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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女官手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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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再多女人味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唉……”叹了口气,沐容双手支着桌子,脸和镜子凑得更近了,“这都哪来的嫉妒?不都说古代几年一选妃么?这脸怎么也不像能得宠的吧?看皇帝的品味也知道啊……怎么也得长成凌姬那样不是?”

“嘁。”沐容站直了身子插臂道,“No zuo no die①,谁怕谁啊?走着!”



首先,要弄明白那往她鞋里藏针的人是不是妩芸——报不报复且先不说,要是有人对她敌意大到这个地步,她总是知道为好。

至于怎么知道……

沐容想了想,玩阴的不是她的风格。龄兮不是说这回没了凌姬这个宠妃坐镇,妩芸便大概会有动向么?

正好。

看得出妩芸真在有意无意地跟皇帝套近乎,但凡能上前的活,妩芸便抢着做。也不知皇帝是见美女见得太多了还是怎样,妩芸也算有几分姿色——起码比沐容这张脸强多了,皇帝愣是没多看她过。

冯敬德有所不满倒也没多管,御前一众人便对妩芸小心了——她这么“努力”下去,保不齐哪天就封个嫔妃做做,纵使位低不会对御前有甚影响,总也犯不上交恶。

沐容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就算妩芸日后真做了嫔妃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同行”?先前的账得先算清楚了。再说皇帝那儿也没有什么表露,八字没一撇的事,沐容觉得众人的“未雨绸缪”太滑稽。

正当着值的宫人也有闲下来的时候,成舒殿旁边有茶间,常可以在里面歇一歇。看着在外侍奉着的不得脸的宫人赔着笑给妩芸奉茶,沐容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淡扫了一眼不想多言,妩芸却先挑了刺,清凌凌一笑,向那奉茶的宫女道:“在御前做事么,就是得有眼力见儿。旁的不说,便是资历上也该看得清楚,刚到了御前什么都不懂的,一朝得了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日后不一定怎么摔跟头。”

沐容听得当场就是一副要作呕的样子,全然没给妩芸留面子,妩芸面上一白:“你什么意思!”

“嗯……”沐容看上去很是忍了一忍,又灌了口茶水平复了一番,戚戚道,“妩芸姐姐,您知道吃饭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只苍蝇是什么感觉么?”

明显不是好话,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龄兮拽了拽她的袖子,劝架的话还没说出口,沐容就接着说上了:“就是……我虽然没吃进去、对我没什么坏处,但是我!恶!心!”敛去面目的狰狞,沐容的神色淡淡地,有几分悲戚之意,“不过……罢了……罢了,恶心人又不犯法,我忍了。”

她“忍了”,但她知道妩芸忍不了。

盈盈一福,沐容作势要走,转过身,心底倒数着“五、四、三……”

肩头被人猛一拽:“你站住!”

哎?你比我预料中还快一些嘛!

“怎么着?”沐容转回身来,双臂一搭,一副凶悍的样子。挑了挑眉,冷冷又道,“想打架您直说,咱外头单练。打碎了东西不合适。”

其实按体格说她不是妩芸的对手,但穿越前学的女子防身术的技巧到底不是白搭的。

一众宫人都吓哑了:御前女官……在这儿……叫板打架?

沐容换了个姿势,改叉腰了,看着更可怕。曾经有过被她按在墙上的惨痛经历的妩芸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很好,她气势上不行了,彼竭我盈!

“作威作福的,你还挺安心?”沐容踱着步子,在她身边笑看着她,“你那点儿心思,你当谁不知道?想当嫔妃是吧?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天天的,御前就数你风头最盛,真当陛下看得上眼么?”踱回了她面前,沐容驻了足,笑而又道,“就你那点伎俩,陛下心里头清楚着呢。”

其实沐容说得并不明白,在旁人眼里,也以为这“伎俩”指的是妩芸在御前的那些狐媚功夫,可在妩芸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

做了亏心事,总是怕鬼敲门的。

妩芸黛眉一挑,强掩着心虚:“你说什么伎俩?”

呵,还可以么,倒是没直接自己招了。沐容轻有一笑,又激了她一句:“你心里头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陛下……他心里也清楚。”

“你……”妩芸倏尔怒了,指着她便道,“你背后告状!”

果然是她。

沐容凝睇着她,笑意吟吟。本是犯不着多做解释,不过眼下人太多,若当真让旁人都觉得她是那爱告黑状的人也不是个事。面显几分疑惑,沐容奇怪地问她:“告状?告什么状?你做得这么明白……大概人人都看得清楚吧,用得着我告状么?”

一副跟她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微一福身,沐容不再理会她的反应,施施然走了。



二人矛盾再度激化的直接结果就是谁都不想让谁好过,沐容的目的简单:不让她当宫嫔就行,因为她当了宫嫔头一个有麻烦的绝对是自己;妩芸更绝一些,她索性不想看沐容出现在御前。

譬如一天晚上,冯敬德让人传了话来,让沐容明日务必和旁人换个值、下午到御前候着去。原因很简单,靳倾使节要觐见。沐容也照做了,走到离成舒殿不远的地方,却让妩芸挡了下来:“干什么去?”

“当值。”沐容不耐地蹙了眉头接着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道,“别废话啊,再拦着,这传译的活儿就你去。”

这个“有种你去”的贱兮兮的话,在这个鲜少有人掌握这项技能的年代里,总是格外好使。

这回却不好使……

“别拿这话压我。”妩芸再度抬手拦她,“今儿个传译用不着你了,瑞王殿下在呢,不比你好用?”

看着妩芸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沐容气得笑了:“你真当我跟你似的,多盼着天天在御前转悠?不用我正好,回去睡觉!”

不吃你这套。

反正又不扣俸禄!



于是便是要上“晚班”了,出了门,被个宦官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她请走了。

沐容跟着过去,拐过弯抬头一看忙是一福:“殿下大安。”

“免了。”瑞王一福,打量着她道,“怎么回事?知道本王会靳倾话就偷懒?你是传译女官还是本王是传译女官?”

“……殿下您铁定不能是女官。”沐容首先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被瑞王一瞪,又低头把整个来龙去脉说了,最后道,“加上……近来宫中谣言太多,奴婢便想躲躲也好,就没去。”

“你还真有主意。”瑞王觑着她道,沐容一愣,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事,刚要问,瑞王已先道,“也没出什么事,本王自是替你译了。不过……你和那个叫妩芸的,是不是结了梁子?”

“是。”沐容点头应了,又问他,“怎么了?”

“拐弯抹角地告了你一状。”瑞王淡泊道,“说你本是去了,看本王在便觉得省了事;还说她试着拦你来着,没拦住。”

“……”沐容哑了哑,心说这手段也太低劣了,“陛下信了?”

“嗯……不知道。”瑞王负手道,“不过我告诉陛下,本王在成舒殿门口碰到你了,看你身体不适才劝你回去歇着,不是妩芸说的那样。”

“呃……”沐容怔住,心说这开脱的言辞和妩芸那栽赃的言辞一样低劣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等着她自己应付啊!瑞王殿下您这袒护得太明显了点吧真的不是添乱吗!虽然这好像也是唯一的法子……

“多谢……殿下……”沐容谢得很勉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猪队友。

这回该怎么跟皇帝解释!

本来没信妩芸这回都该信了吧!

瑞王瞧着她那拧了又拧的眉毛,轻一哂道:“别瞎琢磨了,我看皇兄也是看得明白这些的,不至于怪你。纵使没信本王的话,也不会由着妩芸挑拨。”

“可是……”瑞王不明白,她在御前混得好,会靳倾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之前怒斥钱末的一番话让皇帝很信任她。瑞王的袒护倒不至于毁了这信任,但是不是多少会让皇帝觉得她也有些歪心思?

摇了摇头,沐容抬眼睇了睇瑞王,难免有点幽怨。继而一叹:“多谢殿下好意,奴婢自知该怎么办。”

就算真失了信任也是可以修修补补来挽回的,这都不是事儿!

12掐架

“挽回信任挽回信任挽回信任……”

沐容念叨了一路。虽然觉得这不是大事、且前后有两种说法,不至于撕毁信任。但自古帝王都爱多疑不是?还是得当心着。

念叨的同时,沐容在琢磨怎么挽回信任。

解释?大概会越描越黑;不提?那不就由着皇帝瞎琢磨了么……

一,主动权得在自己手里;二,必须得一举让他相信。



当沐容站在成舒殿前看到妩芸那柔柔弱弱的身影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有的时候,重建信任可以用个比较极端的法子,反正本来也看妩芸不顺眼了,谁怕谁啊?

反正不被皇帝信任最后也是一死,豁出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厢妩芸换完了茶盏,持着盛有旧茶盏的托盘恭恭敬敬一福,一步步往外退去,忽听身后一声怒喝:“妩芸!”

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扭过头去,就觉脚腕上被人一扫,整个人向侧旁跌了下去。

瓷展碎一地。

没搞清楚状况的妩芸头一个反应当然是要起来,一抬头,侧脸就被狠打了一拳——是,不是扇了耳光,而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贱|人!你玩我是吧?”沐容一壁拎起她的衣领,一壁又是一拳凿了上去。

“……”周围都没了声响,不是大家不想拦,是实在回不过神来——她若是冲进来弑君,旁人都还能反应过来,可俩女官扭打在一起……

没见过啊!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皇帝看了看傻住的众人,倒是没和他们一样愣住,心里琢磨着:沐容你行啊,最初是背着朕把妩芸按墙上了;后来是当着朕的面和凌姬对着呛;现在直接在成舒殿里掐架了?

嘿……先看着。

他也实在好奇这回又是什么原因——不拦着,是因为觉得沐容不是那主动惹事的人,回回出了事,多半也都是对方惹她在先。

她只是不忍罢了。



在妩芸被沐容掐得面色发了青的时候,身为大监的冯敬德可算还是先旁人一步回过了神来。连忙招呼了旁人过来,又急又怒地吩咐道:“来人!快把她们拉开!没规矩的东西!都拖出去杖毙了!”

这是处了死刑了,可妩芸已经被沐容掐得脑子发懵说不出求情的话,沐容则是越打越来气,本来是带着两分算计、觉得让皇帝信了便罢,一动起手来却怒意更盛,一时压根没在意冯敬德方才说了什么。人已生生被两个宦官拽了开了,还不依不饶地想踹妩芸:“你混蛋!你两面三刀!你son of bitch!”

……一着急还中西结合了。

皇帝瞧瞧张牙舞爪的沐容、又看看被打得发昏的妩芸,隐有一笑,起身便走了过去。

“陛下……”看沐容这凶悍的样子,冯敬德就想拦皇帝,皇帝却一抬手表示不在意,走到她几步远的位置打量着她,蹙眉说了句:“你要咬人啊?”

“……”沐容登时安静——次奥,太入戏,过头了。

看看妩芸那嘴角青紫、目光呆滞的样子……不是被打得轻微脑震荡了吧?

眼瞧着沐容从凶神恶煞陡然间变得大气也不敢出,皇帝觉得好笑,又板着脸道:“你还知不知道这是朕的成舒殿?”

沐容还没来得及答话,疑似轻微脑震荡的妩芸倒是回过了神来,一下子便哭了,跪伏在地委屈不已:“陛下……她……她……”

沐容瞪着她,脑子里同时有两个念头:一,没脑震荡啊,很好,很好;二,这会儿装柔弱?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狼狈样子!

凌姬那套还真不是人人都能玩儿啊……

再说凌姬也没玩成不是?

“说,怎么回事。”皇帝睇着沐容,神色冷厉。

旁的宫人都伸着脖子看着瞧着,好奇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成舒殿打架闹事案皇帝要怎么决断。

“她害我!”沐容被两个宦官拽着,瞪着妩芸咬牙切齿。

皇帝撇了撇嘴,循循善诱:“你这不算个说法,怎么害你了?”

沐容一细想就来气,又要踹妩芸:“你个混蛋!”

“……行了!”皇帝喝住她,“好好说话。”

“她前脚跟奴婢说,今儿个瑞王殿下在不用奴婢翻译了;后脚告诉陛下奴婢自己偷懒不肯来,拦都拦不住!”话语一毕,沐容再度伸脚去踢,“混蛋你亏不亏心啊!”

“……”皇帝闻言瞟了妩芸一眼。沐容虽是怒着,说得倒也算清楚,他听明白了。虽然都是一面之词,但看沐容气成这样……若说有一个说谎的,大概也不会是她。

眉头一皱,皇帝淡睨着沐容:“说话当心点,你一姑娘家,张口贱|人闭口混蛋的像什么样子?”

“……”冯敬德偷摸抬眼瞧了瞧,暗说:陛下,您在这节骨眼上还纠正她言辞像什么样子……直接拖出去打死不完事了么?

沐容气得磨牙,妩芸终于想起来瞪她一眼,刚一抬眼,就被喝了回去:“瞪什么瞪!”

够凶……

皇帝思索了会儿,在沐容的气喘声中下了决断:“妩芸善妒,别留在御前生事,发落去浣衣局;沐容么……”

他看向沐容。旁人觉得,这回怎么也是沐容动手在先,妩芸都发落了,她还能逃过一死?

冯敬德却是看出点不一样来,递了个眼色示意宦官放开她。沐容也算能屈能伸,一听妩芸已经发落了,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

皇帝一声哑笑,心说这赌气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沉了一沉,问她:“那若再有一次,你还动手么?”

“不动手了……”沐容闷闷道,继而又切了齿,“奴婢找块板砖拍死她!”

“……”一众宫人都被吓得不好了。

“……”皇帝觉得自己憋笑憋得好辛苦,“你可是朕的御前传译女官。”

“御前传译女官就得随人欺负?!”沐容顶得很快,被皇帝一横,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任人欺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皇帝打量着她调侃说,“就你这样,谁有本事欺负死你啊?”

沐容没吭气,一副“随你调侃,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的模样。

贺兰世渊瞥着她斟酌着,毕竟是在御前打了架了,不罚不行,不然以后还有没有点规矩?

怎么罚呢?和妩芸一样发落了?不成;杖责?再让她卧床不起一个月好像也不好;罚俸禄?又便宜她了……

居然在如何罚一个犯了错的宫女的问题上犯了难,左思右想半天,贺兰世渊可算有了主意,心情甚好地一壁走回去落座一壁吩咐道:“拿戒尺来,打手心,二十。”

打……打手心?

二十?

冯敬德暗暗念叨陛下您舍不得就别勉强了,上回凌姬杖责都打了三十,您这糊弄谁呢?



沐容却是一副大为悲壮地样子,甚有赴刑场之感……

打手心,这事在电视剧里见过,记得读《朝花夕拾》的时候好像也读过——不过这难道不都是教书先生打学生吗?!怎么宫里也玩这个啊?!

我当了这么多年学生都没被打过手心哎!虽然那是法律不让体罚,但……但穿越到了宫里体验了这个是不是太鬼扯了?!

我不是穿越到私塾里啊!!!

当宦官寻了戒尺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沐容觉得此时的背景音乐应该是《二泉映月》。

默默地抬起左手,宦官睇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两只。”

沐容抗议:“右手还有用呢!”

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移过来一扫她:“照你这意思左手没用?那剁了。”

“……”沐容都要给皇帝这吐槽水准跪了。

好吧,本来就跪着呢。

泪眼朦胧地抬起另一只手,宦官手里的戒尺很快抬起来、又结结实实地打下去,沐容一吃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是忍着没叫。

死死盯着自己的两只手,看着白皙的手心在戒尺起落间明显的泛红变紫,沐容又不敢躲,咬着牙生生忍着。

一声都没叫,叫出来太丢人——上次在宫正司大哭大闹是另一回事,若是当时凌姬在场,她肯定也硬气的死扛了。

所以目下当着一众同事还有顶头上司的面,她才不要留笑柄。

不过喊不喊是一回事,配不配合是另一回事。打了十几下,沐容扛不住了,手缩回来就不肯再伸出去,紧攥着拳死瞪着那宦官,泪盈于睫的可怜样儿。

皇帝就在前头坐着,那宦官着急又不敢出言骂她,两人互相瞪了半天,直到皇帝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二人同时收回视线不再互瞪,皇帝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打完了?”

“嗯!”沐容应得干脆,那宦官却答得老实:“没有……”

“……”沐容心里一声哀嚎,皇帝沉着脸走到了她面前,沐容直往后躲——要不是因为跪着,她简直想撒腿就跑了。

陛下您这个神色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顺手就把宦官手里的戒尺拿了过来:“手。”

13自首

沐容浑身一悚:“陛……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沐容吓得够呛,这要是在现代,甭管面前是谁,她都可以委屈卖萌求放过。可眼前这人不行,这是大燕朝的皇帝,一国之君,他说一谁敢说二?

疼得心率都不齐了,沐容抬手抹了把眼泪,颤颤巍巍地还是把双手抬好了,身子则不住地往后躲着,扭过头看都不敢看。

可又不是不看就不会疼……

贺兰世渊睇着她这可怜的样子,手起板落,“啪”的一声闷响之后,沐容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觉得疼得眼前发白。

“十六……”旁边的宦官报了个数,皇帝一听:还有四下?

“陛下……奴婢不敢了……”沐容低着头哭到泣不成声,半晌没听到动静,更连打量一眼皇帝的神情都不敢,内心无比挣扎地再度把手伸了出去。

胳膊上被人一搀,继而听到一句:“行了。”

浑身轻松。

又疼又胀的手就势收进袖子里,沐容一时学得很乖,福身道了句:“谢陛下。”

“下回再没规矩,翻倍。”



然后沐容就在旁边傻站了一晚上。知道她手伤得重干不了事,旁的宫人自然而然地把各种活都绕过了她,弄得她像成舒殿的一个背景似的,除了站着没别的事。

亥时回房之后,沐容才得以抬手仔细看看伤势——借着烛光,那青紫的一片显得更加可怖,沐容凝视了三秒,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之前没觉得禁止体罚这条法律有什么特殊……

现在觉得真是太棒……

定这条法律的哥们你是谁,我要给你点32个赞……

还是社会主义好……

沐容望着自己白皙不再的手心抽抽搭搭半天,肿成这样,和并未受伤的纤纤十指比起来反差太大。



第二天该是一早去当值,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哭得太累,睡得太香。

糟糕了……

宫里当值迟到……跟上班的时候没按时打卡不是一概念吧?

匆匆起床,盥洗更衣都极其痛苦,手上一动就疼。是以坐在镜子前的时候,沐容呆滞掉了:靠!发髻怎么办?

我能扎个马尾去吗?

咬牙忍疼解决了这个问题,沐容心里从妩芸到皇帝全骂了一遍。终于收拾停当出了门,一路还得忐忑皇帝会不会追究她睡过头了的问题——再要罚我麻烦您直接弄死我让我去投胎好吗?!

总之……负能量满满。



走到了成舒殿前的广场上,沐容长沉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之感迎面袭来。

“沐容。”一声笑唤,沐容转过头去,是瑞王。

“殿下安。”屈膝一福,瑞王在她面前停了脚,端详她须臾,笑而道:“听说昨天……皇兄罚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为什么会传这么快啊?罚个宫女多大点事啊?居然还成了新闻弄得亲王都知道?还让人活吗?

沐容挑了挑眉:“是。”

“我看看。”瑞王一壁说着,一壁伸手就执了她的手,沐容也没来得及躲,任由他拿了起来。

“嚯……”瑞王轻一声惊叹,笑喟道,“够重的,没用药?”

“没有……”还没来得及,昨天下班就睡了,今天又赶着去上班了,沐容表示自己很忙。

“喏。”瑞王取出了个小小的瓷瓶递到她手里,还没碰到她的手,目光在她手心上一落便滞住了。想了想,直接搁进了她的上襦衣襟,解释道,“拿着用吧,这药治瘀伤不错。”

“谢殿下。”沐容又一福,望了望成舒殿,“奴婢得赶紧过去了。”

瑞王闻言则瞧了瞧天色:“现在不是轮值的时辰啊……”

“这个……”沐容扯了扯嘴角,“I’m late……”

我迟到了。

瑞王一哑:你迟了一个多时辰啊……你还来干什么啊?

“你回去歇着算了。”瑞王淡言道,“反正也没多久了,若真有什么事,冯敬德必定也找人替了你了。”

这个自然,她虽然没来,但御前不会因此耽误事。沐容嗫嚅道:“这不是……昨天刚挨罚了么。”

哦,长记性了。

瑞王沉了一沉,又道:“那你就不怕皇兄再罚你?”

“……怕。”

瑞王挑眉:“那你还敢这会儿进去?”

“俗话说得好……”沐容微抬起头,露出坚定的目光,“投案自首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

“……”瑞王心说这什么跟什么。

沐容心说姑娘你觉悟真是愈发的高了。



是以沐容大义凛然地进了殿,瑞王沉稳地跟着她一并进去了。

平日里一众宫人一起入殿无妨,现下自己进殿,数道目光同时投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包括皇帝的……

“皇兄。”瑞王全做不知地行到她身前向皇帝一揖,皇帝的视线这才从沐容身上移开了,一点头:“坐。”

沐容觉得……嗯啊这回重点不在自己身上了吧?

陛下殿下你们有事慢慢聊……

安静地一福,打算该上哪待着上哪待着去。

脚刚迈开一步,就被叫住了:“沐容。”

“……”沐容似乎感觉心跳停了一瞬,脚撤了回来,浑身僵硬无比,“陛下……”

皇帝淡瞧着她,悠悠问了一句:“这个时辰来,你是当的哪一趟的值?”

沐容登时觉得内心中那个自己周围都黑了,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在地上画出一个圆……

无……比……孤……单……无……助……

“陛……陛下……”话语艰难,沐容内心挣扎了一番,还真乖乖地“自首”了,“奴婢……睡过头了……”

“……”冯敬德差点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怪不得她说什么皇帝信什么,这丫头也太实在,她若真说自己是来当下一班值的,他也不是不能帮她圆这个谎。

“昨天怎么说的来着?”皇帝眉头轻挑,“下回再没规矩,翻倍。”

……!!!

沐容觉得……内心那个被笼罩在光圈中的自己,无力地跌在了地上,漫天飘雪……

崩溃了……

“陛下……”沐容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不是装的,是真害怕,实在是疼,如果新伤加旧伤还让人活吗?

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谁惹我我抽谁的性子,搁皇帝面前……只有给跪了的份儿!

“奴婢错了……”沐容俯身一拜,手在地上一按,直抽冷气。

皇帝看着她,瑞王也看着她,后者无甚神色,前者压制着戏弄之意冷冷道:“自己到宫正司领罚去。”

……不要!!!上次在宫正司大哭大闹够丢人了!这辈子不想再回去面对目击过这些事的人!!!

于是皇帝很诧异地发现沐容突然安静了,连求情的话都没说。

……吓傻了?

不至于吧……

沐容心中很挣扎,皇帝心里很忐忑,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半天,终于见她悲悲戚戚地抬起头来:“陛下……能不能……”

【文】皇帝挑眉:“嗯?”

【人】“能不能……把奴婢发落到浣衣局去……”

【书】“……”皇帝淡泊道,“你要跟妩芸作伴去?”

【屋】然后听到沐容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皇帝不知道她是因为觉得先前在宫正司太丢人所以誓死不愿再去一次,还道她是那准了自己不会那般发落她才敢这么说。于是心底奸笑着,没给她这台阶下:“嗯,去吧。”

“谢陛下。”沐容一拜,起身就要走了。

……沐容你认真的?

皇帝一愣,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还真是想法和旁的宫人半点都不一样啊?

“皇兄。”瑞王站起了身,轻轻一叹,劝了一句,“算了吧,近来和靳倾交往频繁,留着她方便。”

这厢沐容已退到殿门边了,听到这话也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其实单从电视剧里也知道浣衣局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换个角度说,御前也不是——工资好福利好是不假,风险还大呢!

凌姬这个金牌宠妃都说发落就发落了,她这么个宫女……啧啧,今天这下场真是合情合理,就当借机逃了生得日后摔得更惨。

心中感慨一句“君心难测君心凉薄君心毫木有人性”,沐容准备好变身洗衣机的日子了。

倒是另一个声音让她不得不停了脚:“瑞王殿下还真是护着沐姑娘。”

——停脚的主要原因是这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她怕再退就撞上!

以及这酸溜溜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回过头,沐容皱眉看着来人,见她施施然跨进了门槛,朝皇帝一福:“陛下大安。”继而看向了沐容,笑吟吟说,“方才在外头,看瑞王殿下对姑娘动手动脚的,手都伸到衣襟里去了,本宫还觉得有些不妥。如此看来……倒是真有情分?”

沐容的表情立时不对了,分明觉出来者不善,表面恭恭顺顺的,内心开启防御模式:你谁?你几个意思?

14人生

“陛下大安。”那人没理会沐容的反应,颌首向皇帝一福。

一众宫人不由得偷眼瞧瞧沐容又瞧瞧她,一时都暗说:快跑吧……小心她抽你……

“颖贵姬。”瑞王淡睇着她,微有不快,“沐容一个女官,手上伤了,本王看看罢了,谈不上‘动手动脚’吧?至于‘手都伸到衣襟里去了’……”瑞王一声轻笑,信步走到沐容身前,手一探,手指不过碰了衣领的边缘便将那瓷瓶又拈了出来,“她手上不方便拿,本王把这药给她放进去罢了。”

朗朗地说罢一番解释,自己没觉得什么,却说得沐容心慌:这个时候解释得这么急、这么多……反倒显得心虚吧?

皇帝看了看瑞王,倒是对这番话未予置评,颖贵姬嫣然一笑,又向皇帝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更不敢怪瑞王殿下如何。不过……沐容姑娘瞧着也是嫁人的年纪了,陛下何不成全了殿下,也算给沐容姑娘个归宿不是?”

尼玛乱点鸳鸯谱啊……

要不是最近犯错太频繁实在不敢再得罪皇帝,沐容真想骂人。

本觉得这么荒谬的提议无甚参考价值,可眼前二人的反应却让她心里一颤:皇帝面上一沉未说话,瑞王听罢便笑看向她……

这满眼的询问之意是怎么回事?!

婚嫁不是自古就是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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