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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复仇实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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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吃过两盏茶,傅沐槐便请季秋阳往后园去看书房。众人一道起身,行至后花园。才过二门,便有小厮往后园去送信,园中服侍的几个丫头收得消息,慌忙将晾晒的衣裙收进房中,又躲了开去。

傅沐槐引着季秋阳行至后园,走到西墙跟大槐树底下,一座小巧院落立于其下,便是先前陈杏娘令人收拾出来的书房了。众人入内,只见是一栋白墙黑瓦歇山顶的房屋带着左右两间小巧抱厦。 一行人拾级而上,进入正堂,季秋阳打眼望去,但看屋内收拾的窗明几净,琴棋潇洒,笔墨砚台,甚是整洁,屋子当中墙上,供着孔子像。此屋乃里外两间,靠西边套着一间小房,被一扇月洞门隔开,门后放着一架山水字画屏风,看其上笔墨痕迹,乃出自匠人之手,并非名家手笔。

傅沐槐走上前来,向季秋阳笑道:“寒舍鄙陋,还望先生将就一二。到明日,我与先生在这后街上寻上一所房屋,先生就近住着,茶饭等日常所需,皆不用与我客气。”季秋阳连忙笑道:“员外太过客气,在下一介书生,得蒙员外抬爱聘作西宾,已是受宠若惊,何敢再劳员外破费?”

陈煕尧在旁说道:“既是小婿有此意,季先生也不要固辞。你住在那客店里,委实不大方便。”季秋阳心中忖道:原说住在客店里,于我行起事来甚是便宜。然如今倘或执意不肯,恐惹得他们见疑,反而不美。当即笑道:“既是员外的美意,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当下,傅沐槐又请季秋阳四下走了走,询问他还需添何物。季秋阳眼见这屋中各处铺排甚是细致,书房所需无不俱全,便笑道:“此处甚是齐全,倒也不必再添什么。”傅沐槐亦笑道:“这屋里所有家伙,都是小女亲自选下的。姑娘家的心思,自然细巧些。难为她小小年纪,倒想得周全。”说毕,就罢了。季秋阳闻得此语,心中却微微一动。

众人在这屋里坐了片刻,又谈了些闲话。须臾,红日西斜,天色将晚,傅沐槐吩咐仍在堂上摆饭,留季秋阳用晚饭,陈煕尧与陈昭仁坐陪。陈秋华还归到上房里,同傅月明等人一道吃饭。

待吃过了饭,眼看时辰不早,商议定了后日过来与陈昭仁开课,季秋阳便即告辞离去。

傅沐槐与陈煕尧亲送至大门上,眼看季秋阳远去,方才回去,又在正堂上说话。陈煕尧因着孙子得遇名师,学业必能得些进益,又入得傅家内宅,得与傅家上下亲热,心事顺遂,便同女婿笑谈了几句,又道:“你看这季熠晖如何?老夫所荐之人,果然不错罢?”

傅月明读书一事,多是陈杏娘的主意,傅沐槐倒不甚在意。他心中所想乃是另一桩事,倒也同季秋阳相干,今听岳父提起,不由说道:“人倒是没得挑,只是年纪有些大了。”陈煕尧甚是不解,说道:“年纪大小与他教书有何相干?前头姑娘还嫌他年轻,恐人说闲话。怎么你又说他大了?”

傅沐槐闭口不言,只在心内思道:他如今十八岁,虽说还未娶亲,但等月明出阁,少说也得两年之后了。那时候他也二十了,也未免忒大了些。这两年间的事情,也很是难说。还是再看看罢。原来,他见季秋阳人物风流,才貌出众,家中又有云英待嫁,不免便动了意。然而思来想去,又觉不大合适,只得暂且作罢。

陈煕尧眼看时候不早,又见四下无人,便趁空将心事说了,道:“月明如今大也不算大,小也不算小的,你们两口子是个什么打算?”傅沐槐正想心事,不防岳父忽有此问,不由反问道:“岳父此言何意?”陈煕尧说道:“月儿虽说尚未及笄,不能出阁,却也可定亲。前头先是酒席闹出事来,又有徐家来看,保不齐往后还得有人来提此事。好人家也罢了,若是那不成样的人家,少不得就要得罪人。都是邻里乡亲,吃这一方水土,你又见做着个买卖,倒好使劲儿开罪于人?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先给月明把亲事定了,倒也了省了许多人的口舌,免去多少是非!”

傅沐槐听了这话,心底计较了一番,因是翁婿至亲,又想听听他的意思,便将自己那番打算说了,又道:“小婿不长进,弄到这个年纪尚无子嗣,娘子又渐渐有了年岁。倘或不成,小婿便打算为月明招赘一个女婿,顶立门户,继承家业。故此,小婿暂且不愿与月儿定亲。”陈煕尧听了女婿一番言语,心底暗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如此倒难办了。他没有儿子也是实情,昭仁若入赘到傅家,那我陈家岂不绝后?但难道我倒逼着女儿与他纳妾?也罢,横竖月明尚未订亲,此事暂先含糊着,往后瞧瞧再说。

想至此处,他只说道:“你这想法,倒也是好的。只是还要仔细人选,弄得不好,招了靠不住的人进来,只是生气烦心,也把月儿的终身给耽误了。”傅沐槐点头道:“岳父说的很是,小婿记在心上。”

陈熙尧也不再谈此事,只同他说些亲语家言。外头小厮进来报说,一家子的轿子已经在门前备下了,他便即起身言去。傅沐槐忙打发人进里头,去请陈氏等一干人。

吃毕晚饭,陈氏同陈杏娘在上房屋里说话,陈秋华便同着傅月明到里间炕上坐着吃果子闲谈,傅薇仙也凑在一旁。因看时候晚了,陈秋华恐一时要走,遂借了陈杏娘的妆奁,重新匀脸。傅月明便要拿了自己的脂粉借她使,她却笑道:“姐姐不必忙,我自带了的。”说着,便叫纂儿拿了出来。

傅月明眼见是个绘着茉莉花的陶瓷盒子,打开来是一盒雪白的香粉,倒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便向陈秋华借了瞧瞧。待接过来,用指甲挑了一点子,在手背揉了揉,却觉极易推开,又很是细腻润泽,一股子扑鼻的茉莉清香,与世间所卖的很是不同。正要问她是打哪间铺子里买来的,却听傅薇仙在旁哼笑道:“姐姐也是白费力,人家心里不定怎么看轻你我呢。到亲戚家一趟,还自己带着脂粉香膏,可见是瞧不上咱们家的东西。”

☆、第二十三章 谜样贵人

傅月明听了傅薇仙的挑唆之言,只浅笑不语,将香粉盒子递还陈秋华。看她慢慢的匀了脸,又用自带的胭脂拍了颊,便开了镜奁,拿梳子替她梳头,低声问道:“你头上的玉簪花垂了头了,另换一朵罢?”陈秋华轻轻点头,傅月明便叫桃红自盆里剪了一朵凌霄,替她簪在髻上,又向她笑道:“妹妹面目本好,只是日常穿衣打扮太过素净。虽然雅致也好,但年轻姑娘终究还是忌讳些的好。这凌霄花甚是娇艳,妹妹戴着,很能增色呢。”

傅薇仙听了这话,嗤的一声笑了。原来陈秋华家境不裕,手边并无几件像样的簪环首饰,纵有些艳色衣裳,却无以为配,就穿出门也不伦不类。故而她索性日常只着素淡衣裳,簪以时令鲜花,瞧着也甚是清雅。然而这熟知内情的,却皆明其故。

傅薇仙眼看这二人不理会自己的言语,挑拨不动,便又刻意讥笑当面,意图滋事。果然,陈秋华听出她弦外之音,虽是个冷清的性子,但年轻姑娘让人如此讥讽,不免也存了几分气恼在心里,顿时双腮带赤,粉面发红,就要发作。傅月明却淡淡一笑,向傅薇仙说道:“不知妹妹笑些什么?”傅薇仙本意是使陈秋华盛怒难抑,吵闹起来再辅以言语挑拨,祸水东引至傅月明身上,唆使她二人失和。她自谓傅月明本性懒于言语,不善说辞,碰上这样的场面必定言辞无措,又或是忙于抚慰陈秋华,反而越描越黑,那便正中她下怀。却不料傅月明竟当面质问,猝不及防之下她倒不知如何作答了。

傅月明两世为人,自然不会为她这等肤浅言语牵引,当即反问于傅薇仙。傅薇仙果然僵在那里,吐不出话来。

傅月明看了她一阵,方才慢慢说道:“秋妹妹素喜雅淡妆扮,不与俗世合流,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这也值得妹妹笑么?适才妹妹说秋妹妹自带脂粉,是瞧不上咱们家的东西。我看着,秋妹妹的香粉确是比咱们素日里用的高好些。秋妹妹不愿用旁物也是情理之内,我倒还打算着同秋妹妹打听打听从哪家铺子买来的,好叫人也买了给咱们使。妹妹说出这样道三不着两的话来,是做什么?姊妹之间,寻常玩笑也还罢了。但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伤了咱们姊妹之间的和气,薄了舅母的颜面?妹妹还不快与秋妹妹赔个不是,撂开手罢了。”

傅薇仙被她说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待要与陈秋华赔礼,这面子却下不去。但若说就这样摔手走了,却又实在得罪了这一门亲戚。她只在心中咬牙暗骂自己走的这一步蠢棋。

陈秋华冷眼扫了她两下,起身冷笑道:“月姐姐也不必费力做什么和事老了。薇仙的意思,我自然明白。然而我倒有一句话,我家境再如何不好,也是正房嫡出的女儿。你一个庶女,倒凭什么在我跟前说这些话?!”这一语戳中傅薇仙心中忌讳,她心中怒起,又看已然得罪了陈秋华,索性说道:“你们都是嫡女,我自然是跟不上你们的,我也不和你们在一处,随你们傲去。但有一句话我先放在这里,别得意的太早了,赶明儿出了阁还不知谁贵谁贱呢!”话毕,扭身摔了帘子去了。

陈秋华眼见她使性儿去了,冷哼了两声,又在椅上坐了。傅月明见这二人置气,因心中有一桩顾忌,便想和缓一二。才待开口,却听陈秋华说道:“月姐姐也不必再说,这里头的是非黑白,我自有眼看得分明。倒劝姐姐一句话,放着这种心思歪邪的姑娘在家里,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姐姐是个好心性,却也做些防备的好,免得日后吃人暗算还在睡梦里!”傅月明听说,不置可否,只笑道:“妹妹说的,我心里都不明白,倒也不劳妹妹挂心。我还有话要对妹妹说,今日之事还望妹妹休对太太提起。”

陈秋华甚是不解,仰头望着她问道:“姐姐此言何意?这事儿,我倒还真要同姑母好生说说。今日她得罪了我事小,明儿倘或家里来了什么要紧的宾客,她也冲撞了人家,岂不事大?姑母管家不易,只怕看不到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我若不知也就罢了,今既撞见了自然要去告诉姑母。”

傅月明赶忙笑道:“我正要说这个,薇仙虽是姨娘养下来的,究竟也是我傅家的姑娘。我说句不当的话,就是打狗也须得看看主人面,妹妹同她吵闹一场。又到我母亲跟前告状。太太既执掌内务,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告诉世人她无主事之才,我傅家家宅反乱,一个庶女竟敢冲撞亲戚宾客?太太面上虽不会说什么,也少不得将薇仙责罚一顿,但心里只怕也会有些不舒服,就是舅母面上也不好看。我母亲又是极要面子的一个人。咱们是常走动的亲戚,何必为这些许小事弄得相见尴尬?何况如今表弟在我家里读书,就是表妹也要常常过来。妹妹恁般聪明的一个人,这里头的轻重紧要,还用得着我说么?”

陈秋华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思量了片刻。她悟性本高,凡事是一点就透的,哪里不明白傅月明言下之意,当即便向她赔礼谢道:“多谢姐姐提点,不是姐姐这一席话,我险些做了糊涂事。然而我适才所说,姐姐也还要放心里。连着几回,我瞧傅薇仙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刁钻得很,如今看来竟是连心也坏了。姐姐还是提防些的好。”傅月明浅笑道:“妹妹好意,我自然记着。”陈秋华又望她微笑道:“往日里,我只觉姐姐懵懂,凡事都不往心里去的。还暗自叹息姐姐这么个人物,竟也同俗世那等憨蠢女子一般,日日只知饱食酣眠,再无半点灵性。如今看来,我竟是走眼了。”

这话点了傅月明上一世的真病,她颊上微红,不愿多谈此事,便转了话头问道:“还要问妹妹一句,这香粉是打哪里买的?真真好用,妹妹告与我,明日我也叫家下人买去。”

陈秋华听她问起,也直言相告道:“原本,我也同姐姐一样用着香云坊的脂粉,这还是前几日我随母亲出城去,回来路上瞧见的。因看是个新开的铺子,一时兴起就进去瞧瞧,看各样货色都甚是新鲜,便说买来试试。谁知一用之下,竟比平日里咱们使的都好,就用了下来。姐姐若要买,那也容易。这间铺子就在杨柳斜街上,一间大房子,好不阔气的门面,挂着一个匾额,题名叫做‘焕春斋’,去了就能瞧见的。听说这铺子还是京城里一间铺子的分号,香粉、头油、胭脂、合香等物一应俱全,是店老板祖传的手艺配方,比世间卖的好上许多。京里那些太太小姐,也都用他家的脂粉。如今咱们这儿也慢慢兴起来了,每日里买东西的人连铺子门槛也要踏破了呢。”

傅月明听着,女子爱美乃为天性,又正在青春妙龄,如何不动心,当即笑道:“既这样好,我明儿就打发人买去!”陈秋华又道:“但只一件,东西虽好却也贵,一盒头油他定要半钱银子,少一文也不卖的。更不要说那些香茶香饼,并各样合香了。”

傅月明闻说,便笑道:“想必他家的货色比别家高些,故而就金贵。这也没什么,但只东西是好的,多花些银子也不打紧。”陈秋华笑道:“我忘了,姐姐是不难于此的,要些什么都容易。我也是白说说罢了。”傅月明微微一怔,待说买来送她,又深知此女性情孤高执拗,弄得不好反令她多心,便也作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荷便进来言说陈氏已然起身,请姑娘出去。二人听说,忙忙起身。

阖家大小将陈熙尧等一干亲戚送至大门上,说了些辞别之语。陈杏娘又邀了陈氏一家八月十五过来与傅月明庆生,陈氏自然满口应下。当下众人别过,依次上轿。傅家大小在门上看着轿子远去,方才关门进去。

打发走了陈家,众人皆疲惫不堪,各自回房歇息。傅沐槐与陈杏娘走回上房,陈杏娘便叫丫头铺床展被,舀水来梳洗。傅沐槐却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陈杏娘看见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信?说些什么事?”傅沐槐说道:“是冯管家托人捎来的书信,今日一早伙计送来,我还没顾得上看。”说毕,便展开阅览。

他将那信读了一遍,顿时变了脸色,摔在炕几上。陈杏娘见状,以为小姑子一家在路上出了什么变故,慌忙问道:“怎么的,你虎着个脸。可是姑娘路上出了什么事?”

傅沐槐说道:“倒不是他们。”因怒道:“咱们家伙计被扣,盐引兑不出来,你道是谁从中作梗?就是宋家!前番我听你说了酒宴上的事,也没向心里去。谁知这宋家竟这样坏,宋提刑又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他家娘子以前有个妹妹,乃是小妈养下来的,正巧嫁与了那盐运使做小老婆。他知道咱家做着贩盐的买卖,这左近的盐引都是从江苏盐运司上兑换的,便使他小姨子向盐运使挑唆。偏这江苏盐运使耳朵根子极软,又很受得枕头风,听说咱们家有钱,以为有利可图,便做了这番手脚。真真是可恶至极!”

陈杏娘忙又问道:“既如此说,盐引兑不出来就罢了,咱们的伙计可给放了么?”傅沐槐说道:“已是放了,连着盐引也一件不少,我只恼恨宋家在背后给咱们使绊子!”陈杏娘心中石头落地,见丈夫满面怒容,不由劝道:“得事情办妥就罢了,俗话说和气生财,咱们哪里有那个力量同他们官家斗气?那日也是我不好,一时没得忍住。倒是你那位朋友,这次帮了大忙,得了机会要好生酬谢。”

傅沐槐点头道:“这是自然,然而信上说,此事也并非章掌柜之力,乃是章掌柜结识的一位贵人。看信上说,这位贵人人脉极广,好不四海,多亏了他出面周旋调停,那盐运使才没狮子大张口。不然,咱们家那一千两银子未必够使哩。”陈杏娘听说,便道:“既如此说,那位贵人也算是于咱们有恩,得空也要答报一番。若能交上,自然更好。”傅沐槐却皱眉道:“话虽如此,然而据信上讲,这位贵人鲜少露面,时常漂泊无定,要寻着他还当真不易。只知他在京里开着一间脂粉铺子,名叫‘焕春斋’”。

☆、第二十四章 岐道相逢

陈杏娘闻得“焕春斋”三字,甚觉耳熟,想了片刻,忽然说道:“可不就是杨柳斜街上新开的那家铺子么?我前儿听人讲起,说这间铺子是京里一家脂粉铺的分号,所卖货物与京里时兴的一样。我原说过上两日便去瞧瞧,三不知的咱们家竟还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说着,又满面堆笑道:“既这样,左右明日无事,我就带月明过去走走。瞧瞧是什样的人家,探探路也好。若能攀上些交情,那自然更好了。”傅沐槐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怕不好亲近。”言毕,又叹道:“往日我还道你希图权贵,艳羡官宦人家,没什么道理。如今瞧来,这没有权柄在手,果然是不成的。遇上这样的事,咱们也只好听凭人拿捏宰割了。”

陈杏娘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好过,然看傅沐槐已是满面的不自在,也不好再说。只替他脱了衣裳,打发洗漱已毕,两口子躺在床上说话。傅沐槐因又说道:“我今儿看那位季先生衣着朴素,想必平日里也很是拮据。我便忖着,替他在咱们家宅附近赁上一所房屋与他住,替他省些房费,也算是宾主一场。你以为如何?”

陈杏娘笑道:“我倒也想同你说这事,咱们竟想到一处了。他住在那客店里,往来甚是不易,又人多口杂,难免滋生是非。搬出来住也好,到明儿寻个小厮过去服侍,给他做个书童也罢。”傅沐槐听说,便道:“这倒也罢了。”言毕,便笑着不言语了。

陈杏娘见他笑里有话,便问道:“有什么事但说就是,只顾笑个什么?”傅沐槐便将白日里自己忖度傅月明终身一事说了,又道:“我瞧着那季秋阳很好,人物仪表都尽配得上咱家月明,又是孑然一身,无有家累,倒是极合适的一个人选。但只一件,年纪略大了些,故而我还不曾定下主意,问问你的意思?”

陈杏娘闻言,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开口说道:“这季先生模样是好,人品才学也都没得挑的。然而他年纪大还是一则;二来,你适才还同我说家里没有权柄,在外头受人揉搓。如今,你又要招个这样一穷二白的女婿,咱家还能指望什么?那季秋阳虽说有功名在身,但我看他话里意思,也不像个能举业的。他这样的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仕途上不去,生意做不得,又没有手艺,只好在家吃闲饭罢了。这样的女婿,你招来做甚?你不与月明挑个好人家,难不成还能指望着薇仙嫁到官宦人家去?”

傅沐槐待她说完,方才又道:“话虽如此,那富贵人家的子弟,又哪个肯入赘呢?我又怕弄来些不知根底的人,反倒误了月明的终身。”陈杏娘不语,半日才说道:“所以我说你招赘的主意不好,我心里也并不愿意叫月明招赘。然而咱们又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也不知该怎样才好。论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养不出儿子,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里去。”语至此处,她竟微有哽咽之态。

傅沐槐眼看娘子难过,赶忙劝哄了一阵,又与她开怀道:“左右你我倒还不算老,也还有指望。月明也没到出阁的年纪,这事往后再说罢。”说着,便劝住陈杏娘。看时候不早,便一道睡下了,一夜无话。

翌日起来,傅沐槐打发活计到街上去看房子,他自家往铺子里去了。陈杏娘梳洗已毕,吃过了早饭,便令夏荷将傅月明姐妹二人招来,问道:“我今儿打算到城里去走走,买些物事。你们有谁想跟我去,快些收拾了去。我已打发冯家的去喊轿子了,就待来也。”这姐妹二人平日里都鲜少出门,今听了这样的事,哪有不愿去的道理?便都忙忙的回去梳头穿衣,收拾已毕,又带了各自的丫头,跟了陈杏娘出门。

这母女三人同坐了一顶蓝布轿子,桃红、夏荷并荷花共坐了一顶,两顶轿子径向杨柳斜街上行去。

这杨柳斜街乃是徽州城里一条大街,人烟旺盛,商铺林立,摊贩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街上人来客往,比肩摩踵,当真是热闹到了极处。傅家的轿子行到一处店铺跟前停下,傅月明搀扶了陈杏娘下轿,傅薇仙紧跟其后。三人落地,便见眼前好一间商铺,占地甚广,门脸极大,迎头是两扇对开的朱漆大门,上头悬着一方红木匾额,书着“焕春斋“三个大字。傅月明观那字迹,虽非名家手笔,却很有些独道之处,竟还有几分眼熟,不觉暗自吃了一惊。

傅薇仙眼尖,瞅见她面上变色,忙问道:“姐姐怎么忽然变了脸色?”傅月明看了她一眼,说道:“路上颠簸得很了,略有些不大舒服。”说着,便扶着陈杏娘,提衣上阶。

迈步入门,但见堂上甚是开阔,两边墙上古玩字画甚是考究,一方黄杨木柜台立于当中,后头是几排货架,柜台前挤着许多女客,正在挑拣货物。一时低声细语,一时高声哗笑,叽叽喳喳,吵闹不绝,又齐心向那店家压价。只听那掌柜在后头高声说道:“小店一应货物概不议价,凡有嫌贵的,就请移驾往别处去瞧瞧。”他此言一落,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傅家母女眼见此处热闹到如此不堪的景象,竟有些无措。陈杏娘一眼瞅见那宋家娘子带了她姑娘也在人群里站着,便走上前去,向她笑道:“宋娘子,你好呀?今儿有空也出来走走?”那宋氏本已瞧见她了,只是装作不见,如今看她走来招呼,只得强笑着应了。陈杏娘又叫傅月明与傅薇仙过来,两家姑娘各自见过。

傅月明观那宋家的姑娘,大约只十二三左右的年纪,身量未足,眉眼口鼻与宋氏无一处相似,束手束脚,神态之间甚是忸怩,心里便忖度这该当不是宋氏自己生的。

正这样想时,果然就听陈杏娘与宋氏说道:“宋娘子带的这丫头好生标志,真与娘子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般,到明儿出阁时还不知怎样俊俏哩。谁似娘子这样有福,生的这样一双好儿女。”宋氏颇觉窘迫,勉强一笑,说道:“这是她爹收过的一个丫头养下来的,我把那丫头撵了,将这女孩子收在我身边,倒像我的女儿一般,比她哥哥听话些。”

陈杏娘见了那姑娘模样,心中早已猜到,蓄意这样说来,原不过是要与宋氏难堪。宋家给他们家里使了绊子,她心中恼恨,虽不得报复,但既撞见了少不得也要在这嘴头上占些便宜。宋氏是个心中有病的,被陈杏娘拿话噎了,倒也不敢恼,只与她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拉着她一道看货。陈杏娘也就移船就岸,不再多言。

傅月明自见了那块匾额,便再无心看货,又看柜台边挤满了人,就走到了一边低头想事。停了半日,她见母亲兴致甚佳,竟同那掌柜也攀谈起来,料知没一时三刻是不得完事的,只得耐着性子等候。

冷眼看了片时,她见这店里虽然人多声杂,货物银钱进出却条理分明,店伙行事也很是规矩,那掌柜言谈之间极见精明,不由心中也暗自赞叹这铺子主人经营有方,御人有道。正当无趣之际,她忽然内急起来,便拉着店中一名做活的丫头相问便宜之处。那丫头面露难色,说道:“姑娘见谅,我们家主规矩严,后宅是不准外人进的。”

桃红在旁听说,当即斥道:“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照顾你一个钱,也是你父母,倒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那丫头听了,略停了停,便说道:“那请姑娘稍等,我进后头问一声。”说毕,便扭身转进后头去了。

片刻,她又出来,向傅月明笑道:“我们店主特允了,姑娘请随我来。”说着,又向桃红道:“后宅实在不大方便,还请这位姑娘在堂上少候。”桃红正要再说,傅月明却道:“你在这儿等我就好。”桃红眼见自家姑娘都这样说了,无奈之下只得应了。

当下,傅月明便随那丫头走入后院。踏入二门,只见是偌大一处庭院,天井之内满栽着垂丝海棠,如今不是花开时节,满眼只见翠绿。那丫头引着她穿过天井,直向宅子深处走去。傅月明眼见一路之上花木幽深,楼阁林立,庭院深邃,心中暗叹这焕春斋主人家业庞大,又看那丫头只顾走个没完,不由疑心渐起,遂开口问道:“随处寻个方便地方就可,何必走这么远?”那丫头笑道:“前头都不方便,姑娘要寻方便地方,跟着我就好。”

这般又走了片刻,好容易才走到地方,那丫头指与她净手去处。她走到此时,已是急得有些很了,忙忙进去方便。待出来时,那丫头却已不见了踪影,举目四望,周遭一片静谧,更无一人。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寻出路。然而此地楼阁林立,道路曲折,又多山石花木掩映,真如迷楼也似。没走出几步,便已迷失路途,往前行道路已断,往后退则又回至原处,左转是太湖山石,右拐则是一片池塘,正自惶惑茫然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响。

她慌忙转身望去,却见季秋阳正缓步行来。

☆、第二十五章 相争(捉虫)

傅月明未曾料到竟能在此处碰见季秋阳,心中一阵慌乱,手足无措之下忙低下了头,却见一双半新的皂靴行至跟前停下,一道温和话音自头顶低低响起道:“傅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傅月明闻声,不觉抬头望去,只见季秋阳穿着一身玄色氅衣,长身玉立于面前,日头正自他身后照来,映得他面容不甚分明,只觉他面上微笑甚是和煦。傅月明见他双目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不禁红了粉颊,待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日才低声问道:“是先生使那丫头将我引到此处的么?”季秋阳微笑道:“姑娘以为呢?”傅月明颊上滚烫,一颗心跳到腔口,又低声问道:“那先生引我来此地,所为何事?先生……又为何在这里?”

季秋阳淡淡一笑,说道:“适才,我见前堂上做活的丫头往后头来问话,得知是姑娘欲寻地方净手,又恐前头人多眼杂,一时使人撞见,令姑娘清誉有损。故而自作主张,使那丫头引姑娘来至此地。我本不该来与姑娘私会,然而瞧见姑娘似是迷失了路途,才走来与姑娘相见,姑娘勿怪。”

傅月明闻说,只觉这话倒也说得通,心下略安,却又不禁微微黯然。因又想起方才店铺门前那块匾额,遂问道:“我观这铺子门头上悬挂的匾额,那‘焕春斋’三字似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又身在这后宅之内,还能使唤此处家人,敢问先生与这铺子究竟有何关系?”季秋阳见问,不答反问道:“姑娘如何得知,那三字是在下的笔迹?姑娘在何处见过在下的笔墨么?”

傅月明偶遇季秋阳,神思紊乱,竟忘了自己此生与季秋阳不过刚刚相识,无意问了这话出来,一时竟答不上来,半晌才道:“我家外祖与先生相交,家中有先生的拜帖,我故此认得。”季秋阳浅笑道:“原是这样,这焕春斋主人与在下交好,在下常往他这后宅来,他门上的匾额确是在下所题。”傅月明听过,方才解了心中疑惑,暗道:原是我想错了,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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