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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穿越无剩女(春不语)-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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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僵持着,倪子温陪着岳以睦朝她走来。
相逢之时,是每个梦唯一的区别,有时,岳以睦会称赞两人是青梅竹马,毓慎则不肯承认,仍要把静嘉推向池子里,有时,岳以睦还会上前救静嘉,只是毓慎仍不肯放过,而今日……她却梦到岳以睦冷冷地向她走来,先于毓慎推出一掌。
梦里的岳以睦面容模糊,静嘉时而觉得他是岳以睦,时而又怀疑他是岳以承。
只因为那虽然岳以睦的脸,却不停地在重复——你们夫妻二人真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静嘉疼得心如刀绞。
她揪着岳以睦的袖口,可到最后,岳以睦还是把她推到了池里。
池水渐渐没过了她的身子,没过了她的脸,没过了少年时所有的回忆……淹没的痛苦终于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这一切,真实得好像刚刚发生过。她最爱的人,却将她置于死地。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岳以睦就陪在她身边。他用最有力的拥抱,安抚了她心头所有的不安与忐忑。
可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娘娘!”在绿玉听了静嘉反复问了三遍同样的问题之后,绿玉终于发现,静嘉面容呆滞,说话时根本没有经过脑子。
绿玉大惊,连声唤着“娘娘”,直到第五六声,静嘉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怅惘地道:“我刚才,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娘娘别乱想。”绿玉微微一笑,安抚道,“现下离天亮还且着呢,娘娘不如再睡一会,休息好了,身体才能恢复呀。”
静嘉摇了摇头,“不敢睡了,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我就这么坐一会儿。”
绿玉一嗔,并不答应,“娘娘便是熬得住身子,小皇子也熬不住啊。您若是不困了,也好歹躺一会儿,贺太医不是说了?您的产期就在这两日了,您可得养精蓄锐,好好料理身子才是。”
“不打紧,你扶我起来。”
绿玉称了声是,两臂用力,扶着静嘉从床上站了起来。“娘娘先别动,外面冷得很,奴婢先让人给您取衣服进来。”
她引着静嘉的手扶在一侧的架子上,这方放心地松开,转身到外间击节唤人。
谁知,就是这么个工夫儿,她再回过身来,静嘉已是跌在了地上。绿玉大惊,冲上前去,“娘娘!”
静嘉是面朝前栽下去的,饶是出于本能的两手护住腹部,却也遭了重创。
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去叫岳以睦来……我要他陪着我。”
绿玉哎了两声,再顾不得什么宫闱礼数,只吊着嗓子喊人,叫她们速速去请皇帝。
※※※
岳以睦曾对自己的孩子产生过无数种幻想,好的,坏的,都有。譬如,是个女孩怎么办,他要如何应对朝堂上越来越大的压力,再譬如,是个天生眼疾的怎么办……只是成为父亲的这一刻逼近时,岳以睦惟剩一个念头。
静嘉一定要平安。
他赶到坤宁宫的时候,天际刚刚翻了鱼肚白,二月的清晨,透着一层暖融融的光明。日光像是一道有力的剑,劈在了天的一角,将黑暗撕开。
岳以睦隐约觉得这日会是个晴天,若当真是,那必定是个很好的兆头。
想到这里,他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抬步迈入坤宁宫。“皇后呢?”
贺、胡二位太医此时都已赶到了,一个在里面盯着静嘉的身子,一个在外间亲自煎药,生怕有半分差池。
听到岳以睦的声音,胡太医抢先迎上,“皇上圣安,娘娘这怕是要生了,先前跌了一个跟头,师父察看过了,手肘伤到,旁的并无大碍。”
他知晓岳以睦与静嘉情分,当下也不隐瞒什么,只如实禀告。
岳以睦听了,忙是自我安慰着——看,就算她摔了跤,也无大碍,当真是因今日大吉,兆头好。“嗯,你们用心,待皇子诞下,朕必定大大有赏。”
胡豫中那副笑面孔,却是蓦然绷住,他两膝同时一弯,跪在了皇帝面前,“臣别无所求,只恳请皇上赐师父骸骨,放他归乡养老。”
岳以睦愣了愣,转而一笑,“这个自然。”
他重新抬头,克制不住地向内殿张望,除了宫娥进出之外,殿里再无旁的声响。岳以睦虽没有子嗣,但在宫中久居,也听闻过女人生产时候的样子……虽然人人体质各异,但像静嘉这样安静的,确是从不曾有过。
“皇后……怎么没有声响?”岳以睦偏首扫了眼胡太医,惴惴而问,“她当真无碍?”
“娘娘醒得早,恐怕这会儿又睡过去了,羊水刚破,还没开始痛,只怕过不了多久……”
“啊——”
女人一声尖锐地呼喊强行打断了胡太医的话,岳以睦但觉浑身一寒,几乎是不能自已地向殿中走去。
阿童眼尖,抢前一步拦住了岳以睦,“奴婢万死,妇人产房,皇上万金之躯,是不能进去的。”
岳以睦倒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冷静,往后退开两步,点头应着,“朕知道,朕有分寸……你先起来。”
他话音平和,胡豫中甚至怀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扫了眼皇帝,继而极快地垂下眼,退了出去。
岳以睦掀袍在罗汉床边稳稳坐下,腰板儿挺得笔直,“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好,朕在这里等着,今日不去朝会了。”
阿童忙跟到岳以睦身边,一面称是,一面打发了人分往仁寿宫、前朝递消息。岳以睦只浑然不知一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仿佛唯有这样,才能给他底气、信心和力量。
“王爷呢?王爷来了没有?”
静嘉的声音突然传来,岳以睦“噌”地站起,朗声回答:“我来了,静嘉,我就在外面,你别怕!”
“王爷……”岳以睦听着里面带了哭腔地呼唤,却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阿童有些奇怪,若在往常,皇上必定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怎么今日倒持重起来?
其实连岳以睦都不知,是什么促使他不断自我安慰,逼着他去相信母子平安。
“王爷,你进来!”女人不顾一切地大喊突然又是传出,岳以睦蹙眉,正要答话,却听里头又传来绿玉一声声劝解,道是产房不祥云云。
谁知,静嘉竟是极为恼怒地大骂起来,“我给他生孩子,他怎么能不来陪我!”
此言一出,竟是阖殿静寂,既无人敢反驳,更无人能赞同。
良久,静嘉倒吸凉气的声音传来,偶尔会有抑仄不住地呻。吟,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剑,狠狠地扎在了岳以睦心窝上。
“岳以睦……”饶是如此,静嘉仍然提着哭腔,再次开口,“你怪我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做错了是不是?”
是那个没有完全退散开的梦魇。
“你怎么不来陪我,我真的好疼……”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渐渐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哀哭,最后终于为产婆一声接一声地鼓呵所掩埋。
岳以睦仍犹自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其实原先并不信吉凶之言,只是如今这桩事,牵上了两个他最珍视的人,哪怕有半分差错,岳以睦都害怕自己会自责一世,是以反而担惊受怕,如履薄冰。
“皇上。”
出来的是贺云祺,岳以睦忙背住手,掩饰着自己紧攥地双拳,勉力一笑,“贺大人,受累了。”
贺云祺两鬓斑白,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他显得万分无力,“虽说产房不吉,可臣一生出入数次,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皇后娘娘现在不肯使力,皇上还是进去,劝慰一二吧。”
岳以睦一惊,挑眉问道:“什么叫不肯使力?”
贺云祺心知岳以睦其实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一时难以相信,因而道:“若再耽搁下去,小皇子便有性命之忧了,皇上切勿怠慢。”
听到这句话,岳以睦再不敢执拗,当即随着贺云祺进到产房里。
静嘉正平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偶尔因疼痛难抑,哼出几声,果真再没有任何配合的举动。
岳以睦忙不迭走上前,不顾自己身份,跪到了她的床头,“静嘉,你怎么了?是害怕吗?我在呢……我和咱们的孩子,都在呢。”
静嘉费力地转过头,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楚,而她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却被阵痛打断,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出来。
几个侍候的产婆见静嘉开始用力,欢喜不迭地为她按摩助力,口中连连道着鼓励的言语。
只静嘉万分痛楚之下,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岳以睦,不肯挪开。
终于,这一段密集、撕裂般的阵痛过去,静嘉得以喘息片刻,宫娥上前替她擦汗,产婆也是连连安慰。
可静嘉仍是望着岳以睦,神色坚定,目光里还有几分期待。
“静嘉。”岳以睦握着她一只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脸上,“你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的。”
这样得以稍作休息的空隙并不长,很快,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袭来,静嘉在爱人面前,无法自控的失态。岳以睦听得心神俱痛,只恨不得能替静嘉来承受这份折磨才好。
然而,随着静嘉一声尖锐地喊叫,她原本反握着岳以睦的手突然松了。
岳以睦一慌,忙是攥紧,将她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静嘉,静嘉你怎么了?”
静嘉的眼神仍然落在他脸上,却是渐渐的变得澄澈起来,目光也有了神采。即便痛楚,也十分准确地定在岳以睦脸上,仿若她看得见一般。
“王爷……”她哀哀地长出了一气,滚下了两行清泪,“果然,我看见你了,我重新看见了。”
她一面哭,却一面露出了笑,极欣慰,又极绝望的笑。
岳以睦有些吃惊,脱口问道:“你看得见我?”
静嘉点了点头,时断时续地哼着痛,嘴上却勉力凑出了一个句子来,“原你这样老了,都生了眼纹……我拖累着你,你是不是很辛苦?”
“你怎么这么狼狈?我不该催着你过来的,你要是好好梳洗,身姿挺拔,就不会显得老,你不过比我大十几岁而已,正当年呢。”
“我好疼啊,王爷。可是知道能看到你,我也不怕疼了,你凑近些,我还是觉得有些模糊,你要我仔细看看。”
“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两年前……”
“啊……”
岳以睦早被她的话惊得魂不守舍,待听到她最后不能自抑地痛呼,方想起两人身处何地……她还在生子,他怎么能任由她去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
岳以睦用力握着静嘉双手,希图能够带给她一些力量。
终于,产婆兴奋地喊道:“看到头了!娘娘用力啊!”
“王爷,我好痛……”静嘉的泪和汗混在了一处,狼狈地顺着发丝滑下。
岳以睦忙是凑过去,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别哭,静嘉,这是我们的孩子。他要出来了,你得勇敢点,才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静嘉却是浑然听不见一样,只顾着去拽岳以睦,“你别离开我的视线,我只能看你这一会了,你让我看看你……你也看着我……”
岳以睦故作轻松一笑,骂道:“什么叫只能看我这一会,你眼疾既然好了,便能看我一辈子了,倒是你,若来日看得腻了,可不能赶我走。”
静嘉摇了摇头,仍是定定地望着岳以睦,直到她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涌上。
“娘娘!”
“静嘉!”
岳以睦眼睁睁地看着静嘉身子突然向上挺了一挺,饶他是一个大男人,竟也被静嘉攥得手掌生疼。
“皇上大喜!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岳以睦蓦地松了一口气,他好像能听到自己心中巨石落地的声音——终于,两全其美,母子平安。
他情难自禁地抱住静嘉,感激道:“静嘉,谢谢你……”
“皇上,快放开娘娘!”
是贺云祺颤抖的声音。
他快步上前,手里端了碗药汁,作势要灌静嘉喝下。
谁知,不等贺云祺托住静嘉双肩,她整个已是纸片儿一样坠了下去,重重砸在枕上。
“贺大人……我后悔了。”静嘉气若游丝,轻得只有贺、岳二人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不要救我了,那样活着,太累了。”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记不住。
原本花红柳绿的世界,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王爷,你再让我看看你吧……”
她仰面躺着,却是再没有力气,去拽岳以睦……
“我得了病,你却瞒着我,不告诉我,我不高兴,所以也瞒了你一件事。”
早在她失明的翌日,贺云祺便将她的病情和盘托出。“娘娘这病一生都不会好,也一辈子没法诞育子嗣。生产的过程只会要了娘娘的命,娘娘还是平和心态,珍惜眼前时光罢。”
这是连岳以睦都不知道的事情,贺云祺以为长痛不如短痛,生命面前,后位、子嗣,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他所料没错,那一阵子,静嘉确实觉得释怀,比起对岳以睦这个人患得患失,倒不如静心调理身子……只是贺云祺和静嘉都忘了,除了美人,岳以睦还有一个偌大江山。
那日,静嘉朝贺云祺摇了摇头,坚定道:“你听他的,断了我的药罢……襄王不是善辈,这是王爷的天下,应当传给他最欢喜的那个孩子。”
“你便叫我给他生一个罢,便是女儿,我认了,他也能甘心再纳旁人入宫。”
贺云祺跪在地上,良久方点了头,“既然娘娘坚持,那臣尽力治好娘娘凤体,力保母子无虞。”
可是,当贺云祺拟了几十道方子,用以应对静嘉产后的种种问题,静嘉自己却后悔了,放弃了。
她是怕了。
怕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突如其来的失忆。
失控让人濒临癫狂,隐瞒让人心力交瘁。
既是所有人希冀中的儿子,那她也安心了。
“王爷,你叫我再看看你。”
她眼眶里的世界突然变得发红,像是被人罩了一层赤纱,静嘉皱了皱眉,抱怨道:“果然,我的眼睛不好用了,这么一会儿,什么都看不清了。”
“王爷,我今天早上,又做了那个噩梦。”静嘉努力一笑,却忽觉喉中腥甜,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也不用被质疑。”
岳以睦惶恐地抱着静嘉,看着她的眼里都是一片骇人的血红。
静嘉不知,只是满足地靠着岳以睦,犹自嘀咕:“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荷花诗会,只有我觉得你的诗写得好。”
“连我第一次天癸都被你遇上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嫁给你,我小时候听说你克妻,害怕得紧呢。可你说,不让我被人威胁,这个很诱人,我胆子很小的。”
“所以我选择临阵脱逃。”
“毓慎死的时候,说他一点都不害怕,那些话明明是我教给他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害怕……”
“王爷,延褀宫里的海棠很好看,如果我死了以后,你遇到很喜欢很喜欢的女人,就叫她住在那里吧,她大概会高兴的。……长阳宫不好,总觉得乱糟糟的。”
“坤宁宫离你很近,你别让别人像我一样,离你这么近,我死了也会不开心。”
“王爷啊……”静嘉视野模糊,连疼痛的知觉都变得淡了。她轻轻枕在岳以睦的腿上,过了许久,终于道:“望自珍重。”
那一天,岳以睦都没落过一滴泪,更没再说过一句话。
待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岳以睦才想起,自己最后想告诉静嘉却没来得及开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我们一起种的那盆茉莉,开花了。”
“她很香,就是你喜欢的味道,就算你看不见,也知道它是开了,还是败了。”
“茉莉开了,春天就来了。今年的春来得格外的早,只是对你来说,还是迟了。”
“她很像你。”
“他很像你。”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一口气丢出来,只是为了说……………………番外周五再放。
太累了,我明天要休息,休息。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
我终于结束了这个文,从2月到现在,八个月的时间。
谢谢没有弃文的读者,谢谢你们的评论、收藏。
也谢谢弃文,但是之前让我觉得很感激的读者。
前期会有些负面评论,坚持到最后,写这个文几乎是我唯一能够随心来写的了。
是因为你们的包容【鞠躬
完结太激动,有点语无伦次。(←主要是困的。
看一眼卷名,飞不过沧海,谁忍心责怪。
因为早计划好这个结局,所以才会选择这样一句话,来自王菲的《蝴蝶》
给我一双手 对你倚赖
给我一双眼 看你离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
没有谁忍心责怪
给我一刹那 对你宠爱
给我一辈子 送你离开
等不到天亮 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自由自在
笔力有限,故事不完美、人物不立体的地方请大家见谅。
当初开坑的时候就决定要坚持下去,不管这本书成绩如何,坚持下来了,小宴就给自己点个赞。进入新圈子,挑战新事物……祝看文的妹子们也能有这样的毅力:)
因为还会在JJ坚持写下去,希望能有更多的发展,于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卖萌给自己打广告(←都快困哭了╯﹏╰
番外(上)
【人生七苦之生老病死——岳以睦篇】
熙安十四年,这是静嘉走的第十个年头。
坤宁宫里安静、肃穆,却也空荡得让人心里发慌。
“阿煌,去给你母后磕头。”这是大魏的太子,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和静嘉的儿子。
还记得静嘉过逝之后,大魏那一整个春季都是阳光明媚,明媚得不正常。是了,熙安四年,北方大旱,由春到夏的四个月里,连一滴雨都没有落下。
百官都说是因为阿煌的名字不吉,苍天大怒,是以用此惩戒民间。
可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静嘉走了,连天地都感怀我的哀恸,是以他们不哭,他们的眼泪,都藏在朕这个天子的心中。
他们逼我下诏罪己,逼我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屈服给言官的笔锋、襄王旧部的残势,可是他们败了。我去祈雨,雨来,这场几乎要演变成逼宫的政斗,被邺京淅淅沥沥的雨水冲散。
那也是静嘉死后,我第一次落泪。
我伏在母后的膝头,像小时候一样不能自抑的嚎啕。母后知我心事,并不劝我,只是吩咐阿照姑姑准备好热手巾,覆在我红肿的眼眶,“你如今是做了皇帝的人了,这样的任性,要藏起来才好。”
因此,在阿煌周岁那日提前为他拟了一个字,叫做子润。他们觉得煌字不好,我便用润字化解,这是一个折衷的法子,算是我在面子上,向那些老臣的让步,免得他们晚节不保,碌碌一生,就此没了意义。
母后很喜欢这个字,私下里常悄悄地唤阿煌为“子润”。
只明面上,仍随着我称他“阿煌”,满口亲昵。看得出来,母后很喜欢这个小孙儿,也因为静嘉死前诞下了我的嫡长子,母后绝口不提叫我纳妃的事情。
这样一拖,便拖到了熙安九年,这是静嘉过逝的第五年。
群臣再一次上奏,恳请我开采女大选,广充后宫,延绵子嗣,既是为了祖宗,更是为了江山大业。
我在心里冷笑,朕的私事,哪值得扯出这么多大道理让他们来讲?无非是因为倪子温权力越来越大,我又一意孤行重用倪敦堂,好巧不巧,倪家老二倪敦礼还在那一年考了个状元。
他们见不得倪家鼎盛,非要找出第二个取代不可。
于是,那一年,我非但没有同意广选采女,反而册立阿煌为太子。群臣气得倒仰抽气,倪子温却乖觉地领着两个儿子,长跪乾清宫来“谢罪”。
我没有理他们。
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静嘉而看重倪氏满门,殊不知,倪子温手段精妙,倪敦堂天生将才,倪敦礼更是从小满腹经纶,才思敏捷,堪为大用。
就算我给倪家再多荣宠,静嘉看不见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若当真活着,倪家又岂会止步于此?
倪子温如何能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第二日,他又上了折子乞骸骨。我知他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大好前程,甘愿放弃自己。没多想,一个准字便已落笔。
然而,朝上失了倪子温斡旋,我便再难以一敌众、一意孤行。
第二年,采女大选,我不得已纳了十人入宫。
而这里面,只有一个人叫我真正记住了她……因为她叫靳佳。
她有和静嘉近乎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唇,一样的背影……我第一宠幸她时,便用一条绸带遮住了她的眼……她看不到我,在黑暗中,像静嘉一样摸索着我的位置,一样偶尔呼痛,更多的则是忍耐。
我怜惜地吻一吻她的唇,餍足地唤着……静嘉,靳佳。
两个名字越喊越模糊,可我心里是清楚的,我想要的,从来都是静嘉,那只是一个完美的替身……我将靳佳封为永妃,赐她住在了延褀宫,延褀宫里的四季海棠常年灿烂,果然如静嘉所说,美得很。
我常让靳佳站在院子中,一站便是一天,我不说话,也不做事,就这样望着她的背影。
她真是太像了。
“静嘉。”
我轻轻地唤,她突然回首,朝我软软一笑,“皇上……”
那张脸,实在差得有些多。
我忍不住蹙眉,透出不悦,“转回去。”
她一愣,大抵猜到了我的心事,只能犹自抑制,转回身去,按着我的要求立好。
可是梦已经碎了,她的脸,总是提醒我,静嘉走了,是永远走了。
即便我这样想着、念着,也回不来了。
那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阿煌跪在床前满面惊慌,却是在我的勒令下,没敢掉出一滴眼泪。我努力地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朕如是去了,你记得每年生辰时去给你母后磕头。”
阿煌很懂事,从不忤逆我的任何意愿,“儿臣遵旨。”
可是他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思念静嘉,有多思念他的母亲。
此后四年,云卷云舒,都像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朝政虽多,却渐渐得心应手,昔日旧臣,被我贬的贬,废的废,年纪大些的,也都早已撒手人寰,这天下,终于清静了。
那时候,我志得意满,却决不会想到,我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是靳佳。
那是我四十七岁的千秋节,她是我最宠爱的妃子,理所应当来到乾清宫伴驾。那日我醉得厉害,照旧让她蒙上了眼睛。我一声接一声地唤她静嘉,抚摸她,亲吻她,然后一颗泪落下。
我是忍得太久了,静嘉不在,这世间何其寂寞。连母后都走了,我身边只剩阿煌一个人,可他也大了,我让他搬出了大魏宫,自建府衙,免得镇日守着我,混不得自在。
高处不胜寒啊……没有人知道这个大魏的君主,他心里有多难过。
可是忽然,靳佳摘下来蒙在眼上的绸带,不知从哪找来的一把刀突然插在了我的心口。
我蓦然大惊,想要唤人,却被她用力捂住了嘴。
她哭得比我还可怜。
靳佳说她不想造反,也不图名利,只是累了、乏了,不愿再去假扮另外一个人。
她好像说了许多话,可是我全都听不清了,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年轻了好多岁。
这让我觉得高兴,静嘉死前便嫌过我老,若能年轻几岁再去地下见她,那是再好不过。免得她腻了我这一世,来生再不肯与我纠缠。
良久,我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是静嘉!
她臂弯里抱了一副画卷,眉眼弯弯,像是十分高兴的模样。我走近几步,她也不躲,只是笑吟吟地道:“‘一茎曲直红相乱,万波舒卷绿犹亲’,臣女很是喜欢。”
有野史说,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喜欢就好。
※※※
【人生七苦之怨憎会——倪静娴篇】
邺京的春天一向很短,像是除夕夜的烟火,嘭的一声漫天绚烂,却极快地消弭无踪。可是我最偏爱这样的春日,因为我降生在这样的季节。
姨娘——也就是我的生母——曾描述过我出生的那一日,她说她窗前的连翘开得正好,一大片暖蓬蓬的明黄,像是开在她心头一样,叫她欢喜。
然后我来到了这世上。
姨娘总觉得对不住我,她说我生得聪慧,随了我的父亲,可偏偏没有一个好的出身,这一辈子,都注定要为旁人做一生的陪衬。
姨娘口里的“旁人”是比我小了五岁的妹妹静嘉,她与我不同,她诞生在最炽热的仲夏,也是邺京最漫长的季节,万花吐蕊,夏麦收割,这样持久的热闹,注定了她的一生都享用着我无法触及的美好。
她是整个府中的掌中宝,嫡母疼她疼到骨子里,她头发还不及我一半多的时候,嫡母便为她打了十来个精致的簪子。大哥也偏爱这个小妹妹,最喜欢把她举高高。那个时候,我能看到妹妹眼中毫无惊恐,唯有无限的欢喜与惬意。
我很羡慕她。
我没有她这样的大胆,或许我有,可是大哥从来不曾把我举得这样高。
但这样的羡慕并不妨碍我随波逐流,也对她万分疼爱。嫡母和姨娘都为我的态度感到宽慰,因为这个小妹妹,嫡母待我也比从前好上许多。姨娘说得没错,尽管我比妹妹大上五岁有余,却全然没法用年龄弥补身份所让我错失的光彩。
姨娘和我说,不要紧。
我也觉得,不要紧。
只要我对妹妹一直好,她便也会对我,嫡母、父亲、长兄更会因此而看顾我,我和她,各取所需,互不妨碍,这样必能做一辈子好姐妹。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因为自己钟情一个男人,担心他、挂念他,便叫我牺牲闺誉,替她去照顾他……那是小年夜,她明明知道第二年我便要说亲,却因为担心毓慎,让我来侍候他!
她一辈子也不懂我的气恼、羞耻和无能为力,也永远看不到,我一个人坐在男子屋中的尴尬和无措!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自私的女人,她小时候是,长大后也是,因为一己私欲便不管不顾地闹事,先是不肯嫁与苏家,接着又莫名成了临淄郡王的王妃。饶是那时我已入宫,都逃不开她的影响。
太子那样温润儒雅的人,也会因她而恼了我,她屡屡叫我从天堂跌到地下,那份本就没有什么根基的宠爱,便愈发飘零脆弱。
为了博太子的爱顾与青眼,我宁可不要我的孩子,让他慢慢去协调他麾下的势力,我还可以在太子妃与苏氏面前伏低做小,忍受她们的刁难与污蔑。
可这一切辛苦经营,却都叫她一个人毁了。她吸引了他的爱重,轻易便将我比了下去,昔日的孙府旧事,也成了我的致命伤。
“朕听说你与孙毓慎有过一段旧情?”
“朕不会因此而怪你,只是欺君之罪,朕总不能不加以惩治。”
“若再让朕知道你伤及静嘉分毫,你和你腹中孩子,一并给孙毓慎陪葬去罢。”
然而,幸好老天开眼,四年之后,我听说她难产而死。
那一天天气甚好,我怀里的稚儿笑得十分开心。
我也很开心。
她出身比我好又如何?人人都喜欢她又如何?老天爷看够了她的顺遂,如今要尽数收走啦……我用额头抵在了小女儿的头上,笑容越发浓了。
便是我一生一世也不能再离开这小小的宫阁,也好过如此短命。
皇后有什么稀奇?
你倪静嘉到底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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