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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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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苏开愈发地度时如年。

既然开了口,左丘无俦不准备再沉默下去,视线锁盯一人:“你是打什么途径进得风昌城?”

扶襄容色平缓,道:“这条途径,连同这座风昌城,以及你的三万将士与国库粮仓,都将成为谈判的筹码。”

“你想要什么?”

“一块地皮。”

“那位竹使不是已经打本家主的手中拿走了炎吉国?”

“炎吉国那块地方除了乌金矿别无长物,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都并不适宜居住。再过不多久,就将奉还阁下。”

那是说乌金矿开采完毕之后么?左丘无俦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真可谓风平浪静,“你又看中了哪块土地?”

扶襄樱唇微翕:“莫河城。”

“啊?!”张口惊叫得是原王陛下。

吵死了。她蹙了蹙眉尖,道:“进一步说,是莫河城以东的全部土地。”

左丘无俦眸光如刃:“你既然想要那块地方,为何未趁嵇释倾兵偷袭原国大营时去攻打该处?你有原阙国的三万残部,还有精心训练出来的嫡系精兵,不是更为直接有效?”

她微感困惑:“比及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的风昌城,莫河城当然是交给阁下的人马去攻打下来再交到我手上跟尾有效合理。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是为帅者的责任,不是么?”

冉悫以绝对崇拜的目光星光点点地注视着自家王后。

南苏开坐稳坐直,死灰般的心境内开始燃起期待的火星。

左丘无俦语结成冰:“给了你那片土地,你就能确保自己能够拥有它?”

“我要莫河城,正是因为我保住它的自信。”

“何以见得?”

“当年,我为能够帮助嵇释与那时的越王抗衡,曾凭借除外执行任务的便利耗了三年的时间将莫河城南北沿线走了二十次,勘测了明暗十几处利于防卫与进攻的地势,并绘制成图。当然,这份图纸并没有机会献出,完成不久即在嵇释另结新欢的消息中被付之一炬。”

她口吻浅淡,将一段前程往事公之于众人前,听得室内室外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变了脸。

一四四焉知情深多不寿(下)

“我几时问过你这么闲的事?”左丘无俦道。

扶襄淡哂:“我也不是尽说给你一人听得。少王殿下,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罢。”

扶宁的耳力是在场人中最为出色的,况且门外的来着并未刻意隐藏气息,是以在对方稍一接近之初,她即已向扶襄施了眼色。

“襄儿的礼节真是周到。”殿门徐徐排开,嵇释轻裘缓带迈入,在窗前书案椅上落了座,“特意将这话说给朕听,是想让朕明白朕失去了什么?想让朕后悔?后悔不该错待了你?”

扶襄点头,又摇头,道:“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云王阁下问到,少王殿下正巧赶到,扶襄话不自觉就说到。倘若能造成阁下的小小不快,说不定便是扶襄的用意所在。”

嵇释笑意殷殷:“叫我‘少王殿下’,襄儿又是有心还是无意呢?朕曾想过,当年如果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不拘囿于扶门的历练守则,在你伤后守在你身边好生照护,事情是不是就能不同?若那时能多多想到与七岁的襄儿初相见的童真意趣,想到两小无猜相拥而眠时的真挚情怀,是不是就能留住襄儿远行的身影?”

这下,南苏开成了惟一一个能够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嵇释这席话是有意为之,稍有眼力智商的人都能看得见想得到。但,诸如这等叙旧戏码,只须稍有在意,都不可能不生情绪。

左丘无俦面如平湖的表象下,妒涛混合着怒涛席卷千层雪。冉悫虽不必这般强烈,但作为名义的夫君,也是况味复杂,百感交集。

“年幼时的心境,因为尚未被这个世界熏染,所有的情怀才是最最率真的罢?眼中只有彼此,只容得下彼此的时光,令人怀念,也令人伤感呢。”嵇释唇角抿出淡笑,也抿出淡淡追憾。

扶襄略显诧异,怔怔问:“少王殿下变得如此感性,是因为境遇的变迁么?有国难归的艰难可以将一个人改变至斯?”

这是装傻罢?王后,你这是装傻罢?原王陛下很想发声吐一下槽,无奈不敢。

嵇释浅微的叹息:“也许罢,如果不是处在今日境地,便无从体会襄儿无国无家的悲凉。”

“就是说少王殿下来此,并不是为了杀扶襄的了?”

“阿萨平原之战,是朕为了杀襄儿的倾力一战,朕对你的那份烈焰般的恨意似是随着那战的结束而灰飞烟灭。如今想来,竟是想不通那时为何如同中了魔症般非杀襄儿不可。”

扶襄冁然:“真是个奇妙动人的变化呢。”

在座的都乃神人也。南苏开不由得赞佩不已。他可以充分感知得到来自左侧的左丘无俦那片澎湃蔓延的寒意,却不见半点火焰燃炽的征兆,无声无息地任由这样的对话无碍地进行。而斜对央的那位原王阁下,不时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瞄向他家王后,一次次欲言又止,嘴中却不曾跑出半个字。还有,那两个扶门女人……算了,已是怪兽级别的女人不说也罢。

“少王殿下既然不为杀扶襄儿来,便是为了杀这两人了罢?扶襄此刻虽然正有事与他们协商,但如果少王殿下急于达成目标,扶襄可以暂时退避,将这块地方让给少王殿下料理恩怨。”扶襄道。

嵇释眸色温润清华:“襄儿的意思是……你不介入?”

“之前,为了头顶原国王后的头衔,至少应该帮着原王陛下的,但他既然乐于与云王阁下携手修好,扶襄就不好介入了。”

原王陛下打了个冷战,苦笑:就知道自家王后一定会记仇,这快就找算回来了不是?

“这块地方,由着三位施展,两个时辰后,扶襄自会过来观看战局。”她起身。

“慢着。”左丘无俦冷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朕的国都,朕的宫殿,可以由着你们玩耍么?”

扶襄点漆般的瞳仁秀转,道:“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

“什么?”左丘无俦眯眸。

“当我的梅窠居被阁下来去自如的将了一军后,我便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在属于你的地方回敬给你。”

“何不一试?”他身形遽动,速如风电。

扶粤扬袖,散出烟雾蔽人视野,下一刻花容失色:“阿襄小心,这烟雾对他无效,你要被他抓住……才怪!”嘻。

三女的头顶,蓦地敞开一片天空,三道丝绳缠住三使纤腰,仙女飞天般带出这处空间。

扶粤那一招算是真正的烟幕弹,仅为引人眼球而已。

“三位,好好算你们的账罢,小女子不做打扰。”

不知是怎样的机关,在三女飞上顶层的霎那,殿顶重新合拢。南苏开眼巴巴看着自己成为惟一一个多余的存在者。他认为,“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即是自己当下的鲜明写照。

“那位前阙国公主真是可惜,潜伏十几年,在这宫廷内做了如此精巧的设置,为的是等待阙国的兵马有一日攻来时能成为助力。但身具这般才华,竟那样默默无闻地殁了,多少年后,谁也不会笑的这位仅怀着爱国思乡之心所做的这一切,值得么?”

扶门三使坐在泰兴宫的至高点“问天阁”的顶层,扶宁又想起了那位不知芳名的阙国公主,恁是感慨万端。

“值不值得,是那位公主自己的定义,我们这些外人的评断无法替她决定。”扶襄将一直镝矢搭在弓上,试着自己的臂力,“因为有她那番劳作,才困得住三王,她敌国的三万兵士才能在阿岩的带领下踏上收复故国之路,不是么?”

“我正要问这件事。”扶粤举手,“阿岩并不擅长沙场对战,阿襄让他去冲锋陷阵,不会不妥么?”

扶襄伸指弹她额心:“笨,我几时让阿岩冲锋陷阵来着?阿岩只需要做他最擅长的事就好。”

扶粤绞着眉尖费力思忖,忽地大悟:“阿岩能够夜入千军万马内取主将首级!如果地方的主将没了,王上又不知去向,自如一盘散沙,阿岩不战而胜。”

扶宁娇笑:“三王尽聚于此,天下再生衍变,最后格局如何?交予天定罢。”

“三王……里面还有一个南苏开呢。”扶粤杏眸丕地大睁,“阿襄不觉得这人是个变数?有他在,那三个人能议和都说不定。”

“是么?”扶襄瞳光闪烁,流光溢彩,“真若议和,不更是一桩好事?”

扶粤捧颊,俯望着居安殿:“到底会如何呢?好想知道呐。”

……到底会如何呢?

一四五刀光剑影得清闲(上)

扶粤说得对,南苏开的确是个变数。

他坐到那处,在扶门三使将居安殿变成了密室的现在,他没有了退路,也承认自己的定力不够,在这团气氛中无法旁若无人般安然自处,除了知难而进,别无良计。

“请教三位,三位应该都不是表面上的孤身一人罢?三位何不及早发出信号,让外面的人冲进来早一时决出胜负?”也好放他这个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诚然,他并不指望这三位能秉实回答,只须将诸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即可。

“如果是四王会,先两两对决,再胜者决战,当是不难。但无奈如今这世上只余三王。三位想怎么分出个输赢胜负来呢?如果不反对的话,猜拳如何?”好罢,他承认他纯粹只是想打破四遭仿佛凝固了的空气。

“如果猜拳不够尽兴,抓签怎样?我来做签,两长一短,抓到长签的两方先打……”

“南苏。”左丘无俦出声。

“都不喜欢?那……”

“南苏。”左丘无俦眼中的警告隐隐可见。

“疯了,本公子疯了!”南苏开双手掩耳,闭了眼睛,豁出一切般地大喊,“要么打,要么说,只是这样呆着可是不能将外面的万里江山归为己有,也体谅一下本公子这个外人的难处!”

“难得啊,南苏公子也有说出一两句明白话的时候。”冉悫笑眸眯眯,“云王阁下力邀冉某同行来此,虽为解风昌之困,也是为了等越王阁下现身。越王阁下选择来此,则是为了能够说服我家王后与你联手共伐云王阁下。虽然大家各怀居心,但目前看来,都着了我家王后的道儿被困在这座殿里,等于说是羊公山事件的重演。不同的是,这一次大家是面对面,很难各自掉头离去,或者说,本来就是取对方的性命而来,很难空手而归罢?”

他顿下,眼角余光遛了一遭,两位皆无起而行的动迹,遂问:“既然大家都没有动手的打算,那么是想议和么?”

“议和需要彼此的立场基本对等。”南苏开道,“如今越王阁下优势尽丧,也就是失去了谈判桌上的话语权,不得不说原王阁下的这个提议颇有羞辱之意。”

哈,恁快就抛了一记无影刀过来,南苏公子果然不是纯良之流呢。冉悫目映崇拜:“南苏公子如果执意这么说,照冉某看来,这殿内并非仅有三王,南苏公子也具帝王之才,何不趁乱举事?”

南苏开展颜:“原王阁下讲笑话的本事更胜从前。”

“朕只讲实话,不讲笑话。”

“这句话本身即是笑话。”

“南苏公子忠君爱国。”

“称赞我似乎并不能得到什么好事。”

“那句话是实话还是笑话?”

“听着怎么有点欲寻衅滋事的意味?”

“不行么?”

“如果本公子不予理会,阁下会作何处理?”

“阁下尽可自诩高风亮节,在冉某眼中,无非是懦弱怕事。”

“这架是一定要打了?”

“请。”

“请。”

原王陛下,南苏公子大打出手,由前殿打到偏殿,由偏殿追到后殿,再打后殿折回前殿,难解难分,一时不见胜负。

留在居安殿殿顶的探报者将讯息递来,扶襄哑然良久,道:“这两个人应该没有机会共谋,这份契合难道是因为妖物的同类相吸?”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两个人是虚张声势的假招呼?”扶粤问。

“打必定是真打,因为另外两个都有火眼金睛……我们看看去。”两妖相逢,究竟会将这场局搅向何方?她若不能亲眼见证,岂不可惜?

一四五刀光剑影得清闲(下)

冉,南起斗,左,嵇何如?

冉,南二人处在不同的立场,兼有不同的身份,选择对方作为对手开战,无非凡事喜欢化繁为简的共性,决定了此二人当下的默契:我这边已是天昏地暗,自顾不暇,无法参与二位的大计,是战是和是杀是留,尽请自便。

这份再是显然不过的用意,扶襄明白,被他们撇下的二人自也明白。

左丘无俦,嵇释这两位多年宿敌,之所以没有急于上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戏码,无非也是二人的一点共性决定。至于这点共性是谋定而后动的深思熟虑,甚或不愿受人摆布的刚愎自用,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摆布人”。

将如此几个人圈禁一处以引发困兽之斗,世上女子也惟有一个扶襄能做到。然而,无论对这个女子怀着怎样的心态与心情,对喜欢掌握主控权的男人而言,或者对任何男人而言,这都不会是使人心生喜悦的情境。

左丘无俦与嵇释的迟迟不动,很那说没有对扶襄的反击成分在。

“他们就这样忍者不动手,是想耗到什么时候?”坐在居安殿顶上,透过推移开的一角,俯瞰殿内清醒,扶粤蹙眉问。

此处设得极为巧妙,利用殿顶的柱梁雕饰,将这一角设在各种光线的阴影内,成为殿中视野的死角,居于此处的人却能将殿中清醒一览无余。而对外,又有几株树木交错遮挡,并有两侧邻殿的檐角为蔽,堪称最完美的偷窥之地。也难怪扶宁对那位堪称谍国高手的阙国前公主一再赞服不已。

扶宁睐向下方的另外两人,道:“如果他们执意是这种两打两坐的境况,阿襄的精心盘算岂不要落空了?”

扶襄莞尔:“这并不奇怪,毕竟下面的都是当今世上最拔尖的几个人。”

扶粤嘴儿一撇:“那我们就这样白白等着什么也不做?”

“再过一个时辰,将三天的水和食物丢下去。”

“就这样?”

扶襄苦笑摇首:“别指望着事事都能如我计算,如果那二位执意不打,我们也无可奈何。三天后下面若依然如此,将嵇释放走,接着与左丘无俦谈判就是。”

她并没有想要谁的性命,不过是顺势而为将势不两立的人聚到一起解决恩怨而已,假若对方不愿领情,她也无法强加于人。好在不管怎样,左丘无俦都需要为了他的风昌城和三万子弟与她交涉。

“嗯?”扶宁面生警意,“有大批人向居安殿靠拢过来了。”

“不是左丘无俦暗潜进城的人,就是嵇释的罢?告诉他们不必阻拦。”

扶粤抬手将下近柳枝上的两片柳叶,在唇下发出几声宛若蝉似的鸣叫。

夜幕笼罩,居安殿内战况暂时告歇,用罢上方投下的食盒内的完善,南苏开举着火折子不厌其烦地点亮了各处的灯烛。就在这时,殿门外人影幢幢,杀气盈透而来。

“是谁?”冉悫问。

“这种情形下,还能是谁?”嵇释轻笑,“谁能将人马带来这座城里来,就是谁的人。”

南苏开恍然状道:“这么说的话,几位不是都有可能?”

嵇释面生不解:“南苏公子作为被生擒活捉的风昌城内最大人质,没有见识过四城门的防守么?”

“这话又是何意?”

“各人自有各人的意会,但眼下是四人协力将外面的来客打发走为上策。”

“这是什么意思?”殿顶,扶粤怒横美目,“这个嵇释……”

扶宁乍舌,“他的用意是想将阿襄引下去罢?如果阿襄不出面,这批杀手栽赃到阿襄头上,他也趁机挑拨了云国的君臣关系。真是,这路数果然不是凡人能比的。”

扶襄抱膝凝望殿内,不置一词。

“不管外面是什么来路,总是要破掉紧闭的殿门方能实施杀计,我等四人趁此脱困不是更妙?”冉悫高笑。

“若是对方采以火攻,阁下还能如此乐观么?”嵇释温雅反问。

冉悫面部一僵。他不想说他除了怕蛇,还怕火。

南苏开缓声道:“听越王阁下的口气,怎么好像很清楚外面的人将要采取哪等手段,在下是该表示佩服还是惊异?”

嵇释扬眉:“身处密室,最有效最直接的歼杀手段除却火攻,还有什么?我不认为凭南苏公子的精明没有想到这一层。”

“步步紧逼,游刃有余。”殿顶,扶宁评点。

扶粤气道:“他想放火,菊使大人偏叫他哑火!”她又扯来两片柳叶置于唇前。

殿内,冉悫陡然道:“果然有生油的味道。”

南苏开掩鼻,点头:“听这动静,对方正在进行火前的准备。越王阁下,如何个协力御敌的妙计,劳请不吝赐教。”

嵇释淡哂:“这般情形下还能有什么妙计?不过是四人同时向殿门发力破门而出罢了。”

“这殿门乃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包以百年紫檀而成,有近五尺的厚度,更别提扶门三使有无其他设置,如果一气破门而出,四人都须竭尽全力。否则一击不成,也只会催促得外面的人即刻痛下杀手。”南苏开言间,瞥向保持了半晌沉默的男人,“王上可认同越王阁下的妙计?”

后者面如冰玉,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没有。”

“姑且一试。”

四人站成一线,八掌待发。

殿顶,扶襄眉梢微动:“阿粤暂缓召唤你那些手下。”

“恶,阿襄少说什么手下,那才不是人家的手下……”扶粤不寒而栗,“不过出动到这边来多少需要时间,不妨先召集着。”

扶宁望着下面嘻开唇角:“有戏看了。”她自诩没有阿襄的洞察力,如今却占了个旁观者清的便宜。

殿内,四人同时挥掌,气流旋转震荡,殿门不堪其负的吱声哀鸣,却是完好如故。

冉,南眼角互觑,对此现实接受得理所当然。因为,只有他们二人将掌风挥向殿门,另外两位俱想趁此机会袭击彼此,四掌相抵,已掀战幕。

殿门外,咋响起一片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这是什么东西……啊!”

“蛇……这么多的蛇从哪里钻出来的?”

“是不是毒蛇……啊啊啊!”

冉悫腾地躲到大殿的柱后。

南苏开也闪到僻角,让出这方地界,任由那二位施展。

左丘无俦,嵇释的交手,不似冉,南二人的“温和”,两剑出鞘,寒芒纵横居安殿。

左丘无俦的无俦剑厉猛且诡变,一剑明明向前,上下左右皆可回旋,亦幻亦真,目不暇接,若拭其芒必是血光飞溅。

嵇释的鱼肠剑机巧且阴戾,剑尖看似撩人臂膀,剑锋实似抹人咽喉,虚实相济,防不胜防,倘惹其刃定然无命消受。

这两人招招致命,式式夺魂,于人于己皆无余地,居安殿内桌椅器物皆如摧枯拉朽,惨遭池鱼之灾。

南苏开为免祝融造访,不遗余力地逐一拂灭方才自己燃起的烛光。于是,黑暗中的战斗,更为震人心魄。

冉悫禁不得这等折磨,从袖中举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幽绿的光芒下,居安殿内宛若修罗地狱。

战斗中的两人身上皆现红意,每一回身形交错,都令得这红意扩展增加。而那两人,仿佛摒弃了肉身,忘却了疼痛,目中戾意有增无减,剑锋不曾出现丝毫的迟疑,脚步不加任何的停移,惟有永无停歇的进攻,进攻,进攻……

“天……”扶粤真正冷了起来,抱肩抖瑟,“那两个是人类罢?”

“当真不像人,就像是……战神附体。”扶宁不自觉偎向同伴。

“可以了罢?襄儿。”南苏开朝天大喊,“再打下去,这两人都要死了!”

扶襄面如素绢,闭唇不应。

“襄襄,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两个若都死了,你应该想得到这天下会乱成怎样一个模样,又不知道要过多久,百姓才有太平日子……”

“小襄子!”冉悫也放开了嗓,“我虽然忌惮这两人的存在,但如果这两个人都不在了,你必将成为这两家的部卒族人们惟一复仇的对象。届时你自顾不暇,倘若由朕出面平复这乱世,至少须费上十几年的时光,那可是天下最麻烦的事!”

“阿襄……”扶宁,扶粤齐望向扶襄。

她目芒低暗,沉若老僧入定。

“阿襄,是时候了。”扶宁道。

“王后,朕以原国王上的身份,以多年夫妻的名分,以朋友的情份,请你阻止这情形恶化,否则……”

“南苏开也求梅使大人网开一面,再如此打下去……”

“怪了。”扶襄浅启朱唇,养生应和,“王上和南苏公子都是人中翘楚,又正处在境中,阻拦也好,落井下石也好,都比扶襄来得便利,为何一定要扶襄出面?”

“你是这场局的设计者。”

“错了,今日局面,但凡身临其境者,都难辞其咎,南苏公子也许有几分无辜,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何解?”

“南苏公子最厌烦累,也最不喜流血死人,既然生成这样的性子,不做几件与此相符的事,不怕浪费么?”

“这又是何解?这……”

“扶襄言尽于此,在我们说话的工夫,那二位流出的血可是更多了。阿粤,将殿内逃生通道的图纸扔给王上和南苏公子,望二位珍重去罢,扶襄告辞。”

两枚蜡丸各自抛到了冉,南手中,殿顶严丝合缝,回音隔绝。

云王入城的三日后,风昌城外驻军营内接到一封镝矢送函。良括率兵进城,按信中所指,在城楼下的沿街巷内,抬出了犹在昏睡的三万子弟。

原来,扶家军将他们放置全程的深巷间,并放置油,粮,菜,米,雇请了近处的百姓代为喂食。百姓出于对本国士兵的善念,每日喂食不缀。后经军中大夫与官府仵作化验,油,粮,菜,米内皆有软骨酥筋之药。只用其中一物,头昏眼花全身无力,用上二物以上,皆是昏睡难醒。也有贪心的百姓公为私用,却并无异样,竟是被扶粤提前喂了解此软筋药的药物。

当然,那信中也将解药的配方一并告知。

亲历或见证此幕者,很难部队那如花似玉的扶门三使心生畏惧,人人皆传:菊使笑比秋菊好,兰使面似幽兰妙,梅使眸退春江水,但见三使素手掀,风昌内外皆胆寒。

这成了风昌城传唱了多年民谚儿谣,自是后话。

当日,乔乐,左风率先进宫,见到了被负伤在身被宫中御医施力救治的左丘无俦。

嵇释暗算云王,南苏公子为救王上,与嵇释同归于尽。此乃云王亲口实讯。

而后,举国哀悼。

这个时候,扶襄持云王手谕,在前来汇合的奢城儿及扶家军的簇拥下,与一脸愤懑的左丘无倚交接了莫河城。

另一边,扶门竹使扶岩率原阙国三万残部前往阙国天歌城,遭越过名将万书寅阻截,某夜,万书寅在自己的大帐内不知所踪,越过失主无心恋战,溃逃千里,后降归云国军队,尽传扶门竹使身有神鬼莫测异能,不可近其身畔。

扶岩将三万人马军权及前阙国王国库金银交予郎硕,后者将三万将士解甲归田,国土地划入原国版图。后左丘无倚来袭,原王将阙国土地双手奉上。

左丘无俦伤愈,收整河山,天下三中有二为己所有。他约见冉悫,畅谈胸中志愿,正是天下一统,结束近百年的战乱。

冉悫自愿降国为州,并自降为吴州刺史,但求百姓有盛世未来,安稳百年。

左丘无俦改“云”为“曦”,预示着日光初起,民生安泰,光辉灿烂蕴意,并将在来年春时称帝。

如此,除却奢城儿掌握下的终年瘴气围绕的银川,再就是扶门四使盘踞莫河城以东的土地,尚独立于这个新生皇朝之外。

然后,经由风昌城及越国主将不翼而飞诸事,左丘大军闻扶门四使之名,皆生怯意。这份口耳相传滋生心肺间的怯意,非是左丘无倚的几声咆哮怒斥便能消除得去的。

左丘无俦闻知,一时怔不能语。

那小女子竟将一个“怕”字种在了想来以无所畏惧闻名四海的左丘大军心中。这一军将得恁是深透,果然是好大的回敬。

迁回风昌城的左丘家族上下,被沿街传唱的歌谣所惑,细问究竟后,竞相哑口无言。

六爷左丘鹏自打回到风昌城,即被任命主管吏,财两司主簿,为各项政务缠身。这日抽个闲余,前往探望仍宿在左丘府中的侄儿。远见得无由园花木缠绕中,左丘无俦茕茕孑立,眉目怅远飘渺,神思仿在天外。

六爷却步不前。

多少年前,自己最为敬慕的兄长也曾这般陷足花丛。到末了意气尽失,英雄殁落。

整园扶襄花开,魅惑瑰丽,香沁心脾,夺人之目睛,摄人之心魂……

一四六凤兮凤兮觅其凰

商业凋零,农田荒芜,人心惶惶,民情局促。经历过战争的城市,纵然没有遭遇腥风血雨的屠杀,战争的烙印仍会深刻在这座城市的每处角落,而阴影更是挥之不去。

经历了穰常夕与左丘无倚两次攻防战洗礼的莫河城,萧条惨淡,百废待兴。扶襄接手过来后,各做分工。扶岩前往分界设置边境防线,扶粤督促扶家军的招募及训练,扶宁雇佣当地百姓修葺受损的民宅及城中被殒央的各处,她自己则着手料理各项拖延荒废的政务。四人皆住进了自幼长大的扶宅,至于那座王宫及宫殿里的人们,短时内并无前去叨扰的打算。

谁成想她不去就山,山却来就她。

这日,她在后园与扶粤,扶川校定练兵方案,小婢来报:“禀扶姑娘,王后求见。”

“王后?”她微楞。

“啊……不。”小婢打嘴,“奴婢该死,是前王后,就是……”

“嵇释的大老婆?”扶粤问。

“是,她想见扶姑娘。”

扶粤笑逐颜开,“菊使大人仿佛记得阿襄当日差点毁了容貌,就是这位前王后的杰作。没想到好胆识,这时候敢送上门来。”

“和她无关,那场冲撞如果没有嵇释暗中施手,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纵算有心,也不可能将那瓶药洒在我脸上。”扶襄将练兵方案推给二人,“二位忙去罢,我这位前王后就去会会那位前王后。”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变迁中,昔日披着一身荣华载着三千宠爱的女子,今日容色憔悴,形销骨立到直似街头难妇,望见扶襄出现在门口的瞬间,眸心涌起两点希望,急步迎过去:“扶,扶姑娘……”

“小心啊,嵇夫人。”扶襄出臂将这位脚步失稳的弱女子扶靠进临窗的矮塌上,“这花厅里只有你我二人,慢慢说话无妨。”

“扶姑娘……”明琴心看着她,欲语还休。她们先前仅有一面之缘,在她的脑中扶襄本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因为这抹影子牢牢占据着丈夫心中的一角,使她曾不止一次向嵇南打听这个女子的种种,多年下来,竟似熟识了。

“扶襄听说前阙王与左丘无倚都没有惊扰后宫,我也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擅进后宫一步,嵇夫人此时前来,莫非是下面人阳奉阴违,做了什么失礼的恶事?”

明琴心螓首低摇,“琴心今日是想向扶姑娘打听一件事。嵇南说,王上最后一次见他时曾说过要去扶姑娘所在的地方。然后,过没多久,就传来王上……琴心想问扶姑娘,王上他真的……真的不在了么?”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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