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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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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皇帝仍然没有回头,就在老将军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皇帝沙哑得让人联想到“苍老”一词的声音传来。

“传旨下去,厚葬他们。”

“是。”

“命明王、贤王、左右将军觐见。”

老将军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年轻皇帝挺直冷峻的背影。

“……陛下,陛下您……”

皇帝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倚重的老将军。

“怎么,你觉得惊奇?”

深吸了口气,老将军禀道。

“陛下,我们什么都没得到,且昭国边境的情况并不如我们预先所料,这样的情况下出兵,必定是……”

“呼延,看来你没有认真地读探子们送来的消息。”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称呼也变了。年老的将军僵了僵,垂首站在御前。

“打败这五百骑兵的,不是昭国的将军,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偶然经过栗子坡的女人。她确实厉害,不过你真认为这是一场两军间的交锋吗?不是,呼延,好好想想,不是!朕的骑兵,是败在大意之下,他们没想过区区一个小镇上,会有人设下那样的陷阱捕捉他们!但若真是两军排兵布阵,这样的伎俩,你觉得还会有用吗?”

唇边刻出一个冷冽的笑容,皇帝缓缓踱下台阶,走向大门。

“天灾肆虐,我西梁若不绝地求生。就再没有出路了,不管昭国军队有多么强悍!呵,更何况如今这昭国的西北道驻军,早已不是当年东静王麾下的雄师。没有了东静王,没有了那些将领,没有了严陌瑛,朕倒要看看,那聊城还能不能挡得住朕这一国百姓饥饿的马鞭!”

“呼延,你老了!留守国都吧,朕要亲自出征。”

天边滚过一个炸雷,把夜色笼罩的草原顿时照得亮如白昼,经过了年初干旱之灾的这片大地终于迎来了甘霖。但已经晚了,这雨来得太晚,在灾难中反反复复折磨的西梁已经无法等待雨后慢慢迎来生机。

他们要用刀和剑,去抢夺那富庶国土上丰美的粮食,去抢夺那趁着天灾从他们这里掠走的财富。

尽管栗子坡一役让昭国人知道了西梁潜在的威胁,但在警戒了几日,西梁却全无反应后,聊城的神经松了下来。虎威将军长舒一口气,他倒不是怕打仗,而是他清楚地知道手握兵权的将领在皇帝心里。有着怎样的地位!

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岂知那万骨的顶端,最终必定会摆上将军的头颅!

所以,不理会僚属的劝告,虎威将军迟迟未对西北驻军做出任何调整或指示,只是传了令,要各级军官警惕草原上的动静罢了。

既然主帅都对战争抱持着如此态度,自然上行下效,聊城依然一派平和。直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交班的哨兵互相打着呵欠,说着粗俗的笑话,当他们意识到耳边逐渐拢来的有若雷鸣的巨响并非来自天上时,聊城那高大的城墙前,已经如蝗蚁般布满了西梁黑衣黑甲的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将领,正是西梁勇猛之名远播的年轻皇帝。从未正面接触过战争的新兵们自然是不认得,但那有如鹰隼藐视大地的气势,让他们初次尝到了“可怕”的苦涩味道。

“——快!快去通知将军!西梁来袭!西梁来袭!”

反应过来的校尉大吼着,被那震动天地的马蹄声惊醒的人们早已奔窜出来,毫无准备的昭国军队如慌乱的羊群一般在城楼上下奔走。

整个城市顿时为惊惶笼罩,看着满街乱跑的士兵,聊城百姓更为恐惧,在这骚乱中,严陌瑛亲自挑选出来的一群人开始行动起来。

悄悄打开南边的城门,他们按照严陌瑛的计划劝百姓们舍弃家财并带领他们较为有序而又不能明显地露出组织痕迹离开聊城。尽管这些人早已融入聊城各个角落,对一切状况了若指掌,但这毕竟是项庞大的工程,当百姓们奔逃在通往封城的路上时,昭国军队已经明显抵不住西梁凶猛的攻势,他们。也开始一步步地败退。

当日申时,聊城失守。

作为边关重镇,聊城里留下来的当然不止是百姓们的积蓄,西北道驻军最大的粮仓也建在聊城中,还没来得及被退走的昭国军队烧毁——西梁人终于得到了他们为之拼命的粮食与财富。

烽火,也终于传到了京城,不久,聊城失陷的消息也摆到了弘光帝华美的御案上。当震怒的皇帝失去理智地喝问“虎威将军何在”时,西梁人正把战死的昭国人的尸体丢入聊城旁的山谷中,再填埋上土石。一身血污的虎威将军被压在层层摞摞的尸体下,早已魂归地府。

这时,整个边关早已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不止是聊城,以它为中心辐射开来的百里之内的村镇居民都舍弃了家园,带着仅有的一点财产逃往关内。放眼望去,官道上尽是难民,封城中更挤满了匆匆忙忙从聊城逃来的百姓。幸而天气晴好,露宿野外已不怎么冷,加上封城好心的大户人家开仓煮粥赈济,而大批无主的聊城百姓中出来了好些位颇具能力的人,有他们整合,整个封城虽人满为患,倒也还显得较为太平。

至于溃败的聊城驻军也在刘若风的整顿下恢复了军纪。井然驻扎在封城外。刘若风的官阶本不足以指挥这支幸存的军队,但虎威将军失踪,多位高级将领或死或伤,眼下,还就是只有刘若风麾下士兵保存得最为完好,也只有他有能力组织起这支血污淋漓的败军了。

这样的结果,倒是来得比严陌瑛预期的早。本来这种状况,严陌瑛是排在最后一位来考量的。

局面陷入了胶着状态,驱使西梁士兵不顾性命地进攻的,是昭国的粮食。毕竟国内的饥馑最为迫在眉睫,所以西梁皇帝也没有乘胜继续进攻。站在父亲无比渴望拥有的聊城那坚固雄壮的城墙上,沉默的皇帝纵容士兵们狂欢着把聊城内外的粮食牛羊布帛财宝成批成批地装车运回西梁。

驿马在西北官道上奔驰,边关的消息一条紧接着一条送往京城。其中重复最多的是西梁军队的勇猛,在隔了十多年后,西梁人的骁勇善战再次烙印在昭国的大地上。而这在弘光帝心中,正是最不可容忍的。

沈燏战场上的辉煌,正是弘光帝最为厌恶的地方。而在他杀死沈燏后,当然更无法忍受他的军队抵不住惨遭天灾肆虐的西梁。

一连三天,弘光帝把兵部官员押在御书房里对着西北地图一遍遍斟酌,商议出兵方案。如何整顿大军,如何重备粮草,还有,由何人挂帅……弘光帝的表现堪称勤政君王的典范,然而,结果似乎无法让人宽心。

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在威远将军冯家和宁远侯任家覆亡后,或者是资历不够,或者是能力还有待磨练,昭国朝中已没有可堪当此大任的将领来挂这帅印了。睿王与宁王倒是可以,但弘光帝又如何放心送虎归山?

“传旨,命武威将军杜长义领兵马大元帅令,即刻回京,准备出征西梁。”

常年驻守北疆的杜长义倒确实是名颇有眼色的良将,多年来培养出不少精干将领,将他调走,一则东北驻军还有人可指挥,二则以弘光帝个人的心思来讲,换个地方,杜长义会更让人放心。

然而,就在圣旨颁出后的第二天,雁城来的紧急军情便风尘仆仆地送进了御书房——北燕皇长子燕南亲率大军南下。

面对弘光帝黑沉的脸色,自兵部尚书颜杉以下,一应官员们俱都诚惶诚恐地立于阶下。

这着实怨不得他们,北燕向来对昭国有野心,在西梁大举进攻的时候,北燕跑来想分一杯羹也是正常心理,何况北燕的探子在昭国的也不少。昭国这几年权力调整带来的后果,燕帝未必不知道。这是个大好时机,他就算错过,他那对太子之位跃跃欲试的四儿子大概也不会忽视,再说如今这四皇子有勇武的大皇子效命麾下,当然更不愿藏起锋芒了。

“陛下,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陛下,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聊城已经被西梁人搬空了。”

“西梁军队开始越过聊城侵袭村庄,封城怕要告急。”

“燕南率军驻扎于茭河口。”

“陛下,杜长义离任,东北道兵马都督要由谁接任?”

“燕南是北燕出名的猛将,雁城诸将领,恐怕难有人敌得过他,这都督千万要慎重选择。”

“西梁发出狂言,要一雪前耻,甚至说……说要虏了东静王妃去做姬妾,并要擒住两位郡主为侍酒女奴,侍奉阶前。”

“军情紧急,还望圣上尽快定夺,再拖延,北燕就要占领雁城了。”

“陛下,封城失陷,边境军民在刘若风指挥下退往晋城——”

“陛下——”

堆成山的军情、奏折在向弘光帝要决定,可没有一条建议是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弘光帝整日窝在御书房里对着昭国北地地图沉思,却始终无法下决定。

第三日,孟太后的鸾驾缓缓抬进这象征昭国权力顶峰的宫殿。

“母后来有何事?”

对着孟太后,弘光帝还能守着母子的礼,但无论神色语气,都已不如以往客气。孟太后停下优雅的脚步,她看看儿子憔悴阴郁的脸色,再看看旁边比平日加倍小心翼翼的宫女侍从。

“圣上可还记得自己是天子?”

“……母后此话是何意?”

侧眼看看满殿的侍人,孟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了出去。待御书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孟太后踱到窗前。

“天子天子,受命于天,代牧天下,当为万民之表率。但是圣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敌当前,天子却如此狼狈惶急,要叫万民如何安心御敌?圣上,记着你是百姓的倚靠,谁都可以怕,谁都可以慌,惟独圣上你不能!”

弘光帝的眉峰抖动了几下,他看着孟太后,深吸了口气。

“母后说的是,朕受教了。”

“圣上明白就好。”

孟太后点点头,目光投向旁边竖立的地图。

“如何?圣上的决定出来了吗?”

弘光帝摇摇头,端起桌上温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孟太后的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她自然明白儿子顾虑重重的理由是什么,但此事今日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昭国哪边都保不住。

“杜长义经年戍守雁城,论对地形、敌我双方的了解及与北燕的作战经验,无人能出其右,且燕南是大敌,不可忽视,所以,固然西梁不可小觑,但杜长义不能动。”

“那,西梁怎么办?”

“圣上先下旨,速速追回前一道任命,要杜长义都督东北道兵马,务须御北燕于国门外。”

孟太后果断地做了决定,弘光帝一拳砸在桌上,道。

“……好,朕先下这道旨。来人,拟旨。”

凝神候在御书房外笔墨宦侍急忙小跑进来,恭恭敬敬地领命。

加急的圣旨盖上玉玺迅速出了皇城,宣旨宦官一路快马加鞭,不敢稍有歇息地往雁城驰去。

“若实在无法,这西北道兵马大元帅就让栩儿担任吧,他足智多谋,圣上给他全权挑选领兵将领的权力,应可将西梁逐出国门。”

孟太后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考量,弘光帝的眼光闪了闪,没有回答。

同样的黄昏里,在距昭国京都千里之外的茭河河口,北燕大军严整的军营与昭国边关重镇雁城遥遥相望。

燕南如往常一样骑马巡视,几名侍卫跟在他身后。隔着开阔的草原注视着暮色里巍峨的雁城城楼,燕南沉静得像一尊战神像。

“禀殿下,四殿下有急信传到。”

身后的侍卫操着一口地道的燕都话,这每每让燕南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才到燕都一个多月,怎么会说得这么像呢!

接过信,燕南拆开匆匆扫了一眼,又装好了,交给那侍卫收着。拨过马首,燕南最后看了眼高度警戒着的雁城,重重挥下马鞭。

回到帅营,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守卫在四周,只有方才那名收好信的侍卫跟着燕南进到营帐里充任小厮侍侯。在这军营里,人们都知道燕南素不喜排场,一切但以战事为重,所以通常只从侍卫中挑一名机灵点的随身服侍。这次的这名侍卫,自然也不例外。

进了营帐,燕南除下盔甲,那名侍卫则歪到旁边的矮榻上拆开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侍卫将信揉成碎末,对燕南笑道。

“没想到令弟这么着急,看来似乎也成不了大器呀!”

燕南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这不是正好符合你们的期望吗?若四弟太沉稳,你们又怎能如愿?”

那侍卫闲闲地以左手撑着头“呵呵”地笑着。

“大殿下息怒,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能议论上位者的才德品行,可是人生一大享受呢!”

燕南不予理会,兀自在帐中悬挂的地图前站定,杵了许久,忽道。

“能说说么,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呵呵呵,这还能有不得了的什么目的呀,当然是要保得我昭国千秋万代,永世恒昌喽!”

侍卫表忠心的话说得极没诚意,燕南抿了抿唇。

“牵起两边的战争,不晓得会染上多少血腥,把士兵的命如此糟蹋,你们当真不在乎?”

有趣地瞧着燕南的背影,那侍卫抱着双臂靠上软榻,表情、声音中满是嘲讽,只有眼底透着些严肃。

“大殿下这帽子真是给得太大了,实在叫人戴不起呢!我们可从没挑起战争,平心而论吧,不管是西梁,还是你北燕,这两场战争避免得了吗?西梁是为了生存,而北燕上下向来对昭国怀着什么心思,大殿下不是最清楚的么?怎地如今都怪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只是利用了战争而已,既然它不可避免,那么将之发挥到最大作用,并且尽量将伤亡减到最小,这又有何不可?”

燕南不再说话,对方的口才好到何种程度,他早已深有体会。

“大殿下也不要想得太多了,这场战争已经无可挽回,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它的激烈程度拘定在最小范围内,毕竟对面的也是我昭国军民,我同样不希望大地上布满尸体。但若这次连一场交锋也没有,令尊、令弟们会有如何举动,想必大殿下也能想到。如果真派了别的将领取代大殿下领兵,届时,你认为帐外的这些人,还有多少可以活着离开这茭河口?”

大摇大摆的侍卫执起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嘀咕着对醇酒的想念,一边悠哉地品着不甚名贵的茶水。他的容貌很普通,但当他一挑眉,一带笑时,他的眼睛就会显得非常有神采。尽管那神采有时是风流,有时是讥诮,只偶尔才算是俯仰天地的无畏与自信。

“大殿下是行军打仗的好手,这战争的节奏自然不必我多嘴,至于军中诸将领,还有燕都中急切期待战争爆发的那些人,大殿下无须费心,我们自会安排妥当。时候不早了,我去让人送晚膳来吧。”

侍卫说着,就起身退了出去。

眼角斜瞥着他的背影,燕南不禁轻叹了一声。那人是顾显,单看脸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但若是看背影,却能猜得一二。偏偏这人一到众人面前,这等风流俊赏便掩盖得极是彻底。

这样的人,到底在为谁誓死效命呢?

而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严陌瑛,或许还有更多想不到的人物,他们的势力早就渗透至这三个国家,至少在北燕是已成气候的,否则今日,他燕南就不会乖乖地在这里打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了。而在这之前,燕南从未如此深刻地认知到朝廷的权力争斗会上演得如此惨烈,竟让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他不敢乱动。

敢把网撒得如此之大,他们要谋划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战争是人类社会最大的消耗品,但战争又往往可以带来横财暴利,这是后世得出的结论,异常明确而偏又无法摆脱这荒谬。

不过对于这时候的多数奔走东西公路的商旅们来说,他们没有那个空闲去想战争的意义,兵戎再可怕,为了生存,他们还是得赶着骆驼奔走。古老的商路被占用了,凭着对星月山川的熟悉,他们会朝着遥远城市的方向选择另一条荒寂古道。也许有一天,这条路会重新繁盛起来。

以达西族举族为商的规模和在东西公路上的好名声来说,他们本可以和那些大商团一样,与各国朝廷紧密联系而搏得更大财富的。但就如他们既与各国王公交好,但又绝不涉入朝廷争斗一样,在战争中,达西族永远保持中立的立场,他们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商人,以着诚信重诺的名誉奔走各国的商人。

远远地,翻山越岭的商旅们遥望着茭河口驻扎的军营,脚步停留片刻,便又加快步伐离去,只求快点避开这是非之地。

挽起的头发表明她**身份,却是着一身简易白色男装的迦叶稍稍勒住马,侧头朝东方望去。万千营帐在暮色映衬下,略略减去了杀气,染上了些许的安详,这或许也是因为战争还未真正爆发的缘故吧,听说那人……

“迦叶,在看什么,我们得赶快越过这山岭。”

哥哥索伽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干脆利落从身后传来,迦叶忙转过身去。

“哦,没什么。哥,前面就放心交给我吧,你顾好后面就行了。”

沉静的蓝色眼睛扫过妹妹身上的衣服,索伽终究没说什么,只道。

“好,你要当心。”

说着便拨过马头,向商队后侧而去。

六年过去,索伽已经成为达西族商队里独当一面的人物,商队扎营、安全方面的事务,早就全权交给他来负责了。至于迦叶,当年美丽活泼的少女也在四年前嫁为人妇,但守护婚恋的女神似乎总不眷顾她,去年穿越金孜沙漠时,那才刚刚享受到做父亲的喜悦的男子,永远地倒在了马贼的刀下。

得知这一噩耗的时候,迦叶没有哭,她再没有哭过。生下那个健康的男孩子后,她就把家交给嫂嫂,自己换上男装,跟着哥哥重新踏上了漫长的东西公路。

美丽的脸在岁月的打磨下不见衰老,反而增添了许多成熟风韵,挺直的脊背有如青柏,那一身简单的男装裹住了她窈窕的身姿,却也衬出许多英气来。在东西公路的商旅们中间,达西族的索伽、迦叶兄妹,已成为人们广为传诵的对象。

“迦叶,山路毕竟不好走哪,你别光顾着大伙儿,自己也要小心些。”

同族的大叔好心地提醒着,迦叶绽开笑脸。

“嗯,我知道的,再说我的马术如何,你们还信不过吗?大家再稍微快一点吧,离前面的镇子还很有段距离,我们得在天黑透之前到达。”

“好,放心吧。”

“我到前面去看看,大家跟紧点,大叔,麻烦你多提醒那些孩子们,一定不要走到深草丛里去了,荒山上的蛇说不定就是剧毒的。”

“你去吧,我会看住他们的。”

在人们关注的目光中,迦叶熟稔地驾着马离去。

夜色完全笼罩之前,这支商队终于抵达了那个小小的村落,一路的疲乏顿时涌上来,大家匆忙吃了些东西,就着村民们给的柴火搭起营帐便赶紧休息。

夜晚的山风还透着凉意,无边夜色下,只有值夜的人靠在篝火边说着闲话消磨时间,再就是索伽兄妹和苏寄宁。

苏家商队稍早一点到达,虽然现在渌州苏府的实力已不如从前,但人们见到苏寄宁,还是会尊称一声“苏大公子”的。达西族和苏家的商业持续了许多年,尤其这五六年来更是紧密,彼此也更为熟悉些。而索伽兄妹在族中掌事后,与苏寄宁多有接触,倒颇谈得来。

夜已深,在索伽的催促下,迦叶先去休息了。苏寄宁本不必值夜,但他拨着篝火,毫无睡意。

“大公子,你那位朋友,果真在造海船了么?”

点点头,苏寄宁笑道。

“是啊,航线已经探得差不多了,他的船坞又大得很,已经开工了。”

“海运——当真有如此前途?”

“探好航路,备好坚实的船只和优秀的舵手,除去风暴灾难的话,海运因为庞大的运量优势所带来的利润确实远大于陆路。而且往南边海洋去,香料、象牙、珍珠等等商品的来源明显比北边丰富。”

咬着一根草茎,索伽陷入沉思。

“照此看来,东西公路的衰落不可避免,但它也不会消失。首先,造海船不是项小工程,非大商家无力承担。其次,北方的毛皮、矿藏、木材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东西,且目前来说,东西公路上的人口明显多于南方海域,若能保得这一段公路的平和,倒也不必忧虑。不过,单纯依靠驼马,索伽,你很清楚,运量太小,速度太慢,沙漠风暴、水源匮乏和来自盗贼的威胁,瓷器类货物易损毁,这终究是不行。而最大的麻烦,就是战争。各国王侯对外对内大大小小的战争,是最大的障碍。”

火光跳跃中,苏寄宁把自己的考量一一道来。

他跟萧泽不同,萧泽想到大海上去的最大理由是陆地呆得太久,他需要新的挑战了,兰尘对海运的描述,对风浪的感慨正好对了他的胃口。而那“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场景,连他都很想体会一下,就更莫说是萧泽了。

至于他,他也许天生是个商人。

性格中固然有喜爱冒险的一面,但他显然更乐于享受经营上的成功。就像兰尘说的那样,用商业把这个世界连在一起,这更能吸引苏寄宁。

索伽吐出草茎,换了个坐姿。

“大公子也会考虑转往海运上去吗?”

“会,不过我希望的是把东西公路与海路联系起来。”

“……是吗?”

索伽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喃喃了两声。苏寄宁看看他的脸色,顺口道。

“哦,对了,索伽,听说你们兄妹与北燕的大皇子,也就是这次统兵南下的燕南颇有交情,那据你们看,这燕南对海运可有何看法?”

“殿下并非商人,自然不会真正了解其中关系。不过他倒是很看重各路商队的,也问起过海运的情况。但他问的重点,不是大公子所指的远海,而是近海。”

“近海的粮食运送?”

苏寄宁挑明了话,索伽顿了片刻,终是点头。

笑了笑,苏寄宁没再细问什么。

一触即发的战争在这深夜里似乎离人们远了许多,但当黎明的太阳一升起,战争便会以它最真实的獠牙戳破这虚假的宁静。这是生活在北地的人们早已具有却至死无法习惯的生活,但王朝的户籍制度把他们钉死在了这里,除非北燕人把战火烧过雁城,或者是他们去做行走四方的商户,否则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将永远栖息在这片土地上。而这两种方式,更让人无法接受。

他们对这土地,怀有最复杂最直白的感情。

相比之下,温暖富饶的江南就真的是无愧于“天堂”美誉了。尽管知道边关烽火正起,然而在这个资讯落后的年代,骑兵、战场、血腥盖满大地,这样的景象远得他们无法想象。夏初,正是南风微薰的好季节。

打来一盆沁凉的井水给才从船坞回来的萧泽洗过手脸,兰尘又去端过早已备好的茶水,问道。

“公子,迟一点用晚膳可好?小萧还没回来。”

“好啊,他干什么去了?”

“染儿一家人今天出去上香,我看小萧平时难得出门,就硬要染儿带他一起去了。这孩子,老跟着我在公子的书房里打转,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萧泽笑了出来,兰尘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个。

“我倒不知道你竟会这么多疑且固执的,小萧确实有些老成,却不是木讷,也不是圆滑,沉静的孩子多了去,你就别老为他担这个心了。”

偏了偏头,兰尘叹口气。真正是屡教不改的典型吧,这都成她本能反应了,没准儿小萧还没长大,她倒先成碎嘴的老妈子。

“那么,公子可有京城里的最新消息了?绿岫也该要行动了吧?”

“嗯,按照严陌瑛的计划,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密卫的鼻子毕竟那么灵。”

兰尘微微皱着眉,还是轻声问了出来,萧泽歪着身体靠在椅子的扶手上。

“有严陌瑛亲自坐镇京城指挥,你还不放心么?”

“事有万一,我不是天生多疑的嘛!”

萧泽听着直笑,兰尘也不在意,径去接了果盘摆到桌上。跟着也在桌边坐下,想了想,兰尘道。

“公子,绿岫得胜回朝的时候,我想带小萧去京城。”

“——怎么?”

“从那一日开始,就是绿岫真正夺取帝座的时候了。她毕竟是小萧的母亲,不管成或败,我想,至少该让小萧离她们近一些。”

“会有危险,你不怕小萧也被卷进去?”

“多小心一些吧。”

兰尘笑了笑,化去了初时的凝重,神情语气皆舒缓了下来。

“这种坚持其实毫无价值,但人嘛,又哪里能做到万事都算得清值得与不值得?一切,不过是凭着心罢了。无论怎样用理智去思考,都是建立在心之所向这基础上的。”

“……这就是你的责任感?”

“不,我想应该说,这是我道德上的负担。”

“你这想法,果然要至死才改么?”

“大概,至死也改不了吧。”

“呵——”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六章 帅印

第六章 帅印

弘光帝给武威将军杜长义发出第二道圣旨的隔天。早朝上,偌大的金銮殿一片死寂。

六年过去,除开睿王与宁王,护国的将军们死的死,老的老,病的病,伤的伤,年轻健壮些的却又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将整个西北边陲的安危托付其一身。所以,在杜长义必须守卫雁城的此刻,看这是这一朝臣子齐整整地站满了金銮殿,却无人可领这西北道兵马大元帅的印去抵御西梁愈来愈勇的进攻。

连孟栩,也只说堪堪做军师,而无能掌帅印。

谁?谁可以保住他的江山,谁可以让他放心地托付那近一半的天下兵马?

走了一个东静王,如今,这西梁又要成就一个宁王出来吗?

端坐在高旷的帝座上,弘光帝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怒。再三年,只要三年,待属于他的将领成长起来,他就无需理会那些上奏要宁王出征西北的愚蠢折子了,更不必面对庆王直接提出的让宁王为帅的要求。

尖利的目光梭巡过御台下整整齐齐地低着头的文武臣子。那里没有他的六弟,早在半年前,武勋卓著而空有封号的宁王就不再走进这金銮殿了,想起这一点,弘光帝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但殿外强烈的光线在在提醒他,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中了,早朝也应该要结束了,他还是什么旨意都没下。

昨夜孟太后的话又回荡在弘光帝耳边。

“战事当前,圣上,你须三思。放虎归山,总也比亡族要好。外患不清,内必生乱。一切,要从长计议。”

攥紧了龙袍下的手,弘光帝张了张嘴。

“宣……”

殿外忽小跑进值守的宦官,声音有些不稳。

“启禀圣上,东静王妃求见。”

金銮殿上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这中年宦官身上,想起殿外东静王妃要求见皇帝的话,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人也不禁有些慌了。

“何事?”

弘光帝倒没什么怒气的表示,只冷淡地开口问了一句。那宦官的声音有些结巴起来,躬着身子回道。

“启禀圣上,王妃、东静王妃她,她说要、要——要挂帅出征。”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起了一片哗然,连弘光帝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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