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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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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雄偏说:“肖书记,你好好想想,如果让你全面负责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重点工程,对你是不是有好处?还有一点,我说在前头,这个工程干好了,成绩是你的;干出问题了,全算我这个市委书记的。”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成绩问题,而是出多大乱子的问题。谢学东书记最担心的事已经出现了,他肖道清真要跟着吴明雄这么干了,毁了自己的前程还是小事,搞翻了平川这条大船可是大事。

于是,肖道清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尽量平和地问:“吴书记,这么大的事,我们恐怕还是要向省里汇报一下吧?另外,也可以想想,看有没有办法在不加重农民负担的前提下上这个工程呢?”

吴明雄呵呵笑了:“你老兄说得对,我们不但要向省里汇报,还要向省里多争取一些资金。老省长说了,省水利局他亲自去谈,想法多要它几千万。谢学东书记那里你去跑,他可是我们平川的老书记,他不管我们平川的事可不行。我还弄清了,你有个中央党校的同学现在做省农行行长对不对?还可以找他贷些款嘛。这样估算下来,资金总缺口也就在四个亿左右,按三年工期算,每年不过一亿多。我们这次下去看看吧,自筹资金也许是可行的。眼下旱情严重也许正有利于我们的工作呢。”

肖道清问:“对争取省里的资金,你就这么有把握么?”

吴明雄拍了拍肖道清的肩膀说:“老省长是老水利了,又在电话里答应过我,肯定没问题。你肖书记这边就更没问题了。我找谢学东可能要不到钱,你是必能要到的,农行也得你去。所以,这个工程总指挥非你莫属。我可知道把好钢用到刀刃上哩!”

这话倒让肖道清听得有点入耳了。如果吴明雄的本意想让他出面搞点资金,他还是愿意搞的。吴明雄说得不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川人,他肖道清确有一份责任。因而,便表态说:“那好吧,只要省里支持我们上这个南水北调工程,我就全力以赴到省里去搞资金。”

说过这话,肖道清就想,即使省里的资金和贷款能争取到,资金总缺口也还有四个亿,向农民摊派,仍是个重大的原则问题,他无论如何也得先向谢学东书记汇报了再说……

嗣后,关于资金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吴明雄转而谈起了自己许多年前和老省长一起搞水利的历史。肖道清也说起了自己当年在大漠工作的一些旧事。

过了漠河大桥,吴明雄不说了,让司机停了车,邀着肖道清信步走上大漠河堤。肖道清这才发现,大堤上停着一部三菱面包车,车旁聚着许多人,分管农业和水利的白玉龙副市长,水利局、农业局、财政局的局长们,还有一大帮工程技术人员都来了……

从大漠穿过新林县,进入云海,已是第二天晚上,调研的队伍越来越大了。一辆带前加力的吉普车和两辆小面包全坐满了人。到达三叉河镇后,云海市委书记米长山和市长尚德全又带着一帮人赶来迎接,小轿车停满了灯火辉煌的镇政府大院。

吴明雄有些不悦,问米长山:“你们咋知道我要到三叉河来?”

米长山说:“是陈忠阳书记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的。陈书记也是老水利嘛,他说了,三叉河是您此行的必经之路,要我在这里等您。陈书记还说,您和同志们这么大热天跑出去,只带了几箱方便面和矿泉水,吃不好,睡不好,一路上挺辛苦的,让我好好招待一下。”

米长山根本没提肖道清。

吴明雄却对肖道清说:“肖书记,你看,咱们接受不接受米书记他们的招待呀?这场酒咱们喝还是不喝呀?”

肖道清以为吴明雄要在部下面前表演廉政,便作出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说:“吴书记,咱喝得下么?大漠和新林的老百姓连水都喝不上,咱还有心思喝米书记的酒呀?”

米长山这才眯起小眼睛,甜甜地叫起了肖书记:“肖书记,你可别这么说,大漠、新林,有大漠、新林的情况,我们云海有云海的情况。我们这里离大泽湖近一些,陈书记在这里主持工作时,又特别注意上水利,所以,不论是大漠河,还是白马河都没断流。今天我们可有活鱼招待你们呢。”

吴明雄显然没有表演廉政的兴趣,米长山话一落音,便马上说:“好,旱成这样,你们云海还能拿出活鱼来,这酒我和肖书记就喝了。”

肖道清便也说:“吴书记说喝,我们就喝。一路上吃了好几顿方便面,大家也确实辛苦了。不过,酒钱可得由你米书记出啊。市纪委明文规定:对本市上级部门一律不准进行白酒招待。”

米长山笑着说:“好,好,酒钱全由我和尚市长出。”

吴明雄忙道:“别,别,光出酒钱,可是太便宜你们了。酒我喝,鱼我也吃,不过,酒宴捐你们云海市得拿。市里这回是痛下决心要上南水北调工程了,你米书记好歹也得给我认点捐呀!”

米长山一怔,说:“吴书记,你这是来杀富济贫了吗?根据省里的精神,水利上的事,是谁受益谁出钱。我们云海三河汇流,是水网地带,基本上不存在水资源紧张的问题,你让我们云海认哪门子捐呀?”

吴明雄虎起了脸,道:“你还好意思说?!大漠河在你们云海境内的这段细得像鸡肠子,下游能不断流么?河道要加宽到150米左右,白马河也要全面疏通,责任不小,事情不少。你们要么出钱,要么出力。相比之下,你们市比较富裕,我替你们考虑,还是出钱上算。”

市长尚德全苦着脸,直搓手叫道:“吴书记,你真搞错了,我们市哪能算比较富裕呀?实在是虚名在外,苦不堪言哩!不信,您问陈书记,我们现在被三角债拖成什么样子了?”

吴明雄手一挥,说:“好,好,先别叫,这事我们以后再说,不出钱也行。今冬明春,你们给我准备15到20万人上河工。”

尚德全和米长山都不做声了,愣了片刻,热情地招呼吴明雄和一行人吃饭。

酒宴几乎就是鱼宴。看到桌上各种各样的鱼,吴明雄马上明白了尚德全和米长山变相汇报工作的用意,便也指着鱼大发议论,大大表扬了米长山和尚德全以及云海的干部一通,要副市长白玉龙和市水利局把云海的水利工作经验好好总结一下,印成材料发到各县市,还说,要让《平川日报》专门来报道一下。

米长山这才高兴了,在祝酒时,代表云海市委、市政府表态说,不论市里上不上这个南水北调工程,云海的水利工作都会长期不懈地抓下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拖市里的后腿。

吃过饭后,由米长山带队,吴明雄一行人上了叉河闸。

是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晚,一轮又亮又大的满月挂在中天,凉爽的夜风吹散了白日的暑气,让吴明雄感到十分舒心。

吴明雄问米长山:“知道这座河闸是谁主持修建的吗?”

米长山说:“这还用问?是陈书记嘛。”

吴明雄点点头,又问:“是哪一年修的?”

米长山说:“1959年,大跃进时。”

吴明雄说:“准确地说,是从1959年到1961年。建这座河闸时我也在。这座河闸以南归陈忠阳,以北归我,我们带着3县20万民工吃住在工地上。吃的是什么呢?是瓜菜,一部分粮食,一部分玉米棒心、干灰菜、槐树叶、杨树叶、芝麻叶。1961年大饥荒已经开始了,我们搞以工代赈,到底还是把大漠河水道头一次认真疏理了一遍,才有了后来近20年的安定。”吴明雄把面孔转向肖道清和同行的人们,“今天,我们能不能再搞一搞以工代赈呢?像大漠、新林这样财政倒挂的穷县,我看完全可以搞以工代赈。穷地方没财路,冬春没事了,与其在家里晒太阳,吃闲饭,不如到河工工地上去出点力,吃工地大伙房的白菜烧肉、白面馍了。像云海、民郊这些经济比较富裕的县和市,老百姓手头有钱,活路又多,在乡镇企业干一天挣十几块,你让他来出这分力,又挣不到多少钱,他当然不干。他不干也好,就出些钱嘛。就像当年全民抗战,有人出人,有钱出钱。”

米长山问:“如果是出钱,我们市大约要出多少?”

吴明雄说:“这要最后算账了,估计不会多,你们市财政出一部分,每个农业人口也就是几十块钱吧?”

米长山说:“县财政出一点倒还可以,问农民要钱,怕是不太好办哩。”

肖道清也再次提醒说:“中央可是三令五申,不准加重农民的负担啊。”

吴明雄说:“这不能单方面地说加重农民的负担。只要目光稍长远一点就能看到,我们今天这么做,正是为了整个平川地区农民的根本利益。水的问题解决了,土地增产,农民增收,不是可以永久性地减轻农民的负担么?农业局的同志可以给大家报出一笔账来的。”

农业局郑局长马上报了一笔账,说:“如果南水北调工程成功实施,沿途可增加水稻种植面积68万亩,扩大水浇地120万亩,每年至少可以增产粮食5亿公斤左右。”

米长山叹了口气说:“农民就是农民。目光短浅,你这账算得再好,只要你今天不是给他钱,而是问他要钱,他就要骂你,就要告你。要不毛主席咋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呢?”

吴明雄说:“可我们这些共产党的市县负责干部,不能目光短浅,不能因为怕挨几句骂,就不工作,不做事。我看问题不在这里。我敢讲,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同志们没有几个怕农民骂几句的。大家怕什么?怕的不是农民,怕的还是上面。是怕掉乌纱帽嘛!”

肖道清笑笑说:“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怕给党的事业造成损失嘛。”

吴明雄火了,说:“怕这怕那不做事,给党的事业造成的损失更大!人家骂的也就会更难听,会骂我们是不知人民疾苦的冷血动物!”

肖道清怔住了,他再也想不到吴明雄会当着这么多下级干部的面,讲出这么严厉的话来。

吴明雄也觉出了自己的失言,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我要声明一下,我这话可不是针对哪个人讲的,而是针对一些不做事,只会批评别人的批评家讲的。工程今冬上马,肖书记就是总指挥,大家都要全力协助肖书记的工作。”

肖道清想说,这事常委会还没定呢,可咧咧嘴,苦苦一笑,设说出来。

站在河闸上,望着满天星月,吴明雄最后说:“我记得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说过这么一段话,大意是:人民信赖的不是批评家,不是指出强人有何失误的人。人民信赖的是那些在角斗场上翻滚奋斗的人,这些人汗流满面,血迹斑斑,他们英勇的战斗,也许不断出现失误。因为做事就免不了有失误,然而,他们确实在努力奋斗,他们充满热情,洋溢着伟大的献身精神。他们如果有幸得到成功,那是他们奋斗的结果;如果他们不幸失败,至少也是在敢于冒大风险后的失败;因此,决不能把他们这些战士同既不知胜利为何物,又不知失败为何物的冷漠胆怯的人们相提并论。我希望同志们都做这种的战士。”

副市长白玉龙过来说:“我很赞成吴书记的意见,就是挨两句骂,吃吃上面的批评,我们也得对一千多万平川人民负责。有更好的思路,大家就提出来;没有更好的思路,我看就这么干算了。吴书记刚才说话时,我就想起了个人,叫祁本生,泉山县周集乡党委书记,三年前第一个向农民集资办水利的人,我看这人就是个战士……”

吴明雄叫了起来:“白市长说得好,也提醒了我。这个祁本生我们都要去见见,明天的日程我看就改一改吧,和泉山的同志就在周集见面,现场会也在周集开吧”

二十六岁的祁本生从市团委调到泉山县周集乡任党委书记时,白玉龙是泉山县县委书记兼县长,吴明雄是主管农业的市委副书记。一到周集乡上任,祁本生就捅出了个沸反盈天的“摊派”事件。

为了修建“半山水库”,从根本上解决全乡抗旱排涝问题,祁本生主持乡党委做出了向全乡十余万农民每人筹资一百元的决议。决议做出后,祁本生跑到县委找白玉龙请示,白玉龙很明确的说,周集乡不是一般的地方,民风剽悍,旧时有诉讼传统,现在上访习惯,这么做可能会出事,要祁本生三思。祁本生三思之后,还是硬干了,三个月筹资一百二十万,亲自带队上了山。

这期间,白玉龙又找祁本生谈了一次,说:“县委知道,这个水库是一定要上的,而且,早上比晚上有利。但是,因为是向农民集资,县委又不能表态支持,以免日后被动。”

这实际上是暗示祁本生,万一闹出事来,县委是不能承担责任的。

祁本生一昕就明白了,对白玉龙表示说:“白书记,我不要你县委表态,只要你县委不干涉。到时真需要有人做牺牲,就牺牲我祁本生一人好了。反正我内心无愧,是为周集人办好事不是做坏事。”

白玉龙点点头,说:“也好,你真能在周集风平浪静地把这件事做好,就为我们全县类似的工作探了次路,我个人祝你成功。”

然而,却闹出了很大的风波。

水库修到一半时,周集八个行政村三百多人联名的告状信寄到了省里、市里。省城某报还在读者来信栏目里,部分发表了告状信的内容,惊动了主管农业的吴明雄,也惊动了平川市委。

当时的市委书记谢学东大为恼火,在常委会-说,祁本生这个青年干部不知天高地厚,捅了大漏子,碰了“不准加重农民负担”的高压线,要吴明雄代表市委亲自去查处。

吴明雄再也忘不了那次查处。

是个大冷天,吴明雄在白玉龙和一帮市县干部的陪同下,把一身冰碴泥水,又黑又瘦的祁本生从工地上找来了,谈了不到十分钟的话,祁本生竟袖着手,守着一堆炭火睡着了。一个随吴明雄同来查处的纪委干部很生气,说祁本生态度不端正。在场的一个周集乡干部忍不住了,告诉吴明雄,祁本生是太累了。“摊派”的事见报后,祁本生把工程抓得更紧了,连着一个星期没下山,没吃过一次好饭,没睡过一次好觉。祁本生还说了,他可能干不长了,得抓紧时间多做点事,别让农民的血汗钱真的扔进水里。

这让吴明雄感到了极大的震撼。查处进行不下去了。

吴明雄和白玉龙都在谢学东面前为祁本生说情,并称,如果现在把祁本生撤下来,水库半途而废,周集老百姓的损失更大,倒不如让祁本生把水库工程干完再行处理。谢学东想想,也觉得吴明雄和白玉龙说的有道理,便把祁本生挂了起来。

两年之后,水库全部修好了,既发挥了蓄洪抗旱的作用,又养了鱼,有了经济效益,祁本生的使命也完成了。县委调祁本生到县水利局去做副局长。

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些告祁本生的人们,这时已完全忘记了当年的告状信,又为祁本生打起了抱不平,说周集历任书记、乡长,没有谁像祁本生这样真心诚意地为百姓做好事,做实事的;说祁本生在周集出了这么大的力,立了这么大的功,反从正科级降为副科级,是不公正的。许多人又联名上书县委、市委,苦苦挽留祁本生。结果,祁本生把这个乡党委书记多做了大半年,直到吴明雄出任平川市委书记,区县班子调整,才提为县委副书记,整个平川地区最年轻的一个县委副书记,这才离开了周集。

在周集一见到祁本生,吴明雄就问:“小祁呀,知道我这次带这么多人来你这儿干啥的么?”

祁本生笑了:“这回大概不是查处我的了。”

吴明雄带着显而易见的溺爱说:“还是查处你!你这小家伙,我亲自点名让你到市团委做书记,你都不去!不但不去,还说怪话,什么‘既从幼儿园出来了,就再不想到幼儿园去玩那套排排坐、吃果果的游戏了’,是不是?人家组织部孙部长都告诉我了。”

祁本生说:“吴书记,你真冤枉我了,我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孙部长找我谈话时,我和孙部长说,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在下面做点实际工作,别让一个刚见了点世面的大人再回幼儿园了。”

吴明雄指着祁本生,对肖道清和随行的同志们呵呵直笑,说:“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我们市团委是幼儿园么?就算它是幼儿园,你祁本生见了点小世面,就不能去当几天阿姨了?!”

白玉龙笑着说:“小祁不去当阿姨也好,大漠河泉山县这一段就可以交给他了。我们眼下真是太缺这样不计个人名利干实事的年轻干部了。”

吴明雄不开玩笑了,很认真地说:“是的,如果我们的干部都能像祁本生一样,关键的时候敢于挺身而出,敢于不计毁誉,对人民的长远利益、根本利益负责,平川的事就不用发愁了。对于我们平川来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我看就是干部问题。只要有了一支解放思想、勇于进取的干部队伍,我们的事业就有了主心骨,就完全能够领导1000万平川人民轰轰烈烈干上一场,把平川彻底变个样!不要总是抱怨我们的群众。周集乡的事实证明,我们的人民群众是很讲良心的,谁为他们做好事,做实事,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也许会一时错怪你,但他们必将永远记住你。”

吴明雄把祁本生叫到众人面前,要祁本生把自己的感受说说。

祁本生不愿说,讷讷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它干啥?”现任周集乡党委书记张照金便代祁本生说话了。

张照金说:“当年上半山水库,可能会闹出风波,我们乡党委做决议时就想到了。后来祁书记调走,又闹出一场请愿风波,倒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一听说祁书记要到县水利局去当副局长,先是乡党委一帮同志给祁书记送行,后就是一些群众自发地给祁书记送匾,送镜子,送锦旗,连着几天乡党委大院闹哄得根本没法办公。祁书记一看不好,想夜里走,结果两次都没走成,使得县委改变主意又让祁书记在周集留了十个月。上个月,祁书记提了县委副书记,用咱老百姓的话说是升官了,才走成了,是从成千号父老乡亲泪眼相送的人巷中走过的。当时,祁书记哭了,我们党委几个同志也哭了。据周集老人们说,除了1945年送咱八路军老五团的一个政委,周集乡从没有过这样的场面。”

祁本生这才忍不住红着眼圈感叹道:“我们的老百姓太好了,也太容易满足了。我们当干部的只要真心实意为他们做一点好事,解决一点实际困难,他们都会带着感激之情来回报你。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到那送行的一幕,心里就觉得愧,就觉着自己任何时候都该对得起百姓的这分厚爱,就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回听说要上引水工程,听说吴书记和肖书记亲自带队沿大漠河搞调查,我就问了一下周围群众,大家基本上都赞成,都说这回市委和我们老百姓想到一起去了。所以,我表个态,我们泉山县作为引水工程的主要受益县之一,决不和市委讨价还价,一定全力以赴完成市委交下来的工程任务。”

祁本生话一落音,吴明雄带头鼓起了掌。肖道清、白玉龙和一帮随行人员也跟着鼓起了掌。

鼓掌时,肖道清就想,也许吴明雄真是对的?也许吴明雄会成为一个新的祁本生?更高层次上的祁本生?如果是这样,他肖道清做一做这个总指挥也就未必不是好事,他毕竟也需要一番显赫的政绩来支撑自己的前程哩。

肖道清心绪好多了,头一次公开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肖道清说:“走了三天,看了许多地方,今天在周集,我觉得最有意义。周集乡在祁本生同志强有力的领导下,先走了一步,走得很成功。从周集的经验来看,在老百姓经济能力承受得了的前提下,用老百姓的一部分钱,为老百姓解决一些根本性问题,是可行的,也是符合中央和省委精神的。吴书记已有了个总体思路,除了对上争取和市县财政调拨一部分资金外,贫困地区搞以工代赈,富裕地区搞以资代劳。希望大家都能有祁本生同志这样的工作精神。”

肖道清态度的转变,使吴明雄很高兴,在返回平川的路上,吴明雄说:“肖书记,我们一定要趁热打铁,回家后马上动起来。先开个专项工作的常委会,统一思想,作出决定。给省里的旱情报告你亲自抓一下,可以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写得严重些,争取向省里多要点钱。同时,把市抗旱指挥部变成引水工程指挥部,各项勘测、设计、筹资等前期工作都先做起来,到年底冬闲时,咱啥都准备好了,就拉出它100万到200万人上河工,这事就你负责。你看好不好?”

肖道清点点头说:“好,开过常委会后,我马上带着报告到省城去一趟,主要还是抓大块资金的落实。我想,能少向农民要一点,我们就少要一点。”想了一下,又说,“这个引水工程,平川市也是受益者,我们能不能研究一下,也向城里的单位筹一些款呢?”

吴明雄手一挥,说:“你别打这主意,城里有城里的事。城里道路咋办呀?得上马修嘛。我已让严长琪副市长和交通局的同志去搞调查研究了,看看能不能在农民同志治河的时候,城里筹资三到五个亿建一条环城路呢?”

肖道清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愣了好半天才说:“吴书记,这……这……”

吴明雄似乎没注意到肖道清惊讶的神情和惊讶的话语,看着车窗外飞旋的夜色,难得点起了一枝烟,有滋有味地抽了起来。

车窗外,满天星月装点着一个扑朔迷离的暗蓝色世界。

第八章 杀出一条血路

《平川日报》工业口记者王大瑞分明是在看到“中国平川纺织机械集团总公司”的醒目大牌子之后,才走进平川纺织机械厂大门的。可进了门,上上下 下找遍了厂部四层的办公楼,就足没找到这个庞大集团的总部。后来,还是经人指点,才在厂办公楼后面一排破车棚单见到了集团老总,他在部队里的老战友张大同。

这个“集团”可真够寒酸的,连老总张大同在内,二多个人全挤在二间连在一起的破车棚里办公。办公桌也不知从哪找来的,各式各样,甚至还有两三张中学生用的破课桌。尤其让王大瑞感到奸笑的是,每张破桌子上竟迁放有纸牌子,什么财务部,商务部,生产部,国内开发部,国际开发部。张大同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块纸牌子,一块赫然书着“总经理”,另一块

是“党委书记”。

王大瑞在集团总经理兼党委书记的办公桌前坐下了,带着一些币屑的口气说:“老战友,就这个样子,你也敢称自己是集团呀?我想替你吹吹都吹不起来哩”

张大同这时正在接电话,一听王大瑞这舌就笑了,用手捂着电话,忙中偷闲地说了句:“准叫你王太吹替我吹了?你老兄只要替我姨,我准要难受好几天。”

王大瑞可不管张大同的电话,指着张大同的额头直叫:大同,你不凭良心!你说说,我这十工业口的首席记者对你咋样?你哪个伟大时刻没有我王太瑞在场?这回国有资产授权经营,成立集团总公司我不又给你写了一大篇?”

张大同挥挥手,示意王大瑞不要说了,自己对着话筒从容不迫地谈起了集团的工作;好,好,土了长,你不要和我扯皮了市委、市政府的文件早就发给你们丁。我在公司党委会上和董事会上也都已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集团公司不是翻牌公司,电不是个营理机构,我足一级法人,你们集团的成员厂只能是二级法人我受平川市政府的全权委托,经营本集团这四个亿的国有资产。我说话就要算数。你们今天十二时前不把原法人执照送到我这里来,一切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这边电话刚放下另一部电舌又响了。

张大同仍是那么从容:“哦,是许书记?怎么?集团的十三号文件你也看不懂?看不懂不要紧嘛,多看儿遍总能看懂的。我告诉你,连不是我张大同个人的意思,是市委、市政府的意思。这不叫权力上交,这叫规模经营。前儿年企业权力下放是对的,是改革;今天成立集|埘公司,对纺织机械行业的国有资产经营进行全面统筹,攥成拳头,形成规模,也是对的,电是改革,而且是更深层次的改革。这话电不是我说的,是吴明雄书记和束华如市长反覆说的,你要还不懂,可以直接到市委、市政府去咨询。”

放下电话,张大同挺感慨地对王大端说:“如今做点事真难哩,许多厂子连工资都发不了,他那小官僚和一级法人当得还有滋有味。你不给他动硬的,他就敢不睬你。”

王大瑞这才对张大同有了点敬意,口气也变了,说:“老战友,没想到你这破地方还挺牛呀?还真就管着四个亿的国有资产了?!”

张大同说:“可不是么?集团的20多家成员厂,现在都归集团统一经营。根据市委、市政府的精神,有些厂子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扩大规模,有些厂子要关掉,还有些厂子要转产。在这种情况下,不把权力收上来怎么行?”

王大瑞说:“这也叫改革?这不是改革了半天又转回来了吗?过去我们老说要尊重企业的自主权,要政企分开,权力下放。你老兄做纺织机械厂厂长时,还怂恿我写过文章为你呼吁呢!”

张大同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现在,像我们这种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改革应该有点新思路了。我这两年常到国外去谈项目,走出国门才知道,人家美国一个公司的经营规模超过我们中国几百家同类公司和工厂的总和。我们还各自为政,在这里小敲小打地瞎折腾,哪辈子才能走向国际大市场?哪还有可能去占有国际市场的份额?机械行业更不同于一般行业,没有规模是不行的,是非亏不可的,尤其是在这种经济滑坡的时候。还有汽车行业也是这种情况。我们今天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为平川,也为中国纺织机械工业杀出一条血路来。你王大吹可以在这方面好好替我们吹吹。”

王大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没问题,你说咋吹,咋就咋吹。我王大吹本来就是改革的吹鼓手嘛!”

这时,胸前别着生产部标志的一个女同志,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过来了。

生产部的女同志说:“张总,第二铸造厂和三纺机厂的合并谈判进行不下去了。第二铸造厂变卦了,硬说这不是合并,是被三纺机厂吃掉了,一个正科级厂变成了人家的一个车间。”

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是三纺机厂的刘厂长,刘厂长跟上来说:“张总,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摆一摆吧。说实在话,我宁愿新建一个铸造车间,也不想要这么个亏本的破厂。”

张大同光火了,命令道:“集团定下来的事你们都要执行!生产结构必须调整,你们谁说了都不算。你们现在都是二级法人,对外没有独立地位,集团对你们的合并是内部事务,谁不干就撤谁!”

刘厂长说:“张总,你最好亲自到第二铸造厂去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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