待会儿等柳百户来了再说,咱们也不是欺他,只是想有口饭吃而已。只要有饭吃,大家甘愿为他卖命,可要是没饭吃,我就算是拼着被拿去南镇副司,也要和他争一争,大不了丢了差事而已。”

校尉们群情激奋,纷纷道:“陈总旗肯打头,弟兄们怕什么!”

正说着,柳乘风不知什么时候负着手出现了,含笑道:“打什么头?大家今日的兴致都高昂得很啊!”

陈泓宇见了柳乘风来,心里不禁生出一些畏惧,柳乘风不在时,他是胆气十足,可是当着百户大人的面,心里免不了有些发虚。可是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话都已经放了出来,若是光打雷不下雨,下头的人怎么看他?这面子也没处搁去,于是陈泓宇朗声道:“百户大人,卑下有事要禀告。”

柳乘风始终是如沐春风的样子,他今日穿着御赐的飞鱼服,配着鲨皮鞘的锦春刀,带着儒雅的笑容,却又有几分英姿勃发的雄武之气。柳乘风三两步上前,慢悠悠地道:“禀告?有什么禀告?是发现了暗藏着的道门,还是有人在百户所的地头滋事?”

陈泓宇声若洪钟地道:“大人,卑下要说的不是这个。”

柳乘风微微一笑,已是坐在了自己的案牍之后,全身倚在梨木椅上,问道:“不知要说的是什么?”

见柳乘风来了,王司吏也是三步两步地抢着到了案牍边上,朝柳乘风挤了挤眼,示意今日有事要发生。

柳乘风却是从容淡定,这时候他心里却不禁在笑,憋了你们这么久,也该是你们将怨气一起爆发出来的时候了。人有了怨气才好,有了怨气、有了不满,才肯赴汤蹈火。

不过他的心思,别人怎么猜得透,柳乘风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机居然深沉无比,为什么自己从前没有表现出来?难道一入了这仕途、官场,就被传染了吗?

“太坏了,如此纯洁的一个读书人,就这么被一群坏人感染了。”柳乘风心里贼贼地笑。

陈泓宇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大人,弟兄们已经没有活路了,往年在别处的时候,每个月多少都有十几两银子的进项,吃穿无忧,养家糊口还是够的。可是现如今大人不许咱们去收份子钱,这让兄弟们怎么过日子?百户所里的陈校尉欠了一身的赌债,原本有原先的进项倒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可是现在一点进项都没有,如今人家已经逼到了家门口,再不还账,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柳乘风便怒道:“是什么人,居然敢逼债逼到咱们锦衣卫头上?”

陈泓宇见柳乘风这样一问,心里对柳乘风生出轻视,但凡是敢赌债的,哪个身后头没有一点儿后台,若是百户、千户这样的人,或许人家不敢得罪,一个校尉敢不还账还不照样整死?

可是这些话,陈泓宇根本没有心思去给柳乘风解释,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赵校尉,现在家里连米都没了,婆娘孩子饿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是水米未进。大人体恤读书人没有错,那些摆子摊、卖字画的也多是穷困潦倒之人,可是大人为何不体恤一下咱们这些兄弟?大家都要吃饭,总不能陪着大人吃西北风吧?请大人可怜可怜我等……”

柳乘风双目一沉,冷笑一声:“原来你说来说去,要说的是这个。”

陈泓宇这时候也是横了心,道:“卑下要说的就是这个,大人要做好人,可是弟兄们要吃饭,没有饭吃,不吃那些摆字摊、卖字画的酸秀才,难道活活饿死?大人若是不肯给弟兄们行个方便,弟兄们将来犯了大人的规矩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句话就有些威胁的味道了,可是陈泓宇话音刚落,校尉们立即鼓噪起来,这个道:“不错,请大人做主。”

“大人身份显赫,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卑下已经没有活路了。”

这些校尉一旦被鼓动起来,也颇有几分胆魄,人人都是红着眼睛,一副舍命与百户大人顶着干的意思,更有几个鼓噪:“弟兄们没了饭吃,只能卷了铺盖去大人家讨口饭吃了。”

第四十章:太岁头上动土

在一片的怨声之下,柳乘风的脸上浮出越来越浓的冷笑,良久之后,才扫视着这些校尉道:“说完了吗?说完了该我来说话了。”

堂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向柳乘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柳乘风怒视着陈泓宇,冷笑道:“陈总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煽动校尉在百户所里闹事,你这点小伎俩,真以为我不知道?身为下属总旗,胆大包天,这是什么罪?来,将他拿下,送去南镇府司,治他一个欺上之罪!”

堂中宛若吹起了一阵阴风,尤其是陈泓宇,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若说他不害怕那是假的,南镇副司是什么地方?对锦衣卫来说那就是朝廷命官眼中的诏狱,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再者对柳百户来说,南镇府司就跟他家开的差不多了,柳百户送过去的人,还不要扒了几层皮吗?

陈泓宇平时胆子并不大,今日也是被逼到了绝路才壮起了胆子,一听到柳乘风要整他,立即跪倒在地,道:“大人……卑下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柳乘风拍案而起,怒目道:“为了给本百户一个下马威?今日我若是不收拾你,这百户所里还会有王法吗?”

校尉们听了,纷纷拜倒,为陈泓宇求情,一时间又是哀鸿一片,像柳乘风这样敢以下犯上的锦衣卫还真的不多见,大家一看柳乘风要动真格,什么怨气都吓得烟消云散。

柳乘风却是森然笑道:“求情?你们不是胆大包天的吗?不是没有饭吃了吗?不是一家大小都要饿死了吗?还求个什么情!哼,真是混账东西,你们要收份子钱是不是?好,那就去收,陈泓宇!”

陈泓宇打了个激灵,道:“卑下在。”

柳乘风漫不经心地阖起眼睛,道:“你知罪吗?”

陈泓宇打了个冷战:“知罪!”

“那好!”柳乘风站起来,道:“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和养家糊口的机会,你们不是要银子吗?那就去烟花胡同,要份子钱,那里有的是!”

整个百户所的大堂安静了,所有人面面相觑,陈泓宇的额头上已渗出冷汗来,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

柳乘风冷笑道:“不敢?你就这么没出息?宁可去讨要摆字摊的蝇头小利,也不敢赚烟花胡同里的大钱?你若是不敢,我便将你送去南镇府司,往后谁要再敢提养不活一家来老小的事,你们这卫所的差事也不必做了,两条腿的蛤蟆没有,难道这百户所里连校尉都招募不到?”

校尉们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尝到了没钱的滋味,这时候几乎人人手头上都紧缺得很,有的已经山穷水尽了,就是还有些积蓄的,大多数也已经坐吃山空,毕竟从前的油水足,开销也大,现在一下子打回了原形,谁还愿意回去过苦哈哈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家都是男人,承担着一家老小的生计,让他们三餐不见肉腥,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柳乘风鼓动道:“咱们百户所辖制烟花胡同,这烟花胡同就该百户所说了算,东厂的番子能捞油水,咱们身为天子亲军为何不能拿该拿的钱?烟花胡同的油水在整个京城油水最重,只要能收到份子钱,我保证大家吃香喝辣,每月都有一二百两银子的开销,可是你们若是不敢,也就当我没有说过这番话,这是你们咎由自取,挨饿受冻也是活该,怪不得别人!”

听到一二百两银子,校尉们都不禁舔舔嘴,眼中闪露出贪婪之色,从前他们在别处百户所里,一个月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而已,现在这么多银子的许诺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可是现在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不少人都有了跃跃欲试的心思。

何止是校尉,就是陈泓宇的心里头也是惊起了惊涛骇浪,校尉能拿一二百两,他这总旗岂不是至少有五百两?从前他是从来没有想过把主意打到烟花胡同的,就算有这心,也没这个胆。可是柳乘风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不去,就去南镇府司,去了,或许还有些许的富贵希望,左右都是死,自然是放手一搏。

“大人,卑下去!”陈泓宇的眼睛都红了,就差嗷嗷叫了。

※※※

莳花馆是一栋四层的独栋小楼,仿的是江南阁楼的精细,门脸儿开阔极了,红粉彩绘装饰其间,一排儿红灯笼悬在二楼的檐下,随风摇曳,明晃晃的。

虽是清早,客人不多,不过也有些起早的公子、富贾三三两两地到了,多是来听曲儿、喝茶、与当红的姑娘谈玄的,守在门口的几个护卫眉开眼笑,但凡有客来都是用劲地巴结,能到这儿来的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儿,心情一好就是一个十足银的元宝丢过来,足够你一年衣食无忧了。

其实到这儿来的,既有真正的豪门,也多的是那些充大头的暴发户,豪门倒也罢了,谈吐得体,打赏也有限度,可是暴发户不同,附庸的就是风雅,摆的就是阔气,谁敢说他们没钱,他们非要跟人拼命不可。

莳花馆算是这烟花胡同里最大的妓馆,只是这里的妓与其他的妓不同,窑子卖的是肉,这儿卖的却是艺,莳花馆里的当红姑娘,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词令、诗歌信手拈来?再加上一个个貌美如花,柔情似水,不知引来多少人趋之若鹜,不过这儿的姑娘也未必不卖身,只是身价高,也有自己选择的机会,要一亲芳泽,除了要有银子,还得人家瞧得上眼才成。

也正因为如此,公子哥、巨贾们才被吸引过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痒难耐,为了蒙得垂青,这银子自然花得如水似的,能来这里的,其实才学都有限得紧,要获得青睐,只能发挥自己的优势,而这些人的优势,无非是钱而已。

陈泓宇带着三四个校尉,一脸迟疑地到了莳花馆的门口,锦衣卫虽然骄横,可是能在这儿消费得起的还真没几个,便是陈泓宇这总旗,来这儿也是第一次。

陈泓宇心里有点儿发虚,可是如今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最终还是壮起了胆子,带着几个校尉便要往里头闯。

“喂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门口的护卫看到了几个穿飞鱼服的人要进去,并没有像寻常无知百姓一样露出惊骇之色,反而趾高气昂地抱着手将陈泓宇等人拦住,一脸不屑的样子发出似有似无的嘲笑。

“是锦衣卫的?瞧你们也是寻常的校尉、小旗,这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真是失心疯了,要找娘们,赵家桥下的流莺有的是,快走!”

陈泓宇被这么一喝,偌大的勇气霎时烟消云散,自觉地比人矮了一截,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少啰嗦,我是烟花胡同百户所的,奉百户大人之命,来你们这儿收份子钱,把你们东家叫来,我亲自和他说?”

门口的几个护卫惊呆了,相互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随即有个护卫道:“好,你等着,我去请东家来。”说罢飞快地进了莳花馆。

陈泓宇的手上已经捏了一大把的冷汗,不过见对方当真去请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与他交涉,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胆子也不禁壮了起来,心里想:“毕竟是天子亲军,这些人打开门做生意,总还是心里存着一点敬畏的,这便好,只要他们肯拿出一点儿好处出来,我既可以回去交差,到时候也少不得一份丰厚的油水,一举两得。”

第四十一章:你敢杀人吗

陈泓宇没有等多久,便见一个人负着手从莳花馆出来。高高的个子,穿着圆领员外衫,肥头大耳,两眼似是被肥肉堆起总是笑眯眯的,不过他的嘴角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淡漠地打量了陈泓宇一眼。

同时,在这人的身后,跟来了十几个护卫,如众星捧月一样将他拥簇起来。

“鄙人周泰,便是这莳花馆的东家,怎么?你们锦衣卫来此有何公干?”

周泰说话时气势十足、语气尖刻,显得很不客气。

陈泓宇深吸口气,尽量摆出一点官仪,道:“天子脚下做生意,按月给锦衣卫交份子钱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你们莳花馆既然在咱们百户所的治下……”

“份子钱?”周泰的脸色更加冷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看着陈泓宇,打断陈泓宇道:“这是什么规矩?咱们打开门堂堂正正地做生意,哪条王法写了要给你们交份子钱?”

陈泓宇顿时心虚了,不禁道:“你们算什么安安分分做生意?逼良为娼……”

话说到这里,周泰的脸色骤变,小小的锦衣卫,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总旗,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能来这莳花馆里消费的,上至王公下到各家府邸的公子、少爷,什么世面他没有见过?再者说,东厂那边已经要了一份过去,怎么可能再给锦衣卫一份?这莳花馆的背后可不只是他周泰的生意,站在周泰身后的人,也绝不会瞧得上这些穷酸校尉。

周泰已经勃然大怒了,几个穷酸校尉居然敢盘剥到莳花馆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胡说什么?什么逼良为娼,你们锦衣卫难道要构陷老夫?哼,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锦衣卫是什么东西?来人,把这些人全部打出去,要钱居然要到咱们莳花馆来,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打……打走!”

护卫们二话不说,一个个捋起了袖子,手持着木棒就要冲上去。

陈泓宇也吓了一跳,虽然之前知道对方多半会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可不曾想到他们居然敢动手。他壮起胆子,大喝一声,从腰间拔出锦春刀,怒道:“天子亲军,谁敢动手?”

“打的就是你们天子亲军,哼,新上来的百户叫柳乘风是不是?痴心妄想的小子,居然敢要钱要到我的头上,今日叫他长长眼,看看这烟花胡同里是谁说了算!打!”周泰大喝一声。

这些护卫一拥而上,手中乱棒毫不犹豫地朝陈泓宇等人的头上砸过去,无奈何陈泓宇毕竟有几分理智,拿了锦春刀居然不敢动手,反倒被一个护卫卸下来,随即拳脚交加,一阵乱棒打下来,陈泓宇被打倒在地,而这总旗一被打倒,身后的几个校尉立即失去了主张,被护卫们围住,狠狠暴打。

莳花馆外头的动静,立即引来不少人的围看,那勾栏上、长街上霎时人头攒动,一见打的是锦衣卫,不少人竟是拍手叫好。

“瞎了他的狗眼,也敢到烟花胡同来。”

“据说是一个新来的百户,还是皇上钦赐的家伙,多半以为有了这个,就可以在烟花胡同横着走呢。”

“钦赐了也不过是个百户,就算是锦衣卫佥事来了这里,也得乖乖地低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顿打下来,陈泓宇几个已是浑身伤痕累累,护卫们这才散去,那周泰趾高气昂地摇着白扇笑吟吟地道:“记着,这顿打是教你们家百户如何做人,什么地方不能碰,什么地方的钱不能拿,得长个心眼,回去告诉你们家百户大人,再来拿钱,就要了你们的命。”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抛在地上,继续道:“别说周爷小气,周爷的银子有的是,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这点儿碎银拿去治伤把。”

“走!”周泰冷冷一笑,将白扇收拢,阔步进了莳花馆。

护卫们哄然大笑,其中一个道:“狗东西,这一次是我们撞见,若是下次撞见的是东厂的人,非打死你们不可,快滚!”留下这番话,便随着周泰扬长而去。

边上的看客却都不肯散去,还有不少勾栏上摇着扇子的公子或是捏着手绢儿的女人都是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奚落打趣。

陈泓宇的脸都丢尽了,被打得腰骨都快要直不起来了,和几个校尉相互搀扶着掩面从人群中灰溜溜地出去。

※※※

“大人……”陈泓宇一脸青肿地跪在百户堂里,四周已是站满了义愤填膺的校尉,一双双眼睛,都落在柳乘风身上。

“那姓周的非但不给银子,还指使人对卑下动手,大人……那姓周的还说,叫卑下给大人传个话,再敢去拿钱,就要了咱们的命。”

柳乘风抚摸着案牍,眼睛扫视着一张张愤怒的脸,随即哂然一笑,道:“咱们是天子亲军,他们居然也敢动手?如此说来,这姓周的是有恃无恐,背后有人撑腰了?诸位,既然从烟花胡同里索要不来钱,依本大人看,大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你们说活不下去,要去索要些份子钱来,现在既然要不来,也怪不到本大人头上了,大家散了吧,该巡街的巡街,该去坐堂的坐堂,老霍,你扶受伤的兄弟去治伤……”

“大人……”这一下整个百户所里炸开了锅,要不到钱饿了肚子倒是其次的事了,大家都是天子亲军,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些身份脸面的人,总旗大人平时待大家也不薄,现在为了给大家去讨钱,钱没要到,反而被打了一顿和羞辱了一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平素这些校尉走在街上,可谓是横行霸道,一向是他们欺人,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胸腹之中都积攒了无穷的怒火。

众人纷纷道:“求大人为陈总旗做主,不问来钱,弟兄们都得吃西北风,不讨还这个公道,弟兄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这么算了。”

陈泓宇哭丧着脸道:“求大人给卑下做主。”

柳乘风的心里偷笑,脸上却是一副凝重的样子,道:“你们可知道,莳花馆的东家既然敢对总旗动手,这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动了他,若是有人报复,你们就不怕?”

若是换做平时,大家自然是怕,天子脚下的人,谁没有几分谨慎?可是现在大家都是一肚子火,再加上几个与陈总旗关系好的校尉鼓噪,众人一起道:“怕个什么?管他是谁,既然敢动咱们天子亲军,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往后怎么出去做人?”

柳乘风的眼中已掠过一丝杀机,整个人变得无比冷冽起来,狠狠地拍着案牍站起来,用手撑着案牍,大喝道:“说得好,管他是谁,既然敢动到咱们天子亲军头上,就不能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陈总旗是柳某人的下属,有人殴打锦衣卫总旗,还敢口出狂言,你们不能忍,难道本大人又是怕事的人吗?不过要去讨这公道之前,本大人有一句话要问:你们敢杀人吗?”

校尉们不由地呆了一下,空气虽然无比紧张,可是听到明目张胆地去杀人却不由让他们露出畏色。

柳乘风冷哼了一声,伫立在案牍之后,手按着锦春刀道:“本大人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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