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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侬,我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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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清走到喜堂门口,看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堆的人。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身着茄色长袍、精神抖擞的长须老头。老头的左边,站着一个短衣长裤、伙计模样的年轻后生,手上捧着一叠盒子。老头右边那人,着一身很抢眼的宝蓝色袍子,高度却只及老头的腋窝,应该是一个孩子。德清根据他的衣裳样式,判定那是一个男孩,可惜男孩低着头,看不他的模样。
老头正日子才来喝喜酒,真是失礼!不过新娘子还没进门,也不算太过分。礼物看起来倒不少,不知是些什么好东西?德清真要望向那些盒子,德正突然拽了她一下,她抬头一看,白胡子老头一行人正向喜堂走来。
德清赶紧拉着德正出门、避到一边,两人刚刚站稳,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身边。她眼角瞥见一片宝蓝,而德正的小手正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去抓一把,德清连忙把他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忙完之后,德清抬起头轻轻吁气,不经意间,与一双清冷的眸子撞个正着。
是陪在老头身边的那个男孩子!
德清第一反应是男孩发现了德正的企图,不由带着歉意对他笑了笑,谁知男孩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立即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往堂屋内走。
德清小小的愣了一会,而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牵着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的德正去了厨房外头,兴致勃勃观看负责冷盘的妇人雕刻萝卜花。
红土村鲜有贵客拜访,吴家不速之客的到来,把大家对新娘子的关注都减淡了不少,嗡嗡议论的都是白胡子老头一行人,有惊叹马车豪华的、有猜测礼物的,而妇人们最关心的,却是那个宝蓝袍子的小男孩。
就连一向不大吭声的、德清的二婶成氏,也啧啧赞叹:“那个娃崽不知是怎么长的,真像年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拜堂的时候,人群一下子全都朝喜堂涌去,德清担心徳正被踩着,便只站在人墙后面听声音。待人群陆续散开之后,德清这才牵了徳正去看新娘子。经过喜堂的时候,她看见宝蓝袍子的小男孩站在新挂屏下打量。
德清径直进了新房,表姐祖慧看见德清姐弟,笑道:“二表妹、四表弟,怎么才来?”
德清笑道:“刚才人太多,我们挤不进来。”然后大大方方朝新娘子微微鞠躬:“大表嫂好。”
新娘子一愣,而后羞涩一笑,低声道:“表妹好。”转身抓了一把糖果递过来:“这个给你和表弟。”
德清还没来得及伸手,徳正的小手已经一把抓了上去,却只抓住了两颗栗子,其余的糖块都撒到了地上。德清满头黑线,一边弯腰拾糖果,一边把徳正往身后拉,尴尬道:“多谢表嫂。弟弟喜欢玩,我先带他出去了。”
新房里添了嫁妆之后更是光彩夺目,徳正不肯走,使劲往后拽德清。德清一边跟他较劲,一边哄道:“我们去找娘,有肥肉吃,还有大红枣……好说歹说把他弄出了新房。
这时德清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冒出了一层细汗,她靠着喜堂门框站定,抬了袖子慢慢擦拭,不经意一瞥之间,又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眼。
他一直呆在喜堂里,肯定把刚才的情形都看在眼里了!德清不由有些窘,她放下袖子,打算对他笑一笑,却又想起不久前遭到的冷眼,顿时熄了示好的心思。德清也不作任何表示,拉了徳正快速出门而去。
大表嫂回门的第二日,姑姑带了儿媳妇娘家的几个回礼糍粑给德清姐弟,又递给顾氏一个小布包:“这是一块绸子,明年夏天给徳秀、德清各做一件短衣,凉快得很。”
顾氏客气道:“你得来也不易,徳秀她们还小,留给外甥女和外甥媳妇用吧。”
仁华道:“那日谢家老太爷送了好几匹绸布,短不了她们的。这是我特意留给徳秀姐俩的,其实吧,干起活来,这绸布真不经穿,只是颜色红得正,看着喜庆,图个新鲜罢了。”
顾氏这才收下了,接过绸布递给一旁的德清,示意德清拿到自己屋里去。德清接过布料进房,顾氏则与大姑子聊起了谢老太爷的来路。不一会,德清在屋里听得顾氏道:“……这么说,那个好看的小男孩不是谢老太爷的孙子?”
杨仁华道:“男孩子姓刘,叫刘镜湖,谢老太爷只说是京城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他原是要去乐阳县探望外祖母,家里却抽不开人手护送,恰巧谢老太爷回乡,便托了他一路照顾,具体来路却是不曾说……”
德清背着自己的三字经,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武又领了一个人进来。德清抬头一看,欢喜道:“四哥!你也过关了!”来人居然是黎嘉铭!
黎嘉铭望着德清有些茫然,德清赶紧道:“四哥,我是德方,红土村杨家的十二弟!年前你还帮我打跑了拐子,你不记得我了?”
黎嘉铭终于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徳——方,十二弟。好久不见!”
第7章 007 慕名士匪徒虏师
黎嘉铭跟德清打完招呼,连忙对已经站起身来的刘镜湖施了一礼:“在下黎嘉铭,见过公子。”
德清瞥了一眼刘镜湖,看见他放下手里的书,然后中规中矩施了一礼,口中道:“在下刘镜湖,见过黎公子。”话落,仍旧自顾自坐下。
黎嘉铭半张着嘴,本来还待寒暄两句,看刘镜湖如此冷淡,不禁微微愣了愣神。德清心里暗笑,赶紧对他招手,轻声道:“四哥,到这边来,我有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你。”
黎嘉铭抬腿走过去,看到德清手里的《三字经》,不禁笑了笑:“八——十二弟,你把这本书都带来了?”
德清一笑:“我只读过这一本书,家里人都说我是临时抱佛脚呢。四哥,你读过几本书了?《诗经》也读完了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为的是不妨碍屋里的第三人。
黎嘉铭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没读过《千字文》么?我也是年初才开始读的《诗》……”
两个人叽叽咕咕,斜对面的刘镜湖始终端坐,并不曾看他们一眼,两人也不以为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甚是开心。期间,原武陆陆续续领进来几个男孩,两人不时站起来跟人斯见、寒暄,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临近午时,门外的喧嚣声静了下来,过了一会,陆逸就走了进来,一个面孔黝黑的小男孩跟在他的后面。看见陆逸,厢房里的众人立即都站了起来行礼,德清悄悄数了一下:包括自己在内,总共十四个孩子。
德清发现,十四个孩子当中,只有她与黎嘉铭是短襦长裤打扮,其余的人都身着书生袍,结合刚才自我介绍时杂七杂八的口音,德清得出结论:除了自己和黎嘉铭,其余十二人、包括刘镜湖在内,都是从邻近县市赶来应考的。
陆逸在主座上坐了,让十四个童子一一自我介绍,算是重新认识了一遍。期间陆逸只是含笑点头,并不多话,末了,宣布道:“三日后,每日辰时中开课,午间歇息一个时辰,申时末放学。早晨务必不要迟到,否则当日不可进门,迟到三次自动退学。”
德清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八点种上课,还算人性化!若自己在外婆家住,提前半个时辰起床即可。
接下来陆逸又勉励了大家一番,最后原武端上来一个竹筐,里面是一个个系了红绳的纸包,陆逸示意原武每人发了一包,道:“想来大家都饿了,外面的家人也等急了,你们这便随家人回去,纸包里是几点心,路上垫垫肚子。”
德清拎着点心,一只脚还没跨出祠堂大门,杨老爹就快步跑了过来,他举起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笑呵呵道:“饿了吧?我刚刚到镇上给你买了两个肉包子,还热着呢。快,到那边先吃了再回家。”德清压力很大,心里很是同情德方。
一家四口兴致勃勃往回走,路过永和村时,德清跟着父亲去了外婆家,杨老爹和仁宽则自行回红土村。
永和村外婆家现今只住了二舅舅一房人,二舅舅在邻县乐兴做笔吏,一年之中回家不过三五次。两个儿子排行第三、第四,分别将在今年秋天、明年冬天成亲,女儿敏语现今十二岁,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今日天气好,又临近春耕,二舅母带着三个儿女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外婆罗氏和小姑婆卢氏。
外婆罗氏已经六十多了,年纪跟杨老爹差不多,但是精神不是很好。她听说德清考过了陆逸的入门试,拉住德清的双手,一个劲夸她:“是个聪明孩子,看着就伶俐,若你外公在世,也会很欢喜……明日就收拾了,到外婆家住着……”
小姑婆卢氏是外公的义妹,约摸四十左右,一身干净的蓝布衣服,容貌端庄、面色温和,她有些担心:“……被先生发现女儿身倒无所谓,元烈皇后还是陆先生的师妹呢……只是不知道那些个男孩子捣不捣蛋?阿清,你不要跟他们多说话……”
卢氏的故乡在很远的北方,不是象州郡人士。
旧时德清外公离家赶考,不曾想遇上兵荒马乱,很多年都没有音讯,家里人都以为他老在外面了,却没想到他被萧千刹的兵士虏了去。十八年后来萧千刹兵败,他随着溃军逃跑、病倒在路上,多亏了卢氏搭救,这才回到家乡。卢氏是个寡妇、孤苦无依,德清外公便认了她作义妹。卢氏立志为亡夫守节,可惜她的家乡在很远的北方,家里人在战乱中都死光了,再回不去。卢氏救人有功,顾家族长已经答应,待卢氏百年之后,允许她作为顾氏女入葬顾家祖坟。
德清外婆罗氏等了丈夫十八年,从二十二岁等到四十岁,终于等到丈夫回来,这已经是千幸万幸了。不曾想还能老蚌生珠,丈夫回来的第二年,居然生了德清娘顾徽珠!顾徽珠出生的时候,罗氏已经四十一岁了。卢氏比罗氏年轻二十多岁,她看着顾徽珠出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后来顾徽珠出嫁、生了孩子,卢氏便接着疼她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去红土村探望她一家。
在德清心里,这个小姑婆可比自己外婆还要亲切几分呢。
第三天一早,德清在卢氏的陪同下、提前一刻到了先贤祠,却发现祠堂前面已经停满了马车,自己是到得最晚的一个。好在大门还没有打开,德清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黎嘉铭,立即挣脱了卢氏的手跑了过去:“四哥!”
黎嘉铭今日也穿了书生袍,虽只是最平常的细棉布所裁,但却更衬托出了他的阳光、自信,随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棉布起伏飘动,另给他添了一份别样俊秀。这样的黎嘉铭,即使在一众锦衣华袍的同龄孩子之间,也显得很是耀眼。
德清挨到嘉铭身边,轻声问道:“先生还没来么?”
嘉铭道:“先生就住在这里,他一早到后山散步,两刻前才回来。原武说了,提前半刻开门,我们先排队。”
德清闻言大窘:门前两列队伍,嘉铭是左列第一人,自己好像插队了。她赶紧退后几步,排到了队尾,然后探头一看,不出她的所料,右列第一位,是一身宝蓝的刘镜湖。
半刻之后,大门准时打开。课堂设在第二进的西厢房,已有乡绅捐了桌椅摆在里面,陆先生已经悠然坐在讲堂前,一本书摊开在他面前,一杯茶放在他手旁、腾腾冒着热气。
德清最后一个进门,还好两人坐在一起,嘉铭给她留了位子,否则她只能坐到最后排去了。
陆先生居然一个上午都在讲《三字经》,不过,他的讲课与自家二叔有很大不同:说到某个人物,他会给大家补充一些轶事;说道某个地名,他会给大家详述风土人情;讲到某个特殊的年代,他会给大家演绎一段传说……德清听得津津有味。
下午的后半段,陆先生讲授了一篇《诗经》,德清却听得有些吃力,她上辈子虽然是文科出身,学的却是非常现代的专业,对古文语法实在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想着自己肩负着回家教授德方的重任,她一丝也不敢松懈。
期间德清瞟了一眼嘉铭,发现他两眼放光、如痴如醉;又斜了一眼刘镜湖,发现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或摇头,倒不似平日冷面冷心的样子。
德清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飞快做着笔记——毛笔怎么快也比不上硬笔,真是欲哭无泪,只能鬼画符一般速记。也不知过了多久,德清正聚精会神奋斗,屋里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她听到一声大吼:“陆先生跟我门走,其余的人通通不要动,一个时辰后才能离开!”
德清抬头一看,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四五个汉子,一个个劲装打扮、人人腰里挎着家伙,精神气十足,赫然都是练家子!为首的两人,一人架了一把剑在原武脖子上,另一人则把剑鞘横在陆逸面前。
看见这个阵势,屋子里好几个人一下子都惊叫起来,站在门口的络腮胡子道:“这事跟你们无关,喊什么喊!再喊一个一刀结果了你们!”孩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德清浑身发抖,不由自主抓住了嘉铭的手臂。
童子们的喊声停下来,挟持了陆逸的那个瘦高个道:“陆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府上老太太久慕先生学问,特派我等前来请先生做府上小公子西席。”
陆逸一甩袖子,“哼”了一声道:“有你们这样请西席的么?”
瘦高个干笑道:“先生名气太大,寻常方法请不来,我们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先生见谅。”
络腮胡却道:“大哥,跟他啰嗦什么,赶紧绑了他走人。若他不肯走,我们就把这些童子都宰了,看他还给谁当先生!”
瘦高个道:“陆先生,教他们也是教,教我家小公子也是教,先生先去给我家公子启蒙,回头来再教他们也是一样的。”
童子中有人出声:“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拜陆先生为师,你家老太太既羡慕陆先生学问,为何不遣了你家小公子前来考试?”
络腮胡几步跨到那个人的面前,“啪”的打了他一巴掌:“我家小公子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轮得着你多事?”小童顿时被扇倒在地上,嘴角泊泊淌血。
瘦高个赶紧喝住络腮胡:“四弟,不要妄动!”
又转脸对陆逸道:“陆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躺。府上的确需要先生,该给先生的供奉,只会多、不会少,先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陆逸看一眼屋里、屋外的十几个劲装大汉,又看看十几个孩子,终是长叹一声,道:“可惜我与你们的师徒之缘只有这一日。罢了,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我跟他们走,日后回来再给你们授课。”
瘦高个押着陆逸主仆往外走,眼看就要走出第二进院子,德清“霍”的站起身,飞快跑了出去:“先生,我跟着你帮忙磨墨!”
第8章 008 敏德清自请同行
众人一愣,大胡子首先发话:“小孩子家家的,赶紧回去,别乱动!再乱动我揍你!”
陆逸看她一眼,道:“德方,回家去吧。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少则三、五月,多则两、三年,先生一定回来给你们授课。”
三、五月回来?看这伙人的样子,德清根本不信他们会放人!两、三年?如今太子虽立,但却没有母族支撑,其他诸皇子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发生政变,谁知道那时又是怎么样一番天地?而且,她也等不起。
德清坚持道:“学生根基差,今日虽然只听了先生两堂课,却受益非浅,学生愿意跟随先生前去游学!”
她又转身对瘦高个道:“叔叔,你家小公子定然也需要同伴一起读书,我读书读得不错,绝不会带坏你们家小公子。另外,我能够照顾自己,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就让我一块去吧。”
瘦高个不语,大胡子倒动心了:“大哥,小公子一直不喜欢读书,是不是因为没有伴读的缘故?这小子看起来不错,不如我们把他带上?”
瘦高个瞪他一眼:“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带着两个外人还嫌不够招摇?此话休要再提!”
转脸对德清道:“你年纪小,若一声不吭跟了我们走,家里人会担心的,回去吧,过两年陆先生还会回来的……”
德清把手里的一张纸头递给瘦高个:“叔叔不用担心,你看看这个!我给爹娘留了书,他们知道我是自愿跟着先生走,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大胡子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小声念道:“爹爹、娘亲,因急事,陆先生需立即启程游学。孩儿恐学业中断,自愿跟随,学成后方归,勿念!德方留”
陆逸有些意外,瞟了一眼那张字头: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未干,一看就是刚才匆匆写就。他不由仔细打量德清:年纪很小、玉雪可爱,眸光却异常坚定。有一瞬间,他以为见到了故人——虽然故人与面前的小不点长得不一样,可眼光一样的坚定不移,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
他叹了一口气,不由开口对瘦高个道:“既如此,便带着他一起走吧。”
瘦高个还在犹豫,德清赶紧抱住他的大腿,道:“叔叔,我真的很乖,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对了,我把这个跟书信一起留下来,我的爹爹和娘亲看了,肯定不会找你们要人。”德清把脖子里的一个挂坠掏出来文人小说下载,递给瘦高个看。
大胡子伸手半途捞了过去:“我看看是什么宝贝?”
待看清了是一个竹根雕成的蚂蚱,嫌弃道:“什么破烂东西!”一把塞给瘦高个。
瘦高个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望望一脸渴盼的德清,终于点了头:“如此,你把信件和这个玩意留下,我们马上走!”
德清大喜,跑回课堂把信件和竹蚂蚱交给最后录取的那个黑小子,拜托他:“待会我小姑婆会来接我,请帮我把这些交给她,多谢。”
然后她小跑着回来,伸手就去拽陆逸的大袖子,却被大胡子抓住肩膀、一手提了起来:“一会我们骑马,你跟着我!”
一行人就要出门而去,不妨后面又追上来两个人,异口同声道:“先生,我也跟你一起走!”
德清回头一看:黎嘉铭、刘镜湖两人如法炮制,一人托了一张字纸,字纸上放着各自的随身信物,居然也要求同行。
大胡子很是兴奋:“好啊,好啊,小公子又多得两个伴读!”
瘦高个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他们递上的留书和信物,仔细看了一遍,而后上下打量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刘镜湖身上,皱着眉头道:“你就算了!”
德清暗笑,穿得华丽身份高,绑匪担心他的家人纠缠不休,不想惹这个麻烦呢。
刘镜湖对着瘦高个深施一礼,道:“在下不是本地人士,行至乐阳本就为着游学。在乐阳得遇陆先生,是生平之幸,今先生再度游学,在下不想错过求学机会,求壮士成全。”
顿了顿,又道:“本人有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可卸下来跟你们一起赶路,绝不会耽搁你们的行程。”说完,居然躬着身不肯起来,非要瘦高个答应的样子。
瘦高个却不肯点头,旁边一个胖子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他这才冷冷道:“既如此,日后不可擅自离开,我们放你、你才能回来!”
后面还有几个人要跟上来,大胡子大嗓一吼:“都回去坐着,不许再跟出来!若不听话,出来一个砍一个!”剩下的人一下子都没了勇气、缩了回去。
一行人上了马,往平岭镇方向风驰电掣而去。陆逸、原武单独骑着马被裹挟在队伍中间,德清、嘉铭、刘镜湖分别与人共骑,不一会就跑出了十几里地,永和村、绿水镇都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德清并不害怕,她看出这些人虽狠厉,但也不像是亡命之徒。他们既然晓得尊师重道,行事应该也不会太离谱,只要自己不闹事,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她之所以冒险跟着陆逸,一方面是打算继续为(W//RS/HU)德方偷师读书,更重要的则是打算以后借他的名头行事——陆逸通读百家典籍、踏遍千山万水,见多识广,以后但凡自己有什么出格的想法、举动,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
两刻后卢氏到先贤祠接人,只接到一张纸头和一只竹蚂蚱,她听了德清同窗们的描述之后非常担心,快步赶回永和村,吩咐侄孙顾敏行即刻前往小姑姑家送信。
天黑时仁厚夫妇才接到信,着急的不得了,赶紧请来杨老爹一同商量。杨老爹看了德清留下的东西,却抚须大笑,道:“她跟着先生、同窗在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下与陆先生共患难,先生可不就会高看她一眼,多教她点东西?”他自己少年时费了老大劲才能出去游历,如今心下羡慕着德清的机缘呢。
顾氏很无语:“爹,绑匪不是善与之辈,我担心德清有性命之忧。再说,德清她是个女孩子,下个月就满七岁了,与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这——唉,要不,您跟仁厚出去找一找?”
仁厚也道:“爹,我们马上去找吧。”
杨老爹道:“你们听我说,根据传话,陆先生也是同意德清跟着走的,既如此,他必会照顾德清。你们不用担心,德清把书读完了,肯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不是说,有人想跟去,绑匪还不让跟么?所以说,不是谁想跟就能跟的,如果绑匪是为了掳人,可不是越多越好?”
顾氏想了一下,觉得也有些道理,暂时打消了让公爹、丈夫立即去寻德清的念头。到了晚上,却又长吁短叹,对丈夫道:“仁厚,我还是不放心,明日你去打听一下平岭镇那边有没有这么一户人家,我总要晓得德清在哪里了才能安心。”
仁厚答应了,却哪里打听得出来?他又去了黎家村,向黎母栾氏打听黎嘉铭的消息,栾氏也是一片茫然。栾氏也很不放心,但是打听不出结果,便想着自己儿子一向懂事,既是他自己要求跟着去的,在一起的还有同窗、陆先生,渐渐地也放下心来,一天天过着日子,等着儿子学成归来。黎有财看出妻子的担心,借着到平岭镇砍毛竹的机会,也费力打探了一番,也没有打听个出所以然来,回家之后唯有对妻子倍加呵护。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坏消息传来,杨老爹又每天安抚仁厚夫妇俩一番,顾氏这才慢慢接受了事实。最不习惯的却是德正,日日找自家的二姐,却被告知:到大舅舅家去了,很久才会回来,日后跟着哥哥玩。
平阳县城的李家却在第二日才接到刘镜湖被绑匪掳走的事情,刘镜湖的两个舅舅均赋闲在家,当即便要上马出门去寻找,却被李老太太叫住了:“看镜儿的留书,倒不像是被强迫的。师从陆致远一直是他的心愿,陆致远也是个懂分寸的人,有他在身边,镜儿想来无事,我们就等着他回来吧。”
大舅舅李项道:“镜儿是妹妹唯一的骨肉,万一有闪失…。。”
二舅舅李功则道:“镜儿从小身边都不缺人服侍,这一去,就他一个人……”
老太太道:“平日就是你们护他太过,老在他耳边念叨这个、念叨那个!弄得他如今十岁的人了,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现下正好,让他磨练磨练,也知道些人间疾苦……”
却说德清一行人,跑到天黑时在一家小客栈匆匆用了晚饭,然后继续赶路。天亮前终于停了下来,眼睛却被蒙上黑布,接着又骑了约一个时辰,这才彻底停下来。德清根据颠簸的程度,估计刚才是在山岭里面行走。下马之后,脸上的黑布被解开,德清睁眼一看,果然是在大山里边!她粗粗打量了一下四周,顿时呆住了:这里竟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山谷!
她正要好好观看一番,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她下意识的一蹲身,险险避过袭来之物。其余之人却没有那么好运,她清楚听见了黎嘉铭、刘镜湖的闷哼之声。
德清正纳闷,一道嚣张的声音传到耳边:“谁是先生,赶紧站出来,跟我比试比试!弹弓打得比我好,我就服他!”
第9章 009 小霸王头回遇挫
德清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看到山坡上走来两男两女四个孩童:打头的男孩子披散着一头两尺来长的乌发,眉梢眼角都散发着张扬;另外一个男孩子紧跟在他身侧,长得宽额、厚唇,一副憨直模样;两个女童大概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她们的小脸似红透的苹果,只是看起来一个活泼娇俏,另一个娴静温柔。
四人就这样从暮春的花树间走来,万道霞光照在他们身上,似给他们披上一层薄纱,让他们看起来轻盈、剔透,而女孩子的笑声,则似银铃一般清脆,一声一声在山谷里回荡。
德清一时微微愣神。
大胡子首先迎了上去,恭敬地对那张扬男孩道:“少爷,这回我们给你请来的,是全天合朝最好的先生,三年五载之后,包管你中状元!”
男孩子“哼”了一声道:“王四叔你又吹牛了,哪里有最好的先生?我虽然书读得不多,可是‘文无第一’还是知道的!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考文状元?”
活泼女孩子接口道:“就是,就是,景宏哥哥说得对,我们要考,也是考武状元!”
瘦高个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之后,对站在一边不语的陆逸道:“陆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徐府的小少爷景宏、您的学生。后面那几个,是少爷的玩伴。”
陆逸不动声色,瘦高个轻轻推了一下徐景宏,徐景宏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道:“连胜,把你的弹弓给这位陆先生,我跟他每人十粒石头为数,若他打下来的鸟儿比我多,我就拜他为师。”
被称为“连胜”的厚唇男孩犹犹豫豫不肯上前,那个活泼的女孩子抬手朝他的后背狠狠一推,连胜踉跄着被推上前来。男孩子满脸通红,他对着一言不发、只是含笑静静望着他的陆逸,怎么也送不出手上的弹弓。
徐景宏嘴角一瞥,威胁地喊了一声“连胜”,连胜一咬牙,终于伸出双手递出了自己的弹弓。
不曾想,陆逸这时候却一个转身,然后一边迈步行开去,一边对瘦高个道:“我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客人,客人来了没有不拜见主人的道理,你还是先带我去见见你们口中的老太太吧。”竟完全不理徐景比试弹弓的要求。
徐景宏快行几步堵住陆逸的路,轻蔑笑道:“怎么?不敢?这点本事都没有,你还是不要去见我的祖母了,赶紧从哪儿来、从哪儿回去!”
陆逸突然笑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战场上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可打胜仗,可是日常如此对待朋友,就是德行有亏。我是你的祖母请来的客人,并不是你的敌人,还请小公子让路。”
徐景宏一怒,又一笑,道:“你是承认自己不如我了?不如我的人不配做我的先生,赶紧掉头回去,不用去见我的祖母!”
陆逸绕过他,脚步不停:“谁说我要做你的先生?我只是你的祖母请来的客人罢了。我从来不随随便便做别人的先生,我的学生都要经过考试方能入学。你看看,他们才是我的学生。”陆逸伸手团团一指德清、黎嘉铭和刘镜湖。
刘镜湖第一个被点到,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行了一礼道:“在下刘镜湖,见过徐公子。”然后便依旧站回到陆逸的身边。
黎嘉铭也是上前一步,一边行礼,一边道:“敝人黎嘉铭,初来乍到,以后多有打扰,请徐公子包涵。”行完礼也是退回到陆逸的身边。
徐景宏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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