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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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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王爷们变着花样的迫害!”

老“孛”长叹一声,眼泪顺着他那黑红的脸颊静静流淌下来。十三“孛”们相互抱头痛哭一场,然后相互安慰和祝愿着,各自回奔各自的家园去了。从此这些“神孛”们在草原上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永远地流散于民间了。时至如今,再没出现公开亮出“孛”的旗号,行走草原的“孛”师,然而,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库伦旗的下养畜牧村、白音花村等地突然兴起了一群跳群唱“孛”的安代舞的风气,受到政府扶持,作为蒙古族民间舞蹈来整理发掘,当时的内蒙古自治区主席乌兰夫题词鼓励,他的女儿、当时哲里木盟副盟长云署碧,亲自到下养畜牧村蹲点,挖掘“孛”的安代舞的唱跳方面的已埋没多年的历史资料。很快,安代舞风及全内蒙古草原,作为优秀的民间文艺,保存和发扬在广大的蒙古民族中间。历史证明,植根于民间的“孛”教文化,不是一场大火和一场刀剑便能烧杀歼灭的。那些上千个被烧杀的“孛”的亡灵,知道这一结果,应在九泉下含笑了。同时,近些年来,草原上的蒙古人中间,不时冒出一些神奇的亚斯·别拉齐(接骨神医)、乌吉耶齐(占卜神手)、额木齐·道木齐(蒙医及助产婆)以及蒙民至今保留的祭敖包、祭天祭地等等习俗,都与“孛”教遗传有关,是“孛”教的新一种形态的表现。毕竟“孛”文化与蒙古族的诞生和发展息息相关,是本民族的文化,不是外来的,不是为了某种需要而人为弘扬的宗教。

铁喜老“孝”领着小孙子铁旦,和师弟门德“孛”匆匆赶回镇上租住的旅店,算清店账,携带好一同来后被烧死的另几位“孛”的遗物,然后三人骑上快马,飞速驰出乌力吉图镇。

他们星夜回村,铁喜和门德商量好,分头收拾家物,准备一同搬离达尔罕旗,远走他乡,去投奔大东北的呼伦贝尔草原。

三天之内,他们变卖家产,会合在一起,赶着几辆帐篷车走出村子。

在村外的路口,一位骑者正飞速而来,认出他们之后,这位骑者滚下马鞍,跪在门德“孛”的车前,哭诉道:“门大叔,快救救老嘎达吧……”

门德在车上往下一看,原来是老嘎达孟业喜的女人梅丹其其格,她风尘仆仆单骑奔来报信,他急问:“出啥事了?快站起来说!”

原来,老嘎达孟业喜随老梅林甘珠尔,护送达尔罕王爷的母亲老福晋太太去库伦大庙朝圣后,回来路上遇上土匪抢劫,老梅林甘珠尔枪战中中弹身亡,老福晋太太被土匪绑票拉到琼黑勒大沟①。老嘎达单人独马身负重伤闯出土匪包围,前来王府报信儿,结果被恼怒的王爷大骂一通关进了大牢。

“天意,真是天意。老嘎达还是应了我那都尔本·沙的占卜,血光之灾呀!他能留一条性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铁喜老“孛”摸须长叹。

“师兄,这可咋办?咱们得想办法救出老嘎达呀!”门德焦灼起来。

“袭击他们的土匪报出名号没有?”铁喜问梅丹其其格。

“听说叫啥九头狼的胡子队,我去探监时老嘎达讲,那个老胡子枪法极准,人又凶狠……”

“九头狼?”铁喜老“孛”一声惊呼。

“师兄,知道此人?”门德问。

“九头狼是我干爷爷!他还送我一把宝刀哪!”小铁旦在车上欢叫起来,旁边的他爸爸诺民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左右顾盼。

铁喜老“孛”摇头苦笑:“九头狼是我们来达尔罕旗的路上,在黑风口结交的一个朋友,他也带人劫过我们,后来慑服于我的‘孛’功阵法和咱们师傅当年的威名,结交成朋友,还认了小铁旦为干孙子。要是真的是九头狼,这事还有转机!”

“铁大叔,求求您,一定要救出老嘎达,我愿捐出我的所有家产!”梅丹其其格“扑通”一声,跪在铁喜前边,哭泣着哀求。

“快起,快起!你也不要这么说,以我们和老嘎达的交情,哪能见死不救!放心,咱们一起想办法,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梅丹这才疑惑地问。

“我们准备逃难,远走呼伦贝尔草原。”

“唔,那正好,干脆先都住到我家去。我们家单门独院住在敖来毛都,离附近村子都有三五里路,别人不会知道你们的行踪。”梅丹是位干练果断而很有主见的女人,马上做出决定邀请他们。

铁喜老“孛”看看门德,考虑片刻说:“也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只好打扰府上了。”

于是,他们回转车头,由梅丹其其格骑马引路,直奔老嘎达家居住的敖来毛都草甸子。

这是一片地势较高的草甸子,有三棵长得粗壮又高的胡杨树,老远看去非常显眼。七八间土房,房后是牲畜栏,房子前边三里处呈现着两面小湖,中间由稍高的坨包隔离开,被称为“二龙戏珠”,据说有位阴阳先生看了此处后,曾说这一带有风水,要出惊世人物。

老嘎达兄弟三人,两位哥哥都分出单过开门立户,按照蒙古族的习惯,这里老宅子和大多财产留给小儿子与老人过生活。老嘎达的父亲已经过世,他自己又成天忙活在王府当差,家里只有老母亲和新娶的媳妇梅丹其其格照料。他们还算是中等富户,牲口群雇用牧人放牧,按季节还雇人种些糜子。老嘎达曾娶过两房妻子,第一个因产后风而死,第二个肚子疼,婆婆给她找来大烟土吃,结果给吃死了。梅丹是老嘎达娶的第三位妻子,老人们说老嘎达的命硬克妻,必须遇上相当命硬的女人才能站得住,这才看着八字,从老远几百里外的达尔罕旗东部敖日木屯子,娶来了合适人选梅丹其其格。梅丹人长得漂亮,又能干聪明,很快获得婆婆喜欢,也在附近一带出了名,帮助婆婆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条,顺顺当当。

她把铁喜、门德两家人分别安顿在东西两个厢房,又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一边商量搭救老嘎达的办法。

“‘九头狼’陶克龙是专劫富人大户、看不惯王爷们卖地开荒的有名儿的侠盗‘胡子’。这次他是冲达尔罕王爷来的,要不是老嘎达小兄弟挟在里边,我老朽对他这次袭击达尔罕王老福晋,拍手称快!大出了我胸中的恶气!我也恨不得为那么多被烧死的蒙古‘孛’兄弟,向达尔罕王爷讨还血债!”铁喜老“孛”放下酒杯忿然而说,“当然,为了救出老嘎达,咱们还得把脑子动在救出老福晋安全回来这点上,跟达尔罕王爷的这笔账,放在以后再说了。”

“这事儿还得求你老铁大哥出面周旋了,我和儿媳都是妇道人家,有啥能耐?花费钱财方面,你老铁大哥尽管吱声,我们尽全部家当做准备。”老嘎达的老母亲,也是个懂得事体的女人,好酒好肉招待客人,说话也很有分寸。

“师兄,是不是你亲自出马,去一趟琼黑勒沟儿?”门德笑笑说。

“琼黑勒沟是肯定要去的,九头狼也肯定给老朽一个面子的。问题是我们把人救回来了,达尔罕王爷还拿老嘎达保护老福晋不力、失职为由,不放老嘎达怎么办?”铁喜老“孛”不无担忧地分析。

“那简单,让老嘎达叔叔去救出那个老福晋不就得了!”小铁旦在一旁随口说出。

“着!还是我的小孙子,说到爷爷心坎儿上了!”铁喜老“孛”摸摸小铁旦的头,呵呵一乐,“我有主意了,梅丹侄媳明天去探监转告老嘎达,让他向达尔罕王爷自告奋勇请求,有办法救回老福晋,嗯,就说老嘎达有一家亲戚在奈曼旗,跟出自奈曼旗的九头狼是世交,有把握不费一枪一子儿救回老福晋。我想达尔罕王也不会有啥良策,肯定会放出老嘎达去试一试的。”

“好!这主意高!只要老嘎达送回老福晋,那还是有功之臣,达尔罕王还会犒赏他哩!”门德高兴地支持师兄的主意,老嘎达的老母亲抱起小铁旦亲个没完,夸他聪明,还赏了他好多好玩的沙格、咕日耶等草原儿童喜欢的玩艺。

第二天,梅丹其其格依计行事,去牢里探望丈夫老嘎达孟业喜,转告了铁喜老“孛”的主意。老嘎达心领神会,等梅丹离去之后立即喊来牢卒要求见王爷,表示想出了救老福晋的良策。

那位愚鲁肥胖的达尔罕王爷,这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为救回老母亲而伤透脑筋,焦虑万分,摔碎了无数茶杯酒碗,罚打了所有丫环侍从,骂得旗里其他官差老爷们狗血喷头,灰头土脸,仍旧无计可施。而且,那个大土匪九头狼,已经捎过话来了:本来“绑票”老福晋,是出于敲诈达尔罕王丰厚的赎金这一目的,现在也不图这笔赎金了,而是要拿老福晋点“天灯”,祭奠那些被达尔罕王爷他们烧杀的上千名蒙古“孛”的冤魂,因为九头狼的有些当“孛”的朋友和亲戚,也在被烧杀的上千名蒙古“孛”当中。点“天灯”的祭奠日,定在烧灭蒙古“孛”的第四十九天上。这一下整个达尔罕王府炸窝儿了,达尔罕王又气又恼又怕,想派兵武力征讨吧,旗里已无精兵强将可派出;向兄弟旗王求援吧,谁还为他的私事两肋插刀派出旗官兵增援,再说,那琼黑勒沟,本是远近闻名的杀人越货的地方,一个近百里长、里边长满上千种原始森林和野生植物的野沟,别说几百名旗兵,就是上万人马开进去,也不一定能搜索到土匪老窝儿。这一下达尔罕王爷六神无主了,就拿管旗章京韩舍旺开骂出气,都怪他出馊主意坏点子,让道格信疯王烧灭了上千名“孝”,结果现在他老母亲为此事要付出老命叫土匪点“天灯”。

正这时,牢卒传来了那名关进大牢的马队小队长孟业喜的求见请求。王爷吩咐带孟业喜来见。

老嘎达孟业喜见了王爷,如此这般地说一通,并说王爷若不信,可以派一名可靠的官爷随他一同去见九头狼,也监督此行。达尔罕王一拍巴掌,夸奖老嘎达的自告奋勇,答应真的救回了老福晋,定有重赏绝不亏待,接着立即手一指那一个劲儿往后缩的韩舍旺说:“你去!你陪孟业喜去见九头狼最合适!”

韩舍旺身上一激灵,脊梁骨那儿发凉。当初是他挤对人家甘珠尔老梅林,护送老福晋去库伦大庙,送了命,没想到轮回无常,报应今日落到自己头上了。

“王爷,老臣……老奴才……身体……身体不好……是否另派另派……”韩舍旺管旗章京,一个劲儿擦着额上的冷汗,嗫嚅着。

“派谁?谁还比你更合适?事情是由你的坏点子引出来的,你要是不去救回老福晋,本王爷要先砍了你的狗头!”达尔罕王爷火了,一拍茶案,大骂而起。

“是是,老奴才去……老奴才去,王爷息怒……”韩舍旺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下跪表态,收回了推脱不去的想法。

老嘎达在一旁暗暗冷笑。他是个聪明人,用这一石二鸟之计,既可让王爷对自己放心,又可让这个老狐狸韩舍旺受受这趟罪。

在王府大门口,临别时老嘎达对韩舍旺不冷不热地说:“韩大人,我回家准备一下,先联络联络我家那位亲戚,约定了出发的日子,再通知你韩大人。”

“你小子耍啥鬼点子,你只不过想金蝉脱壳,还找我老夫给你垫背!你这是想着给你们那甘珠尔老梅林出气,徇私报仇!”韩舍旺恶气恶声地骂道。

“大人说话可小心点,别让王爷听见了,这都是为了老福晋的安危着想,小的并没想什么‘金蝉脱壳’,一心就想救回老福晋立功赎罪!”老嘎达朗朗高声回敬韩舍旺章京,吓得他赶紧挥挥手,回头看看王府门口的卫兵,悻悻地转身而去。

老嘎达回旗兵马队驻扎的兵营,骑上自己亲爱的战马黄骠马,迅速赶回敖来毛都的家院。

铁喜、门德以及家人见他脱离牢狱之困,安然回来,都欢喜不已,摆上酒宴庆贺一番。

老嘎达恭恭敬敬地给铁喜老“孝”敬上一杯酒,并下跪磕头说:“小侄儿多亏铁老伯帮助,今日才脱离牢狱之灾。想当初,也是铁老伯给小侄儿指明了道儿,遇九头狼时,只受皮肉之伤平安而回,不像甘老梅林命丧黄泉。铁老伯对小侄儿有再造之恩,受小侄儿三拜九叩之礼!”

“请起,请起,贤侄儿如此大礼,实在见外,我们这都是一个字:缘。哈哈哈……”铁喜老“孛”仰脖儿饮尽老嘎达的敬酒,扶老嘎达起身后又爽朗而说,“贤侄儿赴库伦前,老朽给你占都尔本·沙之卦,最后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若是贤侄儿当时置身事外,躲过那血光之灾全身返回,定有更大发展,前程无量。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来临,还望贤侄儿不要错失良机!”

“全凭老伯指点,小侄儿心里有数。”老嘎达说着,接着给门德、诺民等人敬酒,表示谢意。

“老嘎达叔叔,九头狼是我的干爷爷,我陪你一道去,肯定马到成功!”小铁旦学着大人的样子,豪爽地拍胸而说,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酒宴后,铁喜与老嘎达等人详细商量起此次行动的细节来。铁喜称赞老嘎达,找一个垫背的韩舍旺一同去,非常之好,到时可以把这老狐狸交给九头狼出气,甚至交换老福晋,让他倾家荡产赎老命。另外,要王府准备一套厚礼,让他们带去送九头狼,铁喜拿笔写出具体礼单:草原骏马九匹、奉天府购进的杭浙丝绸九匹、洮南府酒窖老白干九缸、科尔沁肥羊九双、科尔沁黄牛九双、奉天府造老枪九双(每支配一千发子弹)等等。接着拟定,铁喜老“孛”只带着老嘎达和王府监督韩舍旺,押着礼品前往,其他人都不必去,可小铁旦哭闹着非要跟着去见他那九头狼干爷爷,铁喜老“孛”没办法,一想让他去调节一下气氛也好,就答应了他跟去。礼单送到王府,达尔罕王爷救母心切,礼品中除九双老枪和子弹让他心疼之外,其他都是九牛一毛,不在话下,很快按数儿备齐礼品,通知老嘎达和韩舍旺出发。

铁喜老“孛”择一吉日,和老嘎达、韩舍旺、押送礼品的五六名侍从,以及接老福晋的红顶帐车一辆,悄悄向西南二百里之外的琼黑勒大沟儿出发了。刚一见面,韩舍旺对铁喜老“孛”似曾相识,心有疑惑地打量着说:“这位仁兄,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老嘎达的一位远亲,跟九头狼是故交。说你我相识嘛,贵人多忘事,大人应该记得前些天你们搞的‘烧孛比赛’。”铁喜老“孛”不卑不亢,气宇轩昂。

“唔,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十三‘孛’中的领头‘孛’!叫、叫啥来着?”韩舍旺心中更是惊悸不已,收敛起乍开始的那股狂傲之态。

“草民叫铁喜,这次全都是为了老福晋安危,豁出老脸去碰碰九头狼。要不是老嘎达贤侄儿对王爷的耿耿忠心感动了我,我老朽根本无心蹚这趟浑水的。我们这些当‘孛’的,现在啥心情,韩大人想必心里也清楚。”

“唔唔,铁大师肚子里能撑船,胸襟豁达,不计前嫌为王爷效劳,事成之后,王爷不会亏待大师的。”韩舍旺深感这趟差事荆棘艰险,凶多吉少,自己又落入这位心怀大仇的神“孛”手掌,只好满脸笑容地奉承着铁喜。

“还望韩大人,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给咱们留一条活路,草民就感激不尽了。”

“言重,言重,铁大师的安危我韩某包了,放心吧。我韩某交定你这位‘神孛’朋友了!”

其实,往后的风云岁月中,韩与铁恰恰势不两立,搅起了科尔沁草原上的血雨腥风,谱写了一段惊天动地的历史。

且说铁喜老“孛”一行,晓行夜宿,日夜兼程,好在铁喜“神孛”的威名远扬,一般宵小不敢染指打他们主意,五六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琼黑勒大沟的边界地带——一个叫甘旗卡的小镇子落下脚。铁喜想好,百里野沟,上哪儿找九头狼的老窝儿,还不如以静待动,在此住下,安心等候九头狼自己出头来见他。于是,住下甘旗卡镇之后,铁喜老“孛”就让大伙儿传出铁喜“神孛”前来会九头狼,还带了丰厚的礼品,其中还有奉天府造老枪等等消息。

很快,镇中胡子埋下的眼线,早把此信儿传递到琼黑勒大沟中的九头狼老巢。

第三天夜晚,铁喜老“孛”避去屋中其他闲人,让韩舍旺大人早早安歇之后,他自己在屋中火盆里温着酒壶,小方桌上备放两套碗筷,还有下酒好菜,独自秉烛读书等候起来。大约三星偏西之后,有一黑衣人闪进屋里来。铁喜老“孛”头也不抬,手一指桌旁,笑曰:“黑狐二当家的,这么姗姗来迟,我老朽酒凉又温,酒虫又出动,还真有些等不及了!”

“哈哈哈,铁大师,神机妙算!我蒙着头,还是叫大师猜出来了,哈哈哈………”黑狐摘下蒙头巾,大大咧咧往桌旁一坐,热乎乎地寒暄起来。“大师是咋就猜得这么准,日子和来人一点不差呢?”

“嗨,这还不简单,从送出消息到来人按行程计算,来人也就今晚到达,至于来人是谁,想必九头狼陶老弟不可能亲自出马,也只有派出你这位跟我相识,又有交情的‘外交官’黑狐老弟,来接引我了。哈哈哈……喝酒喝酒!”二人高兴之余,连干三杯,铁喜老“孛”又说:“我给你引荐一人。”说着击掌三下,不一会儿,从隔壁走进来身材高挑儿,鹰目钩鼻的老嘎达孟业喜。黑狐眼睛一亮,精明地说道:“认识,认识,那天单骑脱困而去的,就是这位勇士!我们大当家的从他后边赞赏半天,阻止我们追击,说此人是个明白人,没向我们弟兄开枪伤人,咱们也留个交情吧!”

“多谢大当家、二当家的手下留情,老嘎达才小命安在,这也是受铁老伯的指点,留了点心眼儿,没有傻打傻冲傻卖命!哈哈哈,先世缘分,今日又得见二当家的,真是三生有幸!”老嘎达与黑狐携手入座,相见恨晚,痛痛快快饮起酒来。

酒酣半晌,黑狐告知铁喜老“孛”,大当家的安排,明晚由他黑狐引领他们到达琼黑勒沟儿的一处秘密入口,那儿有大当家的等候迎接他们,一切话见了大当家的再说。大当家的又吩咐,把韩舍旺暂留在甘旗卡屯子,不必带他一起来。

第二天夜晚,他们按照大当家的意思,留下韩舍旺,带着礼品,跟随黑狐悄悄来到琼黑勒沟儿的一处入口,果然,从密林中走出九头狼陶克龙。依旧那么豪爽粗直,威风凛凛,抱住铁喜老“孛”喜极而泣,连连说:“我差点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铁大哥了!操他娘的王八蛋羔子达尔罕王、道格信疯王他们,把你们‘孛’烧杀了那么多人!开始那阵儿不知道大哥的下落,急得我真想带着弟兄们去杀了那些狗王爷们!正好那会儿,我们逮住了狗王的老娘,要是你老哥真被狗王们烧没了,我就拿狗王的老娘点天灯祭你们冤魂!哈哈哈哈……你老哥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穷,咱们又见面了,哈哈哈……”

“陶老弟还惦记着老哥哥,我铁某真是感激不尽,心里热乎乎的。狗王们的那点火,还不至于烧伤我一根毫毛,只是烧死了那么多无辜‘孛’道兄弟姐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不是滋味儿,唉……”铁喜老“孛”凄然,难抑悲愤之情。

“好,好,这笔账咱们往后跟那些狗王们算,先到草舍落脚喝酒再说。”说着,九头狼正转身带大家走,从后边车上跳下来一人扑过来抱住他喊:“九头狼爷爷,这回你该给我讲九个头的故事了吧!”

九头狼一见是小铁旦,哈哈大乐,抱起来就狂亲:“哈哈,我的小干孙子也来啦!真是高兴死我老狼了!哈哈哈……”

铁喜等人无不为九头狼的真挚感情和侠肝义胆所感动,心里都涌动着暖流,喉头哽咽。接着,铁喜老“孛”就手把老嘎达孟业喜介绍给九头狼说:“陶老弟,要不是他被狗王押进大牢,我才不来管这趟闲事哩!”

“真是一条汉子!咱们蒙古人有汉子!”九头狼一拍老嘎达的肩头,欣赏着他英武神态,“那天我站在高处观望,一切看得清楚,老嘎达兄弟办事有分寸,知道自己回天无力,一开始就不随便伤我弟兄,也不轻易投降,有勇有谋,单骑冲出包围回去报信,要是我是达尔罕王,定要重用这种人才,哪能关进大牢!昏庸啊!”

“多谢陶大叔夸奖,更感谢大叔手下留情,放我一马,小侄儿终生铭记大叔的恩德!”老嘎达屈膝下跪,“当当”地磕下三个头,弄得九头狼没有准备,惊愕片刻才恍然大笑,扶他起来。

“我交你这条汉子了!够味儿,合我脾气儿!哈哈哈……”九头狼仰天长笑。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百里野沟中。

这一条远近闻名的琼黑勒沟儿,后人称大青沟儿,由远古时期的一个地球断裂带形成,平展展的沙地上,似乎谁用利刃划开了一条道儿一样,上百里长,深达一百多米,里边生长着千百种原始树种和茂密森林、自然植物,其中不乏外边大地上已消失的稀奇植物,名花异草。这里地处偏远,人烟稀少,狼豹出没,渐渐也成了土匪胡子们杀人越货、避世躲祸的好地方。茫茫百里深沟,森林茂密,洞豁纵横,下边还有一条小溪常年流水,只要躲进这里,外边的人没个找到。好多野狼也群集这里,不时从此出发,奔袭草原上的牧群。所以,附近百姓一提琼黑勒沟儿都闻风丧胆,心惊肉跳。

九头狼把大家安置在一处秘密木屋,吩咐下人准备酒席。

“陶老弟,你本来在库伦北部,奈曼南部的黑风口一带活动,怎么跑到这库伦东边的宾图旗所辖地界,藏进这条黑茫茫的琼黑勒沟里来了?”铁喜老“孛”在酒席上问。

“咳,不用提它了!还是你老哥当初预料得对,库伦马队的苏山那老贼,最后还是出卖了我,跟奈曼旗的马队联合起来夹击攻我,我误入埋伏,九死一生,才带几个弟兄逃进这野沟儿的。”九头狼感慨起来。

“这里怎么样,原来我听说这沟儿里,有好几拨儿人马呢,他们咋容得下你这后来的溜子?”

“打了几场,不服的打老实了,打跑了,服气的呢,各干各的,相安无事,反正百里长沟儿大着呢。”

铁喜老“孛”让人献出那些带来的王府礼品。

“老哥见外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这不是骂老弟一样吗?”九头狼摇着头说。

“这可是人家达尔罕王爷孝敬你的,我哪儿弄这么多东西。不要白不要,都是你老弟用得着的东西,这次我把老昏王狠狠宰了一刀,让他出出血,'奇‘书‘网‘整。理提。供'哈哈哈……”铁喜抚须大乐。

“那我就不客气了。尤其枪和子弹,来得真及时,我们快断顿了。不过,铁老哥,你真想接回那个昏王的老娘啊?”九头狼问。

“不接回不行啊,老嘎达兄弟脱不了干系哟。再说,老嘎达在王府当差,将来有发展,对大家都是个照应。你老弟就给老哥一个面子吧!”

“既然老哥这么说,我九头狼当然不敢不从,再说老嘎达也已成了我的兄弟,这事儿就这样了,你们把人接回去。不过,还有个条件……”

“哈条件?”铁喜老“孛”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你们留在这儿,陪我喝三天酒!”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接着三天里,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琼黑勒沟里洋溢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欢乐气氛。

三天后,铁喜他们告别九头狼,悄悄走出琼黑勒沟儿。黑狐二当家的陪他们回到甘旗卡镇,会合了等在那里,着急万分的韩舍旺管旗章京。一见老福晋太太安全归来,他又惊又喜,下跪请安,忙个不停。

黑狐一把薅起韩舍旺的脖领子,阴冷地笑着说:“韩大人,别忙着张罗,我们大哥有话,叫我带你一只耳朵回去,给那些被你烧死的‘孛’们祭奠时放在祭盘子里!本应该留下你一个狗头,祭他们亡魂的,但先暂时寄放在你脖子上,以后到时再取!”说着,黑狐二当家刷地抽刀一挥,割下韩舍旺一耳朵,一气呵成。看着自己耳朵血淋淋地被包在布巾中,韩舍旺大人才感到疼,杀猪般地喊叫起来,摸着光秃的耳根蹲在地上哭嚎。

老嘎达和铁喜等人护送老福晋,半个月后,便到达乌力吉图草甸上的达尔罕王府。

达尔罕王一见老娘安然归来,喜出望外,论功行赏,又鉴于老梅林甘珠尔已身亡,位置空缺,于是王爷一高兴,就提拔老嘎达代替甘珠尔当了军事梅林职务。从此,科尔沁草原上,头一次出现了不是贵族出身的壮丁户子弟担任的军事梅林。果然应了老“孛”铁喜的预言。

几天后,老嘎达苦苦挽留执意要走的铁喜老“孛”,留在他的梅林府给他当巴格沙——先生,并报请达尔罕王获得批准。

半年后,科尔沁草原上,重又刮起王爷们出荒卖地的风潮,同时揭开了以嘎达梅林为首的广大牧民百姓,反对王爷出荒卖地的波澜壮阔的嘎达梅林起义序幕。



白尔泰沉浸在《孛音·毕其格》,沉浸在这部书所描绘展现的萨满教·孛历史的壮丽画卷中。

这是一部奇书。不仅记载了东蒙科尔沁“孛”的历史与现实状况,还详尽介绍了练习“孛”法的入门知识、唱词、曲谱,以及一些类似气功的“孛”功练法。另外一大部分则是记述了作者对天、地、自然、万物的认识,“孛”教崇拜长生天、长生地为父母的传统习俗,其中有很多深奥又奇异的观点,如:“人对万物自然不可征服,只有依附或融入”,“人与兽虫一样,都是地球之母身上寄生的虱子”,“人不可失去对自然、对宗教的神秘之感,一旦失去了将变得无法无天,无所不为,所以在人类头顶要永远高悬不可知的神秘大自然之斧刀”等等,同时处处流露着对蒙古人正在失去“孛”教信仰的忧虑,认为没有了“孛”教的信仰,等于将失去长生天、长生地对自己的保护,将跌落无限的黑暗中,在书的后部,也长篇记述了他们祖孙二人的经历,如疯王烧“孛”事件、嘎达梅林起义前后、潜隐黑土城子等等。

白尔泰掩卷思索,感慨万千。

后半夜,铁木洛老爷子从外边回来了。

黑暗中,白尔泰对铁木洛说:

“老爷子,你隐瞒了一个重大而荣耀的历史:你参加过嘎达梅林起义!”白尔泰声音有些颤抖,两眼闪着亮光。

“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啥也不懂。”铁木洛老汉一边脱衣,一边上那州官耶律文达的睡床,口气淡淡地说道,“你觉得荣耀,我觉得是麻烦,没完没了的麻烦。当年跟着老嘎达叔叔干过的几个人,‘文革’中死的死,残的残,‘左’的时候是坏蛋,‘右’的时候是英雄,反正坏蛋和英雄都得挨折腾!幸亏谁也不知道我这段事,别人也想不到,我那时才十多岁小孩嘛!”

“我在七十年代末去达尔罕旗,用一年时间调查过嘎达梅林起义的史料,走访过当时还活着的嘎达梅林两个‘炮手’,还有他那位神奇的夫人梅丹其其格!”白尔泰说。

“你见过梅丹——婶婶?”老铁子惊问。

“见过,我追到长春调查,当时她是跟后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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