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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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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走出房间。
  直至她离开,纪琴依然跪地不起,只是目中闪动着阴森幽火,撩唇径自念道——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你痛不欲生,主动的……离开。”
  *******
  奚勍脑海中白茫一片,如飘荡在幽冥炼狱之中,或许最后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走回 
兰府的,在即将跨入房门的一刹,那身体最终承受不住痛苦的烈燃,像一滩散沙般无力倒下,而 
与此同时,一双带有春暖气息的手,立即将她轻轻接住,搂入怀中。
  “勍儿,怎么了……”
  没有了……
  玉凡离开,父母去世,而夜殇门……今后又叫她该如何去面对?
  一下子,竟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
  熟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奚勍空滞的眼底映入一张充满浓浓担忧的冰雪容颜,她看着那个 
即将陪伴自己终生的人,忽然觉得,那是一片天,唯一,可以为自己支撑一切的天空。
  奚勍伸手紧紧搂住他,像漂浮许久的叶片终于回到岸边,闭上眼,好似就此再也不愿醒来, 
声音里带着无限疲倦与颤抖,对他说着:“我好想……离开这里……”
  对方一言不发地抚着她的发,唇边划开深远满意的微笑。
  

  ☆、梦呓

  寂夜;一轮皎月被缓缓漂浮的霜雾轻笼;微濛如烟如幻,倾洒满地幽华。
  案上紫砂炉香缕氤氲;渲染一室浓醉迷离;此刻,那玉屏横掩;那纱帐曼飘;那衣衫流泻,那香 
床摇摇。
  祁容一头墨发全散披垂身侧,布满蜜意柔波的双眸脉脉俯视着身下佳人;已将她彻底溺融于 
自己的深情热浪中。
  唇离片刻,奚勍芳气吁喘,眼神虽是迷蒙,但尽处却含带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哀滞,平黯而无 
光,仿佛心魄被夺,任由摆布。
  祁容往那白皙额上落入一吻;接着呼吸游滑到她唇边,凝视一刻;又是覆压贴上,抱住那光洁 
宛若冰玉的身躯,已是越吻越深,越搂越紧。
  如同快要承受不住般,奚勍身体剧烈一震,气息热乱,闭眼拥上他的脖颈……
  夜已深沉时,祁容由梦中醒来,只因身旁的人儿正颤抖连连,急将她搂进怀里。
  自上次从夜殇门回来后,奚勍就开始变得精神不振,寡言少语,深夜里更是噩梦不断。
  “勍儿,勍儿。”
  奚勍的身子渐渐蜷在他怀里,似在寻找着温暖一般,祁容凑近唤了好几声,却始终无法将她 
唤醒。
  奚勍一直紧闭双目,整个人越来越抖,干白的唇瓣启启阖阖,不时溢出呓语。
  祁容伸手触上她的额头,却摸出一手冷汗,知她此时又陷入噩梦之中。
  “我……不是……”
  祁容听她小声呢喃着什么,不由低头凑过去,一阵细听下,脸色却蓦然僵紧。
  “我不是……靳沐娴……不是……她……”
  “爹……娘亲……”
  “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你的父母,想必也是对惊才卓绝之人。
  ——我没有父母!
  ——若无父母,你又如何来这世上?
  ——对我来说,有与不有又有何分别?!你既不是我,自然不能体会那种感受!
  当时那腔深深的恨怨与哀愤,几乎化成烈火,燃掉整个雪夜。
  ……
  时光回溯,遗逝许久的记忆,忽如被纷飞银雪刷亮一样,在这个寂静之夜,浮沉脑海。
  那一字一句,都开始跳出模糊轮廓,变得无比清晰。
  不知想到什么,祁容面部僵硬,脸色在深夜衬托下渐渐幽白,他将目光怔怔移向怀中的奚勍 
,已是,难发一言。
  ********
  这一年的腊月,雪天很多,灰朦朦的天空撒坠铜钱般大小的雪花,一片一片堆叠地面。
  祁容身披白裘,双手贴在精秀小巧的手炉上,眼神有些怔茫地望向窗外。
  纪琴步入主屋,手里端着一碗蜜香小酿,轻轻放到桌上。
  “在想事情?”
  见他静静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纪琴开口惊扰。
  祁容目光顺直滑下,稍后才转向她和桌上的碗盏。
  纪琴脸上浮现薄薄红霞,羞顿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祁容虽没回应,但人已坐桌前,摇勺慢咽间,动作如莲优雅。
  不知是否因怀有心事的关系,他喝得极细极慢,令旁边的纪琴一阵提心紧张,然而祁容最后 
喝完,也仅以帕子拭下嘴角,由始至终没多说一句。
  纪琴不免失望至极,但掩于心中,脸上露出浅笑:“你的气色,近来看起来好多了。”
  祁容唇线微微一扬:“的确,不过……这倒多亏了她。”
  想到奚勍为他摘取芙灵花的事,纪琴眼帘轻垂:“你对她,心里可曾觉愧疚?”
  祁容重新将手炉揣于怀中,轻搭的双手在梅兰花纹衬托下,更显精美剔透。此刻,他脸色如 
同镜湖映天,淡静得找不出一丝波澜纹动。
  “有与没有,都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
  纪琴闻言一惊:“接下来的行动……”
  祁容眼波斜睨,侧面轮廓被窗外天光镀上一层浅浅银华,眩人眼目。
  “纪琴,你现在既知我身份,就该明白……最后我要做的,并非仅仅是复仇……”他低头, 
隐含笑意的目光随之一黯,掌心收拢,“而是要将这天朝,彻底颠覆。”
  那语气不轻不重,可吐出的字句内容,却牵动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狠厉决绝。
  纪琴瞬时大震,只听祁容继续道:“年末,即到了皇家每年最重要的祭典,届时将会有人, 
在帝都掀开一阵腥风血雨。”
  这番话尽此,已是再明了不过,纪琴不由惊得倒退一步:“你们难道是准备要……举兵谋反 
?这可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祁容打断她的话,禁不住冷笑几声,“你认为我在逆天而行吗?谁是真正的 
天,到时候,一切自会分晓!”
  纪琴只觉胸口窒紧,呼吸有些紊乱燥热。但想到他竟肯把这种机密之事告诉自己,待心绪逐 
渐冷却后,她盯紧祁容的眼道:“我说过会站在你这一边,这番话既然说出口,永远不会改变。 

  祁容望向她目中坚决,方才隐藏眸底的薄凉杀机才悄然褪去,转成欣然一笑。
  如今夜殇门的势力,也已经操控在他手中。
  尔后纪琴双唇蠕动,忍不住问:“那你将来,会对她如何……”
  祁容却一直低头暗付,似乎根本没听进她的话,直至过了良久,忽然迸出一句:“以前,是 
这个样子吗……”
  纪琴怪咦一声,觉他这句问得无头无尾,让人不明所以。
  而祁容目视地面,眸光深聚仿若要戳穿某个真相般,又是深深问一遍:“曾经你在靳府时, 
她的性情,也如现在这般吗?”
  纪琴怔了怔,对这个问题颇感意外,但转念回忆过去,声音里隐隐含丝苦楚:“说起来,或 
许有些可笑……我至今,仍不敢相信她与靳沐娴会是同一个人。”
  听此,祁容神经猛地一紧。
  “以前的她,在府里骄纵蛮横,目中无人,有时候被靳恒责骂,便会拿下人们出气,就像我 
娘一样……当时无故受她几鞭毒打,落下病根。”
  纪琴眼中悲与恨交替,却又形成一股说不出的矛盾之情:“可是现在,你能想象得到吗,光 
是对上那双眼睛,就已觉寒彻沁骨,令人心动敬慕,所行的每一件事,也都聪敏过于常人,否则 
夜殇门,又怎能在短短几年内这么快速的崛起?”
  想到这里,连纪琴都感觉一切竟是这么不可思议,目光微颤道:“就如同当初那个靳沐娴, 
好像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句话在脑海中回响数遍,祁容只觉体内有股力量正压制着自己不能呼吸,双手微微拢紧, 
屏气问道:“靳恒对她,一向如何?”
  纪琴听完,反倒哼嗤一声:“谁不知道,靳恒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表面看去严厉,心里却 
疼得紧,靳氏自然不必多说,更是时时护着,万事依着。”
  提此,纪琴忽然转身朝床柜走去,手托一物,递到祁容面前:“这是她上一回,丢在门里的 
。”
  祁容眸光一瞥,接过那柄寒芒雪刃,不知为何,却觉有千斤之重。
  因为他们,因为这份悲痛,便决定今后,将它彻底放下了吗?
  ********
  回到兰府,祁容听女婢说奚勍刚刚醒来,便点头推门而入。
  两面竹帘半垂,令室内光线并不充裕,奚勍的身影隐在纱帐之内,一头青丝披肩,正倚靠床 
头。
  这刻祁容慢慢靠近,她也安静得一动不动,而祁容盯向那帘后身影,眸中徒然闪过一抹复杂 
难辨的神色,之后便是一片静默,亦如寂寥的夜。
  他伸手轻轻撩开纱帘,启唇柔唤一声:“勍儿……”
  听见他的声音,奚勍才慢悠悠抬起头,一双漆瞳却像被雾障遮盖,完全不复往昔的清冽,仿 
佛整个人还坠在梦里,迷浊而虚朦。
  她静静看了祁容一阵儿,才掀睫微笑:“你刚刚……出去了啊……”
  “嗯。”祁容坐在床边,笑得轻柔,“前阵子一直没怎么出外走动,方才去各处铺子里看看 
情况。”
  奚勍嘴角慢扬,似带倦意的点点头。
  祁容顺势拨开她额前细碎的发,凑近前,用心疼的眼神望过去:“近来你精神不好,夜里总 
做噩梦。”
  奚勍闻言,浑浊的脑海里瞬即划过一道清晰沉痛,接着极为忧哀地闭上眼,将头靠在他肩上 

  祁容温柔疼惜地把她搂在怀里,这时候女婢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房内,祁容则低头哄劝道:“ 
勍儿,该喝安神汤了。”
  她重新靠在床头,祁容接过女婢递来的瓷碗,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热气,才浅笑着送入她 
口中。
  “要记得,这安神汤每日都要喝,这样晚上才能睡得安稳。”
  奚勍启开唇,被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入,直至全部喝完,祁容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刚睡醒,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一边问,一边拿帕子替奚勍拭擦下嫣润的嘴角。
  奚勍却是摇摇头,这刻只感觉大脑变得更为沉重,倦意袭涌。
  祁容见她微微垂下眼帘,便轻柔地笑道:“那好,还是再继续睡会吧。”
  扶着奚勍躺下,盖好棉衾,祁容却没有立即离去,只是静静坐在床边,仔细凝视着那渐陷梦 
中的姣美容颜。
  半晌,他忽然俯身凑近,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是,‘勍儿’对吗?”
  不知是否受这句话的原因,处于睡梦中的人儿微微颦起眉头。
  祁容伸出长手抚平她的眉结,之后身体轻轻覆上,吻着她幽香的发丝道:“没关系,不管究 
竟是谁……今生我要的人,只有你。”
  

  ☆、舍弃

  临近年末时;京城百姓都开始忙着办置年货;积满厚雪的巷道不断被马蹄车轮碾得咔咔作响; 
很快就被压成一条平坦长路。
  然而在人们忙碌的同时;却不知一场将于不久后惊动整个京城的宫廷政变,正在兰家某处豪 
宅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经过一番严密商讨后;魏邝朝朔王与祁容行礼拜别;便披着黑狐皮大氅率先离开,稍后几名亲 
信朝臣,也在朔王护从的带领下;悄然无声地离开府宅。
  屋内只余朔王与祁容二人时,他们的神情都显得宁和而淡静;就如久别故人团聚,正于窗下 
秉烛夜谈。
  “我等了二十年;这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烛光下,朔王憔白的面容开始因着某种激动,微微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年尾祭典之日,兰府暗势将与夜殇门合力,对四方城楼进行攻袭,而六万纪延军会借此突破 
城门,长驱直入,因禁军历来只服从天子号召,攻入宫城双方将会展开一场激烈厮杀,但大部分 
禁军都被魏邝控制,只要攻其无备,守住皇城四门,便可一举冲进御前。
  祁容静坐窗台之下,细长分明的睫毛在白腻眼睑下方微微垂掩,被烛影照拂得愈发柔软亮华 
,扇动之间,纤美到极致。
  耳边虽传来朔王一阵喟叹,他却一语不发,似乎从方才的商讨开始,就已经有些神思不属。
  “容儿?”
  朔王只觉他太过沉静,侧头低叫一声。
  祁容稍稍一怔,随即朝对方递去笑容。
  朔王看着那张絶致脸容,神智竟有片刻恍惚,接着内心一阵哀恸,有些颤抖地抚上他的手: 
“容儿,你放心,这一次……无论遭受多少损失,我都一定要成功,一定会扶你登上……”
  听此,祁容双眉皱紧,忽然振衣而起,跪在他面前。
  “皇叔,今日容儿有话要说。”
  朔王被他这番举动一惊,立即不再言语。
  祁容静静低下头:“皇叔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祁容没齿难忘,手下暗势已全部蓄势待发 
,等到祭典当日,即使拼尽一死……”他声音毫无波澜,深深伏身道,“也会助王爷取得皇位。 

  朔王脸色顿时惊变,喉咙里仿佛翻滚着热辣姜液,几以为听错,半晌才启唇断续地问:“你 
,你说什么……”
  祁容依旧头也不抬:“王爷乃皇室宗亲,此次起兵讨伐昏君,大事若成,理应顺利登上帝位 
……”
  “住口——”
  朔王旋即拍案而起,原本瘦白的面庞已因怒意涨得通红,好似全身血液聚涌到头顶,伸手颤 
抖地指向他:“容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祁容平静回答:“知道,而且很清楚。”
  朔王闭眼猛吸一口气,似正靠此来灌输体内一些力量,之后又慢慢睁开眼,口中同样改了称 
呼:“那你也该知,本王的毕生心愿究竟是什么!”
  祁容却声音沉缓道:“王爷的心愿容儿深知,但彼心非吾心,等至年初,我将携妻远离帝都 
,从此不会再有‘祁容’这个人,而我只是……兰玖容。”
  “容儿!!!”
  祁容不去理会朔王此时剧烈的反应,恭恭敬敬磕头行礼,恳求道:“这是容儿今生唯一所求 
,还望王爷成全!”
  朔王身形跌后握住椅把,睁大了眼睛,望向始终不肯抬头的祁容:“你竟然为了她……甘愿 
舍弃……”
  祁容一帘纤密的睫帘低掩,夺得帝位,坐拥天下,成为万人景仰的九五至尊,但即便如此, 
又能怎样呢?都比不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时的安逸满足啊。
  “大仇已报,我再无遗憾。”
  祁容说完起身,未曾去看朔王的表情,决绝走出房间。
  而他刚一出来,就见风墨北面色阴冷地站在跟前,不禁牵强一笑:“他在生气,你进去看看 
吧。”
  风墨北不多言,立刻掀帘走了进去。
  待一盏茶的功夫,朔王寝室内的烛火熄灭,风墨北合门来到院落里,却见祁容竟然还没有离 
开。
  “皇叔的情绪好些没?”
  祁容负手立于月下,清长削瘦的背影处在夜风中,显得飘拂不定。
  风墨北哼哧:“哪有这么容易,不过让他先睡上一觉。”同时那目光转为森厉寒芒,直扫他 
背后:“这便是你的决定?
  祁容侧过脸,肤色在月照下泛透着融白微光,莹莹如琼,半晌,才撩唇浅答:“是。”不轻 
不重的声音,却如拥有某种魔力般,掩没四周风声,清清楚楚传入风墨北耳中。
  得到回答,风墨北反倒没有吭声,似觉如今多说也是无益。
  而祁容慢慢转过身,一双映入月影的眸随身动渐渐恢复沉黯,出乎意料地问出一句:“这世 
上,可有灵魂附体的事?”
  风墨北浓眉一蹙:“你何时也信起这种荒谬之言了。”
  祁容仅自嘲地笑下,径自低喃:“不过,虚也好,真也罢,无论信与不信……只要,她会永 
远留在这里。”
  风墨北眉头压得更低,显然听不懂,稍后转过话题:“你若决定离开帝都,真打算瞒她一辈 
子?”
  祁容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掀扬,浅浅笑容浸在月光里,却透出细微苦涩:“瞒一辈子又怎样 
,我不能失去她。”
  风墨北只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祁容面容淡静,但此时投射去的目光,却亮得直逼人心,含带一股异常的坚定与自信:“只 
要能带她离开,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风墨北缄口,同祁容默默对视许久,最后语带提醒地留下句:“那药记得每日一剂,若是多 
服,对她身体只会有害无益。”
  祁容听后,眸底波光暗敛。
  因这几日他要经常出入各处,在这紧要关头里,绝不可出现半分差池,更不能被奚勍有所察 
觉,所以……
  想到此时正处于睡梦里的人儿,祁容袖中双手微拢。
  ********
  明城偏西的一处宅园里,依稀可见两三个人影正在打扫庭院,有时中途会突然冒出几名孩童 
,围着她们追逐嬉闹,充满愉快的笑音回荡在清晨刚刚被大雪覆盖的宅园里,带来一阵温暖气氛 

  临近回廊的一间侧屋,裱纸窗扇以小棍支撑,可从外看到半个墨蓝身影正倚桌而坐,捧茗浅 
啜,一张俊逸脸容被袅袅腾升的茶气轻润,仿若从雾霭里脱现的新生美玉,柔暇而温润,牵动周 
身空气都褪去不少寒凉。
  他微侧眸,望向回廊前那株傲然绽放的雪中白梅,朵朵花瓣晶莹剔透,散发的幽香之气飘逸 
满园,不知不觉地,竟望得有些出神了。
  而那双出神的眼中,逐渐流露出了深深的眷恋与思念,情绵于海,难有尽头,其中更掺杂了 
一道不可言喻的凄悲哀凉,树上积雪被那目光注视,都几乎要化成一滴冰晶无暇的泪。
  现在距去年这个时候,已经有一年了啊。
  褐色瞳眸里被茶香氤氲起一层薄薄朦雾,映着些许天光,折射迷幻色彩,尔后门外传来脚步 
声,他立即收眼,就瞧一名橘衣少女手托布绢轻盈而进。
  “天气放晴,倒是个出发的好日子。”
  少女巧笑,娟丽的脸庞上却泄出一丝不舍之情。
  聂玉凡见她将几件精致布绢衣衫放在眼前,微微怔愣一阵,随后颇为无奈地笑道:“秋莲, 
你让我留住三日,为的就是给我做这些新衣裳吗?”
  与奚勍分开后,聂玉凡决心遵照师父临终前嘱托,前往邬国寻找大统领贺蒙,而途经明城, 
想到当初与奚勍来此扩展门势,曾留下一批人手在丝绸绣纺扎稳根基,所以他在明城特意有所停 
留,去看望秋莲和门中几人。
  “是啊……怎么,信不过我们丝绣庄的手艺吗?”
  秋莲杏眼一抬,佯作生气。
  聂玉凡赶忙赔笑:“当然不是,不过我此次要远行,这些衣裳……确实多了些。”
  秋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邬国气候严寒,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平日自然要穿得严厚 
些,况且这是按照邬国的三彩服饰而制,你穿在街上,行事也会觉得方便。”
  聂玉凡知她一贯心细,微微一哂,不再拒绝:“好,好,那我就收下了。”
  秋莲这才笑得开心,脸蛋也悄染红晕,只因其中一件,是她这三日里彻夜不眠,亲手赶制出 
来的。
  “不过聂哥哥……”她犹豫一阵道,“你真的要离开夜殇门,决心去邬国吗?”
  聂玉凡收拾衣衫的动作一顿,眼中晃过一抹不可察觉的伤痛,但很快装成不太在意的样子: 
“是啊。”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邬国,留在天……”
  “好了。”聂玉凡将包袱用力系紧,仿佛没听见她方才的问话般,道,“在这里停留的太久 
,我也该出发了。”
  秋莲尚未反应过来,聂玉凡已经起身绕过她,但刚迈出几步,他又转过身,从包袱里掏出一 
枚粉色的秀雅香囊,轻轻递到秋莲跟前。
  秋莲见后一愣,而聂玉凡抿动唇,缓慢开口:“这个……是当初门主替你交给我的……”
  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恍然,继而哀伤的神情,聂玉凡却没有回避,只是目光波动柔和地投视 
过去,声音如风轻煦:“谢谢你,秋莲,可是……它不适合我。”
  秋莲秀丽的面容刹时失去光彩,低头紧紧咬着唇,过了许久,才十分迟缓地伸出手,接过那 
粉色香囊。
  “我,我送你出去……”
  她丢下这句,便将香囊捂在胸口,擦着聂玉凡的衣衫飞快跑出屋去。
  聂玉凡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安慰,只是静静把视线转向窗外,落在那株身裹银妆的梅树上 
……
  牵来坐骑后,聂玉凡翻身上马,同秋莲简单道别,便策鞭飞驰而去。
  不过当他穿过几条街巷,拐过岔口,即将来到热闹的街市上时,前方不知从哪儿突然冲出一 
道身影,跑得十分慌张,险些就要人马相撞。
  聂玉凡当即一惊,迅速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才令对方脱离出险境。
  “啊——”
  女子显然没料到前方会出现马匹,吓得跌倒在地,同时她头发蓬乱,衣衫破败,虽倒在聂玉 
凡跟前,却看不清容貌。
  “在那里!快,快抓住她!”
  不远处,就听几名恶汉朝着这方喝来。
  女子闻声,身体抖动如丝,显得比方才更加害怕,嘴中不停地哭啼着:“我不要去,我不要 
去……救命,求人救救我……”
  聂玉凡心头瞬间惊起,只觉这道充满恐慌不安的声音听起来竟如此熟悉,不由跃下马背,赶 
至身前,这才终于瞧清对方的脸容。
  “莹怜……”
  聂玉凡表情完全呆怔,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守夜

  奚勍睁开眼,虽说是醒了,可神智仍然恍惚,一起身就有婢女立即上前伺候,她声音有些滞 
涩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酉时一刻了。”
  奚勍眉梢纠结下,似乎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睡到现在的,伸手被婢女缓缓扶起,进行了简单 
梳洗,奚勍才又抬首问:“少主人呢?”
  婢女低声答道:“少主人今早出门说去查看生意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记得祁容前几日曾说;等新年一过;就会带着她离开帝都,因此接下来要处理交代的事务一定 
很多;必会繁忙。
  想到这里;奚勍手抚额角,只感头脑昏沉,便没继续问。
  稍后几名小仆端着漆盘碗盏进入,很快就将晚膳准备好。
  伺候奚勍的那名婢女道:“少主人临走前说了,若是夫人醒了他还没有回来,就请夫人先行 
用膳。”
  奚勍感觉自己四肢乏力,所以也没坚持等祁容回来,点头坐到了桌前。
  她从盘中夹起一块醉香肉丝干,轻轻咬下一口;但马上就皱眉捂住唇。
  “夫人,怎么了?”
  婢女见她神色不对;赶忙问道。
  奚勍摇摇头,心里稍缓和一阵,才瞄向桌上几盘精致美味的软糕菜肴,却觉胃口不但没有增 
加,反令那股难受欲呕的感觉愈甚。
  她放下筷,精神不振。
  “夫人;饭菜不合口吗?”婢女一旁见状道。
  “我不饿,都拿下去吧。”
  奚勍挥了挥手,婢女只好又让人把晚膳撤走。
  与此同时,奚勍听到府外传来阵阵声响,虽离着远,但还能听出是炮竹声响。
  见奚勍侧耳凝听,婢女笑了笑道:“明日就是年尾最后一天了,外面那些人早早就放起炮竹 
烟花,夫人要是嫌吵,我就把窗门都关得严实些。”
  “没事……”奚勍瞧她转身,小声阻止道,而心底泛起诧异。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新年了……
  这段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倦意不断,白天总是连续睡上好几个时辰,即使醒来也觉浑身无 
力,大脑沉重,以致后来连具体日期都分不清楚了。可是,记得清又有什么用呢?
  新年之夜,本该是炮竹喧天,欢声鼎沸,家家团聚的时候。
  可她的父母,一直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
  烛光微摇下,晃得面容有些许恍惚,与跳跃红蕊相映,更透出一种失了色的苍凉。
  不久门被推开,祁容身上那件雪白狐裘斗篷还没脱去,显然一回府就直接奔往这里。他摘下 
雪绒兜帽,便有晶莹的雪花由身轻盈飘落下来,婢女闻声赶去门口,接过他递来的斗篷,汇报几 
句,就匆匆退下了。
  祁容绕过挡在室前的屏风,看到奚勍一人伏在桌上,似乎又已陷入昏迷,知是药性的关系, 
从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脖颈处来肌肤相触的温热柔软,奚勍微惊一颤,睁眼瞧清是祁容,才露出笑容。
  “勍儿,身体不舒服吗?我听说你晚膳都没怎么用。”祁容声音柔绵,薄长的眉睫擦过她脸 
颊,俯身侧望。
  奚勍摇摇头:“没有,只是没胃口……”
  祁容想到掺杂在安神汤里的药粉,除了能让人持续一段时间昏睡,也会引起食欲不振的症状 
,因此对奚勍的反应并没往心里去。
  随后他伸出右手,将新折下的几枝梅花递在奚勍面前,幽雅含香,上面还缀着薄薄霜雪,语 
调低腻宛若靡靡弦音:“你看,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好不好看?”
  奚勍迷浊的眸底终于晃开丝微亮闪,将它们轻拿手中,眼露欣喜。
  祁容看着她表情,嘴角扬起的笑容愈发柔软明净,犹如经过春雨洗涤,坐在旁边,静静凝望 
着她将梅枝插入绿釉花瓶里。
  二人独处片刻后,婢女端着安神汤走进,奚勍习惯地接过喝完,而祁容的眉宇却开始一点点 
纠紧。
  只因明日便是关键,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不得已,在汤中多加了药量。
  “容……”奚勍喝完,神情略显委顿地道,“我想,看看……”
  祁容顺她视线一望,不加犹豫地笑道:“好。”
  从衣架上取了缎衣将她裹紧,而奚勍起身时脚下有些打软,祁容见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慢 
慢走到西侧镂花小窗前。
  直对窗前的小园内,株株冷艳梅,凌寒独自开,与平地之上的幽黑夜幕相衬,雪白绮丽出奇 
,那纷飞于半空的晶莹,已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花,仿佛星子碎洒,身浮幻境。
  祁容抱着她坐在椅上,而奚勍侧过头,安静望向窗外景色,神情却没入一片黯然。
  祁容察觉后心明,下颚轻柔抵着她发丝道:“勍儿,北淮那里四季凉爽微寒,适宜种梅花, 
等到了以后,我们就在满院子里种上梅树,你说怎么样?”
  奚勍稍一愣,随即微笑地点点头。
  “或许,以后就不单单是我们两人了……”祁容望着窗外,双眸被银白飞雪一时晃得晶亮, 
其中充满了浓挚的期盼与向往。
  他忽然低下头,深深注视着那张清丽容颜,含笑眼底却夹杂闪动着莫名忧伤,认真问道:“ 
勍儿,你会离开我吗?”
  奚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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