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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此一言-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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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有身份地位的都扎堆楼上了……

“侯爷!子川兄……”

永安侯刚被掌柜请上二楼,就有一个含着喜悦的声音迎面而来。

抬头,见一清雅男子正面露微笑冲他拱手:“子川兄。一向可好?”

“婴公子……”

任昆也觉意外,一边回礼一边问:“许久未见,听说子粟去了江南,几时回的京城?”

“就这一两日回来的,劳子川兄挂念。”

“子粟客气,你这般神龙不见首尾的,为兄想为你接风洗尘都找不到机会!”

任昆半真半假开着玩笑。与婴子粟,他也存了份交好之心。

“岂敢岂敢……”

婴子粟笑着拱手解释:“子川兄是朝中重臣,差事多,不象小弟整日无所事事,哪好意思叨扰你?”

“相约不如偶遇,子川兄若不忙。今日小弟做东,给侯爷赔礼。”

“今日……”

任昆顿一迟疑,今日倒不忙,只是他想……

“子川兄若不方便,尽管忙去。咱们改日再约。”

婴子粟水晶玲珑心,见他神情间略显为难,主动递过梯子。

他是想找小丫头的……不过,暂时没想好怎么说……

等思量周全也不迟!

“无妨,就今日!自家兄弟,赔礼就言重了,为兄做东,算是晚两日洗尘。”

任昆应得爽快。

没想好怎么做的事情,干脆先放置一边。

“好!”

婴子粟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掌柜:“等子川兄办完此间事,我们再走?”

心里猜测任昆来此处,不知是要买什么……

这玲珑阁,向来只做女人的生意,所售商品为女子的首饰珠宝头面,无男子能用的。

“无事,行到此处,随意而为。倒是子粟你,有事?”

任昆本意想好好为锦言挑选几样礼物,送完了礼再与她好好谈谈。如今有外人在,购物的心情就淡了,玲珑阁的东西算不得顶好,今日是顺脚,改天找个时间去内务府看看。

永安侯此时才发现婴子粟不是一个人。

除了书僮常随,他身后还有位女眷。

在他没上楼之前,婴子粟应该是正陪着女眷挑首饰,店小二手头摆着两三个首饰盒子。

“无事。”

婴子粟对小二示意:“把那个紫红盒的包起来,”

扭头看向身后:“我晚间有事,你先回去。”

“时间尚早,子粟可先回去,我们约在酒楼见。”

任昆眼风一扫,见那女子似有不喜,不知是婴子粟的什么人。他没成亲,不是妻室,但也或许是亲戚也说不定……

这人,素来有个怜香惜玉风流才子的名号,深得各类女人喜欢。

“不用。让子川兄见笑了,原是苏州鸳鸯阁的清倌人,小弟一时怜惜就收在身旁,不懂规矩……”

噢……

果然是风流才子,处处怜芳草!

去趟江南就携美而归。婴子粟这般人物,走到哪里,都是风雅场所的座上之宾。

真不嫌麻烦!

任昆真心不能理解,他这二十多年。就与小丫头一个女子亲近,结果还弄得天怒人怨!

这还是小丫头懂事,天底下哪有象他家小丫头那么懂事的女子?

桑大哥就百里嫂子一个,也是被折腾得够呛!

婴子粟居然不怕麻烦,随手就划拉一堆,真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不由就又多扫了一眼……噫?

眼神一凝,这个女子……

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身姿小巧,吸引永安侯眼神的是她的唇与下巴。

那红润的唇。乍一看,竟有那么两分象小丫头!

象小丫头?

任昆忍不住仔细端详:不是很像,只是唇部轮廓,顶多有一两分……

婴子粟对美女向来温文尔雅,最是怜惜不过。

那清倌人自打跟了他后。一直被宠爱呵护,今日也是公子主动提出要带她上街选首饰,陡听闻他要自己独自回去,就有点不高兴,又见这位侯爷主动提出要公子先送自己再去酒楼汇合,忍不住就拉了他的袖子,微嘟樱唇爱娇。

往常。公子最爱她的唇,只要她微微嘟嘟唇,撒点小娇,不用自己开口,公子会把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贴贴……

“子粟,这位瞧着有分面善。抬起头来。”

见她那幅娇嗔的样子,任昆心头浮起几分不悦,忍不住开口。

“哦,”

听他发问,婴子粟心头发紧。莫名就有两分心虚:“难道侯爷也曾去过苏州?快过来给侯爷见礼……抬起头来。”

清倌人刚来京城,不知任子川的大名,见他面目俊美气宇轩昂,又听公子称他为侯爷,忙近身行礼:“……”

任昆退后一步:“站原处即可。”

上上下下打量着,不象,连小丫头的一分气质模样也没有……若不是自己与小丫头太熟悉,也不会觉得有点像。

只有一丝相像,婴子粟与小丫头不熟,定不会将侯夫人与他在南面收的清倌人联系起来,不过,即便有一丝,也不能顶着这张脸出门晃悠……

“子粟果然怜香惜玉,不识规矩的女子,也带出门来……”

明为赞赏,声音凉淡。

婴子粟的脸就一红,心中暗恼,恼那还揪着自己袖子的女子,不识大体,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做不了真……若真是她……若真是她,定不会这般不懂事!

看来女人是不能惯的,他只是因了那一分相像,对她宠溺有加,竟将她宠得不识好歹!

尤其,这人还是永安侯任昆!

婴子粟的心里就有种复杂难言的羞恼窘恨:“……让子川兄见笑了……”

神色一冷,目光不喜不怒:“放手。”

“送她回去,让管事嬷嬷安排人教教规矩,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院门一步。”

后一句是对身边常随安排的。

真是贻笑大方!

早知会遇到永安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带她出门!好在只是丢些脸面……永安侯历来不喜女色……

应该是没有注意她的脸面长相……

虽然知道任昆未必会去关注女人的相貌,心里有鬼的婴子粟还是发虚:“让子川兄扫兴是小弟的不是……不知子川兄喜欢哪间酒楼?小弟做东……”

惦记着人家的……,竟找了个替代品,实非君子所为。

一心想快点离开此处。

“人间春晓,说了我做东,子粟就不要再争了。”

任昆顺口而出,京里有求与永安侯的,都知道若将宴席摆在人间春晓,侯爷的心情就会好几分,成功率也随之提高。

若你实在不知在哪里请侯爷,去人间春晓一准儿没错。

人间春晓?那不是……

婴子粟面露疑色,侯夫人是东家的?

“莫非子粟刚从南边回来,暂时不想去南方馆子?”

任昆见他神色一怔,以为他嫌人间春晓是南方口味,不由笑着解释:“也不独是南方菜式,大师付也能烧别的菜,让掌柜的安排整治桌京式的。”

字里行间认定人间春晓,半分换地方的意思也没有。

婴子粟暗惊,何时任昆对她的事这般上心了?

正文、第一百六十一章 麻烦之源(三)

两人到底还是去了人间春晓。

任昆在李掌柜的陪同下,熟门熟路的去了自己专用的雅间。

自从去年起,永安侯经常来此用餐,李掌柜就善解人意地将他喜欢的那间留做侯爷的专属房间,不管任昆来不来,都不对外。

有任昆交好的定国公世子等,凡是永安侯交代过的,若逢上客满无雅间,偶尔也会借用。

永安侯喜欢来这儿,不是饭菜合他口味。

任昆不喜甜,素来不爱南方菜,偶尔尝鲜还可,常为之,敬谢不敏。

起初来,是去年从西北回来,自觉有责任为自家夫人捧场,再后来,不知怎么就习惯了,但凡宴客第一个想到的似乎永远是这一处。

锦言听李掌柜提过几次后,感念任昆的好意——

他们素日一起用晚餐,知他的口味,并不喜欢南方菜的口味。

让李掌柜专门请了位擅长京系菜式,因年纪大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厨师,平日里只为永安侯一人服务。

若他来,就下灶整治桌对他口味的,若不来,老厨师愿意干嘛就干嘛,在自己屋里呆着喝茶,兴致来了去厨房指点几句或为大家做顿简单又好吃的工作餐……

任昆首次知锦言的举措,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暖洋洋的,满满的全是贴心。虽是件小事,长公主府里不缺厨子,他身边更不缺服侍的,难为的是她的用心。

投桃报李。

欣然接受对方的好意,再回报以真诚,这样的她,令他心悦至极……

……

“这京菜,竟十分地道!”

婴子粟不由赞叹,任昆起先说厨子也能做京菜,他没太在意。

象人间春晓这种主打南方菜式的馆子,就是能做京菜。水平可想而知,没想到,竟是地道好味,绝对是京系名厨主勺!

“……素来不知这里竟能点京菜!”

婴子粟表示惊讶。人间春晓他也来过。从来不知他们还供应别的。

“这个,不对外。”

想起小丫头的贴心之举,任昆的眉宇间就多了份自豪与骄傲。

婴子粟心中一动,不由笑道:“……掌柜的倒是贴心。”

哪是掌柜的贴心?明明是他家小丫头体贴!

想到这里,任昆满心满肺的甜蜜,小丫头素来用心……哼,以前她明明对自己很上心,眼下却突然就生分了!

也不能说是生分了,她对自己还是很周到的……敬着的周到……

不由冷哼:“份内之事,当不得夸!”

两人把酒对酌。边吃边聊。

婴子粟刚从江南回来,话题自离不得南面,不由就说到人间春晓的名声。

“……江南士子久闻人间春晓的文名……侯夫人的中秋明月更是传唱大江南北,江南凡识文墨者,无一不知……”

有句话他没好意思当面讲。就连那青楼楚馆的花魁若不熟稔,便当不得花魁才妓之称。

那苏州鸳鸯馆的清倌人,初次见时,着一身红衣,抚琴唱吟。

其间抬头轻笑,乍见之下,他怦然心动。仿佛是中秋宫宴之上,那人对他笑。

不由分说就将其收入囊中,明知是假,百般宠爱。

“……她是歪打正着,当不得如此盛赞!”

任昆不欲提锦言,这小丫头。每次都说不是自己做的。

他信她,却知道她定是有秘密。

偏她又不愿与自己分享。

以往不觉得,人人都有秘密,不欲人知。他理解,而且不欲打探。

自从他意识到小丫头与自己客气疏离后。再思及,就有几分不自在。

细想想,小丫头的确什么也不瞒他,实际上什么时候也没有真与自己亲近交心过……

婴子粟以为任昆不愿与外人谈论自己的夫人,心领神会就势改了话题:“……素来是江南文风盛过北地,今年南方士子津津乐道的却是北方诗词,特别是白马寺今年诗会的那两首,如今在南地正热……”

白马寺的那两首诗词,曾是街头巷尾的热议,引起极大的轰动,直到如今,在读书人的圈子中,诗作者仍极具吸引力。

这话题总归没错的……

白马寺的诗词?那个隋什么辛什么的?也是那小丫头惹出来的,引得陛下都关注的?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安排小丫头去赏灯,结果自己却没陪成,心里就有点不是味。

婴子粟是个聪明的,见他的神色,噫,这个也不喜欢?还是说风景吧,风土人情没有扫兴处。

“……小弟这一路,处处见春光,一路南下正是江南春时,再折返北方,又逢北地春……”

这种话题无关痛痒,任昆喜闻乐见:“贤弟所言极是,为兄昔年也曾春下江南,的确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江南风景,与北方截然不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北人相比,南人多绵软,才子多情,女子如水。”

婴子粟才子本色,随口间就说到了人之不同。

女子如水……的确不假!

想那小丫头,可不就如水般!

想捧在手里,偏从指缝里流走;

想拍打两下,反溅自己一脸水;

待要骂她两句,却寻不着错处,摸不到头脑;

欲要娇纵与她,永远风平浪静潭深莫测……

女人如水说得太对了,她就真真是个麻烦之源!

明明是她自己先变幻莫测的,竟惹得所有人都来寻他的麻烦!母亲站她一边,父亲向来信她,皇外祖母不用讲,就连皇帝舅舅都拉着他的手语重深长!

……

婴子粟真是好本事!身边有美无数,竟不嫌烦!

他就小丫头一个,都搞不定!弄得自己心神难安,一筹莫展!

“在贤弟眼中,女子如水,在为兄看来。都是些麻烦!”

语气悻悻。

这话听在婴子粟耳中,就是另一番意思。

任昆的喜好,他怎么不知?

“子川兄说笑了,女人嘛。听话就近着,不喜就冷着,何来麻烦之有?”

这话他说得真心,女人就这样,喜欢的就宠着,不喜欢不听话冷了弃了就是,哪里就麻烦了?他何曾为女人烦恼过?除了……

这个法子啊……任昆挺失望的,这算什么?

“贤弟这样,对待别的或许可行,对上正室发妻就不管用了。”

原配嫡妻是不同的。即便夫君冷落,若是公婆力挺,照样有脸面。

正室原配?

婴子粟心一提,永安侯的正室不就是她……

“正室又如何,还能越过天去?实在不喜。不娶就是。”

答得漫不经心。

“贤弟说得轻巧,”

任昆笑容带苦:“嫡妻不比别个,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向来是长辈之命,父母做主,何时轮到自己做主?岂是想不娶就不娶的?”

自己反复折腾。也没推掉与卫大的亲事,最后还是由陛下赐下婚期,他坚持固执又如何?

所以等传来卫大暴毙,改聘卫四时,他懒得再反对了,既然一定要与卫氏联姻。卫大卫四的,无甚区别……

无甚区别?

永安侯忍不住心里发慌,想到那时锦言说,若他娶了卫大,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即便认识,他也是她的堂姐夫……

她的堂姐夫……

一想到若当初真娶了卫大小姐,与小丫头失之交臂,或是当初改聘时,他若坚决反对……

不由就是一阵后怕,幸亏当初他坚持了!

幸亏当初他又妥协了!

上天眷顾,小丫头才会阴差阳错来到身边,若有一步行错,便无缘相识!

永安侯的面色发白,婴子粟看得分明,只当他提起亲事恼怒,谁不知任昆宠爱水无痕,多年不迎娶自幼订亲的卫大小姐?

在他心里,真正想娶的一定不是卫四小姐锦言吧?

念头至此,莫名就生出股嫉恨!

世间最恨的莫过于,自己视若珍宝,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在他人那里,却是明珠暗投,弃若敝履!

孰能忍,孰不可忍!

原先盘旋在心头的,因对他人之妻怀有别样心思而自觉阴暗的心理,就有曙光透了进来……

是他不识珠玉,怪不得别人赏之……

于是,就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若真喜欢,自当是抗争到底的……”

抗争到底?

永安侯见他书生意气,自己有必要提点两句。

“此言差矣!就算你以死相拼娶回家,又待怎样?不得父母长辈喜欢的正妻在内宅如何行事?”

这个道理连他都懂,妾之类的玩意,男人自己宠着愿意怎么抬举都成,只要别跃过正妻,坏了规矩……

没有哪家长辈会去管,但正妻,光靠男人宠爱可不行,当家理事,需要各方支持,尤其是内宅之主的婆婆。

小丫头不就仗着父母给她撑腰,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也不能说不把自己当回事,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刚看到点曙光的婴子粟被打击了,他刚才还想,既然你不喜欢,自有喜欢的,愿意奉上所有……

所有?他有什么?

单一个正妻的名分他都做不了主!

象她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居于人下委身为妾?就算除了妻位,自己许她一生一世全部的情意,她会稀罕?

但,妻位……

他自知是给不了的,不仅她是再蘸之身,就是没有永安侯这一茬,婴家也不可能与卫氏联姻。

在自家长辈的眼里,身世清白的卫氏嫡女做妾都高攀了……

一时间,愁云惨淡……

任昆哪知道自己三言两语歪打正着,灭了一个潜伏在身边的隐患,想到锦言的油盐不进,只觉头大无比……

正文、第一百六十二章 麻烦之源(四)

这一晚,各怀心事的两人你好我好,喝了个酩酊大醉。

却不知,即便酒不醉人,人也自醉。

更不知,不管是醉人的酒,还是醉人的人,醉意皆相同。

永安侯被大福几个服侍着回府,待要到浩然堂时,任昆忽然不走了,他硬是要继续向前,要去榴园。

大福忙劝:“……侯爷,这个时辰二门已经落锁,夫人必是歇下了……您还是……已经吩咐备了醒酒汤,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不好!”

任昆拒绝,他就是要现在去,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他见小丫头!

醒酒汤?榴园没有吗?

喝了一晚上的闷酒,酒里都是她,谁敢不让他去?

拗劲上来了,不听劝阻硬往里闯:“谁敢拦本侯?”

“侯爷,二门已落锁了……”

大福还想再劝,此时已近子时,侯夫人哪能这么晚还不歇下?

“落锁就给本侯叫开!本侯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本侯不能去的地方!”

充耳不闻,只觉得大福叽叽歪歪忒烦人。

再闹下去,怕是连殿下也要惊动了……

不敢再劝,只好一路跟着到二门,亲自将门叫开。

“谁呀?”

守门的婆子很不高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快开门,是侯爷。”

大福压低嗓音,已经这时辰了,侯爷又醉着,不宜闹出大动静。

侯爷!

婆子一惊,忙开了锁,这么晚了,侯爷怎么来了?

侯爷向来是白天来,夜间出去的,今儿怎么反过来了?

这个时辰。永安侯能进二门,大福几个可不敢。

再怎么说,他们是外院当差的,白天有通传。能进去,入了夜,再大的事,也不敢直接闯进去。

大福反复叮嘱在外院的仆妇,好生扶持着侯爷,送侯爷去榴园,交给夫人。

若夫人相询,如实回答。

仆妇应下,永安侯不耐,哪那么多事。去榴园跟回浩然堂有甚区别?

甩开众人提步就走,吓得仆妇提着灯笼在后面急急追赶。

锦言多看了几页书,睡得有些晚。

任昆敲开榴园的院门,她刚入睡没多久,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

正要叫人进来询问原因。就听外间门响,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有人进来,含糊不清的问:“……可是歇下了?”

是……永安侯?他怎么来了?

锦言一惊,随即掀被坐了起来。

尚未下床,外面传来重物倒榻的声音:“……你们都出去,别。别吵醒夫人……出去……”

切~~还别吵醒夫人,早被你吵醒了!

锦言忿忿,听声音是喝醉了,语调里都带着浓浓的酒意……她若再不起身,定会有人进来叫。

有心装睡不理会,这般吵。她也得能睡得着啊……

再说,若殿下知道她宝贝儿子喝醉了,被晒了一夜,自己只顾埋头大睡……好日子铁定到头了!

她爬起来,系了件外袍。随便扎起头发,套上软鞋,走了出去。

值夜的仆妇仿佛见到救星:“……夫人,侯爷醉了。”

不怪仆妇们为难,侯爷醉了不打紧,往常他不是没醉过,奇怪的是喝醉了大半夜的他怎么来这儿了?

“这里我来,你们几个,去取些白萝卜蜂蜜水、打盆温水把面巾拿来,再烧些热水备着……噢,动作轻些,不必惊动其他人。”

锦言安抚地笑笑,有条不紊安排下去,虽然她也不明白这位大爷喝醉了怎么摸到她的地头上。

轻步移至塌前,见任昆半躺着,随意摊开,一条长腿耷拉在榻边垂在地上,另一条大剌剌伸出榻外。

头上的发冠未除,一身的酒气。

面色酡红,呼吸间喷出带浓浓的酒息,半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永安侯醉相好,锦言知道。

拜堂成亲那晚,他也喝醉了,不吵不闹,只闷头睡大觉。

虽然被扰了清梦,锦言的心情还可以——

安静的醉汉,总得来说,还能够接受。

春末夏初的夜间,还有些凉意。

去内室取了床薄被子,放在榻上。

去了他的靴子,将两条长腿都搬到榻上;解开发冠将头发散了;去掉玉带,将外袍的系带一一解开……

脱外袍时任昆不耐烦地哼了声,撩开眼皮看了一眼,乖乖地伸胳膊任她摆布。

真乖……

锦言夸他,使劲将他向上拖了拖,头在枕上放好,将被子盖上……

好了!大功告成!

中衣裤子什么的,先穿着吧……

取面盆打水的仆妇最先回来,锦言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正合适……

把面巾浸水拧干,将任昆的两只爪爪挨个手指头擦了一遍,一张俊脸也抹了几把,他哼哼几声,不知是舒服的还是乍被捂了口鼻呼吸不顺所致。

萝卜汁蜂蜜水端来了,热水也备好了,锦言见这位爷睡得安稳,就小手一挥,放了仆妇回去休息:“你们几个,不用全守着,轮流休息,留一个在外头,有事能喊到人。”

仆妇应下,施礼退去。

锦言瞅瞅任昆的情形,睡得很熟,无需专门守着。

她蹑手蹑脚地往床上去,这榻原先是放在内室的,她嫌与床斜对着,位置不好,就移外面了。

只要寝室的门不关,外间有个动静,她立马就能听见——

总不能为了表示忠心,任昆呼呼大睡,她在旁边硬撑着守着吧?没必要!

刚走到床前,就听任昆翻身,闭着眼睛嘟囔:“……水。”

噢,口渴了……

又轻快地走回去,端了蜂蜜水轻唤:“侯爷。水来了。”

那位不吱声,好象又睡着了。

又唤了声,没动静,放下碗刚要走。就听这人又喊要水!

她复又端起,还是不睁眼。

半扶着他的头,将碗送到嘴边:“侯爷,喝水。”

侯爷就乖乖的半抬头,张嘴喝了几大口。

果然是大爷!只管伸手张嘴!难怪刚才不睁眼,原来等着喂!

锦言嘀咕几句,将他放回枕上,取面巾给他擦擦嘴边的水渍。

任昆忽然睁开眼睛,嘟囔一声:“是你!”

仿佛喜悦意外的表情。

是我。

看来醉得还可以,居然还能认出她是哪个。

其实嘴边没多少水渍。这种喝水后的擦试更多是习惯性的,象征性抹一把就准备拿开,任昆却抬手握了她的腕子:“别走!”

锦言的手和面巾就停在他的下巴上,啥意思?

“侯爷?”

试探地叫了几声,这位大爷。将她的手腕子握住后,又闭上眼睛,似睡非睡了。

难道要拿块布弯腰站一晚上?

撇嘴,早知道就把面巾子蒙他嘴上而不是下巴上,看他还睡不睡!

拽了拽自己的手,那人捏得不紧,却挺严实的:“唔。别走。”

“没走,侯爷你先放开,这样太累了。”

可怜她的小蛮腰,若一直维持这个角度,到了明天就弯成一张弓了!

也不知这位醉汉听见了没有,他挪了下身子。用力一拉,锦言站不稳,就倒在榻上。

“喂,你干什么?”

有人肉垫子缓冲,倒是不疼。就是有小小地意外。

锦言另一手拍拍他,想要爬起来。

任昆却不放。

“说,为什么不理我?”

控诉的声音带着小孩子般的堵气与委屈,浓浓的酒息喷在她脸上。

这人,嘴里问着话,眼睛还是闭着的!

锦言不禁好笑,刚说他醉得轻,认得人,立马就翻供,这哪是认得她是谁呀,还为什么不理我?

明晃晃是问水无痕的语气嘛!还撒娇什么的!

说话间,闭着眼拿了她的手就抚自己的脸……

锦言噗嗤就乐出声儿:

真好玩!

原来永安侯喝醉了,不单是会安静的睡觉,还会变身为小朋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禁起了狭促之心。

“哪个不理你了?”

含着轻笑问道。

似睡非睡或半醉半醒是人的身心极为放松的时候,所谓催眠术不就是人为地运用各种心理暗示将人诱导至催眠状态?

任昆眼下很明显就处于这种似睡又非睡的意识恍惚状态中。

这位,从来都是意志如铁,何曾有过这般撒娇要糖吃的模样?

“你……对我不好……”

变身为小朋友的侯爷用自己的脸蹭着她的掌心,象只小狗似的,就差装条尾巴摇摇。

锦言忍着笑,柔声诱供:“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远着我……不理我……”

她的手抚在脸上的感觉太过美妙,处于放松状态的任昆尤嫌不够,拉着她手腕的手向上,温热的大手就盖在她的手背上,拿着她的手大面积地摩挲着自己的脸……

“我几时不理你了?”

锦言差点绷不住,声音里透着明晃晃的笑意。

“最近都是……”

大男人继续小狗状控诉。不依不饶的。

“我是谁啊……”

某个无良的继续问,不是她太无聊,实在是这件事太喜感,谁让这哥们素来意志如铁表情欠奉?

若他平时就这幅样子,哪个还有兴趣逗他?

“你啊,你就是我的麻烦……大麻烦。”

这抚摸太舒服了,她的态度太温柔,任昆发出梦幻般的呓语:“大麻烦……为了你,人人训我,陛下今天又找我了……”

可不是大麻烦嘛,锦言颇为赞同,大好青年,偏恋上个同性的,家里长辈能不着急吗。

看任昆的模样,还是甘之如饴的。

“你不后悔?”

原谅她,人人潜意识里都有偷窥的癖好。

“后悔?”

任昆轻轻笑了,满脸的喜悦:“不后悔。若不坚持,早就成亲了……我不要娶别人……”

是啊,幸亏自己坚持了,若不然早成亲,就娶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任昆的醉意就更浓了。

锦言笑不出来了,她再问下去,是不是不太道德?

而且就算知道自己是个名义的,被人当面这样嫌弃,感觉还是有点不好滴。

“……荷包的事,是我……太心急,急于求成……”

他一直记得当初荷包的事,吼了她一嗓子,心心念念地想道歉,只是张不开嘴。

嗯,是太心急,不是急于求成,是急于求欢!

提起这件事,锦言还有点小怨气。手下是他光滑有弹性的脸部肌肤,掌下加力,拍了两下。

没敢太用力,任昆却笑出声来,握着她的手,又加力拍了一下:“……出气了?以后生气发脾气打骂都好,不准不理人……”

看来,他们俩个之间的矛盾没有完全消除,怪不得任昆最近易怒易躁——

任谁对着抢走自己心上人名份的,也乐不起来吧?即便知道她是个无辜的。

说起来永安侯对自己还算客气。

锦言沉默了。

“……我,我在那边也没干什么,就是去坐坐……”

任昆继续嘟囔着,用着解释的语气,他真好长时间没在井梧轩留宿了,每次去都是被她气坏了,去听无痕弹琴解闷的……

可不是什么也没做嘛,就是喝茶聊天下棋。

锦言点头,这个若水无痕有怀疑,她可以做证的!

正文、第一百六十四章 麻烦之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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