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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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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眼睛,生怕自己吻上去,却身不由已猛然将吴为紧紧拥进怀里。
要不是河边树影下突然站起一个钓鱼人,问道“同志,几点了?”胡秉宸肯定会吻上吴为的唇;现在只好赶快将她一把推开,疾步向前走去。
吴为实在不该忽略胡秉宸将她猛然一推,赶快甩手走开这个细节,正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才吏准确地反应了他某种根深蒂固的心态。在他们长达几十年的关系中,这样的情景还将不断重现。每一次出现,都无可挽救地将胡秉宸诿过于人的陋习描绘得更加清晰,只是吴为过于迷信胡秉宸,无法想像一个挚爱的人会对自己有所埋伏。
何况吴为从来不着调,这种景况下竟然会说:“你看,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电影镜头吗?
以胡秉宸的经验来说,吴为此时倒不是假正经,而是没有发动起来。难道她仅仅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主义?要是她没发动起来,他就只好压抑自己,否则她会把他看做一个只有“性趣”的男人。他只好顺着吴为的思路,说:“对了,顶好还让这两个人戴上眼镜,他们不是把眼镜碰碎就是碰掉地下,两个人趴在地上,满世界摸他们的眼镜。钓鱼人还可以帮助他们找,讲好价钱,找到一副眼镜付他多少钱……”胡秉宸太大意了,吴为虽然不是假正经,但与从前有了不同。胡秉宸的恳求来得有些晚了,她不但穿上了成功的盔甲,心也冷硬多了。回到家里,胡秉宸关上电灯,坐在书房里回想这个夜晚的荒唐。他从没有这样不着边际地与女人周旋过,“百乐门”后是狂欢之夜,后来的女人们又太物质,吴为却是罗曼蒂克,是情调,不像一些女人把自己制造得可爱,——制造的可爱只能是口味而不是情调。没想到在生命将近尾声的时候,却碰上了这样一个浪漫的女人。他的脸上不禁浮上一个久违的、连白帆也很少见的微笑。
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白帆的鼾声,如当头一棒使他猛醒,那少见的微笑忽悠一下就从脸上隐退。
以后怎么办呢?如果此后吴为要求天天见面如何是好?
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再与白帆联手写封信给吴为?还有什么理由在白帆起草的信上附笔“吴为同志:你自己塑造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意境,又自己在里面扮演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角色,沉溺在里面出不来了。这是资产阶级的感情游戏,不是无产阶级思想,你甚至没有想到这是多么危险,我要给你泼出一大盆冷水,就近来谈一次,不要再写信了”?
没等胡秉宸想出所以,吴为倒先来了一封信,说是想来想去这种关系没有好下场,不如及早刹车。一旦离开胡秉宸,吴为的脑子就清楚了。
毫无例外,肯定又是一次捉弄,而受伤的只能是她。
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昏昏沉沉就要睡死过去。她真不愿意醒来,就这样软软地睡下去多么惬意……可是写作说:“起来,起来,不能睡,否则你就要死了,全家老小也会再度落人世人鄙夷的境地。”吴为当然不愿意死,也不愿意母亲女儿再受二茬罪。
写作把她从极端危险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你得站起来,跟我走!”
幸好吴为现在有了一个比胡秉宸更权威的权威。
胡秉宸抓起电话就打,而吴为正在某个饭店开什么文艺方面的会议,“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没等吴为回答就放下电话,咚咚咚跑下楼到司机班。司机说:“胡部长,您怎么自己来了,没让秘书打电话招呼我?”胡秉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合常规。
“送我到饭店去。”他吩咐道,喘息着并神经质地弹着手指。吴为想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胡秉宸惶恐得不得了,好像十年来都万无一失、牢牢地放在那儿、死死守着只是想像中的他的吴为,每一秒都会寓去。他这才意识到她的耐性终有一天会失去,她的世界也会渐渐扩大,她将醒悟,他并不一定是惟一可意的男人。
他不免酸酸地想:现在地位不同了,是不是?
这真不是他的刻薄,可惜胡秉宸不想重视,也不想深入挖掘。胡秉宸没敲门就冲进了吴为的房间。吴为倚在沙发一角,好像那里是她的退路。他说:“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离开我,你要是离开我,我就要死了。”
吴为好像没有听懂,还是木木地望着他。胡秉宸不得不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这次她好像听懂了,从沙发角落里站起,摇摇晃晃朝他走来,他刚伸出手去接她,她就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胡秉宸拖着她坐到沙发上,冲破长达十年的徘徊、犹豫、挣扎、禁锢,朝吴为低下头去——
这是他们第一个吻。
其实,胡秉宸十年前就等着这个吻了,因为等得太苦,他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不复存在。这一瞬很长很长,地老天荒;这一瞬很短很短,灰飞烟灭……名誉、地位、权力……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东西此时都化作了飞烟。只剩下她,这个偎依在他怀里的女人。
仅仅这个吻,就让身经百战、出生人死、钢铁一般的胡秉宸神魂颠倒,不知南北,恨不得死去才好。没想到在这个年龄,还能如此忘情地尝到一个女人可能给予一个男人的震撼以及这个震撼带来的快感。他重新体会到他还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能让女人忘乎所以倒在怀里的男人。
直到离去,胡秉宸还一步三回头地对吴为说;“你要是离开我,我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胡秉宸的这句话,真不是用于恋爱的花言巧语。
回到办公室,胡秉宸什么也干不下去,有人来谈工作,听到的只是一片嗡嗡嘤嘤的声音,却不知他们说的什么。
他好像回到了初恋。他有过初恋吗?四川美人算不算呢?过去的女人从记忆里一一走过,不,与这一次相比,都有点逢场作戏的意味。
这其实是胡乘宸的错觉,他从每一个性爱对象那里都得到过新鲜的体验。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不忘记她们,自然也就忘记了她们的不同。
回到家里,他草草吃完晚饭就上了楼,将自己关在书房,又是关灯坐在黑暗里。但黑暗也干扰着他,搅扰着他,压迫着他,追逐着他,撕扯着他。值得还是不值得?
以后又怎么办呢?
尽管吴为倒在胡秉宸怀里,她也不肯再进入那个怪圈。她能想到的最无能,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到山区去体验生活。
胡秉宸知道后,只写了一封无力的信,可否到我家来,与我和白帆同志一起喝杯茶,她会很高兴的”云云。
看到“和白帆同志一起喝杯茶”,吴为笑笑,如同她身上的那套盔甲,不都是穿着用来抵挡什么?那就不要再惹是生非。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毅然不辞而别。
佟大雷听到吴为深人生活的事,于开车前赶到了火车站,抢过吴为一个手袋拿著,像是得了赏,紧紧抱在怀里,心里还想,向来这是秘书替他做的,而他现在却心甘情愿地替一个女人拿着。
抢到手里的手袋即刻成为佟大雷的动力,他又开始给吴为写起信来——
鲁迅在福建写《两地书》,我没他那样的福分。瞿秋白在福建写《多余的话》,落得掘尸毁坟,在他动手写的时候,可能已经意识到是多余的了,意识到而不改,也是文人积习太深的缘故。话得说回来,一个人临死的时候,还不允许倾诉自己的一腔哀怨实在也太霸道了,我同情他,所以写两封多余的信吧。继而吟诗作赋——
春寒夜雨向阳楼,一别悠悠又过秋。
咫尺天涯人不见,玉泉河畔月西流望帘钩,小西楼,送君别意悠悠,论夭折,竟为愁,此景此情,梦里谁留!一篇文字堪羞,盈得中霄泪满流,人生百年尔,若个为俦,纵天荒地老,此意难休。
这些文字真是又蠢又俗又笨!
有些事并非凡人都能”染指”,不论佟大雷多么自以为是,诗词这样的洁物,实则与佟大雷毫不着边。他最精彩的文字还是那些打油。
好比一日游灵隐,万头攒动,索然而返,灵隐壁上有斗大四字:咫尺西天。倒启发了他的灵感。为求吴为一笑:打油一首——
咫尺西天处,香烟腾云雾。
男女膜拜者,颇多大脚裤。不论填词作赋还是本人,佟大雷只合打油。想起胡秉宸当年正是一句秦少游缴了她的械,吴为心中更是不耐烦,怎么人人都玩起了模仿秀!
想不到佟大雷这样纠缠,只好给部里几位领导包括佟大雷在内写了一封公开信,算是一个警告。佟大雷回信道:
“作为朋友,即便写一封信给我,总不会引起我的神经发作。然而竟是如此惜墨如金,某某某、某某某并某某的一封官书,实在人情之外,就是一位公主也未免过分一点。”
从此“安史之乱”方才平复,吴为以为佟大雷的爱情攻势从此也就平息下来。
她对佟大雷过剩的精力,认识得太不足了。
如果“永动说”不能在物理学上成立,那些对“永动说”执迷不悟的科学狂人,最终可以在佟大雷这里得到极大的心理弥补。
胡秉宸那里也是每天一封信。吴为对着那些信说:“不,我不给你回信。”果然没有一字回复。
她在山坡上爬来爬去,天边的云就低了许多,也像从来没有胡秉宸那个人似的按时起床、睡觉、工作,写点什么……渐渐觉得日子和她都像云一样平滑了。有时也想到自己的自私,为了逃避这个爱,把母亲和女儿扔在北京,难道她们不想念她、不需要她的照顾吗?
可是胡秉宸突然来信,说肠子上长了什么东西;已经住进医院等等,那平滑的云或是山坡马上完蛋。
她连夜赶到县城,拿着手电筒在阡陌小路上疾步赶路,除了远处的狗吠,只有那束手电筒的光亮,在黑暗的包围中渺小无力地颤动着。
县邮电局的木板门,敲起来响彻整个寂静的山村小镇,可是工作人员像在石头里冬眠。她咬着牙、闷着头不停地敲,直至敲开一扇木板窗。一个头发直竖的脑袋从里面钻出,“什么事?”
“打电报。”
“这里没有电报业务。”头发直竖的脑袋又缩回石头里去。
此时吴为变得十分聪明,她想到了县委会。果然有灯光,有人值班,安静地过着一个山区的夜晚。她拿出工作证,信口雌黄地使用着“文化大革命”那一套招摇撞骗的伎俩:“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请示……”
中年人对她的证件肃然起敬,那么容易地就相信了她,“没问题,没问题。”甚至高兴有机会帮助她,同时也有能够使用权力的慷慨。
吴为好一阵惭愧,欺骗这样一个对中央部门怀着如此敬意的人实在可耻。
她真想对他说“我其实……我不过急着要用电话”,却变成了“我可以付电话费”。
“都是为了工作嘛。我这就让接线员给你接电话。”
他走到院子里,大声吆喝着:“小王,小王!”这一吆喝肯定把全院子的人都得吵醒,可只有一间屋子的灯亮了,也许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牛吆喝。叫做小王的,摇着一个二十世纪初的电话机,把她要的电话号码传递给遥远的一部电话机,她要靠着这样复杂艰难的链接、运载,把她的焦虑从这个小小的山区,传达到胡秉宸那里。
这古老的山镇、古老的电话机和古老的生活,让她突然有了瞬间的反省,比之它,万物的虚浮不过是很不清晰的一个闪念。
电话终于接通,有山有水的距离在线路中声声漫漫,忽断忽续,“喂……”当她听见胡秉宸的声音时,似乎又要昏倒下去,瞥了一眼一旁的小王和中年干部,挣扎说道,“我接到了您的信,”并不是为了隐瞒,而是不愿亵渎小王和中年干部协助她的真诚,“我想请示一下,我是否……是否留在这里继续工作,还是立刻返回?”胡秉宸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确有重病缠身的样子。
听出吴为的焦虑,胡秉宸更加利用起来,他当然要她立即返回。
他没有说医生已经确诊,肠子上那块东西不过是块息肉。吴为也没有问是不是癌,——既然她没有问,不说也不为过,只用更为虚弱的声音说了一个“喂”。
要是他用更虚弱的声音说一个“喂”,也没有什么不对。夜间,他正睡得迷迷糊糊,脑子不够清醒或是嗓子发干等等,“我觉得你的工作不一定非得在那里完成,这里毕竟是变革的中心……我想你不如回来,不要失去感受这样一种氛围的机会。”他在电话里只能说这样的官话,好在这样的官话说起来得心应手。她在电话里也是吞吞吐吐,显然一旁有人。
吴为却理解为他的情况不妙,说:“好,我马上回来。”
马不停蹄赶回北京,放下行李就到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胡秉宸上来就是一句:“亲亲,你可回来了。”吴为赶快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守电话的人。能把吴为千里迢迢扯回来的,是胡秉宸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而不是这声“亲亲,你可回来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喂——喂——”他以为她生了气或是电话线断了。
“等一会儿——”她像刚刚跑完一个全程马拉松,声带干得要裂了。
到了现在胡秉宸还不肯告诉吴为,实际上他什么病也没有。
“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不行。”
“为什么?”
“我怎么和别人说?”
对,他怎么和别人说?他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天日的。她有什么资格关心他有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关系?除了那一个短暂的、来不及体味就瘫软过去的接吻?难道他一封信接一封信地催她回来,就是为了对她说一声“亲亲,你可回来了”?而她居然为这个见鬼的理由,千山万水地跑了回来!
胡秉宸却享受着这种日子。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早上一睁开眼睛,满眼都是吴为;晚上一闭上眼睛,满眼也是吴为。连湖面上随水流动的落叶,在他的眼睛里也变做画笔渐次的排列,显出像情绪化的吴为那样难以捉摸的色带。
吴为也不得不陪他陷入这样的日子。
为避人耳目,他们到远郊去。因为总是坐着轿车出出进进,胡秉宸没有大衣,他那件薄旧的小棉衣,在初冬深秋旷野的冷风里单薄得像是没有穿衣;头上也没有帽子,两只耳轮被冷风吹得又红又紫。吴为伸出手去替他焐着,“噢,噢,你的耳朵怎么冻得这么红?冷不冷?冷不冷?”
“冷。”他说。“唉,你长了多么硬的一对耳朵。长这种耳朵的人,多半儿不受他人的影响,而是固执己见。”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己见,只有吴为。而在这之前,正像吴为说的那样,谁也别想影响他、左右他,谁也别想在他耳朵旁边吹风,软风硬风都不行。
吴为的手掌宽宽厚厚,手上流出的是朴拙的疼爱。眼神像一头鹿妈妈,驯顺,善良,关切,疼惜,就差那么一点让男人一下子燃烧起来的火星。
这样焐过他的耳朵,还不进入约定俗成的场景,而是说:“我们买一个口罩吧,这样可能暖和一些。”他们进了一间小百货店。胡秉宸任吴为唠唠叨叨说些可以不用心去听的话,什么也不想,一味体味着被她牵着走来走去的感觉。哪个女人可以让他这样心甘情愿地服从?有时听任白帆摆布,只是因为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而听任吴为摆布,却是赏心乐事。
然后她把口罩给胡秉宸戴上。先将口罩带子套在他的颈上,食指和拇指牵着带子两头绕过他的两耳,弄得胡秉宸其痒难熬,后来又在他下巴上打了个结,“怎么样?紧不紧广再拽拽带子,“松不松?”
“松。”
吴为又用力拽了拽带子,“到底是紧还是松?”
胡秉宸的心被一种不熟悉的力量轻轻攥住,幸福?快乐?喜悦?甜蜜?舒适?……无以言说,便对吴为说:“白帆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我,更不要指望她为我焐一焐冻僵的耳朵。”
然后就是播放那个冗长的、早已拷贝过的老版本——
“我和白帆一九四一年同居,没有结婚手续。那时我刚从延安到蒋管区从事地下工作,时间不长,接触的女党员只有她一人,彼此对性格、经历事先也没有充分的了解。同居后不久,就发现很难相处,当时没有条件生活在一起,大约每周见面一次,即便如此,她也经常为一些琐碎的事动手打我。有一次用燃着的香烟按在我的臂上,还多次用杯中开水泼到我的脸上。我还年轻,对夫妻生活完全没有经验,我非常吃惊,很难想像…个年轻的女人会这样对待男人。但是限于地下环境又怕影响工作,不好声张……事后我才了解到这可能与遗传基因有关,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性情暴戾的人,也是如此虐待她的母亲。
“解放初期,我们的关系已破裂到准备离婚的地步,但那时大家忙于工作,加之工作不在一个地区,也没有机会办理这件事。直到一九五五年审干,有人来调查白帆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才知道她一九四六年就同那个人有了关系,所以一九四七年她生的那个儿子是不是我的儿子还是个疑问。
我们多次争论过这个问题,她说按月份应该算是我的。她说的也许有道理,因为那个时期她和我们这两个男人花插着睡,我不能证明不是我的,也不能肯定是我的,争论下来总是没有结果。
“由于中国长期处于封建社会,社会对这类问题带有极大的偏见,几千年来不知多少妇女死于这样的偏见。我作为二个马克思主义者,应该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合理的态度,特别它势必影响这个孩于的一生,以后还会影响他和妻子的关系,还有他孩子今后的生活,所以当时除她所属的组织和我之外,我从来没对别人提过这件事……”
吴为好羡慕白帆啊,比起韩木林对待绿帽子的态度,胡秉宸真可以说是高风亮节,白帆真是摊上了一个好丈夫!
她却不想一想,与她有过同样前科的白帆,不但不理亏还敢这样对待胡秉宸,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
以胡秉宸这样一个男人,又为什么甘于忍受这样的虐待?
如果她能想一想,就会发现这个版本漏洞百出,胡秉宸如若不是有什么败行劣迹,白帆怎敢这样对待他!
什么样的败行劣迹,才能让一个挚爱丈夫的女人疯狂若此,并下得这样的毒手?
可惜吴为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味羡慕白帆的福气。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白马王子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吴为赶忙把自己类同的历史,对胡秉宸说个明白。尽管她知道胡秉宸早就从人们的议论或人事部门得知她的前科,但毕竟与本人的坦诚交代有所不同,至少说明她信奉“童叟无欺”那一类信条,更是履行一个正式手续,让胡秉宸在“可忍”或“孰不可忍”之间有个选择。
胡秉宸选择的是“可忍”。
吴为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教训,在鬼都不知、完全可以蒙混过关的情况下,为了良心的安宁,将私生子的隐情向前夫韩木林做了交代,韩木林选择的也是“可忍”,结果是“孰不可忍”。
但韩木林怎能和白马王子相提并论?吴为根本不明白,男人一旦不再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已往的风流账,永远是他们的杀手铜。
可不,如此…个高风亮节的胡秉宸,在婚后不久的一次口角里就变了一副嘴脸:“你知道人家说你什么?说你是个烂女人,都说我和你这种拆烂污的女人结婚是上了你的当。可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和你结了婚?”——不费吹灰之力,一枪就把欢蹦乱跳的吴为毙呆了。
这一枪与韩木林二十多年前对她的制裁相比,韩木林可就算得光明磊落。
旧时代的男人根本不必为自己的情变设计二个遁身之术。丢掉一个女人或是再讨一个女人回家,理所当然,就像当年顾秋水当着叶莲子的面和阿苏做爱。
顾秋水行伍出身,难免沾染兵痞之习,为所欲为,不在乎舆论。胡秉宸却不然,他横竖要人锐好,且喜水过无痕。当然就要设计一个“理由”,既可安慰自己,又可昭告他人。
大部分女人也会相信男人这种理由,作家吴为也不例外。或者不如说她们并不想探求真伪,因为,这理由不也可以用来交代她们自己的良心、道义以及社会的舆论?
也没想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当同样关爱的场景再现,却招来胡秉宸一顿又一顿呵斥。想来白帆不是从来没有关心过胡秉宸,也不是没有为胡秉宸焐过冻僵的耳朵,而是如她一样,时过境迁。
回到家里,胡秉宸禁不住到白帆房间,希望把自焐耳朵而始并一直持续到晚上的骚动平息下去。可是白帆却说:“去,别打搅我睡觉。”他们有几年没干这个事了,被她一推更觉尴尬。
把胡秉宸赶下床之后,白帆继续睡觉,艨胧中突然觉得胡秉宸最近有些怪异——经常不回家吃晚饭,打电话到办公室也没人接,问司机他晚上是否常常有会,司机也说不出所以;而且每天把头发梳得溜光,还抹很多发蜡,穿着也讲究起来,今天晚上还让她给他买一件大衣。
“你坐小车上下班,又不必站在冷风里等公共汽车,买大衣干什么?”
“有时候到院子里走走,就觉得冷。”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
忽而要起零花钱,“给我增加点儿零花钱吧。”
“为什么?”“我吸的烟质量太差,弄得咳嗽越来越厉害。”
“那就少吸几包,采取少而精的方针。”
胡秉宸不说话了。而后白帆发现他上交的钱与工资不符,“还有几十块钱哪里去了?”她把工资数了又数。
“买书了。”
“书呢?”
“在……办公室。”或者“记不得忘在哪个会场上了。”
想到这里,白帆的睡意顿时全无,几十年前胡秉宸无端迷恋上跳舞的往事也突然显现。他该不是旧病复发又有了女人?有个女人老给他打电话,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转而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是老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声音有点熟悉,——谁呢?想不起来。
从这个夜晚胡秉宸开始明白,他可能已经渴望上吴为的肉体。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很多年了,和白帆做都是机械化运作,现在却多了一些别的。而且这一次骚动比哪一次都丰富、强烈,似乎不亚于青春年少。他一惊,从什么时候起声名狼藉的吴为,在他心目中变成了风情万种?
那个冗长的、既可安慰自己又可昭告他人的“老版本”,并不能让横竖要人说好且喜水过无痕的胡秉宸心安理得。这种时候,胡秉宸根本顾不到吴为。
也就难怪胡秉宸有时突然变脸。牵着吴为的手,正谈得高高兴兴,突然中途停下,说:“不去了,我要回家。”缄默的薄唇,石头一样地冷峻,再不会发出多一个声音。
吴为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也知道逢到这时留也留不住,即使她哭、她恳求,也是白搭,胡秉宸那对硬耳朵是不会轻易听人支配的,只有无奈地看他离去。不过想想进入”情况”的胡秉宸,是不能仅仅用“疯狂”那样的字眼来说明的。那不是疯狂,而是眼见着一炉钢铁,在炽热的火焰中渐进地熔化,与其说是柔情,不如说是英勇壮烈。能在这熔化中同为灰烬,该是死而无憾的了,吴为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比起更重要的筹码,吴为就无足轻重了。有消息说他前景不妙,仕途多蹇。胡秉宸不是钻营之辈,恋捞却是人之常情。与吴为的关系如果曝光,结果如何?无须多言。家庭这个形式在仕途上的印象分不可低估,即便在西方社会,那些竞选总统的人,还得在选民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实情如何另当别论。为此他和白帆早就达成协议,彼此既往不咎,面对新的形势,同心协力,一砖一瓦垒筑起这个家,虽然不尽如人意,也不能想像拆毁它的后果。
为了这个模范家庭,胡秉宸又做了多少忍耐、铺垫,拆毁它不等于前功尽弃?只是碰到吴为之后,这个稳定的家庭才有了飘摇之感。是不是?!整日坐卧不安地等着一个女人的电话!
也不仅仅是中国作家的矫情,俄国小说家赫尔岑也有涉足、兼容哲学之好,早在小说《谁之罪》中作过如此归结:“一切违反人性自然的美德,勉强的自我牺牲,大半只是一种空想,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一旦回到家里,胡秉宸又觉得负了吴为。他心知肚明,如果他不去撩逗她,吴为如今不但过着平静的生活,并且可能忘了他,也可能从追求她的男人里挑选一个没有任何羁绊,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是他把她带上了/这条人不入、鬼不鬼的路。一旦回到家里,不但觉得不再欠着白帆和这个家,反倒觉得白帆和这个家欠了他。当一个人总觉得他人欠了自己什么,不知不觉便像个债权人那样肆无忌惮、颐指气使。可是白帆并不觉得自己欠了胡秉宸。
晚餐桌上,家乡来的一位客人说起农村的变化,白帆说:“这是不是资本主义复辟?”
胡秉宸接着问:“中国有资本主义吗?”白帆居然拿着筷子在他头上一敲,“什么话!”
只是因为自爱,他才没有当场给她一点颜色。和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报纸上的社论、党内文件,从不知世界上还有其他文字的人有什么可谈?
客人是县里的一位领导,回到家乡会怎么说?说她可以威风地拿筷子敲部长的脑袋?因此她比部长更了;不起?这就是许多女人的通病——浅薄,无聊。
白帆也始终不明白,胡秉宸之所以不和她理论,并非因爱而生的迁就,而是毫无兴趣到了呵斥也无情绪的地步。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啁。
胡秉宸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第二次起来吃安眠药,很厉害的那一种,很快就腾云驾雾进人梦乡。他梦见带着吴为到了一个没有通路的孤岛上,《鲁滨孙飘流记》似的没有人烟,甚至没有野兽,只有礁石,海水,还有和海水连成一片、时灰时蓝、时浓时淡的雾。他也没问一问,既然没有通路,他们如何来到岛上?在梦里,人们从不问为什么,不究其竟,通情达理,对什么都不以为怪,都正常得可以理解,连价值观都不同了,连人们那种爱打听他人隐私的好奇心也不存在了。他和吴为住在一个云雾缭绕的屋子里,躺在云雾的床上,而吴为就像他杯里的一块彩云,他既能感到那云的柔软,又不能实实在在触摸到她。白天紧紧纠缠着黑夜,黑夜紧紧接着白天。
忽然秘书出现在眼前,“胡副部长,我们整整找了您八天了,中央有一个紧急会议,一定要您出席。”心一惊就醒了过来。对这种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阴阳变幻,吴为一直心存疑惑。
很难相信这不是胡秉宸的如意算盘。
在众人面前,他仍是受人爱戴尊敬的部长;回到家里,仍是那个模范家庭的丈夫和父亲。
至于她,随时都得听候胡秉宸的调遣,不管她是否正在写作,或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或陪母亲看病……都得立刻放下,不顾一切地向他跑去。然后跟着他穿行在一条又一条小胡同里。那些小胡同多半没有下水道,满是污水的臭气和污水搅和的泥泞。即便如此,每每经过那昏暗的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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