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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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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张嫣才彻底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直到这个时侯,她才真正安下心来。

望着车中太医们诊治中刘盈的身影,她一时间有些纷杂。

舅舅,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为什么,还要拼命来救我?

舅舅,我好像欠你的越来越多了。她想,如果可以,下辈子我再一一还你吧。

听闻了刘盈遭刺之事,吕后大雷霆,因当时护卫皇帝的侍卫疏忽职守,全部待罪落。又命廷尉府严审当时刺客以及西市周边百姓,务要将大胆敢行刺皇帝的人擒住。

张嫣侯在宣室殿外,听着太医们在殿中为刘盈拔毒,那架势,病人一定疼痛难忍,刘盈的闷哼声传出来,每一声,她都要抖一下。

好一会儿,太医们才抹汗出来,道,“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拔毒已成。已无大碍。”

刘盈面色白,额角却微微浸着汗意,卧在榻上,见吕后进来,想要坐起,却被吕后按着躺了回去。

“好好地,怎么会有刺客行刺?”吕后咬牙,又嘱咐道,“以后再不准你随意出未央宫了?若是再遇到这么一次事,可怎么办?”

“母后放心。”刘盈倦道,“刺客地口音是长沙口音,箭簇上涂的又是长沙瘴毒,应是长沙余孽,拼着最后一口气反扑而已。这次剿了,也就干净了。儿臣并无大碍。吕后还是回长乐宫休息吧。”

“我儿子受伤卧床,”吕后瞪了他一眼,“我连在这边伺候着都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刘盈笑道,“只是让母后劳烦,儿臣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吕后没有法子,只得吩咐张嫣道,“阿嫣。你好好在这边陪着陛下。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好。”张嫣笑着应道。

“阿嫣,”刘盈迷迷糊糊唤道。

“我在这儿。”她忙轻快应道。

“嗯。你没事就好。”

张嫣忍不住问道,“今天。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以为,会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愧疚,或是其他地理由?

然而刘盈只是笑道,“那个时候。看见箭,心里头急的很,哪有什么理由好想?”过了一会儿,又低低道,“你曾经说,你不想做寡妇。那就当,我也不想做鳏夫罢。”

拔毒耗费了他太多地力气,过了一会儿,他精力不支。沉沉睡去。张嫣于是扯了被衾将他盖的严严实实的。

张嫣在宣室殿站了一会儿。忽然道,“荼蘼。我们回去吧。”

“可是,娘娘。”荼蘼奇道,“太后不是吩咐你留在宣室殿照顾陛下么?”

张嫣笑笑,道,“宣室殿里人来人往的,哪个不服侍的陛下妥妥帖帖地,何必一定要我在这

在椒房殿中待了一会儿,张嫣忽然听木樨进来禀道,“鲁元长公主求见。”

连忙起身道,“快请阿母进来。”

“你弟弟听说了陛下和你在西市遭刺,”鲁元笑道,“又哭又闹,长公主无法,只得送他进宫来,顺便自己也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阿母,”张嫣笑道,“你瞧,我不是好好地么?反倒是陛下,为了救我,擦伤了手臂。现在太医还在宣室殿守着他呢。”

“是么?”鲁元便起身道,“那我去宣室殿看看。”回头唤儿子,“偃儿,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皇帝舅舅吧。”

“不。”张偃摇头道,“我在椒房殿陪阿姐。”

张嫣瞧着弟弟面上神色白,于是笑道,“傻阿偃,你看,阿姐不是真的半点没伤着么?”

她本以为偃儿只是担忧自己,见了自己无事便会安心下来,却不料张偃依旧是神思不属,坐立不安,不由晃了晃手指在张偃面前,奇道,“怎么了,偃儿?”

“阿姐,”张偃拉住她地手,忽的哭出声道,“我不是故意地,我不知道当时你也在那儿。”

她骤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手微微一抖,茶水泼出去一些,忽然吩咐殿中侍女宦人道,“你们都给我出去。”又吩咐荼蘼,“你给我守着椒房殿门,谁都不许放进来。”神情煞然。

她拉着张偃的手,走入内殿,气急败坏道,“偃儿,把该说的都给我说出来。”

“阿姐,”张偃吃她一吓,反而讷讷道,“你要我说什么啊?”

“你就给我说一说,什么叫做你不是故意的?”张嫣一字一字道。

老天保佑,阿偃可千万不要牵扯在里头。张嫣在心中祈祷道。

然而天不从人愿,张偃地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道,“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母亲从长陵回来,我带着池果在外头游玩,在夕阴街孝里,有人瞧着天子回宫法驾,闲聊问起陛下是从哪里来。我听了觉得有趣,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便高声说了,看见陛下往西市去了。”

“张偃你,”一时间张嫣气的眼睛直,伸手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巴掌。

“姐,”张偃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为了他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张嫣怒道,那是你亲舅舅。我就不跟你说什么忠君爱国,从小到大,他若有好东西,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又帮了你多少忙,你居然,就这样回报于他?”

她气的眼前金花乱冒。

“可是他让阿姐受苦。”张偃怒道。

“你自己说说,从你嫁给他以后,你流了多少眼泪?二哥和三哥偷偷跟我说,阿姐你也要叫他一声舅舅,却嫁给他,不会真的幸福的。”张偃锐声道。

张嫣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地那么简单。

她一直以为偃儿只是一个孩子,孩子不会懂得大人地事情。而她和刘盈的感情太复杂,少女心事,独向款隅,本就不可能真地和弟弟分享。大家又都讳莫如深,只留了一点表面上的痕迹,给张偃去猜,去品味。

小孩子么,长大了,一切就懂了。

大家都这么想。

但是,她低估了孩子的怒气和反弹。

从来没有人开解他,他的怒气也就越积越深,也越来越偏执,最后爆出来,竟然这么惊人。

小孩子的一句话,有时候,也可以记恨很久。

“可是偃儿,”张嫣闭了闭眼睛,她决定和弟弟剖一剖自己的想法。

“当年,我嫁给他,是我自己答应的,没有人逼我。”

“胡说。”张偃愤怒道,“当年,阿母明明都带着你躲回宣平了,就是不想让你嫁给他。最后他还是使用了手段。”

张嫣失笑,蹲着在弟弟面前道,“偃儿,没有人逼我,我嫁给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张偃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刘盈。

做外甥女的喜欢自己的舅舅,很大逆不道吧?

她对刘盈的依恋,阿母和阿婆都看在眼中,虽不曾明点,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嫁给刘盈以后,才渐渐喜欢上他。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已经喜欢他,喜欢了那么久那么久。

纵然这段感情得不到一个好结果,可是,她不后悔当初曾那样热烈真挚的爱过。

生命中的每一道伤口,都是独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果不曾这么走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能得到怎样的结果。

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四:求情

张偃看着阿姐的眼神,他们姐弟从小一同长大,最能够分辨彼此心意。最后,他终于沮丧的承认,姐姐的眼神中一片坦荡,她说的是实话。

“他有什么好?”他跺脚,不死心问道,“有比偃儿好么?”

“不一样。”张嫣啼笑皆非,“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好好的。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

“可是,他对你不好。”他不死心嘴硬道。

“偃儿,你只看到了我为他神伤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我为他开怀的样子。”张嫣道,“其实,他对我已经够好的了。他经常来椒房殿陪我,愿意听我说的所有匪夷所思的话,支持我参政,从来不曾怀疑,肯吃我做的饭,在王珑那样的陷害下,依旧没有说我一句重话……”

张嫣一件件细数下来,忽然觉,原来,刘盈真的对自己很好。

除了不能越过世俗的藩篱来爱她,在他能为自己做到的最大极限里,他一直在对自己很好很好。

多遗憾,这样一个温柔的好人,她最终却无法得到。

“所以,偃儿。从前,你总是问我是否幸福。”张嫣收回了伤感,望着弟弟,“也许你听了一些话,看了一些事情,所以胡思乱想,以为我受了苦,不幸福。”“现在,我认真的回答你。这些年,我并没有觉得不幸福。”

“――因为,每个人的幸福。不是由世俗判断来定义,而是看她想要的是什么。我求仁得仁,刚刚正好。”

“阿姐,”张偃动容,喃喃道。

“我不知道是这样子地。我好像有些,听不懂。”

“你瞧,”张嫣低低笑了,“我说你还是孩子,不会懂,不是骗你吧。我和你舅舅在一起,虽然有时候会难过,但是也有过很多快乐。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替我抱不平。”

等你以后遇到一个你愿意为她哭,为她笑的人,你就会懂阿姐的心情。

“姐,”张偃投到她怀中,泣道,“我以后不敢了。我听说,舅舅被他们射了一箭,箭上有毒。我也被吓坏了。我没有想要这样的。我只是想,他是皇帝么,皇帝身边总是随时随刻都跟着大批期门军。那群人就算知道了他地行踪,也无法拿他怎样的。最多就吓一吓罢了,我不知道会这样,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才被刺客伤到了。”

他这次也被吓坏了。

“姐,我下次不敢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张嫣忍不住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种事的严重性?如果是普通人家,你这么胡闹作弄舅舅,他最多揍你一顿也就罢了。可是你舅舅他还是皇帝,你知不知道但凡和弑君摊上关系。牵连的人非死即伤。当初阿父被罢黜为侯,就是因为跟弑君扯上了关系。这次你的事情被人知道,他很有可能得再一次因此获罪。就连你阿姐我,也得退避椒房殿侯罪?”

还有吕后。

如果吕后知道,如果吕后知道了偃儿的事,张嫣心惊胆战不敢往下想下去。

这些年。她一直觉得。在吕后心里,第一重要的是她儿子刘盈。接下来,情人审食其和女儿鲁元应该并居第二。一对外孙里,本来偃儿是男孙更受看重些,但因为自己幼年的一些机缘,在吕后心中应与偃儿持平。后来,自己嫁给了刘盈,在吕后看来大概要比偃儿更重一些。

如果让吕后知道刘盈此次遇刺,竟有偃儿地一份功劳,张嫣手心汗,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阿姐,”张偃被她说的变了色,战战兢兢道,“弟弟知道错了。但是不做也已经做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张嫣忍不住转拭了拭去眼泪,好在刘盈此次并无大碍,若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而自己又知道与偃儿有关,又该怎么办呢?

“偃儿,”她最后叮嘱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就算是阿母也不能说,你知不知道?”最后一句话已经是说的声色俱厉。

张偃吓的愣愣的,点了点头。

“既然陛下与你都无大碍,”鲁元笑了笑道,“阿母便先回府了。”

椒房殿中,张嫣点了点头,笑容与张偃都有一点僵硬。

“启禀皇后,”将行颜青禀道,“廷尉府属吏说那几名刺客送进廷尉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宣廷尉只能从他们的衣裳,兵器猜测他们是长沙王兵败之前派遣入京,指望着若能刺杀了陛下,也能解长沙兵困。却不料刺客还未动,长沙已经败亡,这才孤注一掷,未怀生念的行刺……n。现在,宣廷尉正在极力查找这些刺客之前的踪迹。”

张嫣点了点头,心想,至少廷尉是无法从这些刺客口中得到偃儿地事了。只盼望老天保佑,这事情就此揭过去。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人到临头,总还是要偏向自己的亲人。

如是心惊胆战的过了七日,吕后忽然遣了长乐宫的卫尉军,从宣平侯府带走了世子张偃。

“阿母,”张偃吓地脸色白,拉着鲁元的衣袂躲在她身后道,“我不要去,我要待在家里。”

鲁元瞧着来带人的校尉穿着黑锁鱼鳞甲,板着一张脸,并不是相熟母亲身边的宦侍,对自己总是带着笑谄媚,心中也有些害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可有交代?”

校尉拱手行了一礼,道,“太后吩咐,长公主若有疑问,不妨去廷尉府问问宣大人。”

鲁元站在廷尉府前。手足软。

适才,宣廷尉说,奉命彻查当日西市毙命的刺客行踪,有长安居民指认曾有一名刺客在孝里询问陛下之事,一名年少贵子将陛下的行踪透露给他,不久之后,西市便生了行刺。而那位少年就是宣平侯世子。

傻孩子,她心里又惑又愧。但是无论如何,她只有张偃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获罪。连忙叩长乐宫求见吕后。被母亲劈头指责了一顿之后,才得知,儿子再被带进长乐宫之后不久,又被弟弟给派人带走。

“他是皇帝,又是偃儿的亲舅舅,总不至于真地拿他怎样吧。”吕后叹道。

张嫣赶到宣室殿的时候,鲁元正跪在殿前为儿子请罪,自汉二年以后。她以长公主之尊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此时跪在冰冷的石砖之上,冷汗涔涔而下。

“阿母,”张嫣又是心疼又是恼恨。上前搀她道,“事情也许不会那么严重,你又何必这样?”

“阿嫣,”鲁元醒过神来,摇头推开她道,“你别劝我,子不教,父母之过。偃儿这番闯下弥天大祸。我这个做阿母地在这儿替他跪一跪,也好减轻一点罪名。”

张嫣气急,问宣室殿前侍立的黄门道,“是陛下让长公主一直跪在这的么?”

刘盈就算真地对张偃不满,也不该迁怒到鲁元身上地。

“皇后娘娘,”小黄门苦笑拜道。“陛下让长公主起来回府的。太医说陛下将养了这么些日子。今日进行第二次拔毒,长公主执意不肯走要跪。咱们做奴婢地也拦不住,陛下根本不知道长公主还在跪着。”

拔毒依然繁琐,她站在殿外听了一下,想起阿母在殿下跪着,自己做为女儿,怎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于是也缓缓在帘外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满殿宫人吃了一惊,连忙劝道。“陛下不曾加责娘娘,你不必如此地。”

“不必管我。”也当,我是为求安心吧?”

沙漏嘀嗒的声音,刘盈难奈痛楚而低哼的声音,鲁元满头大汗而模样,偃儿惊慌失措的脸蛋。张嫣想,她在汉长安的日子,从汉九年被高帝罚跪在长乐宫外起,到如今在宣室之前为弟弟求情而终。而殿中的帝王,却已经换了一个人。

仿佛过了一刹那,又仿佛过了很久,太医们背着药箱出来,见了这动静,噤若寒蝉。

殿中,长骝轻轻的在刘盈耳边道了一些话。

刘盈微微皱眉,吩咐他道,“你去外头跟长公主说,她在外头跪着,我这个做弟弟的养伤也不能安心。让她先回去吧。”

又唤道,“阿嫣,进来。”

张嫣在帘外道,“是臣妾教弟不严,愿自请恕罪。”

“阿嫣,”刘盈扬高了声音,“你要朕亲自下床去拉你进来么?”

她只得起身进来,见刘盈换了一件中衣,重依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

“启禀陛下,”中黄门来报,“长公主已经回去了。”

刘盈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恼道,“你这是做什么,和你阿母一样的脾气。”

“我。”张嫣想要说话,却见他已经安详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张嫣气急,刘盈明明知道她和阿母究竟是为了什么跪求于他,却偏偏根本没有提张偃半个字。她很想直接问他到底想要拿偃儿怎么办,但是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以及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泽,到底有些不忍心打扰他的休憩。刘盈再度醒过来地时候,殿外天色已经微微黑了。他的目光落在帘外添香的张嫣的背影之上,弯了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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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五:怀远

“陛下,已经酉时了,是否要用晚膳了?”长骝见他醒了,连忙上前问道。

“舅舅。”张嫣听见动静,连忙进来,问道,“偃儿…

“阿嫣,”刘盈笑道,“你很少来宣室,今天就留下陪朕一同用膳吧。”话语虽然温煦,但似乎刚刚截断了她为弟弟求情的话头。

张嫣闷闷的应了。

因为刘盈的伤势,这些日子,宣室的膳食备的很清淡。张嫣拨弄着面前的鲫鱼羹,味道虽鲜美,她却没有半点食欲。时不时抬头瞧瞧刘盈,他坐在食案另一端,垂眸细嚼慢咽,用餐礼仪完美,面色如常雅淡。

“太医嘱咐朕卧床修养,不能劳累,宣室殿中积压了一堆国事,朕却都看不过来。”

“王陈两位丞相都是老成持国之辈,”张嫣矜然笑答,“定能协助陛下,不至于出什么疏漏。再不行,长乐宫中,太后一定愿意为陛下效劳。”

“阿嫣,”刘盈忽然就意兴阑珊,放下漆箸,道,“你最近总是躲着朕。”

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陛下当日不是说,只能做我舅舅么?你见过哪个做外甥女的,能够经常留在舅舅身边?”

就算是父亲,也不可能留住女儿一辈子,何况,他只是一个舅舅?

刘盈骤然心恸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就是因为知晓,才想在与她分离之前,再多见一见她。听一听她的笑语。

“对了,舅舅,”她巧笑嫣然道,“朝中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可挑到满意的人选了?”

他执碗地手微微露出青筋。勉强笑答道,“有一个名叫朱诚的,和另一个唐羡,朕瞧着都还不错,暂时决不出哪个更好。”

“阿嫣,”他叹道,纵然如此,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纵然是在从前只是单纯的舅甥的时候,也不会像这样日常问候,寡淡应答。

“你陪朕说说话吧。”

“舅舅,”张嫣就抬起头来恳然道,“你放过偃儿吧。”

“偃儿的事,”刘盈淡淡道,“朕自有打算。你不必过问。”

“我哪能不过问,”她道,“那是我亲弟弟。”

起身到他身边拉着他地手,求道。“我知道他这次做错了,他不过是个孩子。阿嫣求舅舅了,你就放过他吧。”

“阿嫣,”刘盈抬。尖锐指道,“偃儿被你阿母和你宠坏了。目无君上不知轻重。”

当日宠坏他的,不也还有舅舅你一份么?

张嫣微微腹诽,但不敢直说,继续求道,“我知道。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他出事啊。以后,我和阿母会好好管教于他,不会让他再犯了。”

刘盈起身入内殿。饮过内侍奉上的汤药,听着张嫣继续说话,到最后,几乎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处置偃儿,总得给我一句话吧?”

张嫣终于爆了,“看着我这样着急。很好玩么?刘盈。你要是真的一定要偃儿的命的话,我。我就去龙原找棵东南枝自挂好了。你等着同时替我们姐弟两收尸吧?”

刘盈霍然转身,冷笑道,“怎么,因为那小子的错,朕为此挨了这一箭,拔了两次毒,还得卧床休养数月,难道朕惩治于他,反而还理亏了?”

“我……”张嫣刹不住脚,险些撞到刘盈怀里去,瞧着他包扎着的左臂,声气弱了下来,“我知道他这次犯了大错,地确该受罚,可是,舅舅,你总要给我一句准话,不要让我悬着心吧。”

她忍不住掉眼泪道,“他是阿母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同胞弟弟,你要怎样罚,我和阿母都没有二话,你总不至于真的要他的命吧?”

“阿嫣,”刘盈叹道,“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我打算怎么罚他。”

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张嫣气的几乎要咬碎牙齿,然而挂念弟弟,只得咬牙点了头。

“张偃虽然聪敏,但被你们宠的太过,”刘盈悠然道,“长此以往,只怕养出一身纨绔习性。今年初,河南郡守吴泽在洛阳开办了一所私学,取名吴公石室。我打算,把张偃送到他学中去。”

他靠在榻上,望了一眼难得一脸呆愣的张嫣,沉声道,“不准用长公主子的身份,不准携多余钱财,不准带仆役,他得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吴公承认。”

她呆了呆,复又担心起来,“可是偃儿从小没吃过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她自己闭了嘴。事实上,以她所知,但凡与弑君扯上一点边,非死即伤,能保全便是万幸。如果在位的是除了刘盈以外的任何一个帝王,张偃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过关,

而送他去洛阳,虽然会吃一些苦,但终归是对张偃有好处。张嫣不是不懂,也没有打算反对,但还是有些舍不得弟弟。

“那,舅舅,”她低低道,“要待到什么时候才接他回长安?

“还没有去,你就惦记着要接他回来。”刘盈冷笑道,“可不是宠坏了?”

“多谢舅舅开恩。”她低低道,“你什么时候送他走,我想去送一送。”

“不准。”刘盈道。张嫣愣了一下,恼道,“连这个都不准?”

“你以为他是出门受赏地?”刘盈淡淡道,“出城还要阿母陪,姐姐送?只怕他只记得哭鼻子。不会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将适才的感激都收回,张嫣生硬揖道,“陛下请安歇吧。阿嫣告退。”

“阿嫣,”刘盈伸出手去,想要唤她一声。抱一抱她。然而,想起半年前地事,终究将手收回来,眸光些微带了些黯然。

既然已经决定了退回到舅舅的身份,他便已经没有那个资格,用那样亲近的姿势拥抱佳人。

她跺了跺脚,跑了,却在出了宣室殿后。瞧见正在耳房中煎药的太医。命荼蘼道,“去请高大夫过来一趟。”

“臣参见皇后娘娘。”高柘拜道。

“免礼。”张嫣问道,“高大夫,陛下的毒到底怎么样?”

“启禀皇后娘娘,”高柘拱手道,“陛下年轻轻,底子好,今天又将拔了一次余毒,已无大碍,只是到底于身体有损。还需将养,最好不要有大喜不怒,也不能,”他忽然有些哑

按理。皇帝中毒之后体虚,短时间内是不宜亲近女色地。他本该于皇后明言,只是看着面前少女,分明还是个稚龄小丫头,这话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来。

好在张嫣对他未尽至之语并不在意,微微蹙了蹙眉头,道了一声,“那到底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算大好了呢?”

高柘想了想。“总要再一个月吧。”

“知道了,你去忙吧。”

如今将到八月,再过一个月,便是秋九月。

张嫣想,她还能多出这么一段日子,安慰阿母度过最初偃儿不在身边地日子。将长安的一切安排妥当。为陆氏安排一个出路,也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当晚。吕后亦将高柘召入长乐宫,问及皇帝身体。

“那,”吕后微笑道,“陛下到底要将养到什么时候才算大好?”可以近女色了吧。

高柘依旧道,“总要到秋九月的时候吧。”

“知道了。”

高柘笑眯眯的回到太医署,淳于衍见了,不由奇道,“高大人,有什么喜事么?如此高

“没什么。”高柘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

无论怎么样,皇家一派团结,母子孝悌关爱,夫妻相敬如冰举案齐眉,岂非是大汉之福!

转眼半月过去,秋风叶落,将近中秋。

除了太医说脉象还有些虚弱外,刘盈已经恢复如常,这一日,他命人将张皇后召到未央北阙,笑道,“阿嫣,换件衣裳,陪我出宫走走。”

张嫣还在赌气刘盈不让她去送张偃出京,道,“陛下才遭了一次行刺,将身子养好,就敢又出宫,不怕太后知道了不许?”

“咳,”刘盈道,“哪有那么多刺客?长安是我自己治下,若当皇帝的连自己的京城都不敢出,算什么事?至于怕母后不许,不让母后知道就是了。”

“那我也不去。我在椒房殿待着挺好地,不想动。”

刘盈没辙,只好道,“阿嫣,你还记得你上次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张嫣气结,道,“陛下打算把这个请求用来让我今天陪你出宫么?”

她不再说话,接过侍人牵过来地马缰,翻身上了马。

策马出宫的时候,回头望,虽然刘盈自己不甚在意,但卫尉不敢大意,命微服跟随地期门军至少比从前多了一倍。

“舅舅,你这么巴巴的把我弄出宫来,要做什么么?”

“其实,”刘盈左右看看,“也没什么。”

“怎么,”她淡淡道,“你从那堆贫寒学子中挑出来了满意的了?”

刘盈愣了愣,没有说话。

“他是你上次说的哪一位,朱诚还是唐羡?”张嫣见他无言,以为他默认,心不自觉的有点酸,便问道,“今年多大,家在何地?”

刘盈不置可否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哼了一声,踩了他一脚,跑了。

直到骑马出了宣平门,还是没有见人影,张嫣狐疑道,“见人不需要走这么远吧?”

你还以为拉你出来是为了见那些人的?刘盈心里气闷,只得道,“我见你这一个月都闷闷没有精神,这才拉你出来散散心的。”

虽然召见了一批人,却哪里寻的出合心意地?

老实的才学不够,有才学的机心太重,他日必不安于家室。两样都好的,容貌又差了些。

挑来拣去,其实是自己不肯,将阿嫣交到另外一个根本不知道根底地人手上。

张嫣怔了怔,抬头看着刘盈,良久方道,“多谢舅舅这番心意。”

其实写早写好了,一直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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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满800吧。

第一七六章春色

秋日的晴空,天气高爽,张嫣忽然笑道,“舅舅,我们比一比赛马吧。”

刘盈不愿拂了她的兴头,点头道,“好啊。”

二人沿着灞水纵马飞奔,刘盈暗暗勒出飞云的劲头,张嫣却是尽力疾驰,仿佛这样才能一吐心中郁结,很快的,便远远的上前,一直驰行到灞桥之下,嫣方停下马来,回头望

,早就不见了刘盈踪影,于是下马等候,见了当日二人共依的柳树,黯然神伤。

那一夜,刘盈在柳树下吹笛,哪一《蒹葭》的曲调太忧伤,她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于是暗夜里的泪水流下来,打湿衣裳。

她站在柳树下,瞧见一对少年情人急急走过灞桥,柔婉的少女脚下虽然跟着少年小跑,面上却很是犹豫,唤道,“孟郎,停一停。”最后终于一把甩开了少年的手,道,“孟

郎,我阿父已经年老,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放下一切随你私奔,是为大不孝。我真的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随你私奔。”

吁的一声,刘盈骑着飞云赶到,将马儿栓在柳树之下,走到她身边,唤道,“阿嫣?”

“嘘。”张嫣回头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衣少年腰间悬着一柄剑,眉目之间颇有英武之气,当是游侠中人,忍不住气怒道,“难不成你就真的听你阿爹的话,嫁给那个什么南乡侯的孙子?”见少女面上难过,又放

软了声气道。“冬歌,你现在随我走,我孟观但凡还有一份力气,必不会让你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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