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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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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疙瘩,分五处堆放在勒勒车的五个方面。正北朝黑风口方向的那堆干柴,堆得如小山般高,并在五堆干柴下埋放了许多“面鬼”。然后,每堆干柴旁扎了个草人,上边披上衣袍,远看活如一人在火堆旁值班烤火。在草人旁侧,又挖出一个能躲进一个可卧可坐的长条坑。老“孛”安排另五个“孛”,每人手拿猎枪或利器藏身在那坑里,当夜里有人袭击草人时,再从其背后突袭击倒,但必须留活口不得杀人。

天色即将黑下来,老“孛”摆布完毕这奇特的阵势,督促大家抓紧打灶做饭,趁有亮儿吃饱肚子以等候黑夜的来临。

“爸,他们真会今夜袭击咱们吗?”诺民吃着肉粥问。

“差不离。没猜错的话,‘客人’会在后半夜‘三星’偏西的时候出现。”老“孛”铁喜抿一口铁壶里的烧酒,很是自信地回答。“本来他们,等着我们冒冒愣愣地走进那黑风口,两边夹击,想一下子解决了咱们。可我们现在干脆不走,安营扎寨,不急不慌,他们反而会耐不住心痒痒,恨不得马上吞下这块到嘴边的‘肥肉’。再说这边地形平宽,不好白天接近,只能选择黑夜袭击了。孩儿们,你们要沉得住气,平时你们都练过‘孛’功,对付一两个袭击草人时把后背亮给你们的对手,应该不成问题。记住,下手别太重,决不能杀人,杀了人我们可就真不好离开这里了。”

围着火堆喝酒吃肉粥,这六位“特尔苏德·黑孛”和其家眷们,如此这般细细地议论着,合计着,而且有说有笑,甚是安闲自若,丝毫看不出面临大敌的紧张样子。这倒使得躲在黑风口那边树丛的探子,摸不着头脑了。

“黑鹞鹰,夜里你负责保护勒勒车帐篷,万一有人躲过五个‘火哨’靠近帐篷,就开枪。记住,万不得已才杀人。”老“孛”交待。

“是,我听您的吩咐。”黑鹞鹰说。

“诺民和你们三位,负责除正北以外的四处‘火哨’,我管正北大火堆。多准备干柴,火要燃一夜呢。”

“爸,当年你和祖师,怎么通过的黑风口?那会儿,这一带也有胡子吗?”诺民问。

“那会儿是九头狼的父亲黑豹在这一带称霸,我师傅郝伯泰‘孛’威名远扬,他们没敢胡来,再说我师傅施展‘孛’法,让黑豹胡子装满砂枪子儿朝我师傅开枪,那砂枪愣是扣不出火,最后还炸了膛。黑豹服得五体投地,护送我们走出几十里地,哈哈哈……”回想起当年的经历,老“孛”铁喜豪性大发,朗朗笑起来。

此时,夜幕终于降临,大漠呈出一片宁寂。

黑风口前边的这片平坦沙地上,陡然燃起了五堆篝火,在浓浓黑夜中闪闪烁烁,显得诡异奇迷。火堆中,不时可见蹿跳着无数小人,如鬼魅般若隐若现,还叽叽喳喳叫啸有声。

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是,朝黑风口的那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老“孛”铁喜安然站立在火焰中间,身穿法衣,头顶法冠,手里挥动宝剑,而且光着双脚踩着红红的木炭火,嘴里念念有词!

望者胆寒,唏嘘不已。

黑风口这边的密丛中,藏匿着几多匪徒,盯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窃窃私语。

“大当家的,这来者可不是善茬子呀!”有一匪首,向中间另一大头领说。此人一脸黑胡子,额头和脸上有九条伤疤。他就是远近闻名的荒漠大盗九头狼。

“看来不好对付。”九头狼回过身,一把揪住身后一个人的脖领,凶巴巴地问道,“王八羔子,老实说,你引来的到底是啥货?啥路数?”

“大当家的别发火儿,我们旗马队头儿苏山老爷,就是这样向小人交待的,说王爷要抓回那几个逃民,可把他们交给九头狼更省事!就这么着,把小的派出来跟着他们,向大当家的报信儿……这都是实话。”那人小鸡般被九头狼提拎着,颤颤抖抖地诉说。

“妈拉巴子,几个普通逃民,你们王爷和苏山那老贼至于这样下功夫送信儿吗?他们到底是啥来路?”

“小的真不知道,小的只是跑腿儿的,有一句谎话,你就崩了我……”

“去你妈的!”九头狼看出这个送信的探子确实不知底细,一下把他摔出去。

“大当家的,这伙人有点神道儿,咱们又不摸底,可咋整?”那位匪首问。

“别急,老二,”九头狼抬头望一眼天上的三星,若有所思,“到后半夜,等三星偏西,绕过前边的那个施魔法的巫汉,摸后边四个火哨儿,派去八个兄弟,老二,你亲自带队,两个人对付一个,不出声响,逮两个活的回来,老子拷问出他们底儿再说。”

九头狼挑选出八条精汉,如此这般布置。其中有一人,就是库伦旗马队送信的那个探子。

当“三星”偏西的时候,正北的火堆上没有了那位“施法”的老“孛”,他稳稳地静坐在火堆旁,嘴里念咒语,手里拍响那皮鼓,黑夜里格外鬼异。而此时,后边四个火堆旁,都悄悄出现了两个摸哨人影。当他们猛扑那位似乎低头入睡的火哨时,从他们后边突然闪电般跳出一个大汉,抡着杏树重棍,一人一闷棍,把他们击倒在地,五花大绑,死猪一般。

一切如老“孛”铁喜预料的那样。

“老爷子,您老可真是神机妙算,分毫不差。”诺民、黑鹞鹰他们把俘虏带过来,兴高采烈。

“事情还没完,先别松懈。猎枪装上子弹,都在左右两侧埋伏好,提防九头狼一急冲下来硬干!”老“孛”说着,脸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走过去拍醒一个俘虏。

“你们是九头狼的弟兄吗?”老“孛”问。

“哦哦,他们都是,我不是。”这人急急忙忙辩解道。

“唔?那你是谁?”老“孛”奇怪了。

“我是库伦马队苏山老爷的手下人。”他倒老实坦白。

“你跑这儿来,跟土匪一块儿摸我的哨儿?你到底干啥的?不老实说,把你扔进火堆烤干喽!”老“孛”冷冷地说。

“老爷,听我说,我真是苏山老爷的手下,你们逃出库伦的消息传到咱们喇嘛王爷那儿,他就指令苏山老爷立刻带队来把你们抓回去,可当时苏老爷正跟他的七姨太一起抽大烟,懒得动窝,说你们几个不值得派马队兴师动众,就交给九头狼办了吧,就这样把小的派出来,尾随着你们,又送信给了九头狼,我说的都是实话,老爷。”这人为了保命,一五一十全说个清楚。

“你们苏山老爷的马队,跟九头狼的胡子帮是不是早就有勾结?”老“孛”铁喜怒从心起。

“深的情况,小的不清楚,反正苏老爷跟九头狼常有来往,只要九头狼获了大利,总派人悄悄送苏老爷一份儿。”

“警匪一家!”老“孛”铁喜怒斥,“难怪每回全旗百姓捐钱捐物请马队去剿匪帮,都空手而回,白白浪费旗民财物,原来你们早就是一伙儿的!真是该杀!”

“别别,老爷,别杀我,我只是跟班跑腿儿的……”那人吓得哆嗦,跪地求饶。

“九头狼在那边吗?”

“在在,他就在黑风口那儿。”

“他还有多少人?”

“还有十几个人。”

“这几个被抓的人里,有九头狼的‘拜把子’吗?”

“有有,他的二当家黑狐,就在这几个人里。”

“这就好办啦。”老“孛”深思熟虑地说着,让那位“探子”指认出那位二当家的,并带着他走过去,重新站在火堆旁的亮处。

只见他“咚咚”敲响皮鼓,威风凛凛地冲黑风口的方向,喊起话来。

“九头狼,你听好了,你可输了第一招儿!”

那边毫无动静。

“九头狼,你看看这人是谁!”老“孛”把二当家的往前推了推,“你的拜把子二当家的黑狐,还有六七个兄弟,全都落在我手里,你还缩着头不出来说话吗?”

黑风口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燃亮起几个火把,走出一大汉,向这边答话。

“你老兄倒是手脚利索,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我的弟兄们,佩服,佩服。你们到底是啥来路?还真有点本事!”九头狼变得心虚,口气不敢太狂。

“不瞒你说吧,你我俩小时还真见过一回,也是在这黑风口,不过那会儿,你老子黑豹劫道儿,我师傅带我闯关!”

一阵沉默。显然,九头狼在绞尽脑汁回想几十年前的往事,一生喋血生涯,劫道杀虐无数次过往行人,他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让我提醒你一下吧,那次你老子黑豹的猎枪扣不出火,炸膛,差点炸瞎了你老子的眼睛,记起来没有?”

“啊?!你是‘通天孛’郝伯泰大师的徒弟?!”九头狼终于惊呼起来,口气也一下子变得热乎异常,“难怪老哥这么大本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弟有眼无珠,你老哥早点明了大号,不就没有这码子误会了嘛!”

“哈哈哈……我的名气哪有师傅那么大,谁知你九头狼给不给面子?再说,也不知今天办事儿的是哪路人马,所以老夫只好设计抓几个活口儿再说了。”

“小弟认输,你老哥啥打算?是不是到小弟寒舍喝几壶辣水儿?”九头狼豪爽地邀请。

“我们急着离开库伦王爷的地界,喇嘛王爷要灭咱们这些‘孛’,不好久留。有缘来日方长,到时再痛饮你的酒。今天你老弟真给老夫面子,那放我们过去,我将感激不尽。你的弟兄,我一根汗毛也没伤,我这就放他们过去。”

“老哥你真客气,我哪能得罪父辈时结交的朋友!我还感谢你老哥手下留情,没伤害我那帮瞎了眼的弟兄们!那我在这儿烫酒为你老哥送行!”九头狼粗犷地大笑着,答应铁喜老“孛”要求。

诺民、黑鹞鹰等人围过来。

“老爷子,九头狼的话可信吗?别落进他的套儿!”

“到了这会儿,不信也得信。我想他会买账的,干他们这行的,讲究的是‘信义’二字,当那么多手下弟兄说出的话,哪能出尔反尔,以后怎么在黑道上混?放心,就是他变卦,我也有制服他的手段!”老“孛”十分有把握地说着,同时抬头向东方看了一眼,此时东边茫茫地平线上,呈露出一条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正要放射。

“天快亮了,你们去准备启程,拔营套车,弄灭火堆。”老“孛”铁喜安排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等东方大亮太阳将升起的时候,老“孛”铁喜骑着马,带领着他的勒勒车队,旁边陪着二当家黑狐等人,缓缓向黑风口方向走去。

那个阴森森黑洞洞的黑风口,张开硕大的黑口子等候着他们。强劲的风沙又从那里“呜呜”吹出来,大漠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哈尔沙村的村部,如同集市。

全村几百号老少妇女,几乎一个不剩地全集中在这里,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孩子找娘吃奶,男人们围过来凑热闹,还有的女人一见穿白大褂的打针就晕,挣扎着往外跑,她的男人和亲友从后边围追堵截,弄得鸡飞狗跳。

这下忙坏了由旗、乡两级医院组成的医疗组的医生们。给这些“疯”女人们先是检查身体,然后打镇静剂吃些镇静药,不是挨检查打针的女人受罪,而是这些文弱的白脸医生们遭难。有的死活不让听诊器塞进怀里,有的却大方得反摸你的脸蛋或裤裆,而有的一打开衣扣儿就一股汗臭臊味儿扑鼻,直让你恶心想吐,恨不得转身就逃离。

而围观在门口窗外的老爷们儿们,却议论开了。

“嗬!狗日的,让这些白褂们可占了大便宜!”

“可不!咱们全村的女人,叫他们摸个遍!”

“妈的,你看那戴眼镜的小白脸,把手伸得多深!那小娘们儿还一个劲儿乐,赶上她过瘾了!”

“就数村东郑三炮的新媳妇还知道脸红,死活不解开衣服,那小白脸只好隔着棉袄听诊,哈哈哈……除非那小娘们儿的心脏,像砸夯一样大动静!”

“哈哈哈……”

男人们无拘无束地、放肆地议论着,说闹着。卫生局刘局长无奈之下,找村长胡大伦交涉。

“去去去,都回家去,这儿没你们老爷们儿的事!”胡大伦轰这些嘴巴损的男人们。

“大村长,咋没我们的事?我老婆可在里边!”有的起哄。

“我老婆也在里边!谁还抢了你那臭娘们儿?”胡大伦训斥。

“那没准儿。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我那老婆可金贵!谁像你的,好像谁摸都行!”起哄者说完就开溜。

“混球!”胡大伦从他后边骂一句,然后好说歹说把这些男人们都轰走了。

这时,派去叫杜撇嘴儿的小伙子回来,向胡大伦报告说杜撇嘴儿来不了。

“咋了!她敢不来!”

“趴窝儿了,发烧!”

“‘大仙’还得病?保准是装熊!”胡大伦回办公室,向古旗长汇报此情况。

古治安正和赶到这儿来的哈尔沙乡的乡长刘苏和谈着话。

“走,她不来,那咱们去瞧瞧她。‘狐仙’的事儿,是她搞起来的,此人要好好教育教育。老胡,你去叫个大夫,一块儿去。”古治安站起来,和刘乡长等人往外走。

古桦捅了捅旁边的白尔泰说:“咱们也瞧瞧去!”

“古旗长没叫咱们……”白尔泰犹豫。

“嗨,你真木,这有啥呀,下乡工作,要积极主动,再说这杜撇嘴儿,过去当过萨满教的‘列钦’巫女,正是你要调查的对象哩!”

“是吗?那咱们去!”白尔泰和古桦一起走出屋,跟上前边的古旗长他们。

“你可真是你们主任的好参谋,愣把人家给拉来了。”古治安回过头,向他妹妹逗着说。

“那当然,这叫开展工作,是吧,白老师?”

“嘿嘿嘿……是,是。”白尔泰也笑起来。

当他们一行人,快走近杜撇嘴儿那两间旧土房时,有一小孩儿飞跑过去报信儿了,只见有两三个年轻妇女匆匆忙忙从那两间房走出。胡大伦说:“这老巫婆,还在招人搞活动!”

屋里,门窗堵得严严实实,大白天在里边也黑咕隆咚,灶口祭燃着糠秕子之类的“避邪物”,烟气腾腾,呛人嗓子。柜子上点着一盏油灯,里屋门的上框部,吊挂着五色布条儿幡旌,地上抛撒了不少高粱和谷粒儿。古治安他们进屋时,有一老年妇女正从西墙上摘下一张图,急急忙忙卷巴着。整个屋里阴气森森,充斥着邪门歪道的各种气味,好人进这屋也抗不住打冷战。

“这是在搞啥乱七八糟的!鬼鬼气气,神神道道,你就是杜撇嘴儿吗?”古治安忍不住大怒,冲那位卷图的老妇女喝问。

“俺不是、不是‘杜大……仙’,啊杜大姐……她在那儿躺着呢。”吓得那个妇女打一哆嗦,赶紧往炕上指了指。

土炕角躺着一人,身上蒙盖着厚棉被,上边又压了一件羊皮大衣,缩成一团。听见来人,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额头上扎着一条红布带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脖子上,脸颊上两个颧骨那儿绯红绯红,而一双绿豆似的圆眼睛贼亮贼亮地闪动着,看人似刀子般扎个透。一见来人,嘴里边哼哼唧唧呻吟开了:“我要死了,我脑袋疼死了……”

古治安盯一眼炕上的杜撇嘴儿,继续追问那个老妇女:“那你是谁?在这儿搞啥名堂?”

“我、我、我没搞啥名堂,我是邻居的包婶儿,杜大……姐生病了,来看看她……”这位姓包的老妇女支支吾吾,把手里的那张图往身后藏了藏。

“不要掖掖藏藏的了,把那张图给我看看!”古治安说。

“哦,不……”那女人还往后缩,胡大伦走上前,愣是半抢半夺地从她手里拿过那张图,递给了古治安旗长。

古治安摊开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图。

“果然是所谓的‘狐大仙’像,我见过,我家老太太‘请’的那张跟这一模一样,看来这像是母图了,全照它描的!”古治安把那张图传给别人看,自己走向炕边,冲杜撇嘴儿说,“你生病啦?得的啥病?医生,给她检查检查,先瞧病,再问话。”

跟来的那位医生按照旗长的吩咐,开始给杜撇嘴儿查病。古治安又叫胡大伦把遮挡窗户的布毯子撤掉,灭了灶口的燃物,这下屋里亮堂了许多,空气也清新了不少。这会儿,那位医生向古治安报告说:“她没啥大病,看来主要是神经性的头疼,心率很快,血压偏高,心血上冲,中焦堵塞,大脑处在极度亢奋状态。打一针安神类的镇静剂就好。”

“这都是‘狐大仙’附体下凡瞎折腾的结果!现在,自个儿倒收不住了,哈哈哈,害人害己!先给她打一针吧。”古治安说。

“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杜撇嘴儿往被窝里缩,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神情异常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显得很恐怖的样子。

“你怎么了?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医生见杜撇嘴儿神色有异,赶紧安抚着说。

“不不不,你们走开!走开!”杜撇嘴儿越发地厉害起来,“呼”地坐起来,用被子包裹着身体,似乎害怕着什么,缩到墙角,身上哆哆嗦嗦,眼神闪烁不定,很是不正常,失去常态地“吱、吱”尖叫。

“她这是怎么啦?怎么像是狼狐般地尖叫?”古治安等人也感到十分怪异。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位医生手里拿着注射器,站在炕边,眼睛盯着杜撇嘴儿,“好像也不是装出来的,神经似乎失去控制了,这好像由于受外界什么一个大刺激后造成的,弄不好她会疯的……”

“村里娘们儿犯魔症病,都跟她这个样子差不多,过一会儿还会疯哭疯笑哪。”胡大伦在一旁看着,很有经验地说道,“她本来有一套,这两天没传上那病,所以村里人信她,看来还是没躲过去。道行终是不行啊!”胡大伦幸灾乐祸般地感叹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也被什么‘狐狸迷住’了?”古治安追问。

“可不咋地!”胡大伦觉得不对,赶紧打住,“呵呵呵,我的意思是说,呵呵呵,村里娘们儿犯病,都这个德性……”

这时,杜撇嘴儿突然尖声笑起来,声音刺耳,“格格格……”一串儿一串儿地狂笑不停,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那花白的一头乱发都披散到脸上胸前,显得十分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她又“呜呜呜”号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好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得那么哀婉凄楚,抽抽咽咽。

“快给她强行打镇静剂!”古治安命令。

于是,胡大伦、刘乡长还有古桦等跳上炕,抓胳膊的抓胳膊,按腿的按腿,医生撸开她衣袖,露出她那只瘦得麻秆似的手腕,把那剂镇静药强行推进去。

“你们要毒死我!要毒死我!我不打针!”杜撇嘴儿拼命哭叫着,挣扎着,像一只困兽龇牙咧嘴。

打完针,人们从炕上跳下来。杜撇嘴儿抚摸着手腕,双眼盯着那打针处发愣,嘴里疯疯癫癫地不知在叨咕什么。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的神情安稳了许多,不再哭闹了,虚脱般地靠墙角瘫坐着,微闭上眼睛谁也不睬。

“杜其玛,杜撇嘴儿,你听好了,”胡大伦这会儿跟她说起话来,“今天,咱旗里古旗长和刘乡长都上你这儿来了,领导上要有话问你,你可要照实说,听明白了吗?”

杜撇嘴儿眼睛翻了翻,看一眼胡大伦,不搭腔。

“杜其玛,你刚才怎么了?你自己知道吗?”古治安问。

杜撇嘴儿依旧不答话,闭着眼睛。问了三遍,仍不回答。

刘苏和乡长来气了,提高了声音威胁说:“你不说话,那好,先把你押到乡派出所收审再说。你搞了这么多迷信活动,闭口不说就想完事了?”

一听“押到派出所”,她急了。

“别别别,别抓我,我说,我说……”杜撇嘴儿终于开口说了,“刚才,我迷糊了一阵儿,啥也不知道了,你们刚进来那会儿我还明白,一听打针我一害怕,就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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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你被啥吓着过?你遇过啥可怕的事?”医生在旁边问。

“对,对,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当时吓得我魂都出来了。”杜撇嘴儿的眼睛充满恐惧地闪动起来,似乎不敢回想那事。

“你遇见啥了?”医生问。

“还能是啥,就是那只‘鬼狐’呗……”杜撇嘴儿心有余悸地低声说,接着不吱声了。

“鬼狐?”

“啥鬼狐?你也遇见了那只狐狸?”胡大伦问,“到底是咋回事?”

“唉,都怪我自个儿好奇,跟踪了那个小娘们儿……”杜撇嘴儿叹口气,接着说起下边一段她经历的怪事。

昨晚睡觉前,她出屋解手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野兽嗥叫。那尖尖的刺耳长叫声,是从村西北的铁家坟地那边传过来的,她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没有过多久,她便看见有一个人影向村西北方向匆匆走去。她好奇,暗中追过去,发现那人原来是铁家儿媳妇珊梅。本来,前一天从坟地回来后,她见珊梅已中邪,神志不正常,这会儿见她天黑了还往坟地那边跑,她更是万分奇怪,于是悄悄地一直跟踪珊梅而去。这时候开始,村里的妇女们也骚动起来了,“呜哇”乱叫。她并没去理会那些,一直跟踪着珊梅,她到了铁家坟地中的那棵老树附近。月光下,她发现珊梅神情恍惚,脸色苍白,身体还摇摇晃晃的,就像是梦游一样,心智不清。这时,她和珊梅都看见了那只兽——银狐。只见它用后两条腿直立在雪地,仰起尖嘴,冲天上的一轮清月凄厉地嗥吠,还不时在雪地上跳跃舞动,犹如一位美丽的舞蹈演员。当这只银狐吠叫时,有一股奇异的强烈刺鼻的臊不臊香不香的气味,弥漫了老树周围。她闻到这股气味时,浑身激灵了一下,神志开始迷糊起来,就像前日遇见中邪的珊梅目光时产生的那种感觉。她吓得赶紧咬破舌尖,喷出一股血沫儿,才稳住神儿,不过那个珊梅可不一样了,她随着银狐的动作也在原地舞动起来,嘴里还低声哼着曲儿,“格格格”笑着。她不敢再呆在这儿,自己的心里也一阵阵犯迷糊,正要转身离去时,便听见了一个人从远而近的脚步声。她看见老铁子出现在老树前的雪地上,举起猎枪朝那银狐瞄准。“砰”的一声响,雪地上打得冒烟儿,可那只银狐一闪就没影了,而这边呆头呆脑跳舞的珊梅却哭喊起来:“我的腿,我的腿!”她也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鬼怪事和开枪的事吓得没了魂儿,瘫在地上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过来,老树下也不见了狐狸和老铁子的影子。那位可怜的珊梅却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悄悄爬过去,摸摸胸口,还有热乎气儿,赶紧推摇她想把她弄醒,可没有成功。出于好心,她半拖半扛着这个受伤的女人,费力地往村里的方向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把珊梅弄回村里,怕沾事儿,她把珊梅送到她家门口就悄悄走掉了。这时她也听见苏醒的珊梅在哭叫,正在到处找媳妇的铁山也发现了珊梅。经历了这场可怕的事,她就变得现在这个样子,一遇到什么刺激的事儿就出现“魔症”的状况,而她自称这是“狐仙附体”,继续蒙哄村里人。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古治安半信半疑地问。

“有一句假的,你们就抓我押大牢!”杜撇嘴儿撇撇嘴,发誓赌咒。

“还真有点邪性,啊?你说怪不怪,难道狐狸真会迷人?我不信这一套!医生,你说,医学上能说得通吗?”古治安询问。

“这……”那位医生也犹豫着,“民间是有这一说,尤其北方和东北地区,解放前非常盛行这些东西。至于,医学上嘛,我没看到过确切的科研资料,不过有一家读者文摘之类的报刊,转载过西方的一篇文章,说狐狸身上能放射出一种气味,这种气味对某些神经衰弱的女人产生紊乱神经作用,诱发歇斯底里病症。不知道这条消息可靠不可靠,有没有经过科学试验。”

“噢?有这事?”古治安觉得新奇,思索着说道,“先不管它了,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儿。刚才杜其玛讲述的情况,我们再找老铁叔核实一下就清楚了,冒出了一只老银狐,把整个哈尔沙村给搅翻了天,加上‘杜大仙’的推波助澜,全村没有了人的浩然正气,都成了鬼狐天下!这成何体统!杜其玛,我在这儿严肃地告诉你,从现在起,不许你装神弄鬼当什么‘狐大仙’骗人了!听见没有?”古治安口气非常严厉。

“是,是,我再也不敢闹了,闹得我自个儿都沾上了……”

“也不许你向村里人再卖什么‘狐仙像’!如果我们发现你还在搞这些鬼名堂,毫不客气,先抓你坐大牢,押几年!”

“是,是,是……”

“你先养病吧,这事儿还没完,等你病好了,你再到政府那儿,说清楚装‘大仙’卖‘狐仙像’的全部经过。”古治安转过身,向刘苏和等人说,“咱们走,老胡,你去召集全村的党员和村干部到村办公室开会。老刘,你们乡党委也要来几位主要领导。另外,老胡,你派个人把老铁叔找来。”

胡大伦从古治安那张严肃而紧绷的脸上,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妖精!我是妖精!格格格……我是狐狸精!格格格……”

哈尔沙村的冒黄土的村街上,传出一串尖利刺耳的疯笑声。随着,在驴打滚的灰堆旁,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敞胸露怀的疯女人。她是珊梅。本是神经受刺激有些不正常,又遇众村妇嘲讽辱骂,她那脆弱的神经完全崩溃了,跑出村部办公室,经风一吹,她那颗迷乱的心更散了。诱发出更严重的神经错乱症。

“我是狐狸精!你知道不?格格格……”她揪住一个上学的女孩子书包不放,非让人家承认她是妖精。

“放开我的包!阿姨,快放开我的包,我要迟到了……”那女孩儿吓得快哭出来。

“我真是女妖精,狐狸精啊!你可要记住,黑夜里出来吸人血!格格格……”珊梅两眼贼亮,双颊通红,张牙舞爪地“吱吱”学兽叫。

“哇!……”那女孩儿丢下书包就哭着跑。

正这时,白尔泰和古桦要去村里的老喇嘛吉戈斯家,路经这里看见了这一幕。

“珊梅!你怎么了?”白尔泰走过来。摇晃一下珊梅的手臂,“你镇静点,不要胡闹!”白尔泰昨夜见过她的疯态,见她现在又犯病,向古桦介绍她的情况,并说:“咱们先送她回家吧,改日再找吉戈斯老喇嘛。”

“好。”古桦也同情地说。

“小女孩儿,回来!把书包拿走,到学校告诉你们铁山老师,就说他老婆病了,叫他快回家!”白尔泰叫回那个哭跑的女学生。

“我是妖精!格格格……你们也是妖精吗?”珊梅乜斜着迷乱的目光,问白尔泰他们俩。她已认不出白尔泰。

“是,是,我们也是妖精,大家都是妖精,咱们先回家,好不好?妖精也有家,妖精也得回家哟……”白尔泰顺着她劝哄,显得很耐心。

“妖精有家,妖精回家喽……”珊梅倒是很听白尔泰的话,顺从着他的意思,被二人夹扶着往家走,不再争闹。

“她还真听你的话,这一转眼,我们都变成‘妖精’了。”古桦向白尔泰挤挤眼,嘿嘿乐。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病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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