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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是深圳一个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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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联想到葳葳的死,感慨万千。“命也夫!”唏嘘不已。
  人心向善,没有谁生而为贼,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七爷啊,当贼王是你的命,失去亲人和朋友也是命。当时我真想脱口而出。但是,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吞进肚里。
  无从发泄之际,豆子给了我一个表现的舞台,就一口气讲了仨小时。
  “讲完啦?”豆子甩出一句话。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就走,我赶紧就追。不过,刚站起来,被侍应生拦住。
  “先生。”他面无表情地叫道,似乎在提醒什么。
  “干吗?”我有点莫名其妙。
  “580块,谢谢。”他礼貌地看看菜单。
  对了,忘了这个岔儿,光消费没付账。这些哥们穿着大领结白衬衫,静静地站在暗处,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想不到是酒吧“暗探”。
  我迅速从大皮夹子里抽出六张一百的,往菜单上一扔,夺路而走。“欢迎下次光临!”侍应生的声音不愠不火。
  赶到停车场,豆子已驶出两米多远,我连叫两声:“等等,等等。”她耳朵里却像堵了软木塞,好在我腿脚利索,使出一招“八步赶蝉”,噌地蹿进她的敞篷车。
  豆子一踩油门,敞篷跑车以“航天速度”驶出酒吧街,风吹得衣襟哗啦哗啦响。她脸上依旧木然,像戴了人皮面具,长发随风飘扬,犹如黑夜中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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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小妮子今晚上不对劲儿,该不是她当真了吧?有点玄。一路上,我胡思乱想。
  正在胡思乱想,豆子的车嘎地停在路边。她一把抱住我,将头扎进我怀里。“亲亲我。”她说。声音沙哑。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有些慌乱,下意识撤撤身子。“你……你好烫。”我说。
  “躲吧你!躲!”豆子突然激动起来:“我身上有屎?!”她疯狂地抓住我的衣领,眼睛空朦一片。“我的心好痛。”她说:“我的心叫你搅碎了!”她说。扑到我怀中嚎啕大哭,拳头不住点地往我身上招呼。
  在这一瞬间,天也塌了,地也陷了,我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了。本来我就是个情绪化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在那个晚上,我吻了豆子。
  她的嘴唇很烫,就像一轮燃烧的太阳,野香裹着清香,将我从水里拖到火里,从地狱送到天堂。
  她的舌尖很灵巧,就像伶俐的小猎人,围剿我,吞噬我,将我轻轻含在嘴里,又故意让我逃脱。
  豆子激起了我内心潜藏的欲望,让我不顾一切地堕落,让我疯狂让我痴迷。
  让我将整个宇宙压在身下,拼命地碾压她揉捏她。
  让我把她尖挺的小乳房当成温暖的家,将她当成家中温顺的小黑奴,任意撕咬她蹂躏她羞辱她。
  在那一瞬间,她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水中的水,火中的火,是我为之献身的一切的源。
  那天晚上,幸亏我和豆子都喝多了,吻着吻着,沉沉睡去,不然无法收场。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相继醒来,露水沾湿了豆子的发绺和睫毛,沾湿了我美好的梦。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们已经离家很近,就在上坡的拐角,芭蕉树下……
  一连几天,豆子都沉浸在幸福中。她就像从娘胎里走出来的另一个姑娘,在家里再也听不到她大呼小叫。
  日本木屐换成了软底鞋;平时走路低着头,说话小声细语;吃饭的时候悄没声息,还帮何姐端盘子刷碗。
  七爷惊异地望着女儿的变化,悄声问何姐:“豆子是不是病啦?”
  何姐白了他一眼,嗔道:“吃你的饭,瞎操心!”她疼爱地看着豆子,笑了。
  豆子的开心成了我的地狱。一连几天,我都后悔自己的放浪;不该是这样?怎么成了这个结局?我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豆子在身边的时候,我是强装笑颜;她一离开,我就唉声叹气,愁云满面。
  这一切豆子都没察觉。一有空闲,她就找借口,腻在我身边。比如说,她会拖着我陪她逛商场买衣服,一件一件在我跟前试穿(以前这都是阿飘的活儿),如果不去的话,可就了不得了。她噘着嘴,拽着你的胳膊耍赖;搂着你的脖子,亲哥哥好哥哥哀求你,直到你举手投降为止。
  尤其邪乎的是,那段时间不能跟她开玩笑。有一次,大家在客厅聊天,也不知是谁骗她,豆子,门口有个帅哥找你,抱着一筐玫瑰花,跪在门口不起来。
  她听了,吓得花容失色,哭丧着脸说:“有没搞错,我……我早给他说不喜欢他。”她偷偷瞧我的脸色。
  我假装没听见,大声和别人说笑,走到大厅的另一头。
  见我没有注意她,豆子暗暗松了口气,一闪身溜出客厅,往门口狂奔。回来后,笑着对骗她的那哥们儿说:“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豆子的模样像张曼玉,笑起来妩媚杀人,她一笑,那哥们就晕了,糊里糊涂跟她上了楼。一分钟后,那哥们原路返回,两眼乌黑,成了熊猫。
  形势发展到这种地步,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和豆子之间的事情,传来传去传到七爷耳朵里。
  当爹的都想给女儿找个好归宿。对于我,他算是比较满意。
  这不单单因为我是他徒弟,是他的衣钵传人,还因为我的痴情。当年在北京城,他把我的情况摸个底儿掉,知道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就是坏也坏不到蛇窝里去。
  尤其是跟他的这段日子,伪装得特别清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身如玉。从来不在外面流连,更别说到风月场所游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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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也有道。真正的偷林高手,也讲究职业道德,有“三律四戒”,严着呢。看的是人品,重的是德行。从来照章办事,不搞歪门邪道。
  要不,为什么乔大羽出手那么阔绰,请七爷帮他做一场“秀”,他都不干呢?
  说到乔大羽,乔大羽还真到了。他成了七爷的贴身膏药。自从那天在凤凰山顶被七爷搅了豪宴,他就三天两头往蛇口跑,每次在七爷房间一坐半天,撵都撵不走。
  他说话特别有艺术性,天南地北胡侃,也不提正经事,中午吃饭时间一到,主动端盘子拿碗,比豆子还勤快。
  七爷最头痛的就是这件事,但又不好发火,只得陪着他喝茶。有一天,七爷实在忍不住了,说:“大羽,你到底搞乜事?”乔大羽不紧不慢地回答:“您是我长辈,以前小的做生意忙,没好好尽孝道,现在补上。”
  接着眼圈一红:“我的企业马上就倒,叫公安捂进局子,就是想伺候您老人家也难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听得七爷满目酸楚,脸上阴晴不定。
  后来,七爷终于犹豫了,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容我商量一下。”
  “哎。”乔大羽答应一声,屁股却不动地方。
  七爷实在没有了脾气,道:“我今天晚上就召集人马,商量具体办法。”
  乔大羽知道火候已到,说:“七爷爷,您救小的一命,我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然后,鞠躬退下。
  七爷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当晚便设宴招待各片区“掌钳”。在这种场合,他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多年来大家跟我受苦,现在是干件大活的时候了……”他的讲话博得众人的热烈欢迎。
  自从七爷掌门,深圳的偷儿们干得都是“杀鸡用牛刀”的零碎小活,这回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但是,在私下里,七爷又无比担心,担心坏了他的名声。他自己开脱自己:“特区就要特事特办。此事也说不上违规,就是个贼商勾结,不平等竞争问题。只是传到江湖上,好说不好听,给别人落个笑柄。”
  “笑就笑吧,只要能偿还二十年前的旧债,只要把乔大羽从阎王店拖回来,笑就笑吧。”
  “再说,要是能挽救一个倒闭企业,说不定还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呢。”七爷故作轻松,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但是,知情人看得出来,他是强颜欢笑,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
  乔大羽的大脑袋确实管用,这场“秀”设计得精彩绝伦。
  我们的作案地点选在口岸医院附近。这里的楼房有点旧,小区看上去不起眼,绿化带也不多;楼底下却不含糊,停满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奔驰、宝马、凌志应有尽有。超市里的商 品价格,比其他地方的同类产品高1/3。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政府公务员。平时一早就上班,家里最多剩下一两个老头老太太,或者就是少不更事的小保姆。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儿四通八达,退有退路;小区的保安懵懵懂懂,把他偷走都不知道找谁喊冤。
  作案的具体细节就不再多谈,以免找茬。我们看好的是五十九号楼,共七层,一梯两户。其中,四楼和七楼用的防盗门是将军锁厂的“气死贼”牌,不做考虑,其他概不放过。作案时间选在上午九点半。
  有经验的小偷都知道,九点半正是出门的高峰期,一般情况下,家中属于真空地带。即使是有保姆或老人的家庭,也是买菜的买菜,遛弯的遛弯,很少在家闲呆着。
  惟一的不便,就是这会儿有清洁工出没。不过,也不用怕,小赖在她们碗里下了蒙汗药,已经替换成我们的“望风”人员。一切策划妥当,开始行动。
  7:10,五十九号楼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开始到楼下买早点,吃早点;
  8:00,上班一族陆续离开现场,楼下的停车场一片轰鸣声;
  8:10,穿校服的小孩子在爷爷奶奶的陪同下走出楼道;
  9:08,几个小保姆抱着小孩到街心花园聊天;
  9:30,“望风”人员发出行动信号。
  这次行动,抽调的都是溜门撬锁的好手,所以干起活来干净利索,三分钟之内就撤离现场,基本上没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小赖运气不好,刚走进一家的门,就听见屋里有人喊:“谁呀?”是个老女人的声音。好在他经验丰富,答道:“阿婆,我来取点东西。”说着便走进主卧室。
  他见床头柜上有一个皮包,顺手夹在腋下,又迅速拉开抽屉拿了几件值钱的首饰。墙上挂着一张巨幅结婚照,上面印着金字:杨伟、胡菲百年好合。他一笑,心中更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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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卧室门,一位老太太进入视野,慈眉善目,坐在轮椅上。小赖脸上堆着笑,道:“阿婆,伟哥说您的病好多了,让我再从国外搞点好药。”
  老太太一听,挺高兴:“看,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小赖边往外走边说:“不麻烦,都是自己人。”
  老太太说:“喝杯茶再走吧。”
  小赖急匆匆地道:“不了,车在下面等着呐。”
  “走好。”老太太扬扬手。
  刚踏出房门,一个公务员模样的男人挡在面前,正是结婚照上的杨伟同志。小赖不慌不忙,低声道:“杨SIR,送来点小礼物,请笑纳。”
  说着,亲热地拍拍他的胳膊,故作神秘地挤挤眼。
  那男人初一愣,继而笑着说:“你看,又让我违犯纪律,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小赖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哈笑着挥手告别。心想,等他回到家,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这场有预谋的集体行动,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从这里可以看出,盗窃是个充满智慧的行当,即需要勇气,又需要机敏、果断;只是读者可能想不通,这么聪明的人,干他妈的什么不行!
  从五十九号楼撤出之后,我代替七爷做了盘点,收获颇丰。抛开金银首饰不说,现金就有一大皮包,大部分是港币,还有少许美元。
  小赖是海关沿线的“掌钳”,专攻“港客的口袋”,此时把他气得眼珠子白多黑少,嚷嚷道:“我说港币怎么越来越少,原来都跑这儿当二奶来了。”
  最奇怪的是,出事之后,乔大羽三天两头往口岸派出所跑,却没听到半丝风声。没人报案!惟一的变化,就是五十九号楼不约而同换上“气死贼”牌防盗门。
  后来,我听说这个楼里不少人出了岔子;其中有个风光一时的“女强人”,平时俭朴得要命,戴的是十元钱一只的电子表,穿的是五十元一身的化纤衣服;出事的时候,从她家里搜获的脏款能买下半座地王大厦。还有一个人,以前是“油耗子”,精通川西蓝家的“无影手”,明知道他偷了国家大批资产,愣是从账上没查出来。没办法,只得训斥一番,放归山林。听说他退居二线后,在某个小国家买下一座岛,种满桃花,自命“桃花岛主”。
  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这些职业小偷是“小巫见大巫”,自愧不如。
  乔大羽本想从五十九号楼下手,唱一出绝佳的“双簧戏”,把“气死贼”牌防盗门炒起来,没想到人家不买账。这就像说相声的碰到出殡的,胳肢半天没人笑。没人笑,他自己笑。因为毕竟见效果了。五十九号楼全部换上他的防盗门。
  更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搞,等于掘开了防洪堤坝,差点没法收场——全深圳的小偷都改行溜门撬锁了!他们或扮访客,或扮修电话的,或扮推销员,或扮送煤气的工人,深入到各大生活区,锤子撬棍一起上,闹得深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原来不懂这门手艺的,临时拜师学艺,也加入这一行列。仅小赖一人就收了六十多个徒弟,乐得他老本行也不干了,专门在家办培训班,拿提成吃回扣。过了不久,他就混上了深港两地牌照的“宝马”车。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能搞例外开缺口,中国人喜欢“跟风”,就连小偷也是如此。上行下效,谁也管不了谁,那阵子派出所蹲的尽是偷儿,什么样的都有,什么笑话也都有。
  据说有一天晚上,巡警在街上碰到一个老偷,有九十多岁,肚子鼓鼓的塞满东西,就像即将临盆的孕妇,他们马上围了上去,指着他问:“你,怎么回事?”
  老头理直气壮地说:“我驼背!驼背懂吗?”
  起初,那特恨小偷的刘局长挺高兴,一摸脑袋说:“嘿嘿,看来咱们的‘捉虱子行动’有成效。”后来,那虱子越捉越多,滚成蛋,滚成球,把公安局的人都快急疯了。看到不顺眼的,就赶紧盯上去。
  不过,光这样抓也不是办法,光抓小偷,其他案子怎么办?杀人抢劫,偷税行贿,卖淫嫖娼,哪一件都比小偷干得滋润。
  后来有人出主意说:“人有人王,贼有贼王,抓住他们的头,案就结了。”
  刘局长说:“现在司法讲证据,派卧底盯了他好几年了!搜集的证据不够定罪。”
  话音刚落,奇迹出现了。深圳的小偷瞬时间撤得干干净净。干净得扫帚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弄得深圳人很不习惯,说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与此同时,乔大羽唱起主角,不断在电视上露面,对深圳的治安情况表示担忧。他的“气死贼”牌防盗门再领风骚,连续被推为销售“排行榜”的第一名。
  要说乔大羽真是做生意的行家,不到一年工夫,将军集团就有了上百亿资产。最出乎意料的是,他把国外先进的小区管理经验引入深圳,防盗系统一体化,成立了全国第一家与国际接轨的物业管理公司。
  乔大羽知恩图报,悄悄给七爷送去一张空白支票,说:“您老自己填个数。”


  七爷摇摇头,淡淡地说:“听说你的企业有起色,比送我金山都高兴。”端茶送客,从此贼商不相往来。
  说起乔大羽,一说就一大箩筐;因为至今我都闹不明白,他到底是贼是商。
  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没见大报小报都在喊反腐败吗?冥冥中自有天意,该倒霉的时候,谁也逃脱不了;有漏网的,他也得不到善终。
  在我23岁那年,曾经碰上一个算命的,一半脸白,一半脸黑,猫在岗厦的立交桥底下。他的阴阳脸,并非天生异相,而是得了白癜风,白的部分像脱了层漆,露出白底。黑的是原色。这个人至今还在桥底下,翘着山羊胡子帮人看相。
  那算命的曾经给我卜过一卦,说我命格属水,独占花魁,运势来去起桃花,既有桃花运,又有桃花劫,桃花煞;26岁之前克二女,克神神死,克佛佛亡。
  送我四句偈语,让我一生牢记;可惜他的江西口音太重,门齿又漏风,我只听懂第三句,好像是什么“看破红尘入红尘”,其余的就搞不清了。
  对算命人的话,我将信将疑;这是个怀疑一切的时代,连真理脸上都划满问号,更何况是江湖术士?也就是骗几块钱,吃一顿“湖南尖椒炒江西腊肉”罢了。
  算完后,我一笑,扔下十块钱走人。纯粹胡扯蛋,我26岁生日都过了,恋爱对象都不知是哪个,克什么神佛?
  不过,我还是很严肃地给豆子谈了这个话题,说我命带“桃花煞”,已经克死一个女人,不想再克死第二个。
  豆子嬉皮笑脸地道:“吓我?”然后像猴子一样爬到我背上,搂住我的脖子,贴着耳根说:“克吧,克死我也心甘情愿。”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吓不倒豆子,我只好“骗”,说小赖准备改行开公司,让我帮助筹备。一有空就往外跑,不到晚上十二点不回家。
  深圳的夜晚不寂寞,成千上万的男人在外鬼混,靠的就是这一招!特区的“特”就在这儿,撒个小谎无伤大雅。
  豆子是个精明的豆子,知道我在故意躲她,变着法使坏,没事就和阿飘腻到一块,形影不离。还经常打电话汇报,说她和阿飘在某某处。
  “过来玩吧。”她说。同志们,你说那种场合我能露面吗?!
  这一日午后,一场大雨将深圳洗刷得格外透明,地王大厦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像珍珠小溪里的出浴女郎,妩媚中透出清亮。百无聊赖之际,我在书城蹲了三个钟头,从“媾女三十六计”中汲取营养,把有关“示爱秘计”背得滚瓜烂熟,并当场赋诗一首:
  如果地王大厦是俺家鸡窝
  我愿当场下个金蛋
  地王大厦是吗?不是
  所以,我也不能下蛋
  如果我真能下个金蛋
  我愿跟豆子交换
  下得了吗?不可能
  所以,俺也没法交换
  如果阿飘马上出现我面前
  我愿把太阳撕成两半,当成爱的信物,发出爱的誓言
  够得着太阳吗?够不着
  所以,阿飘也不会出现
  写情诗的高手机智中透着幽默,所以在情场上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而我就差了点,酸不溜秋,除了惆怅,就是伤感。
  别说有豆子挡道,就是一马平川地,追妞也要追上三年五载,海不枯石烂。
  古人说的不错,爱之愈切,近之愈怯。上回不是出过洋相么?在19路车上,瞧那没出息的劲儿,连走路都打颤,羞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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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我两手插在裤袋里,任思绪带动脚步,沿着宝安南一路闲逛。
  阿飘阿飘,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无视自己的最爱,和一个酷妞白头偕老?不行,不到最后的时刻,决不轻言放弃。歌里是这样唱的。
  马上去找阿飘。前面有刀山就闯刀山,有火海就下火海。如果被她拒绝一千次,就献上 第一千零一朵玫瑰花。
  拿定主意,昂首阔步往前走,不知不觉到了仨九医院。
  阿飘阿飘阿飘飘飘飘
  仨九医院在深圳书城的后街,靠近宝安路,从书城高高的台阶走下,右拐,再右拐,直走下去就是。
  见过消音式战斗机么?屁股上拖白烟的那种,一侧机翼,飞机在天上划个弧线,一溜白烟。
  仨九医院与深圳书城的关系,就相当于这条弧线,拐弯的白烟。
  现在,这所医院已经不复存在,就像天上的白烟,无声地消散;这块地不知被谁买去,拉起高高的围墙,在搞房地产开发。
  那会儿,仨九医院相当兴旺,从内地招调来大批“医林高手”,柳叶刀的功夫全国一流,就连著名的301医院都望尘莫及。倒也没什么秘诀,医生工资高,允许收红包。
  阿飘在外科病房当护士,相当恐怖,伺候的都是缺胳膊断腿,开膛破腹的主儿。阿飘却干得津津有味,带着甜甜的微笑,慢声细语,热情面对每一个病人。
  她属于“幼儿园阿姨型”,看到小孩睡熟,轻手轻脚掖被角的那种;再加上人长得漂亮,病人暗地里叫她“小甜甜”护士。
  为了“小甜甜”护士,很多住院的不愿出去,没住院的盼着进来,可惜她呆的不是地方,住院至少得割盲肠,代价太昂贵。如果换到内科病房,绝对爆棚。
  医院的大楼为“工”字型,前面是门诊和“院办”,后面是急诊,外科病房在后面一栋楼的三楼。连接两幢楼的,是一条蓝色玻璃钢弧顶的走廊。
  除了当年在北京被人“修理”的骨断筋折,不得不住进301医院外,对这类地方我是敬而远之。有个感冒发烧,头痛脑热,吃两片“幸福”伤风素,挺过去了事。
  从小我就怕打针,小时候到医院看病,看见拿针管的医生,就吓得嚎啕大哭,包括现在去医院验血,针管还没扎到胳膊上,就呲牙咧嘴,浑身汗毛倒竖。
  想不到这回哭着喊着追护士,真是新鲜;有道是人生如梦,事事难料呵。
  我有个很奇怪的想法,真要追到手,两口子吵架怎么办。不用别的,她拿针管晃一晃,我膝盖肯定发软,扑通跪搓衣板上。
  一想到阿飘满脸冷笑,手持针管步步紧逼的模样,我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与我同时上电梯的,还有一个带眼镜的胖妞儿,一个由头至尾包装成护士的胖妞,一身白;我一笑,她以为是淫笑,扭捏半天。叮咚,三楼到了,我彬彬有礼做个“请”的姿势,胖护士羞涩地说:“谢谢。”一跳,跳到了电梯外。
  我追上前,道:“小姐请留步。”
  胖护士似乎早有准备,猛地掉转身:“我叫胡美丽。”她说。
  我一愣,没人要问你的名字呵;旋即明白过来,她以为我是专门搞暗恋的!于是不动声色地赞美道:“好美丽的名字,请问阿飘在哪个病
  房?“
  见我打听阿飘,她顿觉失望,慢慢摇头:“她在三楼,我是五楼的。”这时我才记起,人家摁的是五楼电梯按钮,我把人“请”到三楼干
  嘛!
  阿飘值夜班,五点半到。这是一个护士长模样的大姐告诉我的。
  现在是四点二十分。
  当时这位大姐正在写字,坐在护士值班室里,有模有样,就像外企白领。听说我找阿飘,从下往上打量我,表情严肃,当我是刺探军情的
  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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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干嘛的?”她冷峻得像武侠片中的冰魄神针。
  “我是她朋友。”
  护士长嘲笑地横了我一眼,只顾拿笔在纸上划拉,不再理我。
  “她在不在?”我有些着急。
  “打她电话。”
  “没开手机。”
  护士长站起来往外走:“少来这一套,你们这些个年轻人拿恋爱当饭吃也不分场合,现在是上班时间帅哥!”她一边走一边愤愤地说。
  神了!她怎么知道我找阿飘是为了恋爱?
  “整天泡在医院里也不上班,那天还有个送花的,花能当饭吃……”说着她飘远了。
  看来追阿飘的还不少,我本来就心虚,这回麻烦大了。我像被针捅坏了气门,刚才的热情瞬间消失,戳在办公室门口发愣。
  “喂,怎么还没走?阿飘有男朋友!”护士长溜达一圈回来,冲我嚷嚷。
  “我不是那意思?大姐。”
  听我叫大姐,护士长的口气有些缓和,说:“那是啥意思?”
  “我……我是豆子男朋友,找她有事!”我心一横。爱咋的咋的。
  提起豆子,护士长从上往下打量我,脸上缓缓泛起笑容。看来她们认识。
  她告诉我,阿飘——五点半的班。
  现在还不到五点,时间还有富余。但是,此时热情顿消,心就像在冰箱里冻了一晚上,没半点热乎地方;剖开肚子一看,连血都是冰渣做
  的。
  阿飘的模样人见人爱,全深圳的精英都在追她,我一个当贼的算哪根葱?
  边想,边到了宝安南和嘉宾路的交汇口;以前那儿有个家具店,叫金海马,门口就是公交亭;到了公交亭,看来我该打道回府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心惊肉跳,就像空桶里注入一罐铅。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只在当年毛葳猝死前夕才出现过。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想。正在这时,我看到阿飘。就在马路斜对面。
  她手持紫色碎花布遮阳伞,穿一件粉红的连衣裙,脚步匆匆,顺着嘉宾路往交汇口的斑马线方向走。
  阿飘阿飘。血一下涌上我的头,使我顿时忘了一切;管不了那么多,先搭讪再说。
  我瞄了一眼交通灯,老半天了,还在那儿瞪着红眼睛。
  这就是命运,命运就是这般乖桀。就在我准备横穿马路的时候,一辆载人的摩托车驶进视野,它冲上人行道,急速向阿飘逼近。
  “留心抢包!”职业的预感使我差点叫出声。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摩托车后座上那个人一探身,抄住阿飘肩上的女士坤包;阿飘似有察觉,用手挡了挡。
  就是这一挡,她忽悠一下飞起来,就像风中的羽毛飚起,然后急速下降,石头般砸向交通护栏;只听哗地一声,护栏倒了一片。她手中的
  阳伞风筝般飞向天空……


  那摩托抢到包,停也未停,一溜烟驶上宝安路,消失了踪影。
  我在宝安南与嘉宾路交汇口的斜对面,眼睁睁看着阿飘倒在血泊中。
  阿飘。
  阿飘阿飘。
  阿飘阿飘阿飘阿飘阿飘。
  阿——飘——。我几乎疯了,不顾一切地冲向滚滚车流,耳边响起一串急刹声;左脚跨上人行道,右脚没躲过,被一辆疾驶的出租车命中
  ,嘣地一声,小腿就像被碗口粗细的棒子扫了一下,啪地仰面倒下。
  惊魂未定,我一轱辘爬起身,撒腿就跑,一直跑到阿飘跟前才跪倒。
  腿没事。出租车撞的是我的小腿肚,皮糙肉厚,弹性十足。但是,阿飘却惨了,当场躺在血泊中,人事不知。
  一天,两天,三天……我已经撕下七张日历。阿飘仍然昏迷不醒。
  当我抱着阿飘冲进门诊,一位医生摆摆手:“急诊室。”
  当我抱着阿飘来到急诊室,医生不在。
  当医生被我扯着嗓子吼过来,他说先交费。
  当我去交费,没有现钱要求开支票,他说对不起,本医院还没开辟这项业务。
  当我……
  “阿飘可是你们医院的护士呵。”我说。医生听了这句话,才懵懵懂懂地说:“是吗?哪个科室?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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