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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穿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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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

“千羽大将军……”

“祝贺大将军又打胜仗……”

“恭贺大将军再立新功……”

“欢迎大将军凯旋……”

呼声连连,有的人竟然激动得哭起来,还有妙龄的少女,羞红了脸颊,挤出队伍,将手中的鲜花或荷包丢到那黑袍人怀中,再水波盈盈的睇上一眼,低头跑开,于是周遭便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千羽翼稳稳的端坐马上,身形笔挺如枪,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悍厉,然而唇角却隐隐透着得意。只是这份得意并非来自百姓的拥戴,而是对着车内那人,那意思是在说……看,你未来的夫君是多么的受人待见,快骄傲吧,尖叫吧,欢呼吧……

洛雯儿自是知他心中所想,当即白了他一眼,然而心里着实高兴。

今日的盛况全是他一刀一枪于尸山血海中拼来的,身上的每一道伤疤,皆代表着一场残酷的搏命厮杀,皆记载着刀光剑影的生死一瞬。

千羽翼,身为无涯乃至天下的战神,他……实至名归!

而这个人,又是她心系之人,她更是他不惜以生命守卫的挚爱,她又怎能不为此骄傲,自豪?

那昂然挺立的身姿,依然是黑袍加身,却是这灿烂春日里最为夺目的色彩。

她久久的望着,竟不觉出了神,而他忽然回头对她龇牙一笑,顿令她两腮一烫,没好气的将那本来就很狭窄的缝隙堵上了。

然而没一会又偷偷将窗帘挑开条小缝,努力避开那个黑塔似的身影,四处打量。

自打接近城门,她便不肯再同千羽翼共乘一匹马了:“放我下去,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千羽翼拗不过她,只得让她坐在车里,自己骑马陪在身侧,然而一旦进了朱雀门,他必须走在队伍前方,却也不肯让洛雯儿离他太远,就跟在身后。

此刻,她好奇的打量四周。

她来到这个时空所接触的城镇,一个是禹城,一个就是千羽翼治疗眼伤时所落脚的不知名的小镇,皆是偏僻落后,本想领略一下国都的风采,可满眼都是人,只能勉强看到屋舍虽然高矮不一,但皆青砖白瓦,整洁干净,檐下或挂着灯笼或连着牌匾,想来应是集市的所在。

提起集市,她不觉摸了摸手下的包袱。

里面装的都是些泥娃娃,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是千羽翼买给她的。

那是在小镇落脚的第三日,千羽翼突发奇想,要带她逛街,说是十五的花灯会因为她的“胡闹”错过了,现在弥补一下遗憾。

二人手拉手……确切的说是千羽翼死抓着她不放,说是自己看不见,如果她不看牢他,他就容易走失,结果弄得夜市上的人都拿二人瞧热闹。

他倒好了,看不见,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可是她呢?感觉就像过街老鼠一般。

好在大家很快习以为常,她才有机会去瞅那些摊子上都摆了什么。

小镇比禹城还要落后,不过有些小玩意倒是做得蛮有趣的,虽不精细,但胜在可爱。

她便拿起来把玩,摊主就趁机兜售。

其实她只是随便看看,虽然在现代社会,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应是在父母身边撒娇,拥有满屋子茸毛玩具的幸福公主,可是她自幼便在孤儿院,即便有玩具,亦是被他人先抢去了,而等到自己打工赚钱,忙的却是怎样吃饱肚子,怎样供季晴川读书。她不是没有在摆设着种种粉嫩松软得让人恨不能抱一抱的绒毛玩具的橱窗前长久驻足过,却也只是看而已。

待到生活真正稳定,她却已丧失了曾经的情怀,唯象征性的在床头摆了只绒布熊,来祭奠她逝去的枯燥空白的少女时光。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布老虎的头,又将它放回摊上。

可是转眼,布老虎又回到她怀里。

那边,摊主已捧着锭银子,对着千羽翼千恩万谢。

在她正盯着银子琢磨这个时空的物价为何如此昂贵时,千羽翼又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这只布老虎多少钱?”

“五文……”

“五文?”洛雯儿尖叫,成功吸引了诸多目光。

她就是再怎么天真也知道铜钱和银子的区别。

“可你怎么给了他一锭银子?”

千羽翼纵然眼睛看不到,仅凭手感应该也能摸出银子和铜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状和质感吧?

“高兴!”千羽翼随随便便的甩出两个字。

洛雯儿噎住,而接下来,无论她的手碰到了什么,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是目光在某个物件上格外的停留了片刻,那样东西都会像长了翅膀般飞到她怀里。如此的迅捷准确,如何让人相信他是个“看不见”的人?

短短的半条街,洛雯儿却充分的体会到了傍大款的感觉。

她不由得想起与季晴川逛街的情景,因为手头紧张,二人多只是看,尤喜逛家居,商量着将来结婚买什么经济实惠,又美观独特。每每遇到她爱不释手的东西,他都说要买下来,却是她按住了他取钱的手……他们的钱,要用在刀刃上。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拥有一个家而努力,哪怕那只是个非常普通非常小的空间。可是小也有小的好处,二人会靠得更紧,那样会很温暖。而这么多年来,季晴川唯一送她的,是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为她买的一部手机……

又一只小陶猪塞到她怀里……而她不过是在盯着它回想往事。

摊主看她抱着这么多东西,笑得慈眉善目:“姑娘,你真是有福气!”

是啊,她在世上二十年,头一回得到一个人如此的宠爱,甜蜜饱满得就像这满怀的礼物,几乎让她承受不住了,她果真是有福气的人。

周围的喧嚣冲散了回忆跳跃在耳畔。她目光微移,再次落在前方那个黑色傲岸的背影上。

他亦是心有所感,回头看她,唇角微勾。

四目相对,仿佛于无数声浪中隔离出一个只有二人的小小空间。

人马缓行,队伍徐转……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住他,就如同他一瞬不瞬的看住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消除了她的羞涩与所有的顾虑,她仿佛听到他附在耳边说:“雯雯,待面见王上,我就请他当众赐婚,我要给你这世间最无上的荣耀!”

风轻轻拂动耳边碎发,就像他温热的气息。

她不禁腮边一烫,目光一闪。

就在此刻,一幢高大的东西转过前方墨黑的阻挡,一点点的出现在眼前……

她的目光本是毫无意识的被那花花绿绿牵引……牵引……

然而她忽然长睫一颤,瞪大眼睛……

下一刻,她已浑然无觉的冲出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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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翼本觉得她即便只在窗帘内露出一只眼睛亦是美得惊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却忽然见帘子一抖,紧接着车门一开……

围观的人则只见车内忽然掉出一物,眨眼便冲到了画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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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儿,发什么呆呢?哦,又盯着那牌坊胡思乱想呢?”

新星大厦四楼的储备间内,芳姐脸上敷着海底泥,在她身后笑道。

“什么牌坊?那本是幢画楼,不知何年何月留下,也不知何年何月经了场大火,结果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过上面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图画,可能就是关于那个时代许多故事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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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

不,是画楼,真正的画楼,完整无损的画楼……矗立在她眼前。

暗红的门柱,繁复的花纹,精致玲珑的窗子……除了色彩明丽鲜艳,崭新完好,与她在现代时经常凭窗而望的牌坊无一丝不同。

她急忙回头……

周围依然是欢腾的人群,平整的青砖白瓦……其中,那双划目而过的深邃的略带些探究的黑眸令她的心底陡然一滞……

转了目光……

她的手正轻轻搭在门柱上,颤抖……

她的脑子轰轰作响,仿佛有无数的飞机在轰炸。烟尘弥漫,亦迷了视线……

再清醒时,已觉欢呼声渐渐低落,大家正将目光一一集中在她身上。

搭在门柱上的手越攥越紧,指甲已在柱子上印出几痕月牙形的印记。

她盯着那印记,忽的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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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所有人,包括千羽翼,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忽然张开嘴,对着画楼的门柱狠狠咬了下去……

☆、090天降祥瑞



洛雯儿转了身,垂着眸子,呸呸呸的吐着口中的木屑和颜料。

都怪千羽翼,自从她割破手腕放血为他做药引,他便没收了他在陵墓里送给她的以供防身的匕首,害得她只能用啃的方式来给木头做记号。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记号,她也想不明白。

她走到已是目瞪口呆的千羽翼身边,睇了他一眼,微低了头,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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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翼看着静默的车厢,沉思片刻,便转了头,继续前行。

欢声又起。

他依然巍然端坐马上,背挺如枪,神色依然严峻,然而黑眸却更加暗沉,暗得仿佛暴雨来临的黑夜。

他没有再回头,却没有放过车内一丝一毫的动静。

剩下的路,车里的人再也没有撩开窗帘看热闹。

雯雯……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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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从朱雀门直排到王宫外,里三层外三层,而待到了奉仪门,已有王家仪仗分列两旁,皆金衣锦袍,如两堵光灿的墙壁,金碧辉煌。

长号齐齐举起,在正午的阳光下划开一道道光幕。

“呜……”

“呜……呜……”

“呜……呜……呜……”

一声起,万声和。

只是交睫之际,春花美景便好像被肃穆笼罩,顿显庄严。

人声骤歇,只听见低沉的号声响彻天地。

然而又有一串悠长而流动的乐音自光灿深处传来,水花般直铺到脚下。

一架十丈长的编钟横在前方,随着乐音的飘飞,闪烁着灵动的光,直将两列朱衣紫腰的文武重臣掩在华光之后。

鼓声起,琴声扬,刹那芳华。

一时之间,仿佛天上白云亦为之起舞,清风亦为之吟唱,红墙,碧瓦,殿宇,楼台……皆在明丽的春色中更见曼妙,而不知打哪飘出的悠悠檀香似是缭绕成雾,静静的游移漫浮,将一切笼罩其中,恍若仙境。

不,的确是仙境,因为有人正在叫:“看,那是什么?”

随之无数的人跟着惊叫起来……

“快看,天怎么变色了?”

“有东西在飞……”

“啊,凤凰?”

“凤凰!天啊……”

喊声骤然乱作一团,竟压过了滔滔乐音,传到了离仪仗最近的正在接受欢迎的人群耳中。

然而更为震惊的喊声随之而至:“看,太阳……两个太阳!”

喧闹忽的一滞,片刻静止后,众人仿若海浪翻卷般哗啦啦的跪倒一地。

洛雯儿惊叹的目光移向空中,果见中天出现两个太阳,皆如金盘高悬,光辉灿烂,而东面天空正有气流翻滚,红、黄、绿、白、黑似彩锻飞舞,再相互交错变幻,如海潮漫卷,铺了半个天空,亦遮了两个不分伯仲的太阳。

于是,云蒸霞蔚中光芒隐现,明暗缤纷,更添壮丽,又有阵阵异香,如泼霖散雾,自云层倾泻而下。

云霞间,香雾里,两只彩色的鸟在翩跹起舞,振羽吟唱,其音婉转悠扬,清幽飘渺,仿若九天仙乐。

距离虽极遥远,依然可见彩鸟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在发光发亮。它们在云内穿梭盘旋,长长的尾羽曼妙翩然,所过之处,牵起无数云丝绵绵,竟仿似在空中勾画了一幅绝美的图景。

再一声长鸣,声震九霄。

洛雯儿正震惊的望着那片绚烂,却听得人群再起骚乱。

“天啊,快看这边……”

“啊,麒麟?!”

“好大的龟!”

……

跪倒的人群纷纷向两边撤退,留出更宽的通道,然后洛雯儿便见一对怪兽昂首阔步的行来。

说不清这对怪兽到底长得像什么,龙一样的头上生有一双鹿角,眼睛像狮子,身材是真真正正的虎背熊腰,却布满了硕大的鳞片,后面又长着一条牛尾巴,四足则如马蹄,纷踏四朵祥云。虽足不沾地,却有隆隆的足音震天动地。

在二者身后,是十只硕大的龟。

在这场突然掉入的梦幻,洛雯儿只觉这十只龟还算正常,至少能被一眼看出是何种动物,然而亦非普通。

通体的金色,其上花纹竟似八卦,还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最为严重的是,它们竟有一人多高,在随着麒麟一路缓行而来之际,洛雯儿只觉得是十辆金光闪闪的坦克在向她开进,而她和所有的人都被这异景震撼得忘了呼吸,更别说逃跑了。

麒麟于军前止步,摇头晃脑,忽然拜下。

头深叩后微扬,巨口大开,烈焰忽然从血口中翻卷喷吐,如雷鸣般的吼声亦滚滚而出,足可将人震得心神俱裂,魂飞魄散。

洛雯儿觉得自己似乎在瞬间碎成了粉末,只要有风一吹,便会踪影全无。

金龟则匍匐在地,极尽虔诚。

于此同时,长空之上,彩凤忽然鸣叫声声,随后四围涌起数不清的鸟叫,纷繁却不混乱,此起彼伏又各展其能,听起来就像一曲庞大的森林乐章。

而在人群的外侧,陡然传来阵阵惊叫,如海浪一般推向前方。

原来不知打哪来了一群野兽,不仅有狮子,老虎,豹子,豺狼,巨蟒等凶悍之物,还有鹿,羚羊,兔子……

这些野物从不现身盛京,而今却齐齐围在最外层,引颈长鸣。

吼声之巨大,简直催肝裂胆。

好在猛兽只是围着,并不向百姓发动进攻,亦不捕杀弱小动物,所以人们只是短暂的惊恐,而后更是俯拜在地,不敢出声。

此一刻……

彩凤高飞,穿云过雾,振翅而鸣。

万兽齐聚,惊天裂地,御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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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玦王朝一千三百五十六年五月初一,无涯国都盛京突降祥瑞,此消息不消三日已传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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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国。

国主北华弶从华塌上惊坐而起:“什么?祥瑞?什么祥瑞?”

“就是……”来人跪在地上,见主上震怒,哆嗦得语不成句。

北华弶一脚踹倒来人,又觉蓥金石案上极品沉水香制成的香山子极不顺眼。敞袖一扫,价值数十万金的宝物便碎在了地上。

“祥瑞?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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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下,茳国国主东方旭则分外冷静。

其时,他正在品茗。

这紫尖蒙茶乃是他最爱,就连停在鎏金巨树上的白鹰亦露出几分惬意之色。

他呷了一口茶,扬颔闭目,无尽品味。

白鹰便长翅一展,无声的落在他肩上。

“祥瑞么……”

他似是自言自语,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微勾的唇角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

白鹰一向深受主人宠爱,此刻竟将弯而坚硬的喙探入青花白玉盏中,咕噜的饮了口茶,闭了眼,神色竟也露出同主子一样的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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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如何,轩辕卿家?”

重重宫闱下,一个声音自紧闭的落地锦幔中悠悠传出。

与往常一样,不紧不慢。那声音……比女人的声音略低些,比男人的声音略细些,还微有沙哑。

这便是雪陵的现任国主南宫苑。

也不知突然得了什么恶疾,只喜欢生活在一片封闭的漆黑之中,好在雪陵四季寒冬,亦不会觉得闷热难忍。然而当政十年,从无人见过其面目。

有人尝意图一窥究竟,可是入者即死,遂再无敢入者。后又传其好男风,然而可想而知,但凡被其所“好”者,皆无生还。至于每岁入天朝朝觐,皆由宁国公世子轩辕尚代为效劳。

而此刻,那个一袭墨绿锦袍之人正立于帷幔之外,微弯着腰,还保持着奏报之姿,一言不发。

头亦是低着,看不清神色,唯见领口绵厚密长的貂毛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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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夜国正沉浸在一万士兵被一百虚张声势的龙翼军吓得屁滚尿流的耻辱与愤怒之中,那些逃回来的三千士兵也没捞到好,全部坑杀。

至于昌黎,身为主帅竟打了如此败仗,本应鞭尸,传首九边,可是却不知被千羽翼葬到何处,于是只能拿他的家人出气。

父亲叔舅兄弟一干人等皆罢免官职,也不管是否是世家贵族,一律收回封赐土地,女人则一律没入官妓。

百年昌氏,灭。

而据返还的士兵带回来的消息,似是说千羽翼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叫“文文”的人物,他们没见到人,只隐约觉得这人很厉害,连千羽翼都夸其聪明。

他们立刻命令在无涯的探子加以调查,可是消息还未传回,却得了个祥瑞的噩耗。

天降祥瑞于无涯,是想助无涯争霸天下吗?

————————————————————

“争霸天下?”

金壁珠帘,玉枕纱橱,瑞脑销金兽。

自殿顶垂下的鲛绡帐中横卧一人,此刻徐徐转了身子,于是帐中便传出女人的娇|吟:“陛下,不要嘛……”

元君天子嘎声一笑:“不要什么?是不要这样,还是不要这样?”

娇|喘愈促。

帐外来报的侍者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旁视,身姿凝固得仿若那座徐徐吐着幽香的金兽香炉。

“你是说麒麟金龟拜了千羽翼?”

帐中,元君天子正在奋力驰骋,落地的鲛绡帘幔如波鼓动,可是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平稳。

“是。”侍者想了想,又道,只是此番语气极低:“据说百多年前神龙现世时也是这般光景……”

元君天子的动作微滞,却没有言语,只闻帐中娇声愈发婉转,如泣如诉。

“而且,”侍者面无表情:“当时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民间有云,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元君倒忽然笑了:“哈,这是要换哪个天了?”

鲛绡帘幔鼓动愈剧,如狂波怒浪。

窗外,艳阳高照。

☆、091王上宣召



此皆几日之后的事了,现下,麒麟郑重起身,再高声怒吼,喷出的火焰险险撞到洛雯儿脸上。

待惊魂稍定,两只麒麟已转了身,行了不足十丈,足下彩云顿起,竟凌空而去。

唯有十只巨型金龟,不紧不慢,悠哉悠哉的消失在过道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耀目金光,众人方回过神来,再看天上,祥云已收,彩凤已不见踪影,重又现出风和日丽,白云如缎,而如同乐章的鸟鸣亦不知何时停止。

方才的一切,恍似幻梦。

然而若果真得此幻梦,定是此生平顺,祥瑞连绵。

可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集中在始终端坐马上的黑袍之人……

周围很静,静得能听见微风拂过树梢的轻吟。

洛雯儿依然闻到空气中有异香幽眇,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熨帖得凉润舒适。

她亦将目光投向千羽翼,但见他背影笔直如枪,亦是静默当场。

良久,有一丝细碎的声响自人群中传出,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便蔓延开来。

王家仪仗队亦被方才奇景震撼,此刻方想到重奏鼓乐,可是这时,忽然一声通报传来。那声音尖利怪异,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霎时刺破周遭的沸声,直砸到耳边……

“王上驾到……”

刚刚站起的众人再次拜倒,口中山呼:“跪迎吾王,吾王千秋盛鼎,万寿无疆……”

洛雯儿看到远远的汉白玉长阶上急急行下一队人。

为首者一袭耀目厚重的华服,长身玉立,行动间翩翩带风,如踏雾行云。

两旁则是宫女内侍,又有高举华盖和宫扇的力士,他们衣着应时,却不如前面那人动作迅速。

但见他一路疾行,然而丝毫无损尊贵。随从的人则拎着袍摆脚不停歇的跟在后面。那几个力士最为可怜,只能举着手里的物件一通狂追,而艰难的是,他们还必须保持华盖和宫扇的造型整齐,平稳无恙。结果好端端的一个庄重且庄严的欢迎场面,弄得竟很是有几分滑稽。

不仅洛雯儿强忍笑意,就连旁边的百姓都竭力绷着脸,而侍卫则斜着眼睛左顾右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个大大的“囧”,似是在为拥有这样一个“跳脱”的国主而深感内疚。

无涯当今的国主……千羽墨……

洛雯儿眯了眼……不是说他和千羽翼是双生兄弟吗?虽然隔得远,可是看那身形……不大像啊。莫非是因为千羽翼自小就参加了身体锻炼,所以长得比较“开”一些?

不过看那人的行事作风,果真与传闻不相上下。

“待在里面,别出来!”

耳听得千羽翼低声嘱咐,然后便见他下了马,大步向前,快如流星。

大家都跪着,而我在车里躲着,这好吗?

不过好像自长这么大,她也没跪过谁,这若当真一下子矮下去半截……

千羽翼说得对,还是躲着的好,万一被发现她这么个不敬王上的,还不被拖出去砍了?

这样想着,不禁又把窗帘拉了拉,只留出一根针样的小缝观察外面。

但见一光辉灿烂一漆黑如墨的两个身影正在飞速接近,好像运行在同一轨道上的两颗相对而行的星球,下一刻就要撞击到一起。

可是二人却浑然不觉,距离越近,速度越快。

终于,星球对撞……

洛雯儿看着兄弟二人亲密相拥,一魁伟高大,一秀颀风流,竟是那么和谐。然而她也有担心……无涯国主要是单独摆在那也挺精壮的,可是同千羽翼放在一起,就成了“精装”。她一直竖着耳朵,等待听他骨骼碎裂的脆响,可是却只听到轻风过耳。

然后她看见二人终于松开,千羽翼袍摆一甩,欲行跪礼,却一把被无涯国主扯住,二人对视良久,然后携手并肩,向冗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汉白玉阶梯走去。

这就完了?

洛雯儿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见随行的宫人皆亦步亦趋的跟着远去,然后转头看看周围的士兵……把咱们撂在这,算怎么回事?

欢迎的百姓在禁卫军的疏导下井然有序的离去,半柱香后,偌大的广场竟只剩下他们这一小队人马。

艳阳高照,已是五月,车里外面都热得不行,尤其是车内,有如汗蒸。

洛雯儿抱起兔子,准备下车。可是刚打开车门,就被月璃樱拦截:“大将军有令,要你待在里面!”

月璃樱不会趁千羽翼不在故意找她麻烦吧?待在里面……你在里面待待试试?

可是月璃樱偏不动身,洛雯儿自是无法,只能恨恨的关上车门。

她靠到窗边,将窗帘全部卷起透气。

一只水囊突然出现在眼前:“喝点水,以防中暑!”

她盯着水囊看了片刻,默默的接了过来。

打开塞子,喝了一口。

水囊被阳光晒得温热,里面的水自是也好不到哪去,可是她看看月璃樱干燥的嘴唇,默默的将水囊递了过去。

月璃樱拿过直接灌了一口。

虽然行军打仗,众人都不在意这个,可这人是月璃樱,她对千羽翼……她对她……

“你就在里面待着,待会我看看是不是能找点吃的。”

将水囊重新丢进车厢,转身走开。

这还是当初想把她丢在流沙里的月璃樱吗?好像自从她放血给千羽翼做药引,月璃樱对她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

当然,这种转变若有若无,很难捉摸,但是洛雯儿明显觉得她对自己的敌意少了许多。然而依旧无法做朋友,因为千羽翼,她与她之间只能若即若离。

洛雯儿趴在窗口,有气无力的看着愈发白亮的广场地面。

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这个季节就有蝉了吗?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合在了一起……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听见有人唤她,还用力摇晃她。

她费力睁开眼,但见月璃樱收回手,在衣上蹭了蹭,满面恼色。

“什么事?”

方一开口,忽发现自己唇角挂着一串口水。

姿势不对!

然而起来重睡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对月璃樱歉意的笑了笑。

月璃樱没工夫理她,只往旁边一闪……

一张圆胖的脸当即贴了上来。

她急忙往后一躲……

“姑娘别怕……”那人亦连忙后退一步,微躬了腰。

听声音,是个太监。

“大将军正在殿上,王上命咱家请洛姑娘过去……”

请她过去?莫非……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紧接着,心跳声清楚而沉重的响在耳边。

千羽翼该不会……他真的……

虽然他总叨念着一回来就要跟王上请旨赐婚,她亦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此刻,现实突然真真正正的砸到眼前,她还是震惊了。

赐婚……她就要结婚了……和千羽翼……

不是愿不愿意的事,而是太快,太快了,她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可是她该做什么准备?

她的脑子有些乱,在太监的一再催促下方下了车。

脚忽然一软,险些跌倒。

“哎呦,您慢着点儿。”

太监怪声怪气道,顺手扶住了她,又仔细瞧了她一眼,目光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古怪。

洛雯儿不知是腿睡麻了还是被这消息惊到,只觉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无力轻飘。

走了几步,忽的回头望向月璃樱。

她一动不动的立在那,身姿秀挺如一棵小白杨,然而脸色却白得吓人,眼睛被衬得乌黑,正一瞬不错的望着她。见她回头,便若无其事的调转了目光,可是脸色却更透明了。

洛雯儿的心里蓦地有些难受。

出生入死数载,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还是为了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们一个永远的离开了她,另一个却要娶别的女人,她……还剩下什么?

然而,有一个身影忽然自她身后闪出。

是云峰……他什么时候来的?

“洛姑娘,您快着点,王上还等着呢。”太监催促道。

洛雯儿转了头,缓缓向前走去。

其实有的时候,人总是觉得远处的风景好,越远越好,却不知,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

然而她不是月璃樱,无法替她决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谁又能决定得了谁呢?

&&&&&&&&

洛雯儿立在朝阳殿外,打量玉阶两侧如松挺立的侍卫与像歪脖树一样的太监。

众人均目不斜视。

她也知自己亦应该恭立一旁,等待传唤,可就是压不住好奇之心,身子虽立着不动,眼珠却不断转来转去。

她看完这个看那个,只觉这些侍卫似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同一批次的产品,太监也不例外。同样的装束也便罢了,连长相都十分接近,还没法让人以为是多胞胎,因为这些人从最高一级的台阶直排到几十丈外的宫门口,这得需要多么庞大的产量?

他们表情僵硬,形同木刻,若不是胸口微有起伏,还真要以为是凿出来的摆设。

她正在感叹,先前进去通报的太监出来了。

“洛姑娘,王上让咱家带姑娘进去。”

☆、092请上赐婚



然而嘴里虽这么说着,脚下却始终不见行动。

洛雯儿一看,他正上下打量她的衣裳,眉心微蹙,唇角略略向下,那表情分明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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