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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鸳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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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行不曾拿过这么大的主意,心跳个没完,心知薛令醒了定然不赞同他的话,但眼下薛燕卿只会胡闹,万事只能由着他做主了。见此时天已黑,院子里的人已经散去,又听奉卿的哭声传来,心中一横,便去后头抱厦里将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奉卿抱了过来,大步流星地重新进了厢房,见厢房里穆娘子发丝凌乱,狼狈地坐在地上,伸手摸着奉卿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嫂子好狠的心!幸亏有高僧在,大哥的命根子才能接回去。”
穆娘子被堵住嘴,又因听到商韬的声音有些怔愣住,麻木地看向穆行,不知穆行要做什么。
“只要嫂子承认自己水性杨花迷恋大哥才带着琳琅姑娘留在梁溪,我保证送了琳琅姑娘回去。”穆行晃了晃奉卿,见奉卿向穆娘子伸手,又冷笑道:“大哥那般疼爱嫂子,嫂子竟然这般不识好歹!”
穆娘子摇了摇头,此时衣衫不整地被捆在床上,再听穆行的话,不禁羞愤欲死。
穆行冷笑道:“嫂子摇头?不肯?那奉卿呢?难不成他才知道他老娘阉了他爹,又要跟着他爹同下狱?嫂子想清楚了,奉卿这般小,我一只手便可要了他的性命。”说完,便将手移到奉卿脖子上。
穆娘子睁大眼睛,随即扭开头,心知自己那一剪刀厉害得很,薛令已经不能人道,穆行对薛令那般忠心,定不会伤了薛令唯一骨肉。
穆行明白穆娘子的心思,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哥犯傻,我可不会跟他一起去死。”想着,手指收紧,扼住奉卿的脖子,见奉卿扭着脖子要挣扎开,又更加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
☆、14骨肉团聚
穆娘子闭了眼睛,耳朵里听不见奉卿的哭声了,不由地又落下泪来,忽地抬头睁开眼,看了眼喘不过气来的奉卿,点了点头。
穆行满意了,松开穆娘子嘴上绑着的帕子,将奉卿送到穆娘子怀中,“嫂子识趣就好,嫂子回了姓商的身边,奉卿哪里能跟着回去?嫂子一辈子对不起奉卿,这次就权当疼奉卿一回吧。”
穆娘子泪珠子簌簌落下,双手还被绑着,见奉卿搂着她的脖子喘粗气,不由地又心疼地落泪。
“大管家,谢大爷、林县令来了。”小肆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
穆行早料到会来人,伸手将奉卿抱起来,冷笑道:“嫂子好自为之,这不是为了大哥,可是为了奉卿。”咬牙说完,便抱着呱呱大哭的奉卿向外走,果然瞧见许多官差拿着火把将厢房围住。
“谁是穆令?”谢弘嗣进来后,便冷着眼看向院子里,谢琳琅被人拐走,乃是谢家之耻,提到谢琳琅,便要提起苏州之乱,是以他父亲谢蕴谢老爷前苏州知府并不许人提起。坚持寻找谢琳琅的人,也就是谢琳琅的奶爹商韬了。若非商韬笃定谢琳琅在此,他也不会兴师动众带人来寻。
“官人识破娘子与小厮□,被娘子恼羞成怒伤到,如今卧病在床。这位可是谢员外郎?给谢大人磕头了。”穆行抱着奉卿磕头。
林县令忙道:“那是你家家事,本官不管,赶紧将谢家琳琅姑娘请出来,还有商小弟的、娘子……也叫出来吧。”
穆行跪在地上,说道:“小的并不认识谢家姑娘,但是家里倒是有娘子嫁过来时领来的琳琅姑娘。”
“一样一样,赶紧领出来。”林县令哭笑不得,毕竟是他地面上出了这事,又叫人赶紧搬了椅子出来叫谢弘嗣坐。
商韬看向穆行怀中的孩子,心里一堵,心知这是他娘子跟薛令的儿子了,快步向厢房里去,见屋子里穆娘子被绑着,就先给穆娘子松绑,然后将穆娘子搀扶出来。
穆娘子早先想到千百遍见到商韬后会如何,此时当真见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看谢弘嗣在,就噗咚一声冲谢弘嗣跪下,磕头道:“奴婢见过大爷,大爷,奴婢总算没辜负大奶奶的托付,将琳琅姑娘送回去谢家了。”眼睛里泛着泪水看向谢弘嗣,一时哽咽,再说不出旁的,便不住地磕头,为当初带丢了谢琳琅赔罪。
穆娘子只字不提当初谢家人全跑了撇下她一人的事,谢弘嗣便道:“罢了,总算琳琅能够寻来,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商韬弯腰将穆娘子扶起来,眼圈一红,谢家人到底有多少真心想将失散的姑娘找回来只有他知道,若是谢家当真想找,早就找回来了,何至于此拖到今时今日。
“大哥!”穆行忽地喊了一声,见脸色惨白的薛令出来了,便伸手搀扶住薛令,又见奶娘将打着哈欠的穆琳琅领出来,看了穆琳琅一眼,就移开眼。
穆娘子见穆琳琅过来,忙道:“琳琅姑娘,这是你亲生父亲,京里的谢大爷。”
穆琳琅一头雾水地看向穆娘子,又扭头看向薛令,似是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不明白。
林县令笑道:“穆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怎对穆娘子是谢家商老弟的娘子,琳琅又是谢家姑娘?”
薛令不言语,穆令握住薛令的手,转向穆娘子,“娘子,你说是怎么回事?”
穆娘子一僵,见穆琳琅已经被引到谢弘嗣身边,哽咽一声,又看了眼奉卿,便道:“是我那时候心慌,被官人……穆官人相救,一时感激,仰慕他英武不凡,就厚颜谎称自己是寡妇,勾引了穆官人,抱着姑娘留下了……”
商韬手掌下觉察到穆娘子的不对劲,忙道:“娘子,你莫怕他,你可是顾忌那孩子……”
穆娘子只觉得商韬的手烫得很,微微耸肩摆脱了商韬的手,耷拉了头不言语。
林县令正烦恼如何处置这事,毕竟他素来跟穆家交情好得很,穆行又说了薛令是安南伯的干儿子,不能为了谢家就得罪安南伯。
“……原来如此,娘子,你骗得我好苦!”来了就不曾言语的薛令明白了穆行的计划,见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便作出悲愤模样看向穆娘子,心里不明白她为何宁愿回去做奴才娘子,也不肯留下做当家娘子。身子晃了晃,又要倒下。
穆行忙将奉卿递给桂儿,全心扶住薛令。
林县令瞅准机会开口道:“原来是红颜祸水惹的祸,亏得我一直想穆老弟这义气的人怎会扣住商娘子、谢姑娘。既然是误会,女人如衣服,穆老弟就将商娘子还给商老弟吧。”
薛令最后看了穆娘子一眼,心里恨得咬牙,便装作昏厥闭上眼睛。
“一切由县令大人做主!”穆行忙道,“小的要送了官人回去,就不远送了。”
林县令原以为要撕破脸,此时见穆行客客气气,就问谢弘嗣:“谢大人?”
“回去吧。”谢弘嗣看了眼穆琳琅,眉头微蹙,烦恼谢家突然冒出来个琳琅姑娘如何跟旁人交代,站起来,便向外去。
商韬忙去牵着穆琳琅,穆琳琅吓傻了,睁着眼睛,来回看向薛令、谢弘嗣,忽地听到砰地一声,一转头,便见方才还跪着的穆娘子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穆琳琅立时喊着娘大声大哭起来。
谢弘嗣扭头看了眼,对商韬道:“那等失贞之人,大概是再无颜面见人了吧。她是穆家人,叫穆家收拾,咱们回县衙吧。”
“大爷……”商韬不料谢弘嗣这般说,松开穆琳琅,快跑两步去看穆娘子,见穆娘子颤着眼皮,嘴里咯咯冒血,一时哽咽,“你何苦,我知道你方才的话是迫不得己。”
穆娘子开口道:“别跟阐儿、释儿说……”目光深深地看着商韬,心里怕的竟是自己死不成。
“你放心……”商韬三个字说完,便觉穆娘子将眼睛移开了,看的是被丫头抱着的奉卿,剩下的话说不出口,等到要说出口,就见穆娘子已经合了眼。
穆琳琅吓得嚎啕大哭,仰着头好不可怜地站着。
谢弘嗣叹息一声,说了句“她也并非全无廉耻”,便接着向外走。
林县令心里叫苦,伸手去将穆琳琅抱在怀中,可怜他自家女儿都不曾抱过的人,如今抱着穆琳琅,很有些手手足无措,穆琳琅微微一动,就将眼泪鼻涕糊在他脸上,“穆老弟好好歇着,替我跟安南伯带声好。”
商韬将手放在穆娘子鼻下,试探出她还有一丝气息,面上却不显出来,只是一味的悲戚,痛哭流涕地将穆娘子抱起,向谢弘嗣走去,不等他走进,便听谢弘嗣沉声道:“商韬,放下吧,带着她出门,难免惹人非议。”
“大人,穆家银钱来路不明,他们定是……”
“住口!苏州之事不曾发生过,不许再提。”谢弘嗣冷声打断商韬,见商韬今日这般感情用事,便拂袖离去。
商韬一哽,抱着穆娘子的手不禁握拳,若是能搜查穆家银库,找出谢家丢失的银子,那穆家就是四年前领头作乱的贼子,大可以将他们全部拉去入狱,便是安南伯见了,也无话可说。可惜谢家对苏州之事讳莫如深,竟是提都不愿意提起。
谢弘嗣情愿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商韬虽想斩草除根,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抱着穆娘子跟着谢弘嗣出去。
等这群人一走,薛令当真腿软了,不动弹某处在痛,动弹了,某处更痛,更对穆娘子爱恨交织,看她这么合上眼咽了气,不由地心里空落落的,又要昏厥过去。
“大哥,大丈夫何患……”穆行要安慰薛令何患无妻,又拙口笨腮地说错话。
薛令醒来后还不曾看过自己缝上的东西,靠在穆行身上,先对桂儿说:“糊涂东西,快些将奉卿送回去。”等奉卿抽抽噎噎地被桂儿抱走,一转身给了穆行一巴掌,“糊涂!怎地将安南伯扯出来了?”
“大哥……大哥不醒,燕卿那兔崽子又添乱,小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穆行捂脸无奈地说。
薛令扭头深深一叹,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姓谢的不敢将四年前苏州的事张扬开,你大可以拿了这事要挟他,虚虚实实,不将安南伯扯出来……罢了,事到如今,只能如此。”额头不住地冒冷汗,再说不出话来。
“官人,燕哥儿见管家叫人打叶经,被吓住了,此时唬得不敢合眼睡觉。”春泥急匆匆地过来,远远看见红灯笼下柱子上一滩血,不由地头皮一麻。她早就依着薛燕卿的吩咐过来了,奈何这边多的是官差,因此不敢靠近,等人散了,才敢过来说话。
薛令眼睛涩得很,显然是麻沸散药效还未褪尽,强撑着看向穆行,自己不过是昏迷了一日,怎地就出了这么些事,“叶经……”
“大哥,我怕燕卿年纪小,又使性子胡闹,便吓唬吓唬他。”穆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的,扶着薛令,“大哥放心,燕卿……”
薛令强撑着要去看薛燕卿,谁知走了两步,扯到某处,不由地眼冒金星,头上一昏,便又昏厥过去。
春泥在这边眼睁睁看着,吓得个半死,忙连滚带爬地向衔泥小筑跑去,跑到衔泥小筑里,进了堂屋,又拐向里间,看薛燕卿正坐在床上看书,哆哆嗦嗦地说:“哥儿,我跟官人说了一句,官人没说什么,又昏过去了。”
“……那前头,还出了什么事?”薛燕卿手上握着书卷,将手肘支在盘起来的膝盖上问,书卷轻轻点着下巴,心里盼薛令早日康复,那穆行刚愎自用,又无才无德,上辈子屡屡坏他算计,最后自己的死,一半要怪到穆行身上,这样的人实在该死。
“柱子上一片血,听桂儿说娘子撞死了。”春泥哆哆嗦嗦,因穆娘子素来待人宽和,便眼泪汪汪的,“桂儿说,穆管家说官人是安南伯的干儿子,娘子承认自己水性杨花看上官人,就抱着京城谢家的姐儿嫁了官人,如今琳姐儿跟着她亲生父亲谢大爷走了。”
“……”薛燕卿手上的书本脱开手,他虽想过不走上辈子的路,但留下一个假琳琅,也算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如今退路没了,穆家是安南伯亲信的底细也暴露了,想来防范穆家针对穆家的人也多了,原本算计好的事全部毁于一旦,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15全盘打乱
为难日后如何走的,不光是薛燕卿一个,还有谢琳琅、叶经两个。
大抵重生之人都以为世上之事,大多已被他了然于胸,于是比旁人就多了两分泰然自若。
叶经原先也以为自己救了谢琳琅,便能灵活机变地借着谢家、薛家的恩怨活出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时时踌躇满志;谢琳琅虽有些妄自菲薄,也觉薛令、薛燕卿的所思所想,已经被她洞悉,因此并不十分怕这二人。不想此时满府沸沸扬扬地传着穆娘子自戕、穆琳琅被谢大爷带走了的话,这话打得叶经、谢琳琅两个措手不及,双双茫然了。
此时穆家下人房一间窄窄的小屋里,拾掇一番后,四面原有些斑驳的墙已经糊上了墙纸,桌子上罩着就桌布,床上罩着床裙,屋子里看着整齐干净不少,算是可以见人了。
叶经趴在床上,有些不尴不尬地褪下裤子叫谢琳琅给他上药。
谢琳琅看着叶经那袒露出来被打得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的一截身子,皱着眉头,拿了手指沾了药膏给他涂上。
短短软软的手摸在臀上,叶经后背上的伤痛缓解了一些。
呼啦一下,门帘子被拉开,进来的是墨香,墨香手上拖着一瓶子伤药进来,“老三,这是哥儿给你的化瘀膏。”将膏药递给床上的谢琳琅,便在桌子边椅子上坐下,“哥儿火大的很,万万没想到官人才昏倒,大管家就这么胆大包天。”
有道是唇亡齿寒,叶经不过是按照薛燕卿的交代办事,就落到这下场,墨香这同是薛燕卿手下小厮的人如何能冷眼旁观。
叶经才茫然地盘算日后的出路,听了墨香这话,不由地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哥儿硬气了,难保那老小子没有跪下跟咱们求饶的那一天。”原本还瞅着不知做点什么才能求了自由身,如今薛燕卿就送上门来了,他就各个击破,先收拾了穆行,再整治了薛令,然后再……臀上一疼,倒抽了一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神仙的算计也会被全盘打乱。
给叶经敷药的谢琳琅手哆嗦了两下,随后又镇定下来,眼睛看向薛令腰上的后腰上的鸡心形血红胎记,心里喃喃地说道:原来竟是他,傅惊鸿……
再遇傅惊鸿,又跟傅惊鸿睡一张床上,谢琳琅不禁记起那些不堪的岁月,谢玲珑屡屡嘲笑她只能陪在一个脑满肠肥、没几两银子的赝品才子身边,她却感激傅惊鸿得很,至少有个恩客留恋,也免得她被鸨母辱骂。只是虽有感激,但如今再相遇,傅惊鸿就像一个躲闪不开的巴掌,时时刻刻等着将她打昏。
“我来,我来。”墨香站起身,接过谢琳琅手上药罐子,便拿手指挑了药涂在叶经背上。
谢琳琅下了床,坐在墨香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托着头,又去打量傅惊鸿,见此时瘦干干的叶经跟那肥头大耳的傅惊鸿判若两人,心道难怪自己一直没认出他来;虽跟傅惊鸿有些“交情”,但她上辈子到死,都被做官妓这块石头压着,只觉跟傅惊鸿之间是一场买卖,就不曾打听过他的事,只听他自吹自擂过自己“草莽英雄”,不想这草莽实在草的彻底,竟是个乞丐。
“老三,你安心养着,哥儿说总有一日他会替你出气。”墨香给叶经上好了药,便去这屋子里放着的盆子里洗手,洗了手,便去了。
叶经呲牙咧嘴了半日,见天晚了,向床边让让,对谢琳琅说道:“小妹,上床睡吧。”
谢琳琅不免有些扭捏,“婶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叶经一眼,便将头扭过去。
叶经没料到谢琳琅说这话,心想自己疏忽了,大抵是厨房里多嘴撩舌的媳妇子跟谢琳琅说了什么话,“……先睡了吧,等哥哥好了,再弄一张床来。”
谢琳琅先不肯上去,后又怕叶经看出什么来,于是打着哈欠,就在床上躺下,闭着眼睛想如今的穆家跟上辈子一点不一样了。
“小妹。”叶经忽地扭头转向谢琳琅,拿手推了推,对谢琳琅交代,“日后别往燕哥儿跟前凑,跟刘管事学学做菜,再跟孟大嫂子学学针线,遇见了官人、大管家,你就躲远两步。”
谢琳琅睁大眼睛看向叶经,低声道:“知道了。”
叶经在谢琳琅头上摸了摸,叹息一声,只觉得他们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那场认亲的好戏就已经落幕,既然如此,就叫谢琳琅日后嫁个寻常人吧。
因也不知道该教导谢琳琅点什么,于是叶经便又将头扭过去睡了。
第二日,满府里笼罩着诡秘的气氛,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说话。
正房里薛令在养伤,衔泥小筑里薛燕卿在装病,下人房里,叶经趴着不能动弹。
就这么将酷热的六月过了,进了七月,原说伤势好了不少的薛令突地浑身发烫地昏倒在床上。
穆行忙又叫大夫来看,大夫过来看了,见薛令接上去的那半截已经溃烂流脓,便对穆行道:“管家,连着上面那一截都要割去,不然官人就活不成了。”
穆行探头看了眼,闻到腥臭味,心知薛令是宁肯下身烂了,也不肯割掉的,不敢擅自做主,便用手去拍薛令的头,见薛令迷糊着眼睛醒过来,便艰难地开口:“大哥,大夫说,下面要割掉。”
“全部?”薛令迷迷糊糊地眨眼睛,想起早先穆娘子早先给自己留下一寸来着。
穆行哽咽着点头。
薛令脸上红彤彤一片,对穆行道:“我若有个万一,替我照看好燕卿、奉卿。”
穆行含泪道:“大哥莫说这些丧气话,去了那腐肉,一准能好。”说完,便叫大夫准备刀子去割,不忍去看,又气那番僧害人,出了门,叫人去捉拿胡僧,听说胡僧早跑了,不由地气急,在薛令房门前痛哭一场,瞅了眼大夫割下来的腐肉,便又将穆娘子咒骂一番,随后听说奉卿病了,忙去叫大夫去看奉卿,再听春泥来说薛燕卿病了,只当薛燕卿又在装病构陷他,便对春泥冷笑道:“如今府里事多,你比哥儿大,劝着哥儿懂事一些,莫给人添乱。”
春泥奉命过来,过来后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痛快,回去便添油加醋地将穆行如何黑着脸说了一通。
薛燕卿此时当真不是装病,他肚子里少油水,此时又想吃点子肉,便叫厨房去做,谁知吃了便又拉肚子,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地躺在床上,见穆行连个大夫也不肯给他请,又将穆行上辈子屡屡作乱,几次三番坏他好事的事想了想,只觉得穆行是个祸害,留不得。肚子里难受,便叫书香去请大夫。
书香怕不问过穆行请大夫会得罪穆行,于是拉着叶经同去跟穆行请示。
谢琳琅因又帮了“倒忙”被刘管事请出来,此时也跟着叶经同去,等进了正房院子,就见院子里冷清的很,媳妇们不敢言语,丫头们灰心丧气,人人都怕接了苦差事,躲得远远的。
书香、叶经两个到了门前也没有个人搭理,才要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就见门里桂儿红肿着眼睛出来了。
桂儿红着眼睛,却是因为穆行家的亲自来跟她说,告诉她不管薛令死不死,将来都叫薛令娶了她做填房,叫她抚养奉卿。
二八少女,花一样的年纪,桂儿哪里听得进那话,饶是薛令家财无数,她也不愿意嫁给薛令守活寡。
书香、叶经闻到屋子里的一股味道,纷纷遮住鼻子,书香问:“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桂儿待要说,就见穆行冷着脸出来了。
穆行自从薛令病后,除了晚上,白日里都守在这边,听书香嫌弃地问,声音如雷一般响起:“混账,竟然嫌弃官人来了。”
书香忙将手放下,闻着屋子里浓浓的木蜜香,心道这香气怎么好养病。
“管家大叔,哥儿病了,我们想去给哥儿请个大夫。”叶经忙道,眼角瞥见谢琳琅自己个掀帘子进去了,眼皮子一跳,又见门外的桂儿自顾自地抹泪,薛令也只管教训他们两个,心里惴惴的,不知道谢琳琅进去做什么。
“哥儿三天两头地病,你们是如何伺候的?”穆行有些不屑地说道。
“管家大叔,你去看一看哥儿就知道了。他当真病了。”叶经一脸焦急地拉着穆行,心知若是穆行看见谢琳琅进去必定会大发雷霆,若是桂儿、兰儿看见了,撵了谢琳琅出来就罢了。
书香也忙道:“管家大叔,哥儿原要我们去请大夫,我们怕请了惹得大叔不高兴……”
“你们这两个兔崽子也太小看了我了,莫非我苛待了燕哥儿不成?”穆行冷笑不已,不提要不要给薛燕卿请大夫,转身又要进去。
叶经扑腾一声跪下,拉着穆行衣襟喊道:“大叔,早先是我猪油懵了心,糊涂了!都是我的错,哥儿年纪还小,早先得罪你……”
“管家大叔,奉哥儿又发烧了,要不要请神婆来给他看一看?”奉卿的奶娘过来问,那一日府里的事太过出人意料,奉卿被吓着了,隔三差五地便要发烧。
穆行闻言一愣,忙道:“叫我娘子来照看奉卿。”说完,听到房后抱厦里奉卿哭声太急,便忙亲自去看。
书香见穆行向屋后去了,便问叶经:“要不要跟去?”
“罢了,咱们先去请大夫吧。”叶经说道,他们走了,桂儿才会进屋,才会将谢琳琅撵出来。
书香纳闷得很,心说方才叶经不是跪着必要求着穆行答应才肯给请大夫的嘛?
谢琳琅借着身子矮小钻进屋子里,等进来,见薛令伤在那尴尬地方,就只有桂儿一个人伺候着,此时桂儿出去,屋子里就没了人。
走到床边去看,见薛令发着烧,昏迷不醒,拿手试探了一下薛令的鼻息,见他鼻息微弱,又听屋外穆行跟叶经、书香等人说话,冷不丁地看见薛令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暗光流动,就似在问她怎么进来了。
谢琳琅想起前生之恨,又觉穆娘子两辈子皆被薛令害了,薛令实在该死,就拿了搭在盆边的湿帕子,就向薛令口鼻捂去。
小小的手按在薛令脸上,薛令奋力挣扎,偏身子动弹不得,眼睛里纳闷这才买来没多久的小丫头怎地会对自己动手……
谢琳琅按了一会子,听到有人进来,将帕子放好,便赶紧钻到床下。
进来的是桂儿,桂儿进来后,红着脸瞥了眼薛令光着的半截身子,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就这样了,不及去看薛令神色,又去外间啼哭。
谢琳琅等了一会子才出来,出来后,见薛令大喘气,竟是没死,心知自己力气小,捂不死他,瞥见屋子里有大夫开方子留下的纸,便用纸泡了水,糊在薛令脸上,糊上三四层,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地瞪着薛令,不过须臾,就闻到薛令下身的臭味,忙伸手抓了那湿掉的纸张丢进床下,见薛令死不瞑目,便哆嗦着伸手将薛令的双眼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16火光四起
薛令就这么死在床上。
第一个发现薛令死了的,不是一直照顾薛令的桂儿——桂儿压根看都不敢看薛令。
穆行第一个进来发现薛令已经冷了,不由地跪在薛令床前大哭,消息传开,原本跟穆行置气的薛燕卿也赶了过来,各处的掌柜、管事,一个个都跟了过来。
乱中,有人瞧见谢琳琅探着头跟着看,就嗔道:“黄毛丫头,这是你来的地?快滚!”
谢琳琅慌着神就滚了,滚出了上房,在外头瞧见叶经时眼睛湿漉漉的,伸手就抓叶经的袖子。
叶经想问谢琳琅这半日去哪里了,又看这不是问话的时候,便忍了,牵着谢琳琅的手站在外头等着院子里吩咐差事,觉察到谢琳琅的颤抖,便握住她的手。
谢琳琅头靠在叶经腿上,杀薛令乃是临时起意,看薛令此时正虚弱不堪,于是不肯错过这上好的时机,上辈子的深仇大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茗香、墨香也小厮也聚了过来。
等了小半日,便有府外众多闹着要分银子的人过来,又有伙计过来说某个铺子里的掌柜卷着银子逃了。
穆行一时焦头烂额,没有个成算。
一直要有所作为的薛燕卿先是被薛令的死打了个措手不及——薛令还没告诉他薛家跟谢家的仇怨,还没告诉他谢家陷害薛家的证据在哪,安南伯那边的把柄也没有……这跟他再活过来想的报仇、发奋的法子完全不一样了……
稍稍慌了心神后,薛燕卿很快镇定下来,流着眼泪对穆行道:“管家,还是跟早先一样请林知县家来人替咱们住持吧,要分银子的给他们分了银子,卷款逃了的,叫人赶紧追回来。爹爹虽不在,但家里不能乱了。”
穆行此时没有个主心骨,反倒能听进薛燕卿的话,咬牙恨恨地说道:“才要跟大哥说安南伯叫咱们进京,就遇上这事……”
“进京?”薛燕卿大吃一惊,心里盼着穆行能将薛家、谢家的恩怨告诉他,这样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给穆行出主意报仇,打消穆行进京的念头。安南伯虽跟谢家撕破脸,但苏州作乱的事,谢家不肯承认有,安南伯也不肯承认跟他有关系。如此,安南伯定会杀人灭口。
穆行猜不到薛燕卿的心思,牢牢记住薛令早先那句等薛燕卿成年之后再告诉他的话,咬牙道:“哥儿放心,有我穆行在,定保哥儿周全。哥儿病着,赶紧歇着吧,这有我呢,有安南伯替咱们撑腰,没人敢造反。”话虽如此,还是吩咐人赶紧去跟林县令府上说了一声,随后先叫人去大夫药铺里打砸,拉了大夫来问话,后是叫人去追那逃走的番僧报仇。
薛燕卿见穆行一身戾气流露出来,压根靠不住,咬了牙,强撑着去见来要分账的商户,看向一张张落井下石的脸,开口昂然道:“各位叔叔伯伯稍安勿躁,爹爹已经过世,众位要分账,那就分吧。”
薛燕卿一句话下去,下头人都安静了,随后有人冷笑:“哥儿的话哪里做得了数?哥儿好好歇着,赶紧地叫大管家出来说话。”
薛燕卿气噎住,不禁双手握拳,薛令不光没将谢家、薛家的恩怨告诉他,就连银子藏在哪里也还没跟他说,那钥匙只怕在穆行的手上。
“哥儿,且回去吧,跟这些人说不通。”叶经劝说薛燕卿。
薛燕卿心里无奈问老天叫他重新活过来是为了什么,上辈子知道的那点子事竟然没有一样用得上的。
薛燕卿咬着嘴唇,忽地对叶经道:“走,咱们去……”
“哥儿哪都不能去。”穆行忽地站出来,一张冷峻的脸看向薛燕卿,如今谢家的人还没走,那商韬更是阴魂不散地在穆府门外游荡,万万不能叫薛燕卿离开他眼皮子底下。
“管家,爹爹死了,我的话无人听信,连出府也不成?”薛燕卿冷笑。
“哥儿,”穆行居高临下地看向年幼的薛燕卿,心道薛燕卿怎地跟他祖父、父亲一样固执,当初薛令听闻薛家有难,赶紧将薛燕卿祖父、父亲救出,谁承想,薛燕卿的祖父固执地要去寻谢老爷理论,薛燕卿的父亲冥顽不灵地要去京城告状,结果都一去不回。
“哥儿,官人才死,你在他灵前给他守孝才是正经。”穆行因薛燕卿眼泪不多,开始有些为薛令感到不值,“带了哥儿去官人床前跪着。”
叶经、书香、墨香纷纷劝薛燕卿好汉不吃眼前亏,劝说他先去给薛令跪着。
薛燕卿听穆行开始跟人商讨起给薛令买棺材的事,气红了眼,领着叶经三人果然去薛令床前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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