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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此一言-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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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会坏天。
坏天气的时候,海是暴虐而凶残的,卷起能够卷起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抛出……
即便如此,水无痕还是觉得大海充满抚慰的魔力。
眺望着那片蓝色,尽可能地远眺,目极天际,似乎就有了一种无边的安心,再不安份的心,倾刻间就回归安稳。
在蓬城的这些天,他日日都要看海,早晚要到海边走上几圈。
有时,见到样子独特的贝壳,他会捡了带回去,被水冲刷的卵石滑溜溜的,光泽润手,他也挑着形状漂亮的捡了不少。
做这些事时,心里有种浅浅的喜悦,他知道,这些未必有机会送出。不过,却是那个人喜欢的。
他知道她喜欢一切自然有趣的东西,不管她见没见过大海,这些凝固了海之魂的定格之美,必是她会喜欢的。
因为她会喜欢,即使是送不出的礼物,做白工也是一件令人贪恋不已的美事。
……
心底有着不浓烈却隽永的思念。
他以为,他一直身处思念。远离京城才明了,思念是个圆,她在圆的中心。
虽然都是见不到,但**一府,同在一片天空下,思念只是几步之遥。而今却在千里之外。
在他的心里,已成信念的大事有三件:
安放父祖亲长的灵位、寻找失散的兄长、为家族留嗣。
而今,还是三件。
亲长的灵位已放置在白马寺,此事了,换做永远不能实现的另一件——
想着一个人。
甜蜜与虔诚,秘而不宣。
……
在蓬城,海是最司空见惯的,也是亘古未变的风景。
无论何时。不管你抬起头还是不抬头,那片蔚蓝都在。
无边无际。
当地人不理解外地人看海的心情,对他们来说,那一大片水有什么好看的?殊不知。生在这一大片水边,亦是一种福运。
虽然不明白京城来的美公子为何每日都要到海边转悠,但是,去转悠好啊,看海的人自管看海,看人的人尽可大饱眼福。
大家一辈子未见过这般俊美的公子。
水无痕的美,男女通杀,老少咸宜,他一上街,街上就会陡然热闹。他去海边,海滩也变得拥挤。
夏日的阳光透明而耀目,却也阻不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脚步,再怕晒黑的,戴顶凉帽也要出门。
美人无敌。
水无痕习惯被灼灼目光追逐。不足为奇。
这一日清晨,浓阴天。雨将下未下。
他一身简单的白衣,施施然走在蓝色的边缘,淡雅而沉静。
仿若一首淡淡的诗,让人想到最美好的水墨画,清逸的背影与无边的广邃勾连出空灵又带着禅意的意境:
天染浓黛,幽静沉郁。
乌云翻滚、雨意稍嫌不足。
若有若无的的潮湿朦胧雾气。
漫长沙滩上来了又去了的白浪花。
偶有鸥鸟飞过。白翼掠过海面,红爪捞起一尾活鱼……
明显是大暴雨的征兆,平日四周的那些眼睛没有跟来,身边清静很多,水无痕循着海岸线慢慢走着,脚下的牛皮底快靴沾了湿沉的海沙。越来越重。
“公子,回去吧,要下大雨了。”
柳根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提醒。若真下起雨,必定是个急的。这大海边无遮无拦的,虽然带了伞,但下雨必起风,在呼啸的海风中,单薄的雨伞哪够看的?仅是风头就能掀翻吹鼓了。
“噢,也好。”
水无痕抬头看看天,脚下微转,向沙滩外走去。
远远的,有人迎面过来。
披簑衣,戴着大斗笠,赤着脚,斜背着竹篓,肩头挂着个草编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来人腿脚不便,一瘸一拐,走得不算快。
水无痕目光微凝,这是那个……老刘头的义子?货仓伙房做杂工的?
海滩空荡荡的,那人显然也看到水无痕主仆三人,他顿了顿,远远地执了个揖手,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盯着那个一瘸一拐仿佛能被风吹的背影,心头冒出一丝怪异,这个人对他有种莫名而隐晦的吸引,或者是他的经历令他生起了同病相怜?
虽则际遇不同,都为沦落之人。
原本说好要回去了,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公子……”
随从犹豫着,咽下阻止的话语,跟在身后。
黑云翻卷着,仿若是无数黑色的巨人在纠缠厮杀。只待一道闪亮划破他们的胸膛,将雷声与雨点释放出来。
大海狂燥着,借风催生出更大的浪花,挡我者死,逆我者亡,怒浪滔天,袭击着一切障碍物。
只是,却在退潮时。
愤怒的大海距离它试图击打的海滩与礁石越来越远,一如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无论怎样歇斯底里地哭闹打滚儿,仍被沉默的母亲拽走,不甘心的愈退愈远。
前方的身影也愈走愈远,绕过小小的呷角,向着更远的僻静礁石从处走去。
水无痕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若那人闪进礁石深处,再不易见踪迹。
海水正在退去,有更多的礁石露出水面。他中了魔似的追过去,绕过嶙峋的赤赭色石头,仔细搜寻着那道身影。
他腿脚的不便利,此时暴露无遗。加之又穿了厚重的簑衣,攀爬礁石时,身子左摇右摆,看上去甚是惊险。
水无痕加速追过去,在他险险滑下礁石的瞬间托住他的脚……
瘸子之前不知他跟在身后,骤然受托扶,大惊失色,忙转头看过去。见是他,着实愣住了。
这位美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他虽是个伙房杂工,也没少听人说起。粗汉子们讲话嘴上不把门。什么都敢往外掉,听说这位公子是侯爷的身边人……
瞧他们挤眉弄眼的怪样子,自然明白这身边人指的是什么……
世人都想要幅好皮囊,殊不知,中庸才是正道,不论男女,若无强硬家世,好皮囊也是招灾惹祸的根源。
“多谢公子。”
吃惊之余,他忙道谢。声音嘶哑难听,象漏气的风箱。
水无痕闻言略惊。他是个好声律的,天生向往好听的声音。这人的嗓音,实在算不得入耳。
“举手之劳。不足为谢。”
他攀上去,与小刘瘸子并肩,探头看去。下面的海水退去了,礁石下面还是礁石。
“要下雨了,你跑到这里做甚?”
挨着近了,他发现瘸子有一双很漂亮的,不象是应该长在他脸上的眼睛,看人时清亮、温和,又带点些许沧桑的感伤。
“来捡些东西。”
这虽然是属于他个人的小秘密。但眼前的这位贵人显然不会与他争利的:“下面退潮时会有海肠子,父亲年纪大了,这个能温补肝肾。”
“海肠子?那是什么?”
水无痕没听说过。这些日子,他也知道不少海产名称,但这海肠子还是头回听到。
“样子与没有刺的海参有点象,等我捡上来给您看看。”
说着。他小心地顺着礁石往另一面爬,要下到石头的底部。
“小心些!我与你一起。”
水无痕跟着也下去。
在两丛礁石的底部,原先是海水的地方,露出湿漉漉的泥沙。
“这么多!”
身边人惊喜低呼,几步上前。飞快从肩上的草袋里取出两件工具,一样类似笊篱,一样是个扁齿的勾子。
水无痕顺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礁石底部有一堆浅黄褐红软乎乎的东西,如一堆大个虫子挤在一起蠕动着,动得人心底恶寒,一阵恶心。
这就是海肠子?
确实象一截又一截的肠子……
水无痕强自按下不适,凑上前仔细观看。
见小瘸子一手笊篱一手勾子,迅速又轻巧地将那一根根不断蠕动的肠子段拾起来,装到自己的背篓中,嘴里解释着:“这个得是活的,老了死了就不能吃了……这东西春天才有,今天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真好。”
饶是水无痕并不是那般娇气挑剔的,也实在想不出这东西怎么能吃下去……这,也太挑战承受力了!
“不是这样直接吃……”
小瘸子笑了,麻利的动作中透着股自信与淡然:“用盐杀一下,剪去带刺的头尾和内脏,洗净了,再绰水,用韭菜爆炒,极其鲜美。做熟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很多海货生的时候丑陋不堪,做熟了味道却好吃得不得了。”
这点他同意。
这次到蓬城,才知海参、鲍鱼、蛏子、海胆等海货是如何的丑陋狰狞,形态可怖,做成食物后,的确好吃得不得了。
不知,这海肠炒韭菜是何味道?
说话间,小瘸子已经捡完了,他看了看水无痕:“……公子若不嫌弃,带一些回去,让厨子做了尝尝?”
略一停顿:“还请公子不要告知他人是何人所送……”
虽然这位贵公子平易近人,还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不过,他一介杂工,不愈与之有交集,徒惹是非。
“一事不烦二主,去你家里尝尝可好?”
冒昧地不象是他的风格,却那么出乎意料地脱口而出,自然中带着份理应如此,顺便还加了句没有说服力的补充:“快要下雨了,这东西不是活着才能吃?”
到我家里?
小瘸子明显为难的表情:“寒舍简陋,无法待客……”
“去伙房吧,你家是住在伙房附近吧?”
平复心情,水无痕愈发认定这是个好主意。
在陌生的地方,偶尔跟着一个陌生却带点熟悉的人,吃一次从未吃过的食物,是一种美好的小尝试与新体验,能让他有一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自由与安生。
仿佛在鲜花着锦的间隙跑出去,洗净自己,寻找市井日常的安定和亲切,然后整理心情,再返回花团锦簇。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他只是个杂工。
最小的管事都能管着他,而这位贵公子却是所有大管事需要听命的人,货栈的伙房,最边缘的偏僻地带,也在公子的辖内。
他需听命。
正文、第一百九十五章 帅帅的老头过生日
浩然堂在晨曦中被点亮,阳光之明媚,远非充裕可以形容。
晴空万里,鸟叫声忽远忽近。
永安侯光着膀子在练功,精壮的上身被汗水打湿,愈显得肌肉紧绷结实。
胸肌厚实,非常有型的六块腹肌,似隐似露。
线条完美的腰线间,扎着肥宽的练功裤,薄薄的白绸质地,随着他的动作,大腿部肌肉时隐时现,修长而有力。
真是个好天气……
任昆收了招势,从小厮手中接过棉巾,简单擦了擦脸和脖项,漫不经心中透着性感的优雅。
匆匆洗漱更衣,赶往榴园用早餐。
今日不上差。
要去任府给老叔公拜寿。与锦言一起。
天气太好,阳光很热,虽然时不时吹来一阵爽爽的风,他大步流星,走得额头挂汗。
“……外面很热吗?”
锦言取了棉巾递给他擦汗,外面的太阳看上去明亮又耀目。她一直呆在放了冰盆的屋里,吹着穿堂风,感觉这个早晨清爽又舒服。
“还行,有风,是我走得急了。”
永安侯边擦汗,边打量着面前的人,明显是精心收拾过的容颜。
心头闪过大大的惊艳。
见她戴的是自己送的首饰,心情愈发舒畅,嘴上却说:“任府那边长辈多,亲戚不少,让任嬷嬷跟着,遇到不认识的多问问,别失礼……”
“是。”
锦言乖巧地应下,永安侯说得不错,任府那边铁定宾客少不了,本家的远近亲戚都会赶来祝寿,她认识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若按着旧皇历,永安侯应该是任氏本家的主心骨,多半还要担当族长之职,远近亲戚以永安侯府为来往目的地。
自从任昆接任本代永安侯。这规矩就改了,侯府无主人,还有什么好奔去的?
而长公主与任氏族人向来关系疏远,任家人也没把她当任氏媳妇看。那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连老侯爷都奈何不了的人物,谁敢将她当做任金氏相待呀!
所以,任卫氏锦言这个当代的永安侯夫人,对于任氏族亲是两眼一摸黑!不知尊驾谁是谁。
“我请任嬷嬷讲过亲戚关系,只是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对得上……”
报告老板,她有事前做功课的。只是这关系图谱太杂芜,她画了好大一棵树状图,才把任嬷嬷认为应该了解的亲戚都囊括了。
取了图表给任昆看,永安侯既意外又怅然:
她做事永远这般用心周到。不搪塞不敷衍,即便只是祝寿这样的日常应酬,她也会从容地提前准备。
是因为习惯了胸有成竹,还是担心疏忽之后的无人包容?
于是开始在心底回味自己之前的语气,听在耳中会是提醒还是告诫……
“……素来没交往。认不全也属正常。”
他放缓语气,轻声说道:“不必太过在意……”
他想说,你是侯夫人,任氏亲戚的女眷中不可能会有超过你的品阶的;他想说,放心,有我呢,看哪个敢挑理;他还想说。不用这般时刻用心,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千言万语涌到心头,心绪复杂莫名,最后却化成一声喟叹:“……用早膳吧。”
任家的老叔公,样貌出乎锦言的预料。
在这之前,为了送礼。她对这位寿星的资料了解可谓详细,但没一份里面说到老叔公的样貌,她也没将关注力往这上面投。
花甲之年的老头子,还有必要关心他长相如何,是丑是美吗?
向来只有年少重花颜。谁管耳顺貌如何?
人老了,皮囊美不美不重要。结实不结实,健康不健康,才更重要,尤其是老叔公腿脚不便,脾气暴燥,在锦言想象中是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形象。
结果……
结果,老头也有帅得激动人心滴!
老头的眼神瞟过来,也会勾心动魄滴说……
比如,《指环王魔戒》里的甘道夫,这位帅爷爷一身白袍披着白色长发,骑白马手持白杆长枪,单人单骑驰骋在广袤的原野时,多少人刹那间被击穿心脏,醍醐灌顶般明白什么是最美不过夕阳红!
这任家的老叔公,若是散下长发,将身上喜庆的红寿袍改做白袍白披风,气质上俨然是大周版的伊恩?麦凯伦!
锦言掩去眼底的讶色,跟在长公主、任怀元及任昆身后,向坐在上首的老叔公祝寿。
再帅的老爷子貌似与她无关,且寿辰之后,不会再有交集。人家有事,也找不到她这里来!没见连长公主都爱搭不理的?
草草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仿佛若不是因着日子特殊,温度还得继续下降。
“……你就是子川的小媳妇?”
锦言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跟着任昆叩拜过就算走完过场了,哪知却被点名了。
“是,晚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忙又俯身再拜,将祝寿的套话再讲一次。
“唔……”
老叔公捋着美髯眯着眼瞅她:“长得倒还齐整……有两三分卫小三的模样。”
又是一个曾见过自家老豆的!只是,您老能不用卫小三这个便宜称呼么?
显然,老叔公并没听到她的心声。
“卫小三这小子,惯来狡诈如狐!生个女儿还偷偷藏着,无人知晓!”
老叔公表示很不满,这位,绝对是我行我素的主儿。
“老夫听说你文采还行,那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老夫听了甚是入耳……”
“不敢,您老谬赞……”
锦言刚欲客气,就见上座的老头眼一瞪:“什么谬赞!你是说老夫说得不对?老夫哪里说得不对了?”
啊?
锦言有点小傻眼,这就不客气了?
这谬赞什么的,不是客套话么?她也是入乡随俗跟着学,若换做以前,定是说个谢谢笑纳了。
“……”
任昆拱拱手,刚想开口救场。老叔公眼神就扫过去了:“嗯?你也觉得老夫说得不对?怕老夫欺负你的小媳妇儿?”
得,永安侯没脾气,只得再拱拱手,又退回去。
奉小丫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老叔公脾气虽怪,心眼不坏,况且还提到了卫三爷,这是要论旧。
“你说说,老夫哪里说得不对了?”
又对上锦言了。
这老头,一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客气话?
锦言翻白眼,见此时堂中并无其他宾客,只余老叔公的一个儿子在场,剩下的就是长公主府的一家四口。
“回您老的话,晚辈文才平平。最擅长的不是做诗吟词,而是讲故事,是以您谬赞了……”
反正没外人,再说她向来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道姑,这番回答满意否?
老叔公面露惊愕之色。显然此番话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是他,众皆愕然,自家这位老爷子就够耍小孩性儿,居然,还有比他更胜一筹的!
这番话说的,坦然自若,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
老叔公愣过之后。放声大笑,“不错!比卫小三性子讨喜多了!比昆小子也有意思多了!”
“老夫平生最烦惺惺作态、装腔做势之人,你这丫头不错。不过,既然能写出这几句话,可见还是有几分才华的,说些人云亦云的祝寿套话。可看不出哪里不凡的!”
老头反将她一军:“给老夫做首诗如何?也别谈什么寿不寿的了,老夫活到现在,亲长老友所剩无几,谁能不死?”
“父亲!”
“叔父!”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明显不赞成与劝止的语气。一个来自老叔公的儿子。一道是任怀元。
今天是您老寿日,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
“看看!他们又不让我说……不说,阎王爷就能忘了?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小孩,老小孩,说得就是这种的!
任怀元与堂兄四目相对,面露无奈。
是不是这个理儿啊?道理是没错,你不说也这结果,说了也避免不了。
“叔公,我以前听过个笑话,不知您听过没有……”
锦言笑笑,没直接回答。避重就轻,反问了句。
“什么笑话?你这丫头,莫非真擅长说故事?这就要讲上了?”
老头不满,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话说有一家生了个儿子,洗三日上,亲朋好友都来庆祝,说着祝福孩子的话。轮到一人时,他对着孩子,想了半天,吭出一句: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众皆哗然,主家大怒,要将此人轰了出去。此人强辩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死的!”
“人生有始有终,既然所有人都知道晨钟暮鼓,又何必在起始时谈论终点呢?大家都要走向同一个归宿,热热闹闹,美酒美食,说说沿途的风景不更悦己娱人?”
老爷子,您虽不惧生死,也别在大家热热闹闹给你祝寿时,说些扫兴话!多打击情绪啊……您没看您儿子和您的好侄子都快要哭啦?
“小丫头!跟你爹一样有心眼,转着圈子,说老夫的不是……”
老叔公表情悻然,吹胡子瞪眼睛:“老夫若是被赶走了,主人家的寿宴就不用办了……”
哪个要赶你了?
锦言嘿嘿笑:“别啊,我们还等着吃寿桃呢……”
老头又乐:“赶紧的,那干的湿的快点想,别想唬弄老夫,老夫年轻时也号称文武全才,比他们几个……”手冲着任怀元、任昆几个一比划:“强多了!”
“不要套话!不要吉祥话!长句短句随你!老夫想听真心话……马上想不出来没关系,老夫等着!横竖别过了今天就成!”
那个,长得帅的老小孩耍赖也酷毕了!
这么又帅又有型的爷爷,要拒绝吗?
正文、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头又老头
哎哟喂,您说这么帅的老头等着要定制,也不能说是过份,谁不想要个与众不同的别致?无所不卖的淘宝上这种专门写祝福写诗的店铺不就是应此而生的么?
人老了,都任性想要糖吃——
老叔公的问题是糖吃多了,估计耳边无时不充斥着好话,在蜜罐子里呆腻了,想喝点淡盐水也能理解。
不就是几句祝福的话么!
容我想来!好坏的没什么打紧吧?
“父亲,这写祝寿诗哪有一蹴而就的?外面的宾客等着呢,”
老叔公的儿子一脸为难:“再说,女眷向来迎在内院,是不是请殿下几位移驾过去……”
言下之意,您老别在这较劲了,一时半会儿的让人家写出来,这不是为难晚辈吗?
老头不乐意了:“又不是我请来的宾客!谁请的找谁去!”
您这不是故意为难吗?谁请的?
老子祝寿,宾客自然是他们几个当儿子的请的,找谁去?人家是来给你祝寿的,好歹要见个面说两句吉祥话吧?
听说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个不羁的,自打腿脚不便后,脾气愈发古怪难缠。
“初哥儿,你说,能不能等得?不能等的先往别处喝茶。”
明明是问的任怀元,目光却故意瞟向长公主。
一句初哥儿,锦言好玄没直接喷了!
这老爷子!
她爹状元卫三爷在他嘴里是卫小三,已经够好笑;驸马爹更好笑,直接成初哥了!
怀元是字,驸马名为任初,这个她倒是知道,初哥儿的叫法头次听闻。想来是驸马爹的乳名。
任怀元略带歉意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满脸赔笑:“等得,自然能等得。谁也大不过您老寿星公。”
“还算懂事。”
老头满意了:“你们都先坐吧,老夫与这丫头好好唠叨几句。”
然后冲儿子嚷了一嗓子:“你也坐下。热锅蚂蚁似的,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老夫请的老家伙们一个还没到呢!”
这老爷子,不开口时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俨然遗世而独立的高人。一张嘴,匪气顿生,立马从高山到海沟,直接成了拎着马扎混街头的。
“老夫当年让你爹卫小三给老夫做首诗,这小子说,英雄正当年,功过勿轻言。莫如到白头,笑看旧时云。老夫就信了,还请他到醉春风喝了顿酒……”
“咳!咳!”
听他怀古到醉春风,任怀元不自地地轻咳了两声。目露恳求:叔父,您别什么都说……
“你咳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新科状元春风得意,喝一两次花酒有什么打紧的?男人若没见识过万紫千红,又哪里懂得好坏香臭?卫三小若没见过世面。又哪知他自家娘子的好?”
老头振振有辞,为老不尊却可爱地要命!
说得对!
若没有见识过春天,就不要妄言最爱哪朵花。
一般说来,混迹花丛的老手一旦动心,其专情的持久度比情史一清二白零记录的男人更可信,这就好比患病痊愈后产生抗体,有了免疫力。病毒就没空子可钻。
而那些没有见识过的,一旦诱惑来势汹汹,多半无半分招架之力。
所谓专情,只是一直走在没有岔路口、两边没有风景的秃路而已,一旦路边有花香诱人,很容易就会寻香而去。
长公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做定独自参禅,不理会老叔公的疯言疯语,内心反复念叨:别让任郎为难!别让任郎为难……
这人,愈老愈不象样子!
“你爹当年估计是想偷懒,敷衍老夫。也不知这小子跑哪里躲清静了……”老头颇有点感慨:“看在他那四句打油诗的份上,老夫也不计较了……老夫年已花甲,儿孙们整天叨叨不能干这不能做那,好象闲坐着不动就能长生不老,丫头你倒是说说看,古往今来,可有谁真正长生不老了?老夫痛快潇洒了一辈子,为何临老了,反倒要束手束脚,不得自由?你不说老,他就真不老了?”
老叔公的儿子欲言又止,老头一摆手:“……知道你们是孝子,是你老子我为老不尊,不恤子孙,丫头今日你就给我个实话实说,老夫活到耳顺之年,够本了……老夫不要花言巧语,说吧。”
咦,老爷子既然如此洒脱,那又为何腿脚不便却讳疾忌医,不愿用拐杖?既能笑对老迈,瘸点又何妨?
“您老吩咐,莫敢不从。诗才平平,一时没好句,且容我想想可好?”
……
蓬城。
一道闪电,连翻滚雷,一直呼之欲出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顷刻间天地间垂下粗大的珠帘,白茫茫接天连地,看不到尽头。
水无痕正与小刘瘸子奔往货仓伙房的路上。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迹罕见,只有那幅遮天盖地的雨帘。他们几个尽乎艰难地撕开雨帘,在其中穿行。
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透心的凉意。滂沱大雨中,斗笠与雨伞显得那般孱弱无力,几乎起不了作用。
“若不嫌弃,给您簑衣可好?”
小瘸子的蓑衣虽粗笨难看,比单薄的雨伞要管用的多。眼见贵公子与他的随从,只一个照面就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用!”水无痕大声回答:“左右已经湿了,就别再折腾了。”
他已经全身尽湿,再穿蓑衣也没用,反倒还连累他也要淋雨。
“顺路直走,前方右拐就是,公子走快些,不必等我。”
他腿脚不便,跑不快,而水无痕主仆为照顾他的速度,平白要多淋一会儿雨。
“公子,快点!”
柳根将自己的伞尽可能举向水无痕,企图多一把伞,就能多遮挡些风雨。
水无痕没矫情。快步向前冲去。
人美,怎么样都美,即使全身上下湿透,也还是美的。反而美得别有味道……
湿衣尽粘身上,好身材一览无遗,头发*有几缕贴在脸上,混同脸上滑落的雨水,如滚露的荷花淋水的青竹,清新怡人,毫无狼狈之色。
……
今日天闷有雨,货仓里无人,往日卸货装货的热闹被空寂的雨声取代。
老刘头一家就住在距伙房不远的一个小院里。
雨天无事,老刘闲不住。借此在伙房里打扫卫生,掏灶灰,擦拭灶台。
水无痕带人水淋淋地闯进去,把老头惊了一下。
雨天昏暗,他又没见过水无痕。只当是避雨的路人,放下手中的抹布,取了块洗得干净的旧布巾子:“……这雨下得真大,快擦擦,别看是这个时季,雨水凉得很……”
“您几位是过路吧?这么急的雨,雨伞不顶事。得穿簑衣……看都湿透了吧?我这里也没合适您几位的衣服……”
老头圆脸细眼,看起来脾气很好,心地也好:“您几位等着,我这就烧锅姜汤给您趋趋寒气……”
不待水无痕拒绝,老头已飞快地将姜末切好,捅开一旁的小灶。放锅烧水放姜末,动作麻利。
雨中传来深浅不同的脚步声,老头微笑:“……是我儿回来了!”锅里烧着姜汤走不开,他扬声道:“……海生,是你吗?”
“爹。是我。”
小瘸子高声回答着,在屋檐下抖动身体,甩掉蓑衣上的水,然后走了进来,对水无痕微躬着施礼。
摘了斗笠,卸下草袋渔蒌,把蓑衣脱下挂好:“爹,您又在忙什么?”
“熬姜汤,这几位避雨的客人被浇透了,喝点姜汤趋趋寒气……你也喝一碗,都说过几遍了,这种天气不要去赶海,风浪大,礁石湿滑,若有个万一……”
老头边搅着锅里的姜汤,边絮叨,看二人的表情,这番对话极自然平常。
“我记住了爹,我很小心的。”
叫海生的小瘸子笑着认真点头,向自己的爹介绍水无痕几位:“爹,这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前几天大管事陪着来咱们这儿巡视过……”
京里来的贵公子!
知道啊!哎哟!连大管事们都毕恭毕敬的!
老头忙放下勺子,过来见礼。
目光疑惑,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位贵公子怎么会到咱这儿来?
“在海边遇到了,又逢下雨,公子不嫌咱这里粗陋,过来避雨,用些餐饭。”
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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