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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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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一柱香的功夫,已过大半路程。

前行的路上,马蹄凌乱。枯黄的草茎结着晶莹的冰壳,从雪里探出头来。忽然前方马蹄得得,傅阳秋张目一望,原是派出的探子。探子来不及下马,躬身报道:“一里以外已无标记。”

武陵举鞭示意全队停下,傅阳秋疑惑道:“难道已经打草惊蛇?”武陵开口问道:“前面雪地有没有足印之类?”探子摇摇头,说“没有”。

傅阳秋让武陵带队慢行,自己随探子去看一下。武陵拦阻道:“恐有危险,还是我去。”傅阳秋一脸冷峻,微侧头道:“侍卫长依令行事,无须多言。”说完催马加鞭,没入风雪之中。

羊肠小道已尽,取而代之的是古树阴翳,山石嶙峋。傅阳秋将马系在树上,随即攀到一处陡峭的山坡上去。只见面前横亘着一块庞然的山岩,其下岩壁,足有数丈之深,刀削一般扎进冰雪半掩的山涧之中,望之骇然。“这里有没有其它小路?”

探子先是摇摇头,再道:“哦,好像有一条樵夫惯走的山路。有些绕远,不过可以走马。”

傅阳秋再望了一眼那处山岩,说道:“回去!”

一路艰难坎坷,足足消磨了大半日,方才来到半山腰处,山岩就在眼前。傅阳秋和武陵商量少时,再派出探子去。一刻后,探子回报上有废弃军营一座,并有篝火余烟。傅阳秋和武陵眼神交汇,各自会意。显然,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他们先把马匹藏好,分派三路人摸到营地附近去。那些侍卫个个身手矫捷,无声无息干掉几个守住路口和暗道的喽啰,再往前探去。

与此同时,扈庆彪和二三寨主围坐在火炉旁,个个神情萎靡。二寨主不住地咒骂那个惹事的老乞丐,三寨主则皱眉不语。他听外面几声鸦啼,似带惊慌,便道:“没到傍晚,怎么乌鸦就叫了?”

扈庆彪立马警觉起来。久居山林,对草木鸟兽形迹尤其敏感。他走出屋外,对着一地恹恹欲睡的喽啰们怒吼一声,他们方才抖起精神,有的操练,有的磨刀。可扈庆彪一转身,就又都侧过脸去打瞌睡。

营地西面只有一条如线小道通往外面,其余全覆盖着乔木枯草。扈庆彪站在营地边路的岩石上,俯瞰山下,见乔木间影影绰绰,似有异动,疑是虎豹,又或是人,便将身上的弓箭取下。弓弦张如满月,羽箭刹那疾飞而去。

“大哥在做什么?”二寨主来到这边,好奇问道。

“给二弟打只兔崽子来吃。”说完哈哈大笑。

二寨主随即探头一望,道:“那我得去生火了!”说完,吆喝起全部人马,分派布阵。

羽箭最终射在树干之上,山林间静默的前行仍在继续。武陵猫腰追上傅阳秋道:“到了营地门口,公子先埋伏下,等我们冲进去,你再伺机去救聂姑娘。”

傅阳秋没有着急答应,凝重地看了武陵一眼,道:“多谢。”

武陵微笑点头,越到他前面去。

一场恶战始于短兵相接之时。刹那间山林抖颤,雪霰乱落,刀光剑影,铿锵不停。先行的十名侍卫将营地门口的伏击解决之后,随后的十名侍卫已如尖刀直插营地,所遇喽啰,或杀或俘,好不畅快!尚余的数名侍卫和江家徒弟兵分两路,一路从两翼包抄深入,一路守住营地门口,皆为杜绝散兵逃逸。此时的武陵却无其它人那般轻松,他面对的是黑林寨二寨主。传说二寨主最擅使枪,抖起枪来,星飞电转,几成混沌之势,叫人无从攻破。武陵也不慌张,一边握剑严守,一边相机而动。说时迟那时快,他先发制人,两人纠缠在一处,如暴风卷袭,旁人惊惧四散。

傅阳秋混在众人之中,击退两人之后,孤身前行,四处察看。他抓住一个意图逃跑的喽啰问道:“江庾在哪儿?”

喽啰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在——在——在那边。”说完,就昏了过去。

傅阳秋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那里正是关押聂萦离的石屋。傅阳秋一脚踹开屋门,只见稻草上有重重的压痕,旁边还有几块结冰的红薯皮,然而斗室之中,不见丝毫人影。

这时武陵忽然来到他的身后,傅阳秋惊讶片刻,武陵示意他回头:“我把他抓住了!”

傅阳秋一看,见二寨主被五花大绑,仍不屈不挠,边挣扎边骂骂咧咧。傅阳秋点点头,方对武陵道:“扈庆彪定是将萦离带走了。”武陵皱起眉:“应该跑不了多远,快追!”

一路急行,风摧雪凛。武陵和傅阳秋带了十人先行上路,顺着凌乱的脚印,直追到一处斜坡上。武陵一眼瞧见前面人影纷杂,在马上坐定,搭弓便射。一连三箭过后,只听远远传来马蹄声和嘶叫声,显然对方阵脚已乱。他们趁机纵马追上,再行至一处岩崖,仰头一看,上驻十数人,正怒目而对。

傅阳秋一眼就看到三寨主从肩上放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昏昏沉沉,一袭衣衫浸透泥水,倏然成冰,又被三寨主制在身前。“傅阳秋,你可看到了,休要轻举妄动,否则她性命不保!”

一股怒火冲出傅阳秋的胸腔,他紧攥起拳头,斥道:“你若敢动她,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扈庆彪嘿嘿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武陵则慢慢说道:“你黑林寨的二寨主,还在我们手里。”

扈庆彪这才铁面相对:“将我兄弟放了,一切好说。”

傅阳秋和武陵尚未回应,就见聂萦离缓缓地动了一下头,眼睛渐渐睁开来。她见到傅阳秋的刹那,蓦然露出一丝极美的笑,惊得傅阳秋或悲或喜。她再动一动身子,听得三寨主在耳边喝道:“小心你的脖子。”

聂萦离乌黑的眼珠映着刀光,幽幽转动。她侧转头去瞧着扈庆彪,再露一笑:“扈庆彪。”

“既然你醒了,正好看看好戏,也不算枉死。”扈庆彪气哼哼道。

“要你兄弟,不难。我们之间,或可再做个交易。”傅阳秋问道。

“好,以人换人,你还要放我们走!要不然——”扈庆彪话音未落,就觉额前一阵钝痛,手一摸,鲜血触目。他抬头一看,不远处的一棵参天树上,昨晚那个老乞丐伏在其间,嘿嘿直笑。他顿时心生三分怯意。

老乞丐噌得落下树来,挨到傅阳秋身边去,又对着聂萦离招呼了好几声。聂萦离倒不惊讶,只微微笑着对扈庆彪道:“扈寨主也有场好戏看。”

扈庆彪这时深深后悔起来。这江庾哪里是赚钱的王牌,压根就是个无处下嘴的刺猬,不由得恼羞成怒:“小老儿,你当我真不敢下手吗?”说完,劈手钳住聂萦离的脖颈,将她拎到自己身前来。

傅阳秋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江藏却不屑道:“老朽不和你斗气,瞧,你的冤家来了!”

“你少声东击西!老子不上你的当!”话音未落,只听半空大笑如雷声翻滚,俯仰之间,一道黑影从岩顶袭来。扈庆彪将聂萦离推给三寨主,挥刀迎战。

这一场龙争虎斗,惊心动魄。两人皆为刚烈威猛之人,所持刀法也以强制强,毫不退让。一方饿虎扑食,一方则兔起鹘落;一方泰山压顶,一方则举鼎拔山。寸寸周旋,招招夺命;似缓又急,愈急愈狠,恰似一曲十面埋伏,紧拨心弦,令观者心悬一线,惊呼时出。

大战上百回合之后,扈庆彪终于得从其中脱身出来,他落在西面悬岩上,以刀怒指道:“罗赤城,你来添什么乱!”

只见对方鹞子翻身一般,故意落在他高处,俯视道:“未分高下,不言其它!”转瞬,又扑将上去。

傅阳秋要伺机上去救聂萦离,却被江藏拦住。他疑惑道:“他怎么来了?”

江藏道:“我那二徒弟叫纵鹤的,脑瓜转得灵,他知道扈庆彪最怯罗赤城,我女儿一出发,他就叫人去请罗赤城帮忙。方才正好遇上他,就结伴前来了。”

武陵看得眼睛呆直,口中喃喃道:“此二人有此功夫,却沉沦山野,争强斗狠,实在可惜。”

江藏拿奇怪的眼神瞄瞄武陵,旁若无人道:“又一个呆瓜!”

武陵不解,傅阳秋噗嗤一笑。

岩上之人,除了三寨主外,皆心惊胆战。三寨主握刀的手也不禁微微发颤起来。聂萦离察觉,默笑不语,只顾闭目养神。她知道,若此时身心崩溃,不须别人杀她,她也会丧命此地。

罡风凛凛,雪片如刀。一声怒吼霎时盖过这一切,纠缠的两人从半空中重落于地,翻腾数回,最终归于静止。

七十五

众人凝神屏息望去,皆不敢轻举妄动。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罗赤城三声大笑:“扈庆彪,你这辈子都得输在我手里!”继而传来扈庆彪冷哼的一声,愤恨而又无奈。

这时武陵才喝令手下过去,绑了扈庆彪,上面的三寨主一看这阵势,虽有心力争,但也无奈,只能束手就擒。傅阳秋很想送他一顿老拳,但接过聂萦离时,不由得脸色温柔起来,那股怒气也只化作怒目相视。

江藏见聂萦离恹恹地靠在心上人的怀里,知趣地不凑过去,只上前去逗扈庆彪。武陵端的高兴,不仅救出了聂萦离,而且将黑林寨一网打尽,镇武侯府又添一件功勋,真是锦上添花。罗赤城则走到傅阳秋身边去,对聂萦离道:“江公子,我们东离山见。”

聂萦离在傅阳秋的扶持下,勉强站住,开口道:“多蒙寨主相救,江庾自有厚报!”

罗赤城连连点头,又瞧了一眼傅阳秋,爽朗言道:“江公子成亲当日,莫忘告知罗某,罗某定当携兄弟前去道贺!”说完,抱拳请辞,跨马离去。

聂萦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方微微抬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满含柔情的面孔,舒心而笑。傅阳秋却皱眉道:“亏你还笑得出来。”言未尽,情已动,他将脸色青白,微微发抖的她紧拥在怀中,似乎要将所有的温暖都给予这个让他倾心的姑娘。只听聂萦离娇嗔道:“我可哭不出来。”

傅阳秋解颐一笑,却又不得不训诫她道:“下次不许再做这样的冒险。不过,你在我身边,决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瞧他得意满满的模样,聂萦离不得不附和几声,然后道:“不管你要我答应什么,都好,我只想说,我撑不住了。”说完,身子一软,无声无息地睡去。

持续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在午夜偃旗息鼓。深蓝的夜幕上素月莹洁,印出窗外一树寒香寂寥。芦镇客栈小而简陋,只有两间上房可用,房内烧起木炭火盆,又多置了几床被褥,傅阳秋这才稍稍满意。聂萦离依旧沉沉睡着,一张脸褪尽血色,胭脂唇上透着黑紫。尽管江藏为她把脉之后说并无大碍,然他究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夜深人静,他自觉有些倦意,打开门来,冷风袭面,困乏登时少了几分,却见台阶上一个背影,极是苍老。继而,浓烈的酒味窜到鼻中。

“前辈怎么还在这里?”

江藏头也不回,抬手把酒坛子递给他。他会意,仰头饮罢。顿时,辛辣所到之处皆燃起灼人的火焰。他畅快地吐出一口郁压之气,在江藏身旁坐下。

“这姑娘自打出生以来,全无一日平顺。若早知后事如此,不知她母亲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江藏说这句话时,眼神中弥漫着一种历尽沧桑后的悲切。

“萦离倒是个心胸开朗的人。”

江藏点点头。“很像她母亲,可惜芳质凋零,含恨而逝。”

“前辈知道她在东离山的事吗?”

“我只知道她被接回京城,去看她的那天,她一个人悄悄地从家里溜出来,走了很远,来到一座偏僻的桥上。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傅阳秋摇头。“她才只有几岁吧。”

“是啊。她爬上桥栏,要跳下去。”

傅阳秋惊讶万分。

“一个几岁的娃娃,那般镇静决然地轻生。我喊住她,她转回头看我,那一眼,全然是冰冷绝望,叫我这老头子瞧见,都害怕起来。”

“那——”傅阳秋嗫嚅着,回头望了一眼,他从不知道屋子里那个安然睡着的姑娘,竟还有这么多揪心的往事。

“我只有强骗她走,她当我是拐子,咬了我一口。人虽小,牙口却狠,血流了一地。”说着,江藏摸摸手上那块微微发白的疤痕,继续道:“我带她到城外去,住在山神庙里。我给她吃的,她不吃。我就高高兴兴地吃饭睡觉,不搭理她。孩子毕竟是孩子,半夜的时候,饿得肚子咕咕叫,偷偷去摸柴火边的红薯。我察觉道,随她吃,等她吃完了才起来看她。”

“她怎么样?”

“小脸儿铁黑一样的,瘦得巴掌大。吃进去的东西几乎吐了一半。她见我发现她了,也不躲。我就问她家里的事。问了好多句,一直到天色发白,她才吐出几个字;‘我要死了’。我一听,就愣住了。我说‘你这娃娃,你死了,可就不值钱了。我可不依’,她低着头,半晌不说话。我狠下心,又说‘天亮了,可以上路了’,说完去抓她,她在我怀里扑腾了半天,忽然就‘哇’地哭出来,止都止不住。我就那样抱着她,等她哭干眼泪,哭得累了,睡着了。梦里还一阵阵地打冷战,惊醒睡下,又惊醒,再迷迷糊糊睡过去,到第二天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不是在外公家,为何还要轻生?”

“后来她说:‘我娘死了,爹爹恨我,我病了,外公带我回来,可他也救不了我。为什么我不能和娘一样死掉呢?我死了,就没有人恨我,也不用外公担心我了……’”

傅阳秋听着,不禁眼前模糊。当年他得知父亲的死讯时,也是那般伤心痛苦。他痛恨害死父亲的凶手,甚至想过要杀了镇武侯。可无论他如何憎恨填胸,视若寇仇,镇武侯最终都宽以代之,一如既往地关照他和母亲。他曾想过这是虚伪之人收买人心的方法,可一次一次,他的逆反换来的都是镇武侯的忍让和妥协。所以后来镇武侯问起小云儿的事时,他得意地以为抓住了机会,拼命地炫耀,竭力地激怒。这一次,他成功了,却也造成了终生无法弥补的错误。他借着江庾之事,怒而离开京城的时候,其实也带着万分的愧疚。可今日听到聂萦离的这番遭遇,他忽觉如释重负。他曾自以为坚强傲骨,在聂萦离面前,竟带着几分幼稚可笑。

江藏说到这儿,凄然地呼了口气,继而灌下一口酒去:“第二天她就开始发病,像是疟疾,忽而冷忽而热。我束手无策,把她悄悄送还梅家。之后就常常去看她,她有时候被我吓到,有时候不理睬我,不过慢慢地就熟络起来。”他说到这些的时候,满面笑意。

“听说前辈教了她许多东西。”

“她很聪明,又有主见。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要认她做女儿。可我这女儿女儿的喊了好些年,她都不认,真是又倔又强!”他哈哈大笑起来。

傅阳秋道:“萦离遇到前辈,也是前世的造化。”

江藏转回头来看他,足足半晌,“我从不喜欢听人家奉承,不过你眼光不错,和我一样——”

这时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傅阳秋起身冲进门去,见聂萦离睁着无辜的眼眸,半撑起身子来。他忙道:“你做什么?”他的脚边,一只杯子碎成几瓣。

江藏笑呵呵地跟过来道:“宝贝女儿,你醒了?让爹瞧瞧。”傅阳秋给他让位,聂萦离任他上上下下端详半天,方哑着声音道:“我听见外面有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是在说我坏话吧。”

江藏道:“你才醒过来,就兴师问罪,会伤气力。不好不好。等回到京城,让左冰那丫头在五老阁摆上酒,再——”

聂萦离不耐听他絮絮叨叨,全是酒味,佯怒道:“闭嘴。”

傅阳秋则大开了眼界:“左冰——那丫头?左公子!”

“是啊是啊,她是我乔栩徒儿的未婚妻!”

“乔栩?”傅阳秋听罢,一边解开了江庾能从德记钱庄调动大笔银子的疑惑,一边又想起吕彦廷提到的她和左冰关系暧昧,原来都是误会一场。这样看来,聂萦离身边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许君胄外,再无其它碍眼的桃花,真是叫人欢欣畅快。

这会儿再看起来,聂萦离双颊清丽红润,气色大好,只是腹中咕咕乱叫。想她被掳劫至山寨,只得红薯和雪水果腹,岂有不饿之理?好在傅阳秋吩咐了厨下,随时预备膳食。江藏则跑去监工,一口一个“我女儿爱吃这个,不喜欢那个,这个多些,那个不好”之类,叫人忍俊不禁。

傅阳秋则留在房里,拿热手巾给她擦一擦额头上的薄汗。聂萦离靠在他肩头,绵绵情意似阳春时节的陌上花,一朵一朵,火焰般绽满心底。

“你的脸好像越来越红了?”

听他打趣,聂萦离故作矜持道:“我不舒服。”

“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是什么?”

早知她会故作懵懂,傅阳秋抽出那根凤尾珠钗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婚约不知丢在哪儿了。”

“这种小算盘,可不像你江家二公子的作为。”

聂萦离吃吃一笑:“好吧。”

傅阳秋见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半信半疑道:“真的?”

“当然。不过——”她拖长声音道:“你知道我梅家是以搜罗奇珍异宝著名,所以不须我说,你也得拿出几件像样的宝贝来,外公那里才好过关。”

她这种一本正经的戏谑态度,最让傅阳秋恨得牙齿痒痒。

“不过,也不用发愁,我告诉你几样,你去找来就好了。”

“是什么?”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若是旁人听来,定会不明所以。傅阳秋却知这是连璧的四块玉佩,为前朝名士俪绍珩赠与爱女的嫁妆,曾轰动一时。其上分别刻着这四句诗。然前朝国破后,俪家携女儿女婿远走避祸。时局动荡,颠沛流离,久匿踪迹。要寻到他们何其难也,更何况是几块玉石?“萦离,你当真要我找吗?”傅阳秋邪邪地勾起她的下颌:“我想我等不了那么久!”

聂萦离双手挡在面前,耍赖地将身子缩到被子中去,待他要揪她出来时,她忽然打岔道:“扈庆彪在哪儿?”

七十六

傅阳秋正坐起来,不解她的发问。“扈庆彪和两个寨主被押去了驿馆,其它都送到县狱去了。武陵派人回侯爷府报信,再带着官差来,以保路上押运万无一失。毕竟扈庆彪是横行多年的惯匪,这次落网,朝廷上也能大大松了口气。”

聂萦离道:“我想去见见他。”

“什么!”

“抓他不难,但要他说出官仲成之死的真相,为许君胄洗脱嫌疑却难。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傅阳秋很能体会她殷切的心情,她对许君胄大约是自己和黄麓的关系那般,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他对许君胄的印象是含而不露,但那双眼眸透出一种无欲的真诚。而黄麓,当初的意气风发,在小云儿去后消磨殆尽,他们俩也终于缘悭一面,似乎老死不相往来。曾经坚如磐石的友情,已算灰飞烟灭。他心中有言不尽的遗憾,若能选择,他愿代小云儿一死,然而这都只能成为一厢情愿。往事不可追,甚至不可念。

“想起了谁?”聂萦离察觉他眼神迷离,问道。

傅阳秋摇摇头,又答应说一会儿亲自带她去驿馆。这时饭菜端进来,素粥小菜而已,香味却催出一颗泪珠来。“好吃。”聂萦离端然道。

祭完五脏庙,聂萦离精神大好,梳洗一新,换上江藏重新给她预备的男子衣衫,束好青巾,再披上白绒斗篷,飘如游云地开了门来。江藏一见,张口夸奖道:“真是英气十足。”聂萦离低头瞧瞧宽大的袖子以及快要拖地的袍角,道:“你不觉得有些太大吗?”

傅阳秋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前辈,是有些大。”

江藏挠挠头一看,这衣服愈加显得聂萦离瘦削得很,“明天我再去买!”

聂萦离一边笑,一边和他告辞。她和傅阳秋一路骑马来到芦镇驿馆。这处驿馆建在镇口的埠头附近,临着清波寒林,极为幽静。武陵一行安顿在后院的别厅里,此时尚未入眠,见她两人到来,很是惊讶。傅阳秋解释了一番,武陵当即让人叫来馆夫给他们带路。关押犯人的地方设在单独小院里,牢室狭窄低矮,犯人仅能坐卧,起不得身来。为防协同逃脱,扈庆彪三人分别关押,彼此之间可望而不可及。守夜的除了两位馆夫之外,还有四名侍卫。聂萦离瞧了瞧困兽之状的三位寨主,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若劝不服,就作罢。朝廷上自然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他们还须受些苦头。”傅阳秋道。

聂萦离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说,如果我必须放某个人一马,但又不能让他开心快活了,该怎么办?”

傅阳秋思忖片刻道:“拿走他最想要的东西。”

聂萦离含笑道:“正合我意。”说完她款款走到扈庆彪跟前去,从容开口:“扈寨主,别来无恙。”

扈庆彪一见是她,气不打一处来。其余两位寨主手脚为铁链所锢,一边大声咒骂,一边以头撞得木栅栏咣啷作响。聂萦离不为所动,继续道:“扈寨主若是恨我,大可不必。几番来都是寨主亏害我在前,今日的下场,理所应当。”

扈庆彪抬了抬蔑视的眼皮道:“江公子大半夜地跑来,就是为了和老子讲什么因缘果报!”

“自然不是。”

“那就是让我救你那手下!”说完,他哈哈大笑,得意猖狂。

聂萦离轻笑道:“我以为扈寨主是个明白人,却原来不是,真是浪费唇舌。”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把话说清楚!”

“寨主真的要听?”她见扈庆彪再露出怒目的表情,察时机已到,于是娓娓道来:“扈寨主过惯了绿林生活,虽然刀头舔血,却是畅快自在。而今身陷囹圄,犹若笼中雄鹰,展翅不得,何其悲哉!”

扈庆彪恨道:“你莫文绉绉的,有屁快放!”

“明年太子大婚,定会大赦天下。”

“你说什么?”

“大赦天下。”聂萦离边轻轻吐出这几字,边注意扈庆彪的表情。只见他眼睛忽地一亮,显然心有所动。

“来回不过一刀一头一条命而已,扈某管它什么鸟大赦!”

傅阳秋这时□来道:“即使死罪经刑部复议允准,也须在明年里了,行刑更要推到秋后。”

扈庆彪这会儿稍稍沉默,两外两位寨主显然也听到了些什么,都安静下来。“两位公子,请明示吧。”这一回,语气稍软。

“日近皇上龙体欠安,钦天监又报说星象有异,恐因天下刑罚过重,皇上于是下诏要各府州县不得严刑苛刻。所以说,扈寨主遇上了一个好机会。”

“难道我不用死,我的兄弟也不用死?”扈庆彪半信半疑道。

“律法之事,说不得准。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有我江庾在,保你无后顾之忧,我知道几位寨主在家乡还有年迈的母亲,幼子嗷嗷——”

“你怎么知道?”

“扈寨主抢了傅公子的货,嫁祸于我的时候,我亲自去打探过。”聂萦离这一句登时带来莫大的压力。扈庆彪心虚地望了望傅阳秋,傅阳秋趁势再道:“此事可以不再提,包括你两次绑架江公子之事。寨主口舌之劳,便能使冤屈之人洗刷冤屈,又能为自己消除几条罪状,何乐而不为?”

几番回合下来,扈庆彪的眼神已不再凌厉,而是陷入激烈地思考之中。过了半晌,他方道:“我一人死,无所谓,只是我的兄弟们——”

聂萦离道:“需要打点说情的,我会替寨主去做。”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扈某就信你一次。”

傅阳秋见大功告成,叫人为三位寨主送上几壶酒来。扈庆彪忙捧来一饮而尽。聂萦离默默注视着他,忽然低声道:“我还要请寨主帮一个忙——”

傅阳秋听罢她的话,先是惊讶,再是不解。在回去的马背上,他挨过身子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聂萦离笑而不言,当下催鞭,快马而去。

武陵押送扈庆彪三人到京城的第二天,聂萦离方在傅阳秋的陪同下,回到自家的小院。傅阳秋多日不曾打理店铺,几日忙碌不停。至于江藏,早跑去乔栩那里混酒喝去了。聂萦离于是独自去了清湖桥,叫人把纵鹤请来。纵鹤一到,便将账目呈上,她一见,满意非常,再问道别处,纵鹤道:“江擎来闹过几次,我没见他,叫人把他堵在门外了。后来江老爷亲自登门,我说我是二老爷的徒弟,一切听凭他的吩咐。江老爷一听是师父在背后坐镇,就放心下来,走时又问了公子你。”

聂萦离心里道:“恐怕在江行那里,她早成了外人。”

“江擎却不肯善罢甘休,几次寻到我,要我从江声楼滚出去。我没搭理他。”纵鹤和许君胄两人皆有才干,不同的是许君胄温厚平实,而纵鹤则果决过人,最甚时有些冰冷无情,不过对付起江擎这种人来,倒正是恰如其分。

“过两日,他该不会去寻衅于你了。”

纵鹤不解。聂萦离道:“扈庆彪被解到京城了。”纵鹤大悟。江擎身上背着几件罪案,而今可不得收敛行藏,静观其变?更何况扈庆彪还是冤家对头亲自抓到的。退一步说,即便是他不在乎,江行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撞到衙门的大狱里去。

“他也会知道公子您回来了。”

“最好他知道得更多些。”聂萦离露出一张狡黠的笑脸:“我就在这儿等着他来请我。”

两人说话间,只听门外咚咚几下敲门声。聂萦离笑道:“云岫,进来吧。”说完,门吱嘎一声开了,云岫放下篮子,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仔细打量一番,心疼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有云岫你在身边,我当然瘦了。”'TXT小说下载:。。'

见她嬉笑着打趣,云岫拧了一下她的脸道:“你快少些油嘴滑舌,胡说八道,叫人家看笑话!”这话说完,反而是纵鹤不好意思,忙起身来要告辞。

午时,三人共进了一餐,云岫亲自下厨,大碟小碟,冷热皆备。酒是上等的葡萄酒,聂萦离却嫌弃不爽口,要换那坛五老阁的玉山倾。云岫听而不闻,只顾吃菜。纵鹤连连赞叹,还说改日要带上妹妹来蹭上一顿,云岫趁机与他攀谈起来,将腹诽的聂萦离晾在一旁。大约是哀怨丛生的缘故,聂萦离浅尝杯酒,便略生醉意,恹恹欲睡。

云岫叫人把她扶到屋里去,一边数落她的任性,一边让她和衣躺下,她的身子沉铁一般无力。云岫又给她灌了一碗醒酒汤,她喝罢,悠悠地睁开了眼。

“你的酒量真浅。”云岫笑她。

她有气无力道:“你还滴酒不沾呢!对了,你今天去看君胄了?”

云岫点点头:“他还好,没受伤,也没饿瘦,比你好的多了。就是老呆在里面,叫人发闷。”

“他见了你,哪里还会有什么闷气?”聂萦离说完,迅疾躲开云岫报复的手,裹着被子翻到床最里面去。

“你别笑我了,你和我说句真话,他一定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吧!”

云岫这一句,郑重地似乎捧着一颗心在问她。聂萦离正坐起来,冲云岫点点头。云岫登时喜笑颜开,聂萦离忽觉有些惊讶,云岫向来是情淡如水的那种人,怎么今日——

七十七

聂萦离想着有必要“严刑拷问”一番,哪知多日不见,云岫也聪明起来,见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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