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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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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俦哥哥……”

“左赢。”他偏首唤。

“老奴在!”已经然悄然等候了多时的左赢当即应声。

“请芸郡主出府。从此,延庆王府的人皆不得踏入左丘府半步。”

“是!”

两位仆妇走了过来,将哭叫不已的芸郡主搀扶着远去。

左丘家主一言九鼎,延庆王府的人不得踏入左丘府半步,也意味着她左丘夫人的梦想由此破灭,家族再兴的梦想也随之远逝,如何不哭呢?

“你们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他问得是那几位仍杵在轩内未去的金枝玉叶。

几人一颤,皆将希冀目光寄托在身分最高的雅公主身上。

“我们……是来找襄夫人说说话的,哪想到……”此时,雅公主心中况味杂陈。多年的宿敌被清,焉能不喜?但亲眼目睹自己在心中仰盼了多年男人对越国侍女的珍宠,又岂会心如止水?“是……是太后,太后一直想知道无俦哥哥的爱妾生得是何模样,雅儿才……”

“本王刚刚进宫觐见了太后。”他道。“太后并不知你今日的去向,为免太后忧心,还是快些回宫罢。”

“……是。”

“左赢,找几个做事仔细的人随垂绿将襄夫人平日喜欢的物件规置起来。”

雅公主等人离去的脚步一顿,屏气等待下一句。

“其他就不用带了,重新置办一套也好。”他这话是对眼前的小女子说的。而扶襄也是一脸的惑然不解。

这呆呆的样儿竟如此可爱。他扬唇,“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书房又离无由园太远,你搬到寝楼近处的上园,也省得本王来回奔波了不是?”

寝楼?家主寝楼?所有人惊声抽息。虽然只是上园,但已然离家主寝楼令有一步之遥,不是么?

“那边闲杂人等皆不可接近,你去了,不必再担心有人打扰。”

闲杂人等?雅公主脚步一踬。

扶襄垂首,咬唇未语。

她与扶宁演这场戏,有意与诸女掀起冲突,为得无非是离左丘家主的寝房更近一步,方便今后行动,如今目标达成,心中竟没有一点的雀跃。

一个妾室,一个质国侍女,敢演这场戏,赌得……

无非是左丘无主对她的用心。

她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妾,莫说一耳光,纵然遍体鳞伤,这时恐怕还要被喝叱着向贵人低首认罪,左丘无俦他……他……

“怎么了?”他捧着她未受创的左脸,问。

她摇首,却连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摇出了两颗泪珠儿。

“我竟忘了你脸上的伤。”他懊恼蹙眉。“左驶。”

“家主,奴才已将珠玉膏取了过来。”身为贴身侍从,左驶向来伶俐乖巧,善解人意,双手将此时刻主子的心肝宝贝最需要的物什奉上。

“……我自己来。”她拦住他打开药瓶的手。

他反手将她柔荑握住,“手怎么这么凉?回房去罢,用热水敷过后再用药。”

两人相携离去。

后面的人,自然要各自散去。

扶宁不时回望那两道相依相偎的俪人背影,心中重重叹息:阿襄,又要受苦了。

二六、真做伪时真亦伪(上)

上园。

“大家都晓得,这个园子是侧夫人的住所。搬到这里,家主是想让您做侧夫人了呢,家主大人真的疼您呢,襄夫人。”垂绿一边摆放擦拭着家主派人送来的各样珍玩,边如小鹊般叽喳。

驻身厅堂中央,扶襄随意四顾,满室金丝楠木精雕细琢成的木器,不期然让她想到了金丝雀,这当真是一个异常精美的笼子。

“您好像不是很高兴哦,襄夫人?”垂绿眸儿灵巧滴转,恍然大悟道。“您是舍不得无由园那满园的花儿么?放心,家主是不容任何人住进去那里的,您若想看花,随时都能过去。”

“好。”她浅应一声,走到窗前,窗外青竹幽静,芝兰芳雅,与梅瑰带来的魅惑景致截然不同,想来,这就是妾与侧室的区别了罢。透过一间小亭与小阁的间隙,望得见一角黑、金两色雕就的飞檐,左丘家的家徽傲然凌空。

“那是你们家主的寝楼?”她问。

“是,襄夫人。”垂绿应得谨慎。

“很是气派呢。”

“……是。”

她回眸一笑,“不知道能够住那里边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是……是呢。”这声垂绿答得更是含混模糊。

“纵算不能住进去,看看里边是什么样子也是好的,是不是?”

垂绿有些失措,“襄夫人,这……”

“吓到你了?”她嫣然。“逗你的,去端杯茶来罢。”

“是,是!”迫不及待掉头下去的小婢,悄抹了额头一把。

扶襄挑眉莞尔。

晚间,左驶在园门外送进话来,家主在前院待客,晚些时候回园,请襄夫人先自歇着。

如此一来,又招得垂绿小婢为家主对襄夫人的看重好生欣喜了一番。扶襄打发了她去睡,一人在灯下闲读。二更时分,她灭了大灯,关了牖窗,落下缎帘,脱外袍,换夜褛,铺床就寝。

一刻钟后,一抹人影细烟般掠出上园,前往左丘家主寝楼。

左丘无俦的寝房,冷肃持矜如同其人。

一幅遍布整地的黑缎毛毯,一方铺了黑丝缎的大榻,一张列了层层厚典的大桌,一只放了几支母指粗细大毫的宝定大瓶……

所有器皿无不阔绰宽大,沉浑厚重。

在如此的寝房内,当真可以安眠么?抚着那张方榻,扶襄忖思自问。

说给小婢的话,固然是有意为之,但走进了这间寝房的此刻,她真正有些好奇起来。

……不知最终能能够睡上这张榻的,会是个怎样的女子?

……那些个热情得能融化冰岩的夜晚,可会在这张榻上上演?

……热情中的左丘无俦,又会为他床第间的妻子赐予一个什么昵称?

如此想的自己,有些无聊呢。她自嘲一笑。

“今晚家主又不回这边了罢?”

“你傻了不成?自打襄夫人进门,家主哪一日回来过?照我看,依照着家主对襄夫人的热络,这寝楼的空城计应当会唱一阵子呢。”

两个看顾寝楼灯火的挑灯小婢热议着打门前经过。

“再如何唱,还不是早晚要回来。等家主娶了夫人,这里怎么着也不会天天空了不是?”

“这倒是真的,家主夫人进了门,单是族里的长老也不会任家主只宠一个。”

“哼,到时我倒要看垂绿那小蹄子还能嚣张到哪儿去?没见刚刚在路上碰见,径直就打我眼前走了过去,连眼睛也没抬一下的。这小蹄子以为跟对了主子就趾高气扬了,要不是那会儿离家主书房只有几步远,真想去撕拦她的嘴。”

“你呀……”

脚步声渐行渐远,话声也随之杳然。

扶襄打梁上跃下,眸光幽冷。

二六、真做伪时真亦伪(下)

推开室门,灯光下,男人岿然而踞。

她曲膝福礼,“见过家主。”

“去了哪里?”他扬起暗夜般的深瞳,问。

“外边。”她卸了外氅,斟上茶来。

他却并未接过,径自问:“外边哪里?”

她将茶盏置在桌上,低眉道:“随意走走。”

“在夜中随意走走?”

“是。”

“告诉我,你的随意到了哪里?”

她掀睑,迎上男人深遥无边的注视,道:“家主到底想问什么?”

他眉扬冷意,“你该明白这里是左丘府,你来自异国,若有一步行差踏错,便要为你自己和你的国家招来祸端。”

这算是警告了么?她淡然道:“这里早早就是左丘府,奴婢也不是一日来自异国,家主当初为何还要奴婢进府呢?”

一抹怒焰跃上男人眼底,他霍地立起,一臂将她攫进怀内,狠狠捏紧了小女子的下巴,“向本王低个头服个软有那么难么?”

“奴婢一直在向家主低头服软不是么?”

“不、是。”他的话,几乎是从齿缝内挤出。这个小女子,他已经把她捧在手心了,还要他如何?为什么无论他如何的抓紧,如何的贴近,都似乎不能真正将她掌握?“你去了哪里?”

“家主的寝楼附近。”

“……什么?”他丕怔。“你去那边做什么?”

她一笑,“家主如此英明,会不明白奴婢去那边做什么么?”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笑,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却什么都不放于心,这般娇柔的身躯里,藏着一个怎样倔强的灵魂?“本王要你自己说,去那边做什么?”

“因为,家主没有过来,我想知道家主是不是在那边下榻,想知道那边的榻上是不是睡了别的女人,我更想看一眼那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回答,家主满意么?”

“你……”

英明的家主大人舌结了?她纤弯的眉儿一挑,视线静静停留在男人俊脸上,耐心等待男人的神思回归。

“……没有别的女人。”许久后,他涩声道。大掌抚上她秀发,怜惜有之,愧疚有之。“莫胡思乱想,我并非好色之徒,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上本家主的床榻,晓得么?”

“是。”她低应。

“以后无论去何处,要垂绿陪着你罢,方才她见房中无人,被吓坏了,本王得了禀告,还以为……你离开了。”

在方才等待她归来的时辰内,他是真的认为她走了的,那片刻仿若定格成衡久的煎熬,他不愿回想,却听怀中人浅声细气地道:“左丘府墙高院深,奴婢如何离得开?”

“若离得开呢?”他将怀中人推开少许,让自己能够看得见她的眼睛。“若离得开,你便会离开?”

她浅笑不语。

他两掌一紧,“回答我。”

她两泓瞳光晶莹流转,问:“家主想要怎样的答案呢?若奴婢答不会,家主可会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近来,每每面对这小女子,自己显然太过焦躁了,而此刻,他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再有起伏。

“天不早了,你睡罢。”放开她,抬步向外。

“家主不睡?”

“本家主尚有公务未完。”

“奴婢恭送家主。”

他步履生风,将那道软玉温香抛在身后。

上园外,左驶、垂绿恭候主子多时。

“垂绿,从今日起安心伺候主子,诸事皆不必再向本王禀告。”

瞳儿,我现将全副的信任交付于你,只望你不要辜负。

二七、不妨暂借三分情(上)

越国。莫河城。

盛夏已过,初秋风起,莫河城一场秋雨才过,昨日尚温暖炙热的气候透出了几分隐隐秋气。

静王府内,前院正为侧王妃举办一场盛大堂会。戏台上锣鼓开唱,戏台正前的观景楼内,静王府世子嵇释独坐中堂,闭目听戏之余,也听到了侍从嵇南送来的异国动向。

“左丘无俦的侍妾?”他问。

“是,属下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如此没错。”

“可经过确认了?”

“送来消息的暗卫即在风昌城内,信中说是亲眼见得左丘府的轿子接人进府。”

“……是么?”嵇释唇角抿直,捏在细骨白瓷茶盏上的指尖收紧,俊雅温润的眉目间似有染上了窗外秋意,隐含冷肃。“她倒是一个合格的细作。”

“是否需要属下命人给扶襄姑娘捎个什么消息?”

“捎个什么消息呢?”他冷笑。“教她如何取悦男人?这一点扶门一定教过,何劳本世子操心?”

嵇南识趣缄口。

“去把扶冉叫来。”

嵇南应声,匆匆举步。

“等一下。”他蓦地起身,凭窗观望戏台上的红粉黑墨。“这是出什么戏?”

“禀世子,是越女浣纱。”

“很好。”他扬唇。“命你在风昌城内的手下设法为左丘府送上一台戏,不止要越女浣纱,还要西施亡吴。这就算是本世子送给昔日爱婢的新婚贺礼了。”

襄儿啊,不知收到这份贺礼的你,可会感谢本世子的良苦用心?

戏台上,越女浣纱,沉鱼之姿惊艳范蠡,虽情愫已生,仍忍痛割爱,以大义之名被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榻上……但不知这一对俪人他日泛舟西湖,可还曾记得起这时的断肠之痛,割舍之苦?

~

十日了,左丘无俦未来上园。

深宅大院原本就对这等事极为敏感关注,何况扶襄来自异国,一旦被下人们认为行将失宠,往日的恭维讨好自然淡去,相继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慢怠。

“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看哪日家主来了,如何的治他们!”今日,垂绿打膳房归来,小脸气得胀红,嘟骂不止。

园内司职洒扫杂务的妇人凑了过去,细问究竟。垂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襄夫人这两日咳嗽,我还想着去膳房要些冰糖银耳来为夫人压压咳,谁想到那一个个专会见风使舵的竟然给我去年的剩品,还明着暗着的说过两日怕是连这个也没了。章家嫂子你来说,这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么?”

“唉。”章家嫂子何尝不是满腹怨气?“昨儿尚衣房来发料子,眼看要换季了,给得还是夏时的衣料,我只提了一嘴,便被尚衣房的宁鸾给顶了回来,说气候早已经变了,别还分不清楚冷暖。正是她,前几日还追着我要我在襄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来呐,这人呐……唉。”

气候早已经变了?要这么快么?

暖轩内,午睡的扶襄推开身上薄裘,以手支颐,闲闲思忖。

二七、不妨暂借三分情(下)

“无俦,你对扶襄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三婶么?”

中秋月圆节将近,左丘家年度家族聚会于左家府萌荫轩内启始。高灯宣照,金盘玉盏,各房俱携眷出席,身为家主的左丘无俦身边却空无一人。碍于家主的威严,男人们只管饮酒吃菜,畅谈近况,皆没有多问,惟有平日颇得左丘无俦敬重的长庆公主开了口。

这话,也正好中了每人心底疑问,立时静了下来,等着家主答案。

而迟迟地,左丘无俦蹙眉未应。

长庆公主了然于心,“你没有当即说一个奴婢一个侍妾而已,说明你对她的确有几分看重的是不是?那么你今日独自来,是想告诉她,要她晓得自己的身分,莫存非分之想么?”

“听说……”家主仍然久久不言,左丘无倚忍耐不住,道。“听说家主已经有几日未去上园了,难不成已然厌倦……娘唷!”

“倦”字还在空中回响,一只酒盅飞来,险打中左丘少爷两颗唯美门牙,叫了声“娘”,当真就跳躲到自家母亲身后避难去了。

长庆公主见状摇首,语重心长道:“无俦,你连厌倦的话也不让说,足见你的心思。那个丫头我见过了,虽然身为侍女,但心气不低,若你将她晾得久了,只怕就和你闹起脾气来,到时你打舍不得,骂舍不得,不是平白跟自己过不去了?依我看,你索性尽快向越王为她讨个封号,早早将她送到侧夫人的位子上,也省得你们两人别扭了不是?”

左丘无俦心弦微动。

“……是谁在那边……啊,有贼,有贼呀!”

车外,端盘呈膳的丫头无意扫见了窗前倒悬的疑影,一记尖厉惊叫。不待吩咐,立于各自主子身后的侍卫已飞身向外,一阵喧嚣过后,左驭返回身来,恁是惭愧羞赧,“禀家主,刺客……逃了。”

“逃了?”左丘无俦反诘。“左丘府的戒备几时到了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步了?”

“属下失职!”诸侍卫跪倒一片。

左丘无倚拧眉,颇为疑惑,“的确,我左丘无府几时让人来去自如来着?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人的身法?”

左驭答道:“来人的身法缥缈诡异得紧,属下等明明看见了人影,待围上去,却失去了踪迹。”

“没有交手,便让人逃了?”左丘无倚问。

诸侍卫窘然垂首。

“这人了得呢,能够在我左丘府的诸位高手面前行去无踪,若真是刺客,就不得不防了。”

这刺客……应当不会惊扰到后园罢?不期然间,左丘家主如是思忖。

这后园,不外上园。

上园,扶襄由后窗翻入,拧亮灯火,为酣睡在窗下的垂绿覆上薄毯。

还有两刻钟,迷香的时间方能过去,要这位忠心不二的小婢好生歇息罢。她勾唇莞尔。

但,那样东西到底会被置在何处?

走入左丘府的第二夜,伏于家主书房的房顶,由左丘无俦与属下的交谈中,以为寻找到蛛丝马迹,才将目标锁定在书房与寝房两处,而如今,扶宁翻过了书房,她则两度走入寝房,皆未有所获,是她被判断失误?还是那样东西压根不在左丘府?如果当真如此,她这趟左丘府之行……

岂不成了讽刺?

二八、权且试付几许意(上)

在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扶宁再登左丘府,与她偕肩同来的,还有久违了的南苏开。

后园男宾止步,扶襄走出上园,在花厅待客。

“小襄儿,本家主想死你了,你可想我?”今日,南苏开格外的眉飞色舞,天气已无炎热,一把折扇仍摇得辛勤。

扶襄浅哂,“多谢南苏家主挂念。”

“这话不对了呢,你我是什么关系?若非左丘快了一步,襄儿此时应该出现在南苏府才对,怎还谈得到‘谢’字?襄儿啊,告诉本家主,对本家主可有想念?”

南苏家主的话声无遮无拦,厅内外皆能耳闻,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是做什么来的?扶襄眸光扫过一旁作壁上观的扶宁。

后者抿唇窃笑。

“听说小襄儿精通音律,本家主扼腕当初竟错过了天籁之音,今儿个天好人好,可否为本家主抚上一曲?”

“有何不可?”扶襄慨允,示意垂绿去后园取琴。

“不必,本家主近来恰好得了一把琴,周边也少有几个人配得上,襄儿先来试试音罢。”言间,打开了随身携来的包裹,再掀开层层覆缎,捧出一把通身碧绿的七弦琴。

“绿绮?”纵使对音律稍有了解的扶宁也识出了此琴身价,乃当世三大名琴之一。

“正是绿绮。”南苏开笑语晏晏,将琴捧到扶襄眼下。“就请襄儿以它为本家主弹一曲《逍遥游》。”

她以指尖抹过琴弦,“《逍遥游》乃贵国士大夫谒先之作,在民间少有流传,扶襄弹来生疏,为南苏家主改弹《凤凰游》如何?”

“襄儿做主也好。”左右今日携琴不为琴,听琴不为音,怎样都好呢。

凤兮凤兮九洲游,遍览四海兮江自流,一曲高喉世寰鸣,愿得知音兮栖枝头。

凤兮凤兮游九洲,尽观沧山兮峰若愁,无曲无调嘶无声,世无知音兮莫驻留。

扶襄仅仅抚琴,并未吟唱,低唱出声的是扶宁。琴曲听来明丽欢快,歌声却蕴无奈愁苦,扶襄也无奈了,抬眸警瞪这小妮子收敛三分,却恰恰觑见了立在门前的高大形影。

“奴婢参见家主。”她起身相迎。

“有琴有歌,好兴致。”左丘无俦面无表情,道。

南苏开慢摇折扇,笑得心满意足,“是南苏好福气才对,可以一闻两位美人的天籁之音。”

左丘无俦斜睇过去,“你可以离开了么?”

“唉,主人如此不好客,在下也惟有含愤离开,襄儿啊,不是我不想多陪伴你一刻,而是主人不允呢,告辞了,告辞了。”南苏开声腔悲愤,念念有词,扬长而去。

扶宁的眼力也甚是不弱,无声福了福,又向扶襄以口语送了两字“好运”,欣然去也。

外人退开,左丘家主神色迥变,目光咄咄,语声冷诮,“我记得,当时你与雅儿等人起了冲突,为得就是你不愿为她们抚琴。这南苏家主的面子怎就如此之大,能让你一改坚持?”

“那些位金枝玉叶要扶襄弹琴,居高临下,将扶襄为取乐开心之物,扶襄自然不愿。”

“南苏开与她们有什么不同?”

“南苏家主看似嬉笑无状,实则素洁端正,对扶襄向来以礼待之,为这样的人弹琴,扶襄心甘情愿。”

二八、权且试付几许意(下)

素洁端正?心甘情愿?左丘家主讥冷而笑:“本王怎不晓得南苏开几时有了如此高尚的品质,能赚你一个心甘情愿?那么,以强权逼你进府的本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心甘情愿了罢?”

话这般说下去,除了一场口角,似乎没有第二个可能,而扶襄懒于此道。

她温顺跪地,认低伏小,“奴婢知错了,请家主责罚。”

他被窒在那里。

满腔蓄势待发的怒火,满口削皮刮骨的辞锋,就如此被堵在了那里。

而她也跪在那里。

“……扶襄,告诉我,陪在本王身边,是不是当真让你如此委屈?”突然间,他问。

似乎预料到他将要说的,她猝地扬首。

“对,正如你猜到的,本王愿意放了你。”他低下了身,双手扣她肩头,与她平视。“你才情满腹,心气高远,从未甘心做本王的妾,纵算百般宠爱,都不能博你一笑。纵算十几日不去见你,也不能得你主动问候。扶襄,本王没有办法一味地讨好你,本王只能放了你,给你自由。”

“……奴婢谢左丘家主。”在男人冷密的眸线下,她道。

瞳心深处两点希冀淡去,他撤开了手指,倒退一步,“上园内的所有东西,但凡你看中的,都可以拿走,若是住不惯越国会馆,本王在城东有一处别院,房契与钥匙你只管向左赢去拿。”

“是,奴婢晓得了。”她盈盈再拜,而后翩然转身。

他看着她行走的背影,没有回头,没有迟滞,也并不急促匆迫,只如寻常行路般,走过回廊,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内……

他轻声发喙:放手竟是如此容易么?那过去数月的纠结,又算什么?

当日,扶襄便回到了越国会馆。

稷辰的愕然自不须提,扶宁的惊诧也是切切实实的。

“那个左丘无俦到底想做什么?你为南苏开抚琴,明明是吃醋得厉害,眼下竟会将你赶出了府?他……”

“他看透了你的用意,不是么?”扶襄嫣然。“你把南苏开带到我面前,为得就是让他拈酸,而左丘无俦若当真如此轻易受人摆弄,又怎会是左丘无俦?”

“我弄巧成拙了?”

“也没有什么不好。”早晚都是要分的,以这样的方式划分开来,反而清爽。“只不过今后你当真要带南苏家主多来此间走动走动了。”

“怎么说?”

“昔日我们身处左丘府恃宠生骄,开罪了风昌城大半的朱门闺秀,你认为她们对一个弃妇可有不计前嫌的雅量?左丘府这座靠山已不能靠,我们自然要赶紧再攀高枝才是。”

果不其然。才过了四五日,当日曾登过左丘府的诸千金开始陆续上门。这些个前来探路试风向的小鱼小虾扶宁还可以一些泼辣手段恫吓回去,而在狠角正式登场之际,扶宁为策万全,只得再请南苏开。

后者欣然前来。

“这是怎么说的?”宝蓝华缎,玉骨折扇,步入会馆的南苏家主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而对他,那些人自然不敢阻拦,任他如入无人之境,站到了宛若被虎狼环伺的扶襄身边。“襄儿,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你的亲戚?朋友?”

在他来之前,扶襄方将将躲过了一记鞭击,闻言浅哂,“是呢,会以鞭子打招呼的亲戚朋友。”

南苏开将旭日般的晴朗笑容送给了执鞭者,“敢问,芸郡主什么时候有了以鞭子打招呼的喜好?”

有这主儿在,芸郡主深知今日断不能在此讨得便宜,悻悻甩下了几句刻薄话儿,呼众离去。…》小说下栽+wRs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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