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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最好不宅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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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褶子,眼下是两块乌青,俨然是一夜未睡。

红豆有些心疼:“姑娘,天都亮了。”

唐云暖刚绣完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将金针□金丝线团里又放进了柳条笸箩,然后才抬眼看一眼天色,一起身又仿佛把彻夜劳顿的疲劳都甩在了地上,眼中露出精光。

红豆又一次佩服起自己的主子来,一夜未睡仍旧能这样精神抖擞,想来一会儿在前宅定是有一番恶斗了。

唐云暖亲身去来了一早挂在紫檀木衣栏上的观音兜杏色流苏长披风,道了句:“走吧,去前宅请安。”

推开抱厦正门,忽然见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原来夜里不知何时落了雪,这还是今年入冬后第一场大雪,唐云暖呼吸着空气中的寒意,顿觉心情舒畅,斗志又添了许多。

“你可知鹧鸪是如何叫的?”唐云暖在红豆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出了门,忽然问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红豆有些迷糊:“这却是没听过。”

唐云暖很有深意地笑笑:“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若我那不争气的表哥房内也有一只鹧鸪,今日就不会闹成这样的。”

前宅里,乔夫人唐有琴俯在床上守了乔子默已有一夜,许大奶奶就硬是站了一夜。

许大奶奶是一个实心人,她本就为过年各处的年礼、供奉、以及年货等事操劳了几日。乔夫人没让自己坐,自己就这样直直罚站了一夜,待唐云暖到时候几乎要掌不住了。还是唐有棋亲自来接才准回的斗春院。

再说许家。唐家派人来请,哪怕是深更半夜许如清也仍旧是乘一顶小轿过来了,是夜就被唐有琴逼问了许久,及至半夜唐有琴才专门让玉兰收拾了一个屋子让她歇下,却派了婆子在外边守着,唯恐她寻死觅活。

唐云暖是强压下了火告诉玉兰姑娘自己在姑母日常起居的抱厦里等她。唐有琴虽心里暗恨着许家,却仍旧简单梳洗了一下进了抱厦。

换了一身家常松香色绣接天莲叶褙子,下面一条十面绣马面裙,头上歪插着鎏金烧青的凤尾垂珠簪子。再见唐云暖,远不是从前慈眉善目的表情,低垂着眉目冷了一张脸,看也不看唐云暖。

唐云暖在心里暗叹一声,女人果然是受感情支配的动物,前有田二奶奶为一个误传的眼风痴心多年,后又有这个姑母爱子心切好歹不分。

唐云暖不动神色,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铁证才如山。

遂将一字条扔了出去,那纸条就是许如清从青豆手里接下的,字迹清清楚楚是乔子默的,字条上的一厢情愿跟痴心一片也是白纸黑字的。唐有琴当即变了脸色:

“这字条你哪来的?”

唐云暖见姑母并没有一丝念及侄女跟弟媳娘家的感情,遂也冷下了脸:“表哥给如清表姐的,云暖识字不多,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说表哥昨日病了,也不知跟这字条有没有关系,总之还是交由姑母看看。”

唐有琴当即心下一凛,不由得开始打量唐云暖。这个侄女月盘一般的脸上稚气还未脱,眉目间却已经能看出心计跟城府,隐隐着透露出不似一个姑娘的威严,甚至让唐有琴这样见过世面的一家主母都要刮目相看。

“或者当日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孩子。”即便她早看出了这个侄女是个人才,却也不过是想让她料理些家事,没想到她竟有本事将话说得这样圆满。

想来日后就是嫁入跟唐家同等门楣的人家里,也都是委屈她了。

眼见唐有琴将字条默默收进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唐云暖挑眉道:“我知道如清表姐仍旧在这里做客,想必姑母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的,还不如等表兄醒了,拿着这字条并着当日送字条的青豆一起问问清楚。”

唐有琴肩膀一颤,连带这头上凤尾簪上的红榴石流苏都跟着一颤:“青豆也知道这字条的事,如何没听她提过?”

唐云暖心知话说到这就不必再说了,遂只是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唐有琴身上的荷叶绣纹。

唐有琴是个多么通透的人,立马就猜到了这里面的猫腻,可自己儿子坐下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总不能开口打了自己的脸,只是淡淡道:

“这事,还是等你表哥醒过来再说吧。”

且说无涯斋的套间里,乔子默本来病得就不是很重,再兼那郎中也的确有两下子,三碗药汤灌下去乔子默也就醒了。偏偏青豆得知奶奶去见了唐云暖,心知这事是瞒不住的,遂谎称奶奶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教乔子默如果不想挨教训就赖在床上装昏。

那乔子默最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少爷,本就是被他爹吓得昏了的,这样一说就干脆倒在床上装睡,任凭唐有琴心都哭碎了也一动不动。

为乔子默把脉的郎中却犯了嘀咕,人明明是转好了如何还不见醒。可乔子默不睁眼他也不能去扒他的眼皮,眼瞅着乔老爷跟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遂担心起自己那年礼的红包。

只得说是少爷那药恐没咽下去,都堵在腔子里,想来是药石无力了,当下又是引得唐有琴一通好哭。

唐云暖虽碍着男女有别一直都没进里间去看,却见青豆出来进去皆不是之前那般神色紧张,又见那郎中一脸愤恨地盯着里间乔子默的病床,遂知晓了乔子默的诡计。

当下让红豆去厨房要一碟子红枣粳米蒸糕,泡好的粳米加白糖浊酒,加水发酵下切丝红枣跟炒熟的黑芝麻,鸡冠叶下滚水锅,米糕上笼屉蒸一炷香时间,再撒桂花。

这种粳米糕是唐家管事妈妈日常的点心,随要随有,唐云暖遂让红豆将点心送到章郎中跟前,又说自己身体也有不适请大夫顺便请下脉。

就在唐有琴的抱厦里立了屏风,那郎中把过脉后不过说唐云暖有些忧思重、睡眠不调的毛病,开了几剂药调理一下便好。

唐云暖便叫将那红枣蒸糕递了出去,仿若随口道了一句:“先生好脉息,可不就是为家中有病人睡得才不好。先生为了表哥忙一夜想来未曾吃过什么东西,这点蒸糕还请尝尝。鸡冠叶是下了滚水煮的,香气早沁入了米糕之中。”

那郎中还在迷茫,怎么这唐家大小姐这样古怪,人家都是赏银子,她却只赏一碟糕。却听见屏风后面唐云暖又道:“可怜我那表哥仍旧卧病不起,若是也像这米糕蒸一蒸,就算药力蒸不醒他,想来热气也蒸醒了。”

那章郎中犹如醍醐灌顶般才回过神来。那乔子默明明是装昏想来蒸他一下他是一定会醒的。却有些存疑,不知唐云暖为何提醒他用药来蒸自己表哥。想来这样一个小姑娘又哪能这样聪明懂得用蒸糕来提醒自己,不过随口一说,遂也不作多想。

赶紧让随行的小厮跟唐家下人把了无数药罐子就在乔子默房内蒸药,虽是数九寒天,却也架不住二十几个药罐子一起蒸药,不到一个时辰,那乔子默便被房里的药气蒸得哭爹喊娘了。

红豆来报信时连赞姑娘的办法好,唐云暖冷笑一声:

“人家都是汗蒸,咱们这可好,蒸出了汗不知能不能蒸出实话来。”

却是多虑了,唐有琴是太太一手教着长大的,不过立了眼睛说了几句重话,就把乔子默的实话逼了出来,如何传的字条,如何被大舅舅家的表弟表妹发现在假山石后,许家姑娘如何回绝了自己等等一应都说了个清楚,气得唐有琴几近昏厥。

就在唐有琴回过神来赶紧派玉兰去给许大奶奶赔礼,还要亲自放许家姑娘出来之时,忽然玉兰跌跌撞撞来报:

“奶奶,不好了,许家姑娘上吊了。”

……………………………………我是极品现身的分割线…………………………………

许如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贴身丫鬟桂圆在,这桂圆本是从前在许家帮佣的妈妈所生,自小跟许如清长大的,眼见许家富贵了便进了许家做了丫鬟,以图沾些好处。

许如清恍恍惚惚地抚摸着身下丝滑柔软的白底绣堇色百合软绫被,眼前是乔宅满屋的瓷器琳琅。

冷冷问道:“事可算成了吗?”

那桂圆抿嘴一笑:“姑娘好手段,乔家都闹翻天了呢。”

☆、预谋

清姑娘上吊的这件事虽被太太跟乔夫人的强大镇压下没能传出去,但还是有少数有脸的下人知道了内情。大宅门就是这样的,秘密就跟银子一般,永远是藏不住的。

传到最后,连表少爷逼jian未遂逼着许家姑娘上吊这样的话都讲了出来,唐有琴是大家出身,素来是要脸面的,怎奈许如清日日都是病歪歪的,仿佛那日上吊吊走了一口真气,任凭章郎中的人参切片或全须全尾地入药,也提不回来。

唐有琴自从知道是自家儿子先勾引了许家的姑娘后,再兼想起大弟媳嫁过来多少年也没有生过间隙,却在要为弟弟捐官的关键时刻生出了这样的事,如何不愧对许大奶奶。

趁着要过年赶紧派人去如意坊打了一套足金彩凤垂红珊瑚珠子的头面,又扯了几匹上好的金丝红绸给许蕙娘亲自送了过去。

许蕙娘也是做娘的,自然是能理解唐有琴的用心,再兼她素来都是好脾气,不仅没夹枪夹棒说些令唐有琴不安的话,反而还深劝了几句。两个奶奶在斗春院里正房不过聊了不过半个时辰,却都聊出了眼泪。

当许大奶奶紧紧地握住了唐有琴的手道:“大姐您且安心,就算您今日不来斗春院,我也绝不会在心里有所埋怨,说到底,都只是娘亲身上滚下的肉,如何不护他周全。”

当下说到了唐有琴的心坎上,从前不过是应景的亲戚,如今却生出了相互提携的真心。唐有琴遂下了决心,过了年,即便唐云暖手上短几百银子为她爹捐官,少不得就为她交了。

可知世上的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事情到了这里本该告一段落,可唐云暖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夜里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安生,为了新年新换下大红杏花撒金的野鸭绒被揪得满是褶子。

舅舅就算是为人老实,不敢跟乔家理论,如何大年节下让一个姑娘家在亲戚家住了这样久也不来接,甚至不来探视。

许如清当日那样言辞激烈地拒绝了乔子默,又肯拼出一条性命来证明自己清白,怎么不过上吊未遂一下却失了往日的贞烈,竟在乔宅里安心住下了?即便是她身子虚弱也该让丫鬟来传话回后宅来住。乔府里满是流言蜚语,难不成她就一点也听不到吗?听不到也该想到了吧。

唐云暖越想越心惊,遂也不管长夜冷寂,唤了一声:“红豆进来。”

这几日折腾地天昏地暗,红豆早习惯了合着夹袄入睡,姑娘房里稍微一有动静便掌灯进来,却见云姑娘也不披夹袄,只穿了海棠色绣杏花春雨的肚兜直直地坐在床上,一把青丝披在雪白瘦弱膀子上,唯有一根紫玉簪别在头上。

凝着神,虽唤她进来也不吩咐要水还是茶。

红豆只得劝起来:“这大冷的天,虽烧着暖炉姑娘不觉得冷,可也得顾忌一点闺中的仪表,这膀子明晃晃地露在外边,叫人看去了又有那烂了舌头的拿奶奶娘家的清誉做文章了。”

唐云暖毕竟是个现代人,前生比基尼都穿过十数次,这点小打小闹的果露算什么。

只是连一个丫鬟都记挂着深闺中她略微露出的半个肩膀,难道许如清那样娴静,就不在乎瓜田李下的流言,任由自己住在乔家让那起坏嘴的仆妇们坏了自己名声吗?

要么是她没算计,要么就是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刚烈娴静。

这个念头一出,唐云暖几乎要在心底骂自己了。或者只是她多心,或者许如清这一次是真被吓坏了,或者是乔子默威逼利诱着不让她走。

唐云暖前世最喜欢用排除法来猜测人心,除去那些不可能发生的,剩下的那个就算再不可信也是真相。

多心?哼,她若是个多心惯猜忌的人,今日就不会被人害死沦落到千年之前需要步步为营的大宅里安身。

表姐被吓坏了?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乔家的威势,何况唐有琴明摆着拿她当菩萨供起来,锦衣玉食地伺候得好不周到。她提一个走字,难道姑母拿大红绫子捆住她不成。

乔子默威逼利诱?她这个表哥若早有这样的勇气谋略,又怎么会被一个丫鬟撺掇着写下那种字条,直接去许家威逼利诱不就得了。

那么,问题是出在许如清身上了。

“你姐姐青豆怎么样了?”唐云暖忽然张嘴一问,吓得站着都在打瞌睡的红豆一个踉跄,赶紧擦擦口水回话道:

“少爷一醒就被发落到柴房里做粗使丫鬟了,据说……据说很可能会被撵回家去,等着清姑娘走了再发落呢。”红豆跟这个姐姐毕竟相处了几年,虽也是口舌不断,但眼看姨娘都将到手的青豆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遂也有些难过。

唐云暖随手从床头扯一件竹青色万字纹的长襦裙换上,又将红豆拉到自己床榻边坐着,低低问一句:“你心里,想必也是记挂着这个姐姐的?”

红豆凝望着姑娘,眼圈一红随即点头:“都是一个爹,眼见她落魄了能不难受?只是她挡了姑娘的路,还一心陷害清姑娘……她,就是死我也不多看一眼。”

唐云暖眼见红豆逞强地唾了一口,遂劝道:“好好的,如何咒你姐姐去死。这个人,讨厌是有的,但这世间讨厌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一一治死她们?别说我没有这样的坏心,就是有,也懒怠用在他们身上。智者当借力而行,与其毁了她,不如收为己用。”

红豆赶紧抹泪:“姑娘不恨青豆,还要重用她?”

唐云暖屈身下床,亲自去点了烛火:“重用不重用,就看你这个姐姐通透与否了?”

再见青豆,唐云暖还真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从前趾高气昂的前宅小姨娘如今竟穿起了粗布补丁衣裳,眉梢眼角全是晦气,发丝都是黄的还夹着一根稻草,一看便是刚从柴草堆里拉出来。

脸上那些狐媚气倒是没了,只剩下三分怨恨。非得是将人逼上了绝路她才敢用,否则难保她不回头咬自己一口。

“这几日,青豆姑娘倒是消瘦了。”唐云暖此刻也没甚穿戴打扮,不过将青丝一挽在头上用紫玉簪别了个简单发髻,身上衣衫一并散着也未系上,里面海棠色肚兜跟白腻肌肤相映成趣,很是养眼。

只是口气仍旧淡淡的,听不出一丝嘲弄,自然也没有关切。

那青豆抬眼望着唐云暖,烛光下将唐云暖的唇红齿白看得真切,即便自己是个女子,也感叹这云姑娘竟越长越标志了些。

不由得冷笑一声:“怨不得是表姐妹,都是一样的妖媚货色,或者你们许家,就出了大奶奶一个清白的美人儿吧。”

唐云暖不以为意,却把红豆气得直想抽这个姐姐:“你快别胡诌了,打量我们姑娘大夜里偷摸地劳动角门妈妈开门放你进来是跟你逗闷子的吗?若不是看你是我姐姐,我早大耳瓜子抽你了。”

那青豆眼中忽然流露出些温情,却很快别过眼去:“我曾那样算计过你跟你娘,你还会当我是姐姐吗?”

没等红豆开口,唐云暖先冷冷道:“你自己的事,没人帮得了你,但只你把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讲给我知道,我自然是帮理不帮亲的。”

青豆语气森森:“你们表姐妹撺掇好了的,还谈什么帮理不帮亲?”

眼见唐云暖凝眉作疑惑状,青豆不由得冷嘲道:

“你将你表姐带进院子里,故意让我们屋里的那一位看见。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见这样的标致的人儿脚腕子还不当场酥了。明明那一日在寿宴上那清姑娘百般眉目传情,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想着讨一个好,成了他俩的好事也省得将来真进一个主子奶奶难伺候。想不到这个却是天下第一心眼子多的,若是铁的能改漏勺了。我送条子过去的时候那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儿,转而却又将条子送给你们,嚷得全府都闹了起来,她自己却还要寻死。即是这样刚烈,为何那夜又去少爷屋内……”

唐云暖怒斥了一句:“胡说什么?”

青豆既然被红豆叫来,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绸缎扔了出来,仿若是从床单上撕下的一块。

唐云暖落目去看,那块白色菱纹软缎倒像是前宅里的东西,唐有琴一向喜欢素净却值钱的料子。只是她此刻哪还有闲心去关心料子,那软缎上赫然是一块明晃晃的褐色落红。

红豆当下将那块绸子踢远了些,紫涨着脸:“什么脏东西,也往姑娘的眼前摆,我看你当真是不想要这身薄皮了?”

青豆嘴角勾出一抹渗人的笑:“你若不来寻我,恐怕我这条命都是不想要了的,只是就是死,也得将这帕子拿出来招摇一番。云姑娘,我知道你是个有胆色的,咱们且真刀真枪的来一次。明白告诉你,少爷醒了第一个晚上,那许家姑娘就爬上了少爷的床。这东西就是在少爷床上被我搜来的,若是被我摆到我们家奶奶面前,你们许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唐云暖忽如春雷炸响在耳际,这青豆既然敢拿这东西来给自己过目,想来生死是早置之度外,若不是许如清算计得太狠,如何将她逼成这个样子。

原来她是一早就有预谋……

唐云暖却突然勾起了兴致:“想不到,你竟是个有志气的。”

那青豆苦着一张脸:“被撵出去了,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事上,打量谁都像你家的清姑娘那样上赶着贴上来吗?是我太蠢,竟然被她算计了。”

青豆搓了搓露出脚趾的鞋,她身上脚上都是一层的土。唐云暖暗瞄了一眼,那灰蓝棉布鞋磨得几乎露了脚趾,踩着地毡上尤为触目惊心。

唐云暖就忽然想起那一日许如清见到自家闺房的惊叹样子,也是这样的粗布衣裳,也是这样的跟身边精致摆设格格不入。青豆为了抱住姨娘的地位尚且拼了命去争,许如清难道就是一只不考虑人生命运的小白兔吗?

都说富贵逼人富贵逼人,可真是不错的。

许家没发迹前许如清不过是在那冷清的酒楼里帮厨,后又在及第楼遭过调戏,前有姑母许蕙娘嫁入豪门,后有唐云暖的精致宅。唐家在她看来是个步步艰险的冰冷宅邸,在她看来,却可能是一个满目锦绣的世界呢。

唐云暖忽然一起身,几乎是一瞬间拽过青豆的下巴,险些将她下巴折断,逼视青豆的眼:

“我知道你是舍得一身剐的,可你家中还一个烂赌的爹,你可敢拿他的安危来作保,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青豆不屑一顾:“我爹自不用说,不过一个马厩看马的,我妹妹也在你手上,我不要自己的命了,难道也不顾她了吗?”

一句话说的红豆几乎哭了,破天荒叫了一声:“姐,你可得想得明白啊。”

青豆眼神坚毅:“若是许如清对少爷没意思,你活活剁了我喂胭脂塘里的锦鲤,活埋在后院养杏花。”

唐云暖当下松手:“好,痛快。”

拍了拍手,紫棠跟绯堇从山水屏风后走了出来,抬着一把宝蓝色坐垫的檀木椅,上坐着许如清,不过是捆紧了又堵了嘴的许如清。

那紫棠将许如清嘴里的丝绢拔了出来,道了一声:“表姑娘委屈了,实在是为了姑娘的清白……”那紫棠瞥了一眼散落在地毡上的落、红,声音很是颤了一下:“为清白才这样得罪姑娘的。”

许如清一脸镇定,唐云暖漠然相视:“表姐,你还有话说吗?”

许如清是第一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一脸的阴险恍惚让唐云暖见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被贫穷跟自卑逼疯了的人才会笑得这样惊心。

“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我也并不瞒你。唐云暖,你我同是许家姑娘,凭什么你就穿绫罗,戴金银,我却要吃糠咽菜,穿得连个丫鬟都不如。青豆,我说的可不是你,你此刻穿得还不如当日的我呢。”

唐云暖从青豆愤恨的眼神中收回心神,淡淡问了句:“这么说,你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以斗春院为跳板了?”

许如清一昂头,脸上表情很是决绝,却又带着一丝不自量力的逞强:“没错,不是嫁进来做侍妾,而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做当家主母。给你娘亲一样。我知道这自然会激怒乔夫人,甚至影响姑丈捐官之路,但一个富贵的丈夫跟一个县官姑丈,我自然是选前者了。”

那许如请愈加得意,挑衅道:“云妹妹,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也感激,终有一天我会报答你。只是此刻你棋差一着,横竖是难挡我的路的。”

唐云暖几乎要笑出声来,认真直视着许如清:“你信不信,这路,我挡定了。”

☆、失发

及至小年,自然是满府里张灯结彩。

前宅后宅都新换了刻丝弹墨的绸缎幔子,什么椅搭、桌围、床裙都换了翡翠绿或大红洒金的喜庆颜色,各处都挂着猩猩红的毡帘及铺同色地毡,装饰得乔府唐府都金窗银梁,宛如桂殿兰宫。

唐家的风俗是大年下各房屋里都要摆些水仙,唐云暖趴在榻上望着青花瓷上描着浓淡山水出神,水仙芬芳被暖炉一熏越发显得馥郁,越发扰了她的心神。

紫棠忽然打了帘子进来:

“姑娘听说了没,爷们都被乔老爷请去双春楼吃尾牙了,明日小年单只咱们后宅过,乔夫人还说要请许家姑娘来吃后宅的团圆宴呢。”

唐云暖淡淡笑笑,能将乔夫人都瞒了个滴水不漏,还被请来吃宴席,想来是表姐这几日所显示出的风姿气度很让唐有琴满意。

论心计,许如清倒不输给唐有琴,何况年纪轻轻甚至有点赶超的势头。想来那青豆手握证据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有道理的。

忽然又听见廊子下有人轻轻唤了一声:“云姑娘可在房里吗?”

紫棠挑帘将那人迎了进来,竟是姑母房里的玉兰,手里捧着红色云纹的大锦盒,一进门便是满脸堆笑,很是亲切,远非前几日许如清被怀疑勾引少爷时的冷漠淡然。

“姑娘歇着呢吧?这是我们奶奶给姑娘打的过节戴的首饰,赤金扭丝镶了粉玉的簪子一套,知道姑娘喜欢杏花,遂都打成攒枝杏花的样子,姑娘看看可喜欢。”

玉兰乃是姑母唐有琴身边第一得意的人,能劳动她亲自来送一盒子首饰自然是价格不菲了,唐云暖赶紧起身道了谢,顺便瞄了一眼那盒子里的钗环。明晃晃的赤金扭成了杏花枝,上镶着通透的雕琢成杏花的粉玉,每朵花蕊都是五颗不小的南珠,花蕊间是一点夺目的红。

一并五支簪子,每一簪姿态不一,有的是粉薄红轻,有的是花团锦簇,用料自不用说,手工也仔细,看一眼便知道是好东西。

就听那玉兰道:“这不是在外面行市里买的,是秦府侯爷夫人送过来的,就是姑娘的亲姨奶长公主嫁过去的那家秦府,这些随着年礼一起送过来,就只这一套首饰,我们奶奶说姑娘正巧住在斗春院的杏花林前,这簪子正好配姑娘。”

唐云暖并不是一个爱戴珠翠的人,可见这簪子巧夺天工,光泽满目,骤然从心里冒出了喜欢。

遂拾起来仔细端详,那杏花蕊中的一点红,妖艳地摄人心魄。原来花蕊中五颗南珠隐隐藏了一颗红色的珠子,如血般鲜红欲滴,仿佛在哪里见过。

玉兰看到唐云暖对那血色珠子留神,解释道:

“姑娘也爱这血琉璃,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宝贝,是京中最大的琉璃坊晶澈宫烧出来的,据说几年也难见到这样颜色的琉璃。才刚太太看年礼时很是感叹了一句,只说满府里也唯有姑娘这容貌配戴这簪子了。”

唐云暖在心里冷笑,玉兰这马屁拍得真是圆滑,满府里都是妇人,唯只她一个年轻主子待字闺中,真粉嫩的杏花自然是唯有她的年纪相配,如何跟容貌有关。

姨奶奶长公主嫁给了秦姓侯爷,侯爷几年前侯爷战死沙场,嫡长子便袭了爵,虽然跟唐家来往仍旧亲密,只是自己不过无名小辈,这玉兰竟说是因秦府的匠人知道自己喜欢杏花才特地打造了杏花簪,可见是在骗人。

“这杏花簪大概是长公主送给祖母的,想来我却是占了斗春院的便宜了。”

唐云暖不动声色,将那锦盒合上,却见玉兰脸有一丝疑惑:

“姑娘不信么?这礼单子还在大奶奶那收着呢,写明是给斗春院的。府中的两位奶奶并着我们家奶奶一人收了一套火钻五翅丝凤头面,虽也是好的,我看却都不及姑娘有脸,三套头面一模一样,一个字也没多写。若不是太太在家书里跟长公主提到了你,如何那侯爷府里就知道斗春院了?”

唐云暖心中一惊,再看那南珠中的一粒血琉璃,宛若画龙点睛,让这杏花鲜活起来。

印象还有一个这样的人,眉间一点红痣,鲜红欲滴,也是这样鲜活。

“单只打给我这样一套簪子,杏花、斗春院、红痣……”

唐云暖的心就像三九天吃了冰葡萄一样骤然冷了下来,遂赶紧让红豆将这套首饰收了起来,红豆望着那精致珠玉有点遗憾:

“姑娘就不试试给咱们看看吗?”

唐云暖却自顾自地沉思,玉兰跟红豆笑笑,转身退了出去,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住了脚:

“横竖是有日子能戴,我们奶奶正在明堂里跟大奶奶说话呢,或者等杏花开了,乔许两家办喜酒时,姑娘就能戴这簪子了。”

唐云暖心里一坠,遂问玉兰:“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玉兰有些意外:“怎么姑娘还不知道,许大奶奶几乎都要应下了,就差要来八字来看日子了。那前宅里住着的你表过来姐,恐怕就快成你表嫂了。”

玉兰说说笑笑着,唐云暖忽然变了脸色,又心存些希望:“难不成,我姑父一个知府,竟要娶我表姐那样的商户女做儿媳?”

玉兰的笑有点尴尬地停在了脸上,话也开始结巴:

“自然不是正妻,不过是姨娘,却是一进门就开脸,比早前那个青豆有脸多了,聘礼轿子一应都是有的,风风光光地从许家接过来,一点也是不委屈。”

玉兰走后,红豆一脸担忧:“姑娘,那日表姑娘说得多清楚,是定要当正妻的。若许夫人过来知道是姨娘,想来也是应允的,只是清姑娘若闹起来……咱们大爷的官还做不做了?”

唐云暖恨得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若她跟表哥是两情相悦如我父母一般,这事我不但不会阻止,甚至会助她一臂之力。可她明摆着是爱慕虚荣,还想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入乔家做正妻……你也看着了,我姑母不过怀疑一下她有所图谋就这样对待我娘,若这个表姐真为正妻之位闹起来,太太是天下第一疑心人,定然怪是我娘亲撺掇,得罪了姑母,我爹这个知县也算是泡汤了。”

那红豆遂恨恨道:“这是个什么道理,表小姐只说光耀明媚,难道嫁入豪门就算得上鲤鱼跃龙门了吗?你看这满府里谁是好相与的,她这点小算计早晚会被姑奶奶发现,姑奶奶贵为知府夫人,收拾她那不是太轻松了吗?”

唐云暖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忙唤到:“磨墨,去抱只鸽子过来,恐怕只要求如澈表哥帮忙了。”

正要放鸽子之时,忽然角门里的婆子带着一个许家的小厮来见,说是送来了上好的油炸果子,唐云暖从来不吃这种油腻之物,遂赶紧将盒子带回抱厦里一开,哪里是什么果子,竟是沉甸甸的五百两银子,上盖一张字条。

“请表妹速速同乔夫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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