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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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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堵塞段原来被认为是最难通过的,整整两公里道路被几十万方从两侧炸塌的山崖埋在底下。

北军的工兵几天前企图重新把路面清理出来,那进度一个月能完成就算快的。

可是今天,开来了一辆从未见过的特殊车辆。

车身很短,几乎是方的,能在狭小的空间灵活转弯。

它的发动机吼起来声如雷鸣,巨型车轮一人多高,一看就是个力大无比的敦实怪物。

它伸出两只长且灵巧的机械臂,把驮在它背上带凸凹纹路的高强度钢板一块块取下,按顺序铺在埋住路面的乱石上。

一队训练有素的工兵跟在两边,把钢板连接固定在一起,并在跨度太大的悬空之下进行支撑。

一条钢铁的新路面眼看着在堵塞公路的乱石之上形成。

那怪物铺好一块钢板就往前开一点,顶多钢板用完时沿着铺好的钢板路退回去再驮上一堆。

一系列运输车和吊车跟在后面为它服务。

这么一会儿,李克明就眼看着它往前铺了七八十米。

如果让这条钢板路铺成,北军的战车﹑坦克﹑大部队和给养就会像洪水一样轻而易举跨过几十万方山石,也就等于宣告整个“堵塞”战略成了儿戏。

面对强大的北军,福建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地形。

自古有“闽道更比蜀道难”之说。

福建百分之八十是山地,公路少,路面窄,通过性差,易守难攻。

尤其是扼守门户的武夷山脉,北连浙江仙霞岭,南倚广东九连山,绵延二百五十公里,全是险要地势。

自从李克明被自治政府任命为武夷山防线总指挥,他便把过去螳臂挡车式的正面防御战略改成了目前的“堵塞”战略——把一切机动车辆进入福建的路径全部堵死。

只要没有路,北军的机械化装备和重型火力就寸步难移。

徒步入侵的轻装步兵福建不怕,福建怕大兵团,而大兵团必须有道路。

李克明上任后指挥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行动。

“惊天动地”四个字不是形容,名副其实。

一个特工组遣入江西,在北军鼻子底下把鹰潭铁路枢纽炸上了天,大火烧了两天两夜。

福建境内则炸断了三十七座铁路桥,一百五十一座公路桥,炸塌了十八条铁路隧道,四十二条公路隧道,除了八条面临战场的主要公路多处炸出眼下这种堵塞段,还把坦克车和装甲运兵车能通过的山路﹑山口也用炸药堵死。

北军的推进势头有效地被延缓下来。

同时,福建境内所有机场——包括可以被当做临时跑道的公路——也全部设置了障碍,使控制制空权的北军飞机无法把机降部队送下地面。

而伞降部队给地面火力充分发挥的时间。

伞兵落到地面多数已成尸体。

自治政府一度信心大增,以为福建可以自保。

但是身在最前沿的李克明十分清楚,北京前进的速度虽然慢了,却没有停止。

钢板路眼见着向前延伸,只要不停止,迟早会到福州。

武夷山比福州冷多了,特别是在冬雨中。

人身的热量被湿气吸得干干净净。

整日小雨绵绵。

毛竹凝聚的一串串硕大水滴不时掉进衣领。

李克明身边的那个小个子嘶嘶哈哈地颤抖,死死缩着脖子。

小个子是个工程爆破专家,知名度不高,论专业能力,李克明估摸他在世界也数得上。

他能用别人耗费的五分之一炸药,十分之一时间,炸掉多三倍以上的石方,而且方向的准确几乎像打靶一样枪枪命中十环。

他炸的桥不只是断,而是荡然无存。

他炸的隧道不是能以清理方式疏通的,而是等于要重新开凿一个新隧道。

亏得这个天才恰巧是个福建人,李克明的“堵塞”战略才能实施得如此惊天动地,差点把武夷山炸翻了一个个。

李克明放下望远镜,向肩后伸去两个手指,身后的随从立刻点燃一支香烟递上。

他塞进湿面罩上的小孔。

“张工,能不能把那个大家伙砸到他们头顶上 ”李克明指指对面山顶一块巨石。

那巨石看上去少说也有几百吨,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锥体,但却不是用锥底而是用锥尖倒立在山顶,非常奇特。

小个子抽抽淌出来的青鼻涕。

“从爆破的角度和落点来看,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不过那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它叫‘风摇石’,风力达到三级就能测出摇摆。

风力再大肉眼都能看出晃动。

几百年以前的史书就有记载……”

“麻烦你去一趟吧。”

“你让我炸它 ”

“对。”

“那可是著名的风景奇观,大自然上百万年才造出来的……”

“去吧,”李克明没回头,向随从发令: “派一个班护送张工,炮火准备掩护,通知九号位接应。”

面对那个湿漉漉的鹅黄面罩,张工把其它话咽下去,任凭护送者用吊带把他挂到滑索上。

人人都怕这个厉鬼一般的总指挥,对他已算是最客气的。

吊钩在滑索上磨出嘶嘶响声滑下山去。

九号位在“风摇石”之下不到五十公尺的灌木丛中。

接应者只需几分钟就能用另一套吊索把张工和炸药拉上去。

与“堵塞”战略配合的是游击战术。

每个山头﹑垭口﹑通路都有隐蔽在山洞﹑竹棚﹑掩体里的小分队,彼此通过电台﹑吊索和秘密小径相连,不到必要时绝不暴露。

李克明知道面对北军的压倒优势,任何决战的企图都愚蠢透顶。

如果北军在战争一开始采用闪电战,福州无疑早被攻克。

侥幸的是广州军区反叛和南京军区中立使北京必须从遥远的成都﹑沉阳﹑兰州等军区调兵。

同时北京也许还在等着南京军区“立功赎罪”。

沈迪的意外出现使南京从有限期中立变为无限期中立,福州才从必死无疑起死回生,有了眼下再挣扎一段的机会。

李克明回到竹棚。

埋设炸药还得一段时间。

为了防止暴露目标,据点不许生火取暖,人人冻得脸色铁青。

摇电台发电机平时谁也不愿意干,现在得排队才能轮上班。

这种环境使病号减员远远超过战斗减员,更可怕的在于磨损人的神经。

但李克明宁愿这样消耗。

相比之下,北军更不适应,消耗更大。

他就着一杯凉水吃了半听牛肉罐头。

湿漉漉的面罩从早到晚把寒气往脑子深处送。

北方的冷比这冷十倍,但那有劈啪做响的通红火炉和滚烫的热炕。

这里却永远只有冷,隐隐约约,没完没了,一直冷透心,冷进骨髓,冷得脑子像扎进一个冰针,冷得妻子的形像只如针尖大小,被冻结在北方遥远的雪原上。

Jun 05; 1998

十多部电台在竹棚里繁忙地工作。

武夷山二百五十公里的战线全靠这些电台指挥和掌握。

山地通讯有许多阻隔。

福建军区一个优秀的通讯参谋却根据地形设计出一套通讯网络──占据制高点,让电波避开山头,算出死角,建起一系列中转台,使指挥部与所有据点的通讯畅通无阻。

北军却没有这种优势,反而经常被巧妙设置的干扰台弄得成了聋子。

李克明手中没有侦查机和卫星,这个通讯系统既是眼睛,又是耳朵,也是嘴。

他每天就在这些电台之间对着地图指挥。

他到现在为止没对北军亲手放过一枪,但在他的命令下,昨天一天就引爆了七座水库大坝上事先埋置的炸药,用人造洪水消灭了半个师的北军。

武夷山里大小水库有二百多座,坝上全都埋好了炸药。

引爆电线通进附近隐蔽的据点。

几位水利专家天天在竹棚里计算。

利用好了,这些水库可以顶十个师的兵力。

李克明原来对南军毫无信心,干瘪瘦小的南方佬似乎被物欲和金钱把血气全销蚀光了,成天只会打自己的小算盘,一有危难就两脚抹油。

然而随着北军打到家门口,南方佬的抵抗逐渐变得坚决起来。

脚底的油再多也没处可溜了。

家﹑财产﹑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全在这块家乡土地上。

家乡落入北佬手中自已就将失去一切,就会被剥夺﹑被管制,去过劳改犯的苦刑生活。

大批青年参加了自治政府的人民军。

每个城市都成立了自卫队。

许多工厂转向生产武器和军品。

防空网遍布全福建。

就连武夷山山民也担负起了给各据点运送给养和转递情报的工作。

在老百姓密切配合下,武夷山的游击战牵制了大量北军,也使北军疏通堵塞道路的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九号位报告炸药已经装好,请示可否引爆。

为了防备敌军侦听,电台里全用密语,三五天更新一次,除了整天守着电台的话务员,连李克明也听不懂。

“告诉他们,爆破指挥是那位专家,不是我。”他对话务员说。

他讨厌这种请示,贻误战机,又增加暴露的风险,派了谁谁就有全权。

办公室里的臭官气竟他妈的跟到这来了! 雨还在下,他走出竹棚。

竹棚和竹林浑成一体,难以被敌军发觉。

刚走到竹林边缘,他看见“风摇石”像在无声电影里一样摇晃了一下,轻飘飘地与山顶分离。

一股烟尘在它脚下冒了起来。

炸雷般的巨响随后才传到耳边,震得耳膜轰鸣,在山谷间拢起一片无边的轰鸣,横冲直撞地回荡。

“风摇石”怒吼着向山下滚去,跳跃翻滚,把所过之处的灌木竹林砸出一条康庄大道。

看上去那山头离公路挺远,中间还隔着台地﹑高坡和沟谷,但精确计算的爆破使“风摇石”有如长了眼睛,左弹右跳地直奔那条钢板路砸下去。

李克明的视线在“风摇石”和钢板铺路车之间来回扫着。

那怪物在悬崖之下,看不见头顶出了什么事,只是被巨响震惊,两只机械臂还呆举着一块钢板。

只要能把这怪物砸碎,就等于敲断了北军的腿! 李克明握紧拳头为“风摇石”使劲儿。

可惜啊,偏了,就偏那么一点! 怪物已经知道大祸临头,被“风摇石”震动的碎石纷纷从悬崖上滚落。

它开足最大马力吼叫着疯狂退后。

就在这时,“风摇石”

带着积蓄了亿万年的能量轰然落进悬崖之底,砸在那条钢板路上。

只差几十米,没砸住怪物。

然而,周围的人惊呼了一声。

李克明不敢相信眼睛。

怪物竟自己腾空飞了起来,驮在身上的钢板纸屑般撒了满天,两支长臂在空中滑稽地划了几个圆弧,便如要拥抱“风摇石”似地一头扑了过去,在“风摇石”上撞出了一团绚丽的火焰,然后在猛烈爆炸中化做无数飞扬的碎块。

那条被工兵连接起来钢板路,则像受伤的龙一样高高拱起了脊背,在烟尘中凝固出一副狰狞之相。

李克明又伸出两支手指,却没人给他递烟,都看呆了。

“风摇石”虽然没砸着怪物,却像跳压板一样砸起了钢板路,把怪物弹上了天。

这种运气有谁能想得出来

北军做出了愤怒的反应,各种武器一齐开火。

没有具体目标,他们猜得出周围的每一片树林里,每一座山头上,每一块岩石后面,都可能藏着幸灾乐祸的敌人。

李克明让电台通知所有据点不许还击。

只要他们越不过堵塞段,随便干什么都可以,浪费弹药是他们的自由。

这时云层上方传来一种声音。

他熟悉,那是直升飞机的声音,但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多直升飞机响在一起的声音! 他仰起头。

雨云之间,转瞬如一只倒扣的大碗钻出四十架新式武装直升机,像一群扑食的秃鹫俯冲而来。

庞大机身涂着险恶的迷彩色,熟练地分成两机一组,各自目标明确地控制了二十个山头。

先用火箭弹把山顶一切炸得光光,无论树木﹑竹林﹑掩蔽所,全如剃头一样削平,只剩一片松软的焦土。

然后一架直升机盘旋掩护,另一架悬停于山头上方垂下软索,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一个接一个沿软索滑降到山头,立刻构筑阵地,用火焰喷射器向山下林木喷射。

两架直升机再交换位置。

每架直升机都载有四十名特种兵。

仅仅几分钟之内,二十个山头就被一千六百名精锐的北军特种兵占领。

“集中火力消灭山头敌人! ”李克明下令。

“用高射机枪打直升飞机! ”

这是北军的新打法。

原来以步兵为主的攻势好对付。

这着却厉害得多。

只要控制了制高点,低处的南军就处于劣势。

数个制高点结合在一起,就可以控制整片地区,至少使疏通道路不受骚扰。

如果直升机今天早来半小时,“风摇石”就可能做为风景奇观继续千万地年保存下去了。

李克明看着南军微弱的火力无可奈何地仰射直升机。

小口径武器对它们根本无作用。

而哪的火力稍强,直升机短翼下发出的火箭弹立刻就把那炸成火海。

当二十个山头阵地全都稳固,四十架直升机一同升起,转眼钻进阴云消失。

李克明清楚,过不了一会,它们还会再来,带来新的特种兵,占领新的山头。

他不怕。

武夷山有几千个山头,白天你占,晚上我再拿回来! 山林里全是我的人,区区千把个特种兵算个狗屁! 但他想错了。

一片歼击轰炸机接着从云层里钻出,震耳欲聋地俯冲下来。

其中一架几乎贴着竹林稍掠过他头顶。

他看见一个光亮的半球挂在飞机中拋出的小降落伞上。

他看不出那是什么玩艺儿,感觉上像玩具。

身后的参谋大叫一声把他扑倒在地上。

他听到一声爆炸,声音不很大,抬起眼睛,却看到漫山遍野都燃烧起火焰。

右侧山坳上方,另一架歼击轰炸机拋出的半球在半空炸开。

他眼见着稠油液滴从中飞溅出来,拋撒成一公里直径的圆面。

冬雨中湿透也冷透了的山林被那种燃烧剂引得像干柴一样燃烧起来。

这才是北军新战术中最厉害的部分! 他们不光要占住山头,还要把整个抵抗地区全烧成焦土! 没有一棵树﹑一株草﹑一个活的生物,难道还会有什么敌人 还会有反攻

身边的竹林已经旺盛地烧起冲天大火。

扑面的热量使他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

“电台撤退!”他霍地跳起。

刚刚把他扑倒的参谋已经永远起不来了。

他跑着穿过火焰,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挺舒服。

他想起了东北老家,在北风中嘶叫的火炉,妻的热被窝,一口从嗓子眼儿直烧到肠子根的老白干。

“电台撤退!”

Jun 06; 1998

陕西太白山自然保护区逐级递选制的优势在于,它解决了有关选举的最令人困惑的悖论,即精英要由庸众裁定和推举。

若要追根溯源,“灵魂纪念馆”的主意出自欧阳中华,创建的具体工作却大部分是陈盼做的。

可直到这场大雪封了太白山所有下山的路,她才第一次进入这灵魂世界。

从黄帝陵迁来的只占纪念馆一小部分,安置在顶层最干燥的洞室。

几十个防潮防虫的特制金属箱,每箱大约有一百份装在密封套里的回忆录手稿──也就是纪念馆保存的灵魂。

欧阳中华认为回忆录是人类的一大发明,它能把随肉体死亡而烟消云散的灵魂用文字固化下来,让灵魂与肉体分离,独立地留存于世,以实现人类自古追求永生的梦想。

不过以往的回忆录只有与名望和商业价值结合在一起才能被保留,所以写回忆录成了伟人名流的特权。

他办这个纪念馆的目的则是要让任何人的灵魂都得到一席永生之地,放进这里的手稿将与天地同长久。

陈盼原来更多地是从丧葬改革的角度考虑这件事。

人类每年在肉体丧葬上花费庞大资源。

陵墓﹑坟头﹑骨灰与活人抢夺日益狭小的空间。

与其祭奠和保存那些丑陋的尸骨和灰渣,莫不如换成更接近人性,更具有审美性质与更节约空间和资源的回忆录。

读读祖先一生的经历﹑思想和感情总比捧着一个阴森森的骨灰盒擦来擦去是更好的凭吊。

绿色改革正是从这些具体事做起。

直到这次真正面对手稿一行行读进去,她才真正认识到灵魂真可以永生。

不论回忆录作者的肉体死了多少年,读一遍他的手稿,他的灵魂就沿着生命历程重活一遍。

比起图书馆里的伟人回忆录,手稿的灵魂平易真实,他们没有面对历史评说的负担,不需要给自己贴金,也不必制造特定的形像,只有宁静的永恒感围绕在周围。

她和他们一同微笑﹑流泪﹑爱和反省。

活着的灵魂很少有向她这样一览无余地展开,而这些素昧平生的死魂灵,读一遍他们的手稿却好似成为莫逆之交。

这两天一进到这间洞室,烦心事就忘得干干净净。

“陈盼,郑州长途通了!”

一个大嗓门突然吼响,回声嗡鸣。

祭台前的老太太吓得一抖,手中的香全撒在地上,被陈盼踩得粉碎。

“对……对不起……”

“陈盼!……”大嗓门又喊起来。

“哎──”她顾不上老太太严厉的目光,赶快跑出去。

一道木梯通下去。

这是一座山腹中的洞窟群,分好几层。

邢拓宇正在下面仰着脖子喊她。

洞中只有“灵魂纪念馆”这一部分要求绝对安静,不接通话管。

全洞其它位置都能听见通话管里正在使劲儿叫她的名字。

“我马上到,别让电话断了!”她趴到最近的一个通话口上喊。

通话管是用竹管一根根接起来的,四通八达,全靠声音自己在管里传递,传个几公里没问题。

喊陈盼的声音来自洞外的管理局办公室。

自从被大雪困住下不去山,她连续三天要这个电话,已经不期望还有接通的时候了。

外面雪已停。

她不想沿着曲折的台阶绕来绕去浪费时间,一跃坐到雪坡上滑下去。

办公室在山下一排砖房里。

“老夫子”正拿着话筒不停地叫,似乎一不出声线路就会中断。

电话那边是实验室主任,她来太白山期间由他主持“薯瓜工程”。

那边的声音与电话线沿途的风雪杂音混在一起,喊叫着报告一切顺利,让她安心等待路通。

“工程”高度保密,电话里不宜多说,“顺利”二字使她放心。

走前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贴,并且打出两天余量。

大雪打乱了日程。

她告诉对方太白山雪停了,明天她就下山,已经雇好了两个熟悉山路的当地老乡。

对方始终没提到“资助者”。

只有她知道这是石戈的代名。

他们之间是单线联系。

她怕“资助者”这两天找她,她人不在会耽误事。

可是没听到“资助者”的音信,又有点怅然。

来之前她向石戈保证能说服太白山推行逐级递选制。

“老夫子”是个理论家,具体组织工作搞得一团混乱,已经难以为继,正好是“乘虚而入”的机会。

这一段由于“薯瓜工程”,她和石戈往来密切,对逐级递选制产生了越来越强的热情。

石戈很爱谈这个话题,并且戏称她已成了他第一号弟子。

她越来越觉得不能因为薯瓜放弃逐级递选制的试验,自己不能分身,也应该找到另一个试验基地。

石戈看起来不像她那么有信心。

果然,她失败了。

Jun 07; 1998

此行的失败固然罩了阴影,种种混乱也不断制造不愉快的感觉,但都不能抹杀绿色生活呈现的蓬勃生命留给她的深刻印象。

雪停了,南面的岩画和西边的冰雕从朦胧中显露出来,顶天立地,震撼人心。

上百人用吊索悬挂在半空继续完成创作。

岩画布满南面整座石坡。

每一处起伏,每一道轮廓都被利用。

那是一幅最后遗言式的神秘图案,似在叙述人类的历史﹑悲哀﹑希望以及他们不可逃脱的灭亡。

画是留给永恒的,冰雕则相反,只等春天的太阳一升起就会消融。

那是西边悬崖上一座七十米高的瀑布结成的大冰砣,被创作者雕成了一对正在交媾的男女。

陈盼曾被引导进入冰雕内部,沿着男雕像的输精管走进女雕像的子宫。

一个硕大的婴儿在冰壁透进的奇异光线中蜷缩着悬在头顶。

那位引导者半开玩笑地比喻她的大小相当于卵子,他则相当精子,这地方正是精子与卵子天经地义的结合之处。

她虽然拒绝了那种狡猾的邀请,却没有不快的感觉,创造者的亢奋和陶醉使她感动。

在物质世界,人的冲动是独自占有,而在美的世界,人的乐趣是与人分享。

欧阳中华预言精神人社会一旦成型,艺术活动将成为生活的主要内容。

艺术是审美追求最易附着和实现的载体,既能在创造过程中产生主观的审美满足,又能在创造结果上体现客观的审美价值。

它无需对资源和权力的占有,不受社会化分工协作的限制,而且艺无止境,永远不会厌足,也不存在“增长的极限”。

这种理论在几个基地全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陈盼拒绝了一群去攀登太白山主峰做伞翼飞行者的邀请。

刚看了一半的那份灵魂手稿正在讲述一件惊心动魄的秘密。

如果没有这个收藏手稿的地方,秘密注定会被带进棺材。

人间多少秘密被埋没得无影无踪。

手稿作者要求在他死后五年才允许阅览。

陈盼是解密期到后第一个读者,有的手稿她永没有看到的机会了。

保密期最长的是一百年。

每个灵魂的意愿都受到绝对的尊重。

欧阳中华游说陕西省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一个法案,即便是政府﹑警察和安全部门也不得破坏“灵魂”的契约。

为了推动丧葬改革和争取海外华人的“灵魂”带着钱回归,陕西省人大还在黄帝陵专门划出一块“灵魂特区”,未经纪念馆方面允许而擅入一概违法。

然而新上台的军人政权可不管这些,大规模缉捕活人之后又突然要审查所有“灵魂”。

法案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废纸一张。

为了保证灵魂安宁和不牵累活人,只好把全部有过保密契约的手稿秘密转移。

比起其它基地,太白山有一座得天独厚的山洞。

洞洞相套,大小交错。

有“会议厅”﹑“游艺室”﹑“健身房”,还有各种规格的“宿舍”和“客房”。

最奇妙的是洞的底层有一口水量充足的温泉,砌一眼竖井提升到住人的上层洞穴,让热水沿着盖在石板下的水道流遍山洞,就跟暖气一样。

外面冰天雪地,陈盼每晚睡在她“房间”里的石板上,温泉在石板下好听地流动,传上温暖的热量,舒服极了。

温泉循环到最后被引入“游泳馆”。

那是个面积颇大的凹形洞,稍加修补就成了个野趣十足的温泉游泳池。

陈盼看见那个妖艳的比利时姑娘正在裸泳。

欧阳中华坐在池边。

还好,他穿著游泳裤。

如果不是新政权对外国人入境加紧限制的话,来参加试验基地的外国人会比现在多得多。

陈盼不大喜欢这个比利时姑娘,倒不是因为她勾引欧阳中华,欧阳中华的女性崇拜者陈盼见得多了,而是因为她来这里是为追求异国情调的刺激。

相比这下,太白山的其它几个前来专心考察的外国人给陈盼的印象好得多。

陈盼相信欧阳中华发现了自己,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反而纵身跳进水里,和那个比利时姑娘搅作一团,把一池温泉水摇得在火把光下金闪闪。

陈盼暗暗摇头。

她知道他是故意做给自己看。

他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有一点没宠到的地方就当成挫折。

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去挫折别人。

他肯定听见了通话管里刚才喊她。

从来那天他就恼火她不透露突然留在郑州不去梵净山的原因,猜出这事和石戈有关更是耿耿于怀。

过去陈盼每次觉察欧阳中华和别的女人不干不净总是气得要命,即使知道他只是跟那些女人玩一玩,也明白出众的男人不可能只让一个女人完全占有的道理,不过现在,她发现那股嫉妒之火已不再升腾。

太白山这次见面是分水岭。

整整分开两个月了,这几天她却一直没和他睡在一起。

说起来可笑,他们隔阂的形成似乎完全是因为“政治”原因。

她抢在他之前到达太白山。

推行逐级递选制要趁他不在。

只要不是出自他自己的天才,他全会视做陌路。

“老夫子”请求救援是个让他把太白山抓上手的机会。

欧阳中华一直在考虑如何把六个基地合成一体,统一在他一个人的指挥下。

太白山离铁路线比较近,交通相对便利。

“老夫子”来者不拒,不加选择,各种观点﹑派别和背景的人纷纷前来落脚,成了六个试验基地人数最多,成份最杂的一个。

人多矛盾多,愈演愈烈的混乱把“老夫子”弄得焦头烂额。

他那副只能扛住一个思想家头颅的瘦弱肩膀不堪重负,终于提出要让贤。

Jun 08; 1998

“我早考虑辞掉这个局长的职。”他一见陈盼就说。

“问题是石戈不管这摊了,主管当局只是碍于石戈还没下台才没动我们。

我辞职他们正好可以任命别人,基地就等于丢了。

这几于我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为了应付当局,我还挂着局长的名,但只干签字开会一类的面子事,平时就是基地的普通一员,实际领导权全部交给一个更能胜任的同伴……”

陈盼及时打断了“老夫子”。

她猜得出马上将听到谁的名字。

欧阳中华的组织天才从来被交口盛赞。

他主管的神农架试验区更是令人瞩目,得到的成功让其它几个基地全都相形逊色,羡慕不已。

陈盼不否认这些,可她来这儿的主意却是把太白山交给石戈而非自己的情人。

她曾经把欧阳中华的一切当做圣旨,对他崇拜到百依百顺的程度。

现在她仍然认为他值得崇拜,眼光里却带上了一种判断。

这种变化和石戈之间找不到半点联系,但确实是在与石戈接触之后才出现的。

这两个人比起来,石戈很少有能占优势的地方。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存在却使她从附属于欧阳中华的地位中独立出来,不仅仅再贴近地仰望,还能隔上一段距离观察。

她竟然能看到欧阳中华身上的毛病,竟然能与欧阳中华的意志相悖,而且趁他晚到,抓紧游说鼓动,企图先挖塌他的墙角! 她不厌其烦地宣传逐级递选制肯定有效果。

这里的人全都聪明而且有极高的领悟力,不会对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构想无动于衷。

但怀疑和反对也是广泛的,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让众人共同接受什么就难上加难。

基地公众大会召开的时候,陈盼只祈求支持逐级选递选制票数的比半数多一票,多了根本不敢想。

她不知道欧阳中华若不是正好在那时戏剧性地到达,她的祈求会不会实现。

反正他带着运送回忆录手稿的队伍出现后,人们的注意力以及掌声和欢呼就全都围绕着他了。

在严厉的军管状态下,穿越重重封锁,把几十箱受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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