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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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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全体台湾人来说,这次大选的意义超过许多最重大的历史事件。

表面上只是执政党的更迭。

民进党以52%的多数选票战胜国民党,取得了“中华民国”的执政权。

这种更迭在任何一个实行多党制和竞选制的社会里司空见惯。

然而对于台湾,其意义不仅在于执政几十年的国民党下台,民进党建党以来第一次执政,更重要的在于这是台湾人民对台湾前途一个转折性的新选择。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在大陆被共产党击溃,退守台湾,几十年来奉行与共产党不共戴天的“反共复国”为基本国策。

然而某种意义上,国共好象同室操戈的哥儿俩,虽然你死我活,却有割不断的血缘,都认定自己是“室”的主人,把“家室”统一视为己任。

蒋氏政权时代,“反攻大陆”的政治目标和军事准备成为不自量力的侈谈,台湾的经济起飞却令世人瞩目,远远把大陆甩在后面。

台湾做为独立力量在国际上生存几十年,政治观念﹑文化意识,生活方式都与大陆发生了根本的歧异。

在多数人心目中,自己已无所谓中国人,而仅是台湾人。

台湾与中国彻底脱钩,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的“台独”运动便由此发展起来。

国民党政权曾对“台独”运动进行严厉镇压,然而随蒋经国死前实施的“解除戒严”﹑“开放党禁”两大措施,代表台湾本土意识的民进党顺时而生,“台独”势力也蓬勃崛起。

民进党许多成员都是铁杆儿的“台独”分子,曾一度把党的从政宗旨公开放在“台独”上,后来虽然调整了策略,这个目标却一直不变,民进党只有依靠本土意识才能战胜国民党。

一九四九年以后出生的台湾人在台湾人口总数中已占绝大多数,隔离半个世纪,中国大陆对他们同大多数外国一样陌生,除了那儿的市场和资源,其它方面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国民党挂在嘴上的“统一”一直被他们认为是毫无价值的陈词滥调,台湾岛虽然不大,生活起来却很美好,有什么必要和一个随时能吞掉自己的大家伙搞统一呢 不过多数台湾人也担心公开独立会招惹大陆对台湾用武,二者毕竟不成比例,台湾抵挡不住,那样独立谈不上,生存也无法保障。

对于一个工商化社会,眼前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多数台湾人也反对赤裸裸的“台独”主张和过激行为,名义不重要,只要能在实际结果上使台湾和大陆永远别弄到一起去就行。

民进党接受早期操之过急的教训,实施了一种“无旗战略”──既不谈统一,也不谈独立,只要维持现状,主张与大陆一切正常化,力促两岸贸易往来,就像长大成人分家的两兄弟,互通有无,算帐清楚,其它方面则井水不犯河水。

这个正确策略逐年得到越来越多选民的意会和拥戴。

国民党后来虽也迎合台湾人之心态软化了坚持统一的立场,搞起“两个中国”

或“一中一台”,但它的“大陆根”毕竟太深,难以弥合与台湾本土的歧异,最终落得这次大选的结果。

整个台湾岛都被选举结果震动,从上到下一片混乱。

各国驻台北办事机构忙得不可开交。

迟到的记者们更是像蝗虫一样从世界各地飞来,又把无数电波向世界各地发去。

这其中,唯有一个人置身于外。

他既不看当天的报纸,也不理睬电视和广播,对街头演说﹑两派争论全无兴趣,更不参与公共场所的议论﹑欢呼和冲突。

他在阳明山公园一片寂静的小树林里悠然欣赏着一种亚热带球状的琥珀色果实。

往日那些闲情逸致的游客,打太极拳的老人,或是谈情说爱的情侣都被外面的热闹吸引去了。

但此时若有人能从数米之外看见他的话,一定会对他的姿势感到奇怪。

他的眼睛离那串果实未免太近了,而且只盯着一串果实。

如果从两米之外一个特定的角度看他,就会发现他原来不是在欣赏果实,而是在欣赏自己。

一枚椭圆形的小镜子挂在果实和叶子之间。

看他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时地抹抹嘴唇,弄弄头发,一定会让旁观者觉得他有自恋症一类的怪癖。

但是再近一些,而且是从正面观察,就会发现随着手在脸上动作,他正在逐渐从三十岁的年令变成五十岁。

仅仅几分钟,当他最后把一撇小胡子贴在嘴上,戴上一副老式金边眼镜时,他便从刚才那个轻松愉快的菲律宾富家子弟变成了一个呆板博学的日本防卫厅学者。

原来的皮背包翻过来拼装成一个精致的公文皮箱。

而花里胡哨的衬衫翻过来就显得陈旧保守。

他的步伐也从轻浮的窜跳变成了军人式的端正。

招呼出租车的手势如同敬军礼。

当他在中华民国国防部军事情报局资料馆查阅资料时,他的形像﹑语言和证件都没引起任何怀疑。

全世界有关中共政权的资料属台湾最多,台湾又属这里最多。

其它国家研究中共政权也许仅仅出于政治或经济利益,或是有备无患,只有台湾是出于生死存亡,而台湾军队又是这生死存亡的首要担负者。

所以“中校”──现在叫“小野中二”──索要的资料虽然只是“中共领导人的保卫方式”这样一个极细的题目,从库房里推出来的却是满满一车。

这是几十年从不间断地从各种报刊﹑出版物﹑回忆录﹑审讯材料﹑外国人的访问见闻﹑叛逃者的描述以及潜伏在大陆的情报人员的调查一点一滴汇集而成的。

即便中共在这方面从来讳莫如深,几十年所露的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整体的形像也差不多一览无余。

“中校”看得很快,再复杂的保安措施他都一目了然。

暗杀专家必然是保安专家。

他在这方面已经一通百通。

何况他刚刚在香港的图书馆坐了十好几天,所有的背景情况已经了如指掌。

他常做出眼神不济的老态,把放大镜举在眼前。

放大镜手柄中的照像机就无声地闪动快门。

虽然还会对底片进行深入研究,总的情况已在他脑里清晰地展现。

用他的眼光看,中国的保卫措施没有一处称得上高明,然而却最难下手。

他精心研究过近代历史中所有对国家领导人的暗杀,除了有组织的大规模行动,几乎全是在公众场合进行的。

必须见到对像,然后才能瞄准。

西方领袖为了获得选票,不能不在在公众场合频繁露面。

为了那个美丽的民主程序,他们的日程甚至得公开,几点几分在哪做什么活动,经过哪条大街,参加哪个集会。

那么,即使他们的保卫工作再优秀,又如何能在那么多窗子中找出哪一个藏有枪口呢 中国领导人却不同,他们的一切都与社会隔绝──住在隔绝的大院里,坐着隔绝的汽车,开着隔绝的会议,进行着隔绝的旅行。

连他们的公开也是隔绝。

如果他们需要“和群众在一起”,他们会隔绝地出现在群众中,然后再不隔绝地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

隔绝是保卫工作最好的武器。

再平庸的保卫有了它,也近乎于万无一失。

在银座的那家妓院里,他开价五百万美元。

假如可以趁总书记访问日本期间下手,他只要三百万。

哪下手都比在中国方便。

“我给你六百万。”那个中共上校回答,一根眉毛都不动。

“但是必须在中国,必须在四十五天内,必须死。”

昨天晚上,他在香港第一次给上校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按照约定,他要求知道旅行社的安排。

对方念了一份冗长的日程表,很精细。

当他按照上校交待的规则做了一番复杂整理,便出来一份中共总书记在未来一个月的活动安排。

现在,“中校”在脑子里把那安排反复过来过去。

中南海他肯定不想进,那里的兵几乎人挨人。

在北京伏击车队也不可能。

中共首脑在保护自己方面不惜重金。

防弹车的保险系数相当高,炸翻几个跟头也伤不着里面的人。

专列车厢也是如此,即使把它从桥上炸进河底,它也能八小时内不渗水,有氧气,与外面保持联络……不要说这些方法几乎毫无希望,哪怕有一半的成功可能他也不会用。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中共政权的最高领导人从未遭受过任何暗杀,警惕性长期受不到刺激就会麻痹,而这种麻痹是可能成功的唯一保障。

一旦打草惊蛇,得手的希望就趋于零。

所以不干则已,要干必成。

他把那些北京的活动一股脑甩掉,安排中只剩下将在月底开始的外出视察。

只要乌龟走起来,总比趴在窝里露头的机会多。

视察范围主要是黄泛区: 开封﹑兰考﹑徐州……黄泛区以外只去一个三峡水库,为刚刚完工的第一期大坝工程剪彩。

视察灾区必然要看望灾民。

从昨天起,“中校”一直在这点上动脑筋,但始终没有突破。

看完眼前这些材料,更觉得难以把握。

第一,他不可能准确知道总书记具体会在开封﹑兰考﹑徐州那些笼统地名中的哪个县,哪个区,哪个乡,哪个村。

那些安排都是临时确定的。

设在北京的电话即使能知道,那时他身在灾区,上哪儿打长途电话 这类事看着是细节,却是关键,可行与否全取决于这种细节。

第二,中国领导人的“和群众见面”都是在被封锁的场合,能接近的人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这种名义上的“公众场合”等于是中南海后院的延伸。

在无法事先制定出精细方案和安排好退路的条件下,他是不会拔枪的。

他做的是生意,生意的第一原则是保本,尤其这种本一丢了可就再也回不来。

就是为了保这个本,他要求中共上校说出他的老板姓名。

“没有这么一个名字,我怎么相信你们会履行刚才达成的协议──保证我活着离开中国呢 公布一个没有老板名字的录像不会形成任何威慑。

有几个人认识你,上校 ”

那一阵儿看上去生意马上就会吹。

“中校”要的名字必须货真价实。

欺骗没有用,他对中国的情况并不陌生。

上校激烈反对,不过争执时间一长就看出那反对更像是卖关子。

火候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上校收起反对,悠悠然开口。

“如果你得到名字,付在你名下的酬金就不该是六百万,”他打暗号似的挤了一下右眼。

“而该是八百万。”

上校把五百万说成六百万的时候,“中校”开始喜欢他,他把六百万说成八百万,“中校”就开始佩服他了。

不愧比自己军阶高一级。

“我会给你一个账号。”上校说。

“你把多出来的二百万转过去。

用句中国话说,那只是‘借花献佛’。

你将得到的名字值一个中国。

有了这个名字,你就会像被装进保险箱那么安全。”

上校的眼光亲切坦然。

钱是老板的,账号却自然是他的。

“中校”敢肯定那账号名下已经有了不止一个两个二百万。

“我一个人独吞八百万不更好吗 ”“中校”笑嘻嘻,当然是开玩笑。

不用上校暗示,他就知道对方也留下了威慑自己的“王牌”。

对这样一个人,宁可把他当成同谋,别把他当成对手。

那名字只有两个字: 一百万元是个“王”,一百万元是个“锋”。

中共总书记的视察路线在“中校”脑子里一圈又一圈地流动。

怎么流动也不对劲儿,越流动越找不到契机。

他终于断定,应当反过来──“守株待兔”。

“中校”很喜欢这个中国成语。

兔子到处跑,它必然要撞上的“株”在哪呢 ……突然,“中校”把全部灾区也甩掉了。

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道白色的坝。

三峡! 白色的坝照亮了他的脑海。

“小姐,长江三峡的,大坝的,资料,有没有 ”他用生硬的汉语问女管理员。

女管理员在计算器上查找一番。

“对不起,这类工程问题的资料我们这里收得不多。”

“小野中二”刺耳地笑了一声。

“工程问题 台湾军队错了的认识,有战争,大坝十个氢弹的是。”

一个正在查找目录的台湾军官抬起头。

“先生对三峡工程有兴趣,可以去加拿大。

加国为了拿到这项工程,做了多年研究。

这方面的材料称得上世界之冠。”

“谢谢。”“小野中二”欠身致意。

“同时请先生知道,没有日本防卫厅指教,台湾军队也明白大坝对战争的作用。

至少本人就刚在加拿大研究完这个问题。”

“对不起。”“小野中二”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立正鞠躬。

一小时四十三分之后,“中校”乘坐的飞机在桃源国际机场起飞,飞往加拿大。

“小野中二”

又变成了年轻快活的菲律宾旅游者。

March 30; 1998

闽粤沿海交界这次“风灾”必须有广东的联手。

台风过后天气总是晴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晒得到处冒油。

十七号,十八号,十九号三场台风几乎没有间隙,连在一块儿刮。

连续二十多天风雨交加,久别重现的太阳把人眼晃得生疼。

秘书在身后举着特制的大伞。

黄士可很想把正在一旁速记的百灵拉进伞下,和自己挨在一起。

她娇嫩的脸上渗出的香汗让他怜惜。

他生平很少有这种想把另外一个人捧在手心里护起来的冲动。

可是当着众多记者﹑随从和地方官,他昂着头发花白的硕大头颅,装出眼睛都不往姑娘那转一下。

灾情是严重的,这是他对记者们谈话的核心。

做为福建省常务副省长﹑省政府赴灾区视察慰问团的团长,他对巨大损失表现出无比痛心。

数十名记者乘坐省里提供的专车跟随他从福州一路深入到这个地处省界的西坑镇,台风造成的破坏有目共睹。

他希望记者们如实向全国报道,宣传福建人民抗风救灾的英雄事迹。

“……我们福建决心依靠自己的力量重建灾区,夺回损失,不给国家增加任何负担,不向兄弟省市伸手。

这不是希图自力更生的名义,我们十分需要帮助。

但是我们知道国家困难,遭受黄河水灾的兄弟省市也需要帮助。

福建自力更生是福建对国家和受灾省市所能做的最大支持。

请记者朋友们多为福建做做解释。

黄河决口时,我们正被十七号台风搞得很紧张。

十八号台风紧跟着登陆,造成大伙看到的这场大灾害。

随之而来的十九号台风又继续扩大灾情。

不是我们不支持遭受黄灾的兄弟省市,我们实在是力不从心,自救不暇啊……”

这是关键。

之所以下大气力请来这么多记者,给他们超规格的接待,送他们大包小包的礼物,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跟随视察团的流动电台上把这些解释向全国各地发出去。

遭受黄灾的省市集体发难,攻击东南沿海诸省见死不救,来势汹汹。

福建首当其冲,弄得很被动。

仅靠中央责难后临时征集的几车皮旧衣服平息不了四起的攻击,只有把福建自己的受灾状况宣传出去,才能让别人没话可说。

这是他此次出行的主要目的。

每个记者身后都有人举伞遮阳。

福州的红灯绿酒,厦门的按摩女郎,石狮的走私货和餐餐生猛海鲜使他们对福建产生了不少热爱之心,很有感情地按黄士可的口径争相写稿发稿,深入进灾民家的只剩下黄士可。

诏安县县长跟在身后。

黄士可登楼时强忍着不发出肥胖者的喘息。

百灵和其它随从人员被留在外面,然而他仍觉得自己体重引起的震动会传进她耳中。

必须节食! 还要跑步! 这些天时时下这个决心。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心里突然装进一位美貌姑娘的倩影时,这种焦虑必是第一反应。

不管在别的方面多么自信,谁也逃不脱衰老肥胖和皱纹引起的沮丧。

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家宅。

房主原来是个渔民,靠走私和运送难民发了财,把房子造得又昂贵又难看,非常显眼。

位置正在风口上,可房子没受任何破坏,连块玻璃也没碎,只在房檐屋角上,布景似地挂了几块塑料瓦楞板,当做被风吹掉的。

对记者讲话时,黄士可正对着这栋上上下下镶满了小镜子的蠢楼,每一眼看见它都止不住冒火。

不用多,只要有一个记者进到这里,如果又正好是个穷追猛打的家伙,精心布置的整台大戏就会露馅。

福建不但躲不过攻击,连他自己也会就此完蛋。

黄士可一走上楼顶,避开众人耳目,就冲着诏安县长的脸狠狠骂了一句最难听的闽南话。

台风损失远不如这次“视察”出来的那么严重。

三场台风连得紧,渔业和海洋运输受了影响,如此而已。

但正好碰上这个当口,适当转化也就有了必要。

坏事变好事。

开始只是应付责难,紧接着又有了更大意义,保住福建的腰包全靠这一招。

在精心的整体部署之下,十八号台风“刮断”了通讯线路。

当福建各地气象站与上级气象局重新恢复联系时,报告上去的台风数据不是从仪器上测的,而是福州通过隐秘渠道摊派下去的,与实际的差距在任何记录上也查不出来,哪怕老天爷亲自来对质。

多处地区出现局部“龙卷风”,“破坏”强度非常大。

数十个工作小组从福州赶赴“灾区”各地,指导灾情统计,制作报表,在视察团和记者团将要经过的路线上,事先统一好干部和“灾民”描述“损失”的口径,组织人员拉倒路边的树木,推倒电线杆。

在预定记者要停留的地方扒掉房顶,敲碎玻璃,扔上满地破烂。

夸大灾情虚报损失自古就是多得救济的招数,向基层布置别的事大都阻力重重,这种事却点一下就心领神会,配合默契。

黄士可很少对下面视察时能这么满意,这栋楼就更使他格外恼火。

诏安县长唯唯诺诺。

黄士可不听解释。

在从海上去日本﹑台湾﹑香港﹑印尼﹑南朝鲜──几乎是除中国以外的一切国家──寻找好日子的“难民”越来越多的时候,海边的船老大发财发得已经用皮箱装美元了。

这栋楼的主人既然能把一副名贵鹿茸送到黄士可在福州的家,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县长就更不知受了他多少好处,要不怎么那么为他说好话。

这种暴发户就是有了金山也丢不掉天生的小农意识,自己的窝连块玻璃也舍不得打,更别说扒房顶。

工作组是带着钱下来的。

扒谁的房子付谁钱,只给多不会少。

省里虽然为此拿出一笔款,比起中央勒令福建支持黄灾地区的钱物,还不到零头。

花这点钱免掉那笔勒索再划算也不过。

可这些小农就是舍不得眼前的坛坛罐罐。

“今晚扒掉房顶,打碎所有朝海的玻璃,还有那些见鬼的镜子! ”黄士可从牙缝里说。

“明天中央慰问团到。

还是这个样子我扒你的皮! ”

顶楼只有他和诏安县长,连主人一家都没让跟上来。

在本省各县县长面前,他说话从来不忌讳。

他在福建干了几十年,常务副省长做了八年多。

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只盯住一把手。

省长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他这个副省长却稳坐江山,日益根深叶茂。

各县县长几乎全是他的心腹。

论实际权力,他比省长说话顶用得多。

这出“风灾”的总导演是他。

只有他敢对下面进行这种赤裸裸的布置。

福建就象握在他手心里一样。

西坑镇是这次视察慰问的最后一站。

大队人马由此折返,今晚赶到漳州下榻。

黄士可继续西行,到广东境内的柘林会见正在进行同样视察慰问的广东副省长。

虽然西坑到柘林只有二十公里,黄士可还是把百灵叫到自己车上。

名义上让她利用行车时间给他念文件,这是机要员的职责,实际升起车内的隔音玻璃之后,他俩在后排谈的话题却全然与百灵手中的机密文件无关。

从福州到西坑,他俩这样谈了一路。

出发之前,副秘书长介绍这位新来的机要员,是他第一次见百灵。

从那一刻起,百灵就再也离不开他的脑海。

百灵吸引他的不光是青春和性感的放射,不光是她乌黑的眼睛,湿润的嘴唇,白里透红的娇嫩皮肤,让人心颤的女性线条和曲面。

美貌姑娘他见过太多了,百灵和她们不一样。

她穿著朴素,风度端庄拘谨,美丽似乎从未被她意识到是资本。

越是这样,她就越显得迷人。

她与他正面相对时从来只像一个下级,然而常在他回头侧目之间,突然碰上她凝视的目光,充满让人心醉的热情,又闪着被识破的慌乱而逃离,重新藏进拘谨的盔甲之下。

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他被诱惑。

他见过的女人只会当面讨好卖俏,勾一下小手指就能爬上床。

他不信任也看不起那种女人。

但是他也从未想到,到了现在这把年令,自己还能吸引一个美丽姑娘暗中投来的热情目光。

正因为在暗中,就不会是装的。

可为什么 难道除了权力以外,自己还有别的魅力 还能射出点燃女人心灵的火种 还能再回味年轻时光的辉煌吗 这可太诱惑他了。

他不敢相信,又太想证实。

他觉得自己像个初恋的小伙,一头栽进一见钟情的情网,又为如何证实苦恼万分。

他毕竟不是小伙子了,身份也不一样,内在的冲动再强也不该决口。

矜持就像一个面具紧紧贴在脸上,做出隔绝的表情,发出隔绝的声音,只是伸出一些肉眼难辩的蛛丝小心翼翼地试探。

一路“念文件”,谈了那么多次,越谈越近,却始终没得到最终的证实。

谈话气氛始终保持在上级对下级﹑长者对晚辈的关怀上。

上次谈到百灵的婚事。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连对像还没有,以眼下的社会标准已经快成“老大难”了。

黄士可接着这个话题亲切地劝导她: 猜不透她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一直不“解决”。

不要太挑剔,尽快解决个人问题,有利于个人生活,也有利于为党工作。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小伙 ”黄士可半开玩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百灵试图露出一丝笑容,反而显得悲哀。

一双秀眼长久看着汽车窗外掠过的田园房舍,两行眼泪慢慢流下。

百灵,你是不是受过伤 ”

“不,不是伤。”她轻轻摇头。

“伤能治好,我已经彻底毁了。”

黄士可动情地握住她的手。

“不会的,百灵,告诉我,我会帮助你。”

她的手颤抖,发烫。

她终于开口,声音却平静。

“我要的不是帮助,是你的鄙视。

我十四岁时,被一个退休飞行员勾引,和他发生了关系。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

他温柔体贴,教我,启发我,让我迷恋上男女之间的事,越来越不能自拔。

两年多的时间,谁也不知道,连我的父母也没怀疑。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中风死去。

我大病一场。

从那以后,十年了,我再没有过男人。

成群的小伙子追求我,我也试图接触过。

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厌恶年轻男人,已经形成了一种心态,只喜欢那些成熟的,智能的,像父亲一样慈祥的老年男人。

我喜欢灰白的头发,饱经风霜的皱纹。

厌恶所有光滑和稚嫩的面孔。

开始我以为是怀念,只是一时的病,会好起来。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变化。

我一直克制自己,生怕给别人带来不幸和罪孽。

不过仅仅靠克制太缺乏力量。

我需要被鄙视,只有鄙视才能把注定不幸的爱情从人心里拔掉……”她抬起头。

“鄙视我吧。”

柘林镇已经在望。

黄士可的头脑像晕眩。

她爱老年男人! 她有了克制不住的爱情! 她让他鄙视! 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

他怎么会鄙视,他甚至想谢谢那个升了天的飞行员。

如果不是柘林就在前面,他会把百灵立刻拥抱在怀里。

一辆军绿色的大型宿营车停在柘林镇外的小树林旁。

广东方面的人招手欢迎。

百灵迅速擦掉脸上泪痕,又变成念文件的机要员。

黄士可内心翻卷着狂喜,抑制不住满脸放光的笑容。

迎到车前的广东省副省长把这喜悦理解成“风灾”的成功,摇着他的手一块放声大笑。

这次“风灾”必须有广东的联手。

十八号十九号台风都是先从广东登陆再进入福建。

如果广东据实呈报台风数据和损失状况,福建的弄虚作假就会被看穿。

广东受到的攻击仅次于福建。

中央摊派给它援助黄灾地区的款数比福建高一倍,因而对于假造风灾的热情比福建还高。

柘林镇沿街的房子全被掀了顶,龇牙咧嘴一派惨状。

相比之下,身为总导演的黄士可倒觉得自己逊色了。

宿营车外表看着简陋,里面却全然像一个小宫殿,连五星级饭店的高级套房才配备的蛋壳型洗澡器这里也有。

几个漂亮姑娘魔术般地摆出一桌丰盛酒席,色香味是特级厨师的功夫。

随着轻柔音乐,灯光缓慢地变换色彩和亮度。

广东副省长有点遗憾地告诉他,这套玩艺儿──包括厨师和姑娘──都是从广州军区租来的,付港币。

省政府早想自己弄两套,却顾虑进口限制和廉政纪律,怕被人捅上去惹起查处。

军队以军事器材名义进口,花多少外汇没人敢问,也不理海关,直接用军舰运进来。

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原来内外相符的资本主义外壳罩上一层跟野战﹑救灾﹑下乡等活动相符的中国皮。

话题很快集中到局势上。

文化革命之后,中国转上了发展经济﹑改革开放的道路。

改革的本质在于扩大市场经济和权力下放。

一旦放松中央集权控制,原本蕴于气候﹑地理﹑技术力量﹑工业基础﹑商业传统等各方面的差距便立刻显露出来,在各省之间造成日益扩大的差距。

东南沿海诸省的发展步伐远远超过内地,加上国家的沿海开放战略给了这些省优惠政策,差距更加扩大。

内地的人才﹑资金﹑原料纷纷流向沿海,使沿海诸省愈益发达,良性循环,内地各省则越来越不平衡。

“六四”以后,重新崛起的强硬派企图改变这种局面,加强计划经济和中央控制,但沿海各省的改革成果已很难逆转。

不少县的年度上缴利税超过内地的地区。

只要害怕全国经济陡降,就不可能下决心消灭改革。

加上层层都弄花样百出的对策保护自己,尽管政治控制一再加紧,沿海各省的经济大格局却没发生根本变化。

内地改革本来就不巩固,计划经济体制的大工业占的比例又高,与沿海的断裂仍然不断扩大。

中国已形成分为两大块的格局,被人称为“两个中国”。

不同的是,“六四”以前,沿海是主导,内地亦步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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