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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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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鱼丸和粗面
【由文,】
☆、第一章
庭院深深,墙头一尺高的荒草昭示着此间的寂寥。
此刻院中破败雕花门内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更是为此处增添几分恐怖。沈宜悠被两个膀大腰肥的老妈子摁在床上,十指指甲皆被拔除。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被白绫勒住的嘴发不出任何呼喊。
“夫人,她晕过去了。”
绣蹲上身着大红绸衫的贵妇勾起唇角,轻呷一口茶,仿佛坐在前院凉亭里赏花。眼皮都没抬,她吩咐道:“弄醒,继续上针。”
全身被绣花针扎着,锥心疼痛刺醒了昏迷中的沈宜悠。嘴边束缚解除,她尖叫出声。
“你敢再叫?”
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却死死咬住嘴唇。刚才实在是太疼了,沦落到偏院的半个月,让她真正见识到了大夫人厉害。
“谁指使你毒害大少爷。”
这事她也一头雾水,那盘点心她也尝过,完全没问题。怎么到了大少爷嘴里,就成了催命毒药。
“夫人,妾真的不知道。妾是冤枉的,陈郎他一定会为妾讨回公道。”
半个月前,她还是这府里最受宠的二夫人,就连大夫人都得避其锋芒。曾经将他捧在手心的老爷,一定会为她做主的。只要坚持到他回来,她就可以摆脱这地狱般的生活。
“夫君,在沈姨娘眼中,你可真是那包青天般的人物。”
陈郎来了,在沈宜悠希冀的目光中,门外走进来一名男子。三十岁出头,面部白净无须,正是她翘首期盼的良人。她终于等到了!
“陈郎,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大少爷。你可以问厨房下人,我什么都没做,一定是有人趁你不在府里,想要陷害我。”
爬在她脚边,她打理下自己的头发,极力辩解着。
“夫人可都查清楚了。”
“厨房下人已经招认,正是沈氏蛇蝎心肠,将砒霜掺入了点心。”
他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甚至还离她远了一步,这还是往日甜言蜜语哄她的人吗?沈宜悠有些难以置信:“你冤枉我,我从未出府,怎么可能会有砒霜。一定是你,只要梅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就占了嫡长名份!”
没等大夫人说话,男子知会旁边的嬷嬷:“一派胡言,让她肃静点。”
被老妈子捂住嘴,宜悠见他走到大夫人面前,温声说道:“后院交给你,我自是完全放心。这种贱婢,你随意处置便是。”
“妾身看给伺候老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她个全尸,也算为死去的大郎积福。”
“夫人所言极为妥当,一切都依你。”
面前恩爱夫妻的嘴脸,却让她遍体生寒。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入府为婢,书房服侍。在府中男主人的柔情攻势下,她一点点沦陷,最终强行退掉乡下亲事,甘愿委身开脸做了通房。
三年来她机关算尽,落胎两次,一步步成为府中最受宠的姨娘。面前男人,也曾与她海誓山盟。可没曾想,大夫人一出手便让她不得翻身。
而她唯一的希望,全心寄托的良人,却在她燃起希望时,给她最后一计迎头重击。
“上路吧。”
府中男女主人皆已离开,婆子掰开她的嘴,将毒酒灌入口中。剧毒入肠,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她看向窗外的柳树。
一模一样的柳树,老家院中也有一棵。小时候,她总会坐在大树下,等爹娘从田间回来。只是后来,她被这富贵迷了眼,一门心思的扎进来。
终归是她蠢,竟会相信陈德仁的花言巧语。如果有下辈子,她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
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适,宜悠睁开眼。看着窗外熟悉的柳树,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没死。
“四弟妹,二丫还没好?”
“还是有点烫,不过已经好多了。”
“要我说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值当你们两口子,搭上地里半年的收成找郎中抓药。”
“她三婶,二丫总归是我女儿。咱们换换,要是三丫这样,你和三哥舍得啊。”
房内的宜悠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眼泪几乎要落下来。真的是娘,自从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老家退亲后,爹就憋着一口气。加上她得势,自认飞黄腾达应该被亲人捧着,两处别扭着,一直到死她再也没见过爹娘一面。
不过府里怎么会有娘的声音,打量下四周,这里不是雕梁画栋的陈府。坐直身子,窗外柳树下,两个青花宽袍的妇女正在说话,面对着她的正是娘。
“娘。”
猫儿般的声音并不大,却立刻牵动了妇女的心绪。放下簸箕,她急匆匆的走进屋。
“二丫总算是醒了,你这一烧就是三天,可急死我和你爹了。”
发烧?她不是中毒死了么,难道被她爹娘接了出来。这种想法一出来,她就本能的不信。大夫人那种性子,不可能留她。
“我怎么会发烧?”不应该是中毒?
“你都不记得了,不是你前两天洗衣裳,踩空了搓衣板掉进湾里。幸亏村东头的虎子在边上,他水性好,及时把你救了上来。”
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她记得自己十五岁那年,似乎是因为这生了场大病。
伸出自己的手,明显比梦中要小一圈。上面微微有薄茧,虽然不似做姨娘时滑如凝脂,但十指指甲都在。再看面前的娘,也比记忆中要年轻。
难道……她真的回来了?这个念头一出,她忍不住想确定。
“娘,我今年多大。”
跟进来的三婶快言快语:“二丫娘,你这闺女真是烧傻了,连自己多大都记不住。”
李氏见女儿醒了,心里高兴,也没计较这些:“你十五。”
果然是这样,宜悠松了一口气。抓住娘的手,她心里全是庆幸。不管是真是假,在陈府经历的一切,就权当是一场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姐姐,蛋给你吃。”
伴随着软糯的声音,一只带坑的小手伸过来,滴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剥好壳的水煮蛋。
“我吃不下,长生吃。”
“哦。”
小手飞快的缩回去,扑哧扑哧的吃起来。宜悠啃着白面馒头,看着围在饭桌上的家人。不同于村里其他人家动辄七八个孩子,他们家就她和弟弟两个。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弟弟也带着村里人特有的淳朴。家中虽然不富,但他们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她好。而前世进了陈府见过城里富贵后,她开始嫌弃他们又丑又笨。
尤其后来当了陈德仁身边的得意人,她更是恨不得没有这些家人。逢年过节有机会见面,她却急匆匆的让给他们点散碎银子布料,趁人不注意赶他们回去。
想起退婚做姨娘时,弟弟托人捎进来的那把银锁。当时她觉得土里土气,随手扔在一边,现在想起来,银锁分量竟是比她给的银子还要多。
一定是爹娘将她给的银子攒起来,再添上点,给她做了陪嫁。可惜当时,她一门心思的往上爬,竟是丝毫没有体味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她鼻子一酸,她该是有多混账,才会放弃这么好的家人,反而对陈德仁掏心掏肺。
“二丫怎么哭鼻子,是不是还难受?”
从吃饭起,李氏就一直盯着女儿。前几天孩子一直昏迷不醒,真把她当娘的吓怕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现在竟然没声息的哭了起来。
“姐姐是不是想吃蛋,我给你。”
小手捧着吃到一般的鸡蛋,送到她眼前。宜悠看着那啃了一半的蛋,蛋黄胡乱的撒在蛋白上,模样有些恶心。如果是以前的沈姨娘,肯定觉得恶心,现在她却感觉分外窝心。
擦擦眼泪,她接过来就着咬一口。香喷喷的盈满口腔,她强忍住泪意,将弟弟的头抱在怀里。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娘,真的好痛,你和爹怎么不来看看我。”
含混不清的说着,在亲人关怀的目光下,她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打湿了红棉袄,滴在大白馒头上。
坐在主位上的沈福祥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三人,尴尬着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就寡言,种地是个好把式,劝人就不行了。
端起桌上唯一一盘咸菜,他往女儿面前推了推:“二丫多吃点,孩子娘长生,你们也吃。”
宜悠放肆的哭一场,只觉得全身都痛快。忍住鼻子酸意,她看着面前这盘大白馒头。庄户人家本就不富裕,他们家更是穷,她记得前世进府做丫鬟前,都是吃高粱面拌野菜蒸起来的窝窝头。
现在父母碗里的也是窝头,她和弟弟面前这些馒头,怕是家里最后一点白面,娘留着过节或者招待亲戚时用的。
抹下眼,她将馒头掰成四份:“现在天热存不住东西,我又吃不下,爹娘帮我吃点,不然肯定会发霉。”
李氏接过馒头,连连点头。女儿这一病起来,不再那么娇气,更知道孝敬爹娘。
沈福祥将自己那份分成两半,默默放在媳妇碗里一份。
“我刚才吃饱了,晚上吃多了胃疼。”
长生早就馋大白馒头和鸡蛋,见姐姐真不吃,他也埋头苦吃起来。一时间,饭桌上静悄悄的,偶尔响起扑哧扑哧的声音。
宜悠细嚼慢咽着,她也想大口吃饭,可那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掉。夹一筷子咸菜,里面放了油,又咸又香,最好下饭。
“当家的你多吃点,明天一早还得下地。”
继爹的馒头掰开后,娘那一份也成了两半。宜悠看着脸色红红的爹娘,他们并不美,皮肤黑黄且粗糙,甚至可以说是丑。
可这些年下来,他们却彼此关心扶持。不论宗族那边的长辈如何施压,两人感情始终如一。上辈子她对此事嗤之以鼻,不过是穷开心。然而一场浮华过后,她却深深地羡慕这脉脉温情。
不管是梦还是重来一次,她总不会再走那老路。听爹娘的,安安心心嫁个门当户对的汉子,以她的美貌和巧手,肯定能幸福。
**
因为宜悠大病初愈,这顿饭油水很足,吃完后长生躺在床上,拍起肚子喊道:“姐姐,快来听听西瓜熟了没?”
前世这时候,宜悠肯定懒得搭理这个小脏孩。不过重来一次,她却有心弥补。
走过去,她伸手敲着那小肚皮。
“听这声音,西瓜还没熟。”
被姐姐温柔的抚摸着,小长生很开心:“那什么时候才能熟。”
宜悠双手合十做思考状,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道:“再过两天就熟了,到时候我们切下来,割成一块块吃。”
边说着,她边在弟弟肚子上比划着。说来也奇怪,整个沈家皮肤都泛黄,常年下地干活,晒得又黄又黑。唯独她,不管怎么晒都一直很白。
上辈子情浓时,陈德仁抓着她保养得意的尖尖十指,边逐一亲吻,边说她是草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合该被他好好宠着。当时两人如胶似漆,各种甜言蜜语,哄得她恨不得把整颗心套出来给他看。
那段日子,她真以为得到了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繁华轰然寂灭。关在偏院的那半个月,她日夜忍受着各种折磨,锦衣华服下包裹的是一具满身伤痕的躯体。烧红的烙铁贴在背上,伴随着红烧肉气息的,是彻骨的疼痛。
到死她都不明白,大夫人怎么会对她有那么深的仇恨。一招招酷刑,竟是想让她活着痛苦死后也不得超生。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那……”
长生声音有些迟疑,稍后似乎下了极大地决心:“那西瓜熟了给姐姐吃,只给你一个人吃。”
五指再次谈了下圆润的小肚皮,宜悠跳出那段痛苦的回忆,就见弟弟正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我要这么大一块。”
双手比划着一个大圈,她将弟弟抱在膝盖上。这个弟弟小她十岁,本应是最受宠的么儿,不过前世她厌恶小婴儿分了她的宠爱,对他爱答不理。尽管如此,他还是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进了陈府。
原先不懂事,现在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哈哈,姐姐,痒。”
“哪里痒,让我摸摸,这里么?”
“姐姐坏,欺负人。”
黑乎乎的小长生却是浓眉大眼,如今嘟着嘴分外可爱。宜悠脱了鞋子,跟他扭打成一团。
**
一道布帘之外,李氏正在刷碗。沈福祥搬着饭桌进来,竖在墙角,像往常一般帮着归置饭碗。
“二丫真懂事了,当家的你听,他们姐弟俩玩得多欢。”
沈福祥没说话,放好饭碗,坐在杌子上点起旱烟。
烟味传来,李氏回头正看到他眉头皱成川字:“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哎。”
甩甩筷子上的水,李氏压低声音:“明天又是十五,日子过得真快。”
“刚才下地,大哥特意嘱咐过我,明天早点过去。”
炕上的宜悠被弟弟压住,小孩子最敏感的,看姐姐心情好,他飞快的忘记了以前被呵斥时的惧怕,放开了闹。
帘子那头的声音传来,宜悠食指竖在唇间,:“嘘,长生,咱们做个游戏,比谁能长时间不说话。”
长生捂住嘴,瞪大眼睛点点头。
宜悠光脚走在地上,走进了听里面说着:“二哥明天也回来,娘的意思是,让咱们这些做叔伯的出钱,供应春生在城里读书。”
听完这句,宜悠如遭雷击。沉溺于重生的喜悦中,她竟然忘了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宜悠躺在土炕上,薄薄的被褥下面是一厚层干草,浆洗得泛黄的床单疙疙瘩瘩,跟陈府中的细棉碎花布相比,她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这些她身体从小就适应了,克服心理障碍躺上来后,脚伸到炕底,那里熟悉的温度让她倍感亲切。陈府虽然富贵精致,但里面个个都是人精,稍一不慎就会落到万劫不复。
死前她已经受过富贵荣华,黄粱梦醒后才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猪狗窝。虽然如今家徒四壁,但这里却有关心她的家人,跟他们在一起,她特别心安。
舒服的喟叹一声,她小声问道:“娘,明天要去奶奶那边?”
半响,耳边传来李氏的声音:“恩,二丫和你弟都要跟着,到那边多听少说。不早了,早点睡觉。”
隔着娘,她爹发出一声压抑的长叹。宜悠明白,奶奶讨厌爹,每次他们家回去都跟过堂似得。现在她再多问,无异于给他们增加压力。缩进被子里躺好,房内静悄悄的,只有长生均匀的呼吸声。
“我这就睡。”
答应下,宜悠打个呵欠,久久不能入眠。脑子中那些事来回翻腾,记忆中她去给富贵人家做丫鬟的事,就是二伯和二伯母先提出来的。
明天这事就要发生,她却不想再走前世的老路,该怎么办?
**
宜悠想了很久,直到困到不行,才无意识的睡去。第二天醒来,看到铜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她心生一计。
穿好大红棉袄,她小心的走到李氏跟前,搓着衣角,小声开口:“娘,我想用下你那盒水粉。”
水粉在农村可是稀罕物,他们家穷,更没钱买这买那。唯一的一盒水粉,还是弟弟出生那年,爹瞒着娘偷偷让三伯从集上捎回来的。为此当时她好生别扭,不就是个只知道哭和争宠的黑炭球,爹就高兴成这样。
娘顾忌她的情绪,数量了爹一顿。不过宜悠却知道,娘很宝贝那东西,只会在逢年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捈一点。如今六年过去了,还剩大半盒。前世的沈姨娘肯定对这种劣质货不屑一顾,不过现在她却非常需要。
“你一个孩子,抹那玩意干啥。”
宜悠一噎,这让她怎么说。倒不是她故意瞒着爹娘,而是过往经历太过荒诞,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听到后可能承受不住。
“我想试试,娘,我就用一小点。”
边说着,她边捏起手,比划着很小一点。李氏失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学家中大人的做派。女儿大概也不外如是,不就一点水粉,现成的,她喜欢就用吧。
系好前襟,她爬到炕上,打开唯一的那只木箱,从最底下掏出一团手帕。打开手帕,她小心的掏出一个粗糙的瓷盒。
盒子比长生拳头要小一圈,正是李氏唯一的妆奁。
看着娘小心托在手里的宝贝模样,宜悠鼻子有些酸。前世做了通房后,娘曾经跟着爹赶夜路进城看过她。当着陈府中人面,她觉得丢人,所以喊了她一声“李妈”,直言她是乡下爹娘请得下人。她还记得,当时她那颤抖的身体。
娘一直在尽力为这个家操劳,她却伤透了她的心。前世不知她死后,她和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是怎样的难过。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家中还有个弟弟,最起码可以照顾他们安享晚年。
“少涂点,这东西多了烧脸。”
窗外日头已经高升,时间不多。宜悠收起情绪,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她还有空弥补。
“我就用一点。”
宜悠接过来,打开盒子坐在铜镜前。前世做姨娘后吃穿不愁,她将全副心思放在了陈德仁身上。想要争宠,必须得时刻娇艳如花。那三年里,她把化妆术练的炉火纯青。
指头沾一点水粉,涂在稍显红润的颧骨上。没过一会,镜中出现一个眼睑青黑脸色泛黄的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看美人,首先得看精气神。所谓一白遮百丑,主要是因为肤白看着精神。如今这样简单一遮,她那七分的美貌,立刻变得一分都不剩。加上厚刘海红棉袄,不论远看近看都是个粗鄙的村姑。
对着镜中点点头,这样的效果她很满意。
李氏见此急了,二丫多漂亮的闺女,怎么就是不会打扮自己。
“你这孩子,看把自己捣鼓成什么样了?时间来不及了,快去洗干净。”
“娘,反正那边也没人注意我,咱们就这么去。”
她执意坚持,李氏也只好答应。一家人就这么往村东头的老宅走去。
沈家在云林村可是大族,整个村里百十户人家,半数以上姓沈。
一路走过,溪水潺潺风吹麦苗。此刻是农忙时节,田里人却稀稀拉拉。倒不是有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今天沈家宗族聚会,大多数人都去了老宅。
靠近村东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宜悠望着前面两进的四合院,这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也是沈家宗族所在地。爷爷在她小时候死了,如今的族长,正是她的二伯。
与她爹不同,二伯是奶奶第一个儿子,最是受宠。他小时候做过童生,是父辈兄弟中唯一的读书人。而他妻子程氏,虽然父辈是农夫,但家中祖父也曾做过童生,两人大致上门当户对。整个沈家就数他们最有头脸,从小起她很喜欢排场的二伯和二伯母。
走到门口,二伯母程氏穿着簇新的绸褂,正在忙里忙外指挥着。见到他们一家,她忙堆起笑招呼着。
“福祥和四弟妹来了,快屋里坐,大家都等着你们。二丫病好了没,好几天没过来,四丫一直念叨着你。”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番话宜悠肯定很高兴,二婶对她多亲切。但经历了陈府的一切,她却不再是那个偶尔有点小心机,大多数时候傻气别咧的村姑。
二伯母虽然笑得亲切,却是话里话外敲打她爹娘,来晚了让大家等着。至于四丫,念叨她是假,借机对她说做丫鬟的种种好处才是真吧?
抬起头,她露出苍白的脸,咳嗽一声虚弱的说道:“二伯母,我身体不好,跟在爹娘身边就行。”
李氏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这就是她要水粉的原因?这孩子从小就跟她二伯母亲,她知道自己和她爹比不上二哥二嫂,想着孩子跟着他们一家能多学点东西,也就忍住没有阻拦。
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有些好奇,但她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孩子亲自己是好事,做爹娘的都不会不高兴。
“四弟妹,看你这当娘的。二丫病成这样了,还不让她呆在家好好歇着。可怜见的,快去四丫屋里歇会。”
李氏有些不知所措,宜悠却冷笑起来。都这样了,程氏说的不是送她回去,而是千方百计的把她往四妹房里引。如果不是有前世记忆,她肯定单纯的认为二伯母非常关心自己。
昨晚她一直想着逃避的办法,一开始想直接装病。不过立刻就被她否决了,今天不来这一趟,八成会被拐着弯的扣上娇气的帽子,爹娘也会下不来台。而且稍后二伯母肯定会亲自登门关心她,继续游说入宅门当丫鬟的好处。
程氏她知道,她那面面俱到的手段,一点都不像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这种事,她一定能做出来,而且还能让人人都说她好。
“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几天不见,我想二伯母了。”
程氏嘴角的笑容顿了下,这丫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全部尴尬,而且还让所有人觉得,她很尊敬自己。
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话说出口宜悠就觉得糟糕,她表现得实在太过。嫌弃的甩开长生的手,她挽起程氏的胳膊,笑得一脸濡沐。
“我这几天总是在吃药,真的好难受。一会二伯母有空,要好好陪我说话。”
声音虽然虚弱,但脸上表情却是十足十。程氏回握住她的手,心下轻松:“四弟妹看这闺女,真是可人心的疼。四丫快扶你姐姐下去,你不是一直在我边上念叨二姐长二姐短。”
宜悠一阵作呕,险些绷不住脸色。低头瞟去,正好看到弟弟伤心的小脸。以前不注意,现在她心却揪着疼。
看着不情愿走过来的四丫,她心生一计:“让长生也跟来吧,他太调皮,打扰春生弟弟念书就不好了。”
程氏瞅瞅门里风度翩翩的儿子,再看面前黑不溜秋的长生,他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玩。二丫跟春生感情好,向着他也是应该。
“二丫还知道照顾弟弟,四丫,带你姐姐和长生进去。”
长生听姐姐要带着他,失落的情绪迅速消失不见。至于后面的调皮捣蛋,反正爹娘也经常这么说他,他完全没往心里去。飞奔过去,牵着姐姐的手。
长生小小的身子,正好隔开走过来的四丫。宜悠勾唇一笑,对爹娘点点头,跟着不情愿的四丫往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沈家的四合院并不大,房子不高也没什么装饰,不过对比云林村其它土胚房,这已经是非常气派了。
走在四丫身边,宜悠看着这个曾经最亲的妹妹。前世可没少占她便宜,她自问对她也不错。可那半个月被折磨时,她从两个老妈子嘴中听到过,似乎她一直在背后说她坏话。而且两次落胎,也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往事已矣,时光回溯,如今她再也不能追根求底,探明隐藏在重重算计下的真相。不过那些过往的痕迹,还是让她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她不招惹她也就罢了。敢主动凑上来,她也不是一块豆腐。
**
四丫住在最后一排的后罩房中,房间并不大,其中一半地方还堆着些杂物。三人走进来,长生坐在唯一的杌子上,她们直接上炕。
炕边乌漆墨黑的方桌上,一方淡黄色的丝帕格外醒目。宜悠垂眸,果然来了。女孩子大都喜欢些精致的小东西,尤其是她,比别人更喜欢。上辈子看到这帕子,她就眼红到不行。
“二姐你看……”
“姐姐,我要吃切糕。”
四丫话被打断,无端恼怒起来。宜悠顺着弟弟方向看去,窗外不知哪家亲戚的孩子,托着一方切糕吃得正欢。那切糕是用糯米面加糖,活着红枣蒸成,白白的上面一团团红枣,单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长生五岁,正是嘴馋的年纪,见此自然忍不住。
瞧着四丫被打断后那尴尬的脸色,宜悠突然觉得长生更加可爱。
“四妹,厨房还有切糕吗?”
四丫现在很烦,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对二丫那么好,好的都让她都嫉妒。但是每次她闹别扭时,娘总会告诉她,这一切是为她和春生好。虽然听娘的跟二丫亲,但她心里确实有些不忿的。
“那是用来招呼客人的,长生都这么大了,吃多了甜食对牙不好。”
嘴上说着关心,脸上的厌恶却是毫不掩饰,这道行比程氏差远了。宜悠看着弟弟失望的神色,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奶奶偏心,成亲时几乎让她爹净身出户,长生现在也不会吃不起一块切糕。
以前她喜欢二伯和二伯母,自然只会怨自己爹娘无用。但现在跳出来看,原本该属于她爹的地和房子,现在全被二伯占着。漫说是一块切糕,就是八宝宴,他们吃着也不理亏。
“长生早上没吃多少,现在应该饿了。吃点垫垫饥,正好可以熬到中饭。”
长生拨浪鼓似得点头,顺带咽咽口水。
“姐姐也没多吃,我们分一块。”
四丫也不管手帕的事,直接把不耐烦带到了声音里:“他吃了别人就不够了,如果那样,我娘会不高兴的。”
“一块两块的,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出来。看,厨房有人端出新的来了,长生快去拿。”
长生很听姐姐的话,抬脚飞奔出去。炕上的四丫见鬼般的看着她,这还是以前那个提起长生就一脸嫌弃的二姐吗?
“终于打发走了,小孩子就是烦。”
含混的一句话,却让四丫放下了心。
宜悠倚在墙上闭目歇息,她倒不是有意伪装,而是突然改变太大,难免会引起二伯一家的疑惑。
二伯母从五年前就对她多加拉拢,所图何物,如今她一清二楚。五年前她十岁,正好是容貌长开之时。那时他们就有了这意识,拉拢她,把她送去富贵人家做妾。如果事成,以她单蠢的性子,他们会捞到数不尽的好处。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左不过几句好话一点小东西,对族长家来说根本不疼不痒。
前世他们成功了,凭借着姣好的容貌,她一步步的往上爬。那时她满心以为,二伯一家是真心对她好,比起父母长生更能成为她的依仗,所以她尽力拉拢扶持。金银财宝自不必说,她还求着陈德仁,给她二伯在官衙找了个差事。
如今,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而且他们占尽了优势,贸然翻脸,吃亏的只能是自家。
真是不好办啊,宜悠皱起眉,思绪逐渐飘远。在陈府时,她所学的不过是些泼辣的争宠门道,对付老谋深算的二伯二伯母,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姐姐,我要了两块,咱们一起吃。”
长生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扑进来,小手托着一只瓷盘,上面是两块晶莹的切糕。
将盘子放在她跟前,他并没有动,而是静静的等着她分。
这弟弟,上辈子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他处处拿不出手。现在看看,比起只会问她要银子,名曰以文会友实则招呼狐朋狗友的春生,长生简直就是好到了天上。
拿起一块掰成两半:“四妹,我们一起吃,剩下的给长生。”
四丫也嘴馋,不过她却看向最大的那一整块。
“长生人小吃不了多少,我也给他掰开。”
这妹妹还是一点亏都不吃,以往她人傻想歪了,自会让着她,但如今她却一点都不想。她是长生的亲姐姐,护也是该护着自己弟弟。
“吃多了甜对牙不好,长生有蛀牙没关系,四妹可不行。长生快吃,不是你自己忍不住跑去要,要来就全吃掉。”
被自己的话堵回去,四丫心里别提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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