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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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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郎的意思是说,你二哥的身体不大好?”

听完虞安的话,桑梓屏住呼吸问道,她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发颤,似乎是对小郎君说的那些话,从心底生出了惧意,生怕自己日日盼着的亲事到最后竟成了丧事。

虞安讲得已经口干舌燥了,谢过桑榆递来的茶,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才转头看向桑梓:“大娘别担心,我二哥他身体虽然不大好,可大夫说了不打紧的,并不耽误娶妻生子。”

桑梓听到了虞安说这话,顿时低头,轻轻咳嗽两声:“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二哥今年大多了?”

“二十。”

“二十……冒昧问一句,虞世伯是何时开始托人找我们姊妹俩的?”

其实虞安挺喜欢跟桑榆说话的,他直来直往惯了,最怕的就是碰到说话文绉绉的人,跟大娘说话费脑筋,可跟桑榆说话就不一样了,多直接利索。可……这也太直接了……

虞安尴尬地移开视线。

“虞世伯是打算让我阿姊嫁过去冲喜吧?”

桑梓怔住,呆呆地看着桑榆,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冲喜……”

桑榆静静的站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虞安:“十二郎,你二哥的身体只怕不是太好。”

冲喜这种事,可大可小。

电视里也放过,女主角嫁过去冲喜,要么新郎有男主角buff加持效果,洞房花烛夜,过去之后身体渐渐康复。要么,新郎不过是个炮灰男配,没能成功的采阴补阳,连洞房都没入,直接在外头一口气没接上来没了……前者,结局大多完美,后者不管男主角第几集出来,反正女主角是寡妇就对了,而且还容易背上克夫的名声。

她把桑梓当做亲人照顾,没道理在这世上让人吃亏的。

“身体……是不大好……不过二娘放心!大夫说了,我二哥能长命百岁,算命先生都说他命中注定多子多孙!”

虞安有些急了,生怕自己嘴巴笨,说着说着把人给说跑了,到时候,他去哪里赔一个嫂子给二哥。正纠结地要再解释的时候,桑梓突然开口了,她一说话,把桑榆也给震住了。

“我嫁。”桑梓垂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爹生前订下的亲事,只要虞家不是哄骗我进门做妾,无论是不是冲喜,我都嫁。”

第10章 卜玉郎(二)

这是第一次,让桑榆觉得,三年相处下来的桑梓竟然是个脾气倔强到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她要嫁,无论将来共同生活的那个男人究竟是好是坏,是每天吃药渐渐康复,还是一辈子抱着药罐不能离身,她都认定了要嫁。

直到虞安兴高采烈决定回城给虞家写家书,桑榆劝了很多回,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嫁”。

写完信的虞安,第二天骑着马带着仆从从县城又跑到南湾村的时候,桑榆绷着脸在杏花溪边洗衣服。旁边没人,就她一个蹲在那,虞安戏弄心起,驱使□□的枣红大马慢悠悠接近,然后哒哒地就往溪里踩了下去……

嗯,还真踩下去了,而且连人带马都摔在杏花溪里头了。

桑榆抱着木盆往旁边挪了两步,等到一人一马好不容易从水里爬出来,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笑终于崩了。

“让你想捉弄我!这小溪可不浅,你也不看仔细一些,傻了吧唧地就往里头奔,淹不死你还算好的呢!”桑榆好笑地看着虞安懊丧的表情,咳嗽一声,又作一本正经状,“十二郎,阿姊虽然已经允了这门亲事,但你也不可老往我家跑,阿姊重名声,最怕门前是非,你别给阿姊惹麻烦。”

虽然前一刻,自己还因为劝说不能在桑梓面前发脾气,可无论怎样,自己最在乎的人还是只有她。老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桑榆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嫁,如果对方从头到脚都是没问题的,那嫁就嫁了,成亲之后的事是夫妻俩自己经营的。可明知道对方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这嫁过去不是奔着当寡妇么?

连带着,桑榆对虞安真心没什么好态度。

虞十二郎年方十二,生得面如傅粉,走出去总被当做小娘子,要不是这一开口,嗓音清朗听着就不是粉娇娘的声音,只怕更加没人误会。“城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阿郑说村子里应该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我就过来瞧瞧。二娘,你会玩什么教教我怎样?”

桑榆瞥了眼旁边跟着虞安过来的叫做阿郑的仆从,问:“十二郎是从奉元城来的,什么没见识过,我们这种乡下地方,除了田地就是山林,除了黄牛就是鸡鸭,没什么稀奇玩意儿。”

“我六哥曾说,这世间最雅致的地方,就是乡下,即便是田地山林,黄牛鸡鸭,也有它们有趣的地方。”

他说的时候,神态还有些自得。桑榆盯着他,往他面前伸出手,然后掌心向上摊开。

虞安:“?”

桑榆:“喏,你看我的手。”

虞安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萌团子的手肉乎乎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手上有茧子。”桑榆知道他没注意,自己开口,“十二郎,我今年六岁,在村子里住了三年,这是三年里磨出的茧子。村子里的阿翁阿婆告诉我说,要时不时地用剪刀剪了,不然会越长越厚。”

虞安微微皱眉,在桑榆的指引下终于看清楚了她手上的茧子。

“十二郎,我看你的穿着,虞家算不上显贵,大概也是殷实的人家,你一定没吃过苦,你那位六哥大约也没真正下过地。”

只有那些小清新,才会把乡下这种穷苦地认作世上最雅致的地方。桑榆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让他们上山下地,估计早哭爹喊娘滚了。

虞安哪里在这么小的孩子受伤瞧见过茧子,又听桑榆这么说,难免有些愣了愣。可仔细想想,谈家姊妹相依为命三年整,家里没个大人,也没奴仆婢子服侍,所有的重活累活都得自己做,也难怪会在那么娇嫩的手上磨出茧子来。

只是,虞十二向来最佩服的人就是六哥,六哥说的话都是至理真言,怎么可能会是错的。“六哥从十二岁起,就游历大邯各府各州,田地山林他从没少待过。六哥说是雅致的,那就一定是雅致的。”

桑榆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白眼,抱起木盆,盯着半身湿哒哒的虞安,叹道:“行吧,你说雅致就雅致,你现在要跟我回去么,还是想继续在水里泡一会儿?”

虞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阿郑赶忙下水扶着郎君上岸。“我跟你走……不是开春了么,怎么这水还这么凉?”

桑榆不说话,抱着木盆走在前头,虞安揉了揉鼻子,滴答滴答跟在她屁股后头:“二娘,村里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或者,你能不能带我进山打猎?”

打你个头的猎!

桑榆绷着脸,把人领到里正家。正在院子里帮阿爹整理东西的谈文虎抬头看见这奇怪的组合,有些迟疑。

“文虎哥,”桑榆叹了口气,指了指跟在后头的人,“你这有没有能给十二郎换上的衣服?他方才一不小心,连人带马摔进杏花溪里了。”

里正私下嘱咐过,要好生招待虞十二郎,毕竟人从奉元城而来,穿衣打扮看着又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万一怠慢了,总归说不过去。谈文虎最听他阿翁的话,见了湿了大半身体的贵客,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带人进屋换身衣裳。

名叫阿郑的仆从在门口牵着马候着。那匹被蠢主人害得摔进溪里洗了个冷水浴的枣红大马,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冲着阿郑喷了个响鼻。

桑榆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匹真马,等人换衣服的功夫有些无聊,她蹭过去,想要伸手去摸,又怕这马认生,犹犹豫豫地看着,最后咬了咬唇,试探着问:“这马……让人摸么?”

阿郑点头,还安抚说这马脾气好,不耍性子。刚说完,那马又冲着阿郑叫了一声,喷了他一脸口水。桑榆忍笑,壮起胆子,慢慢地伸手摸了过去。

这马喂得很结实,摸上去肉都是硬的,胸口脖颈处还能感觉到砰砰砰的心跳。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匹不耍性子的好马,它老老实实站着,不时摇头,甩甩尾巴,又扭过头来蹭了蹭桑榆的肩膀,这一蹭,就把人给推出去了几步。

好吧,六岁的谈桑榆,其实还没有马腿高,伸长手臂也最多只能摸到马的脖子根。

“它真乖,有名字吗?”

从来只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马的桑榆,眨眨眼睛,表现出了对这匹马强烈的喜爱之情。

“红豆。”

“……”

这取名的水平一听就不高超好不好……

桑榆好不容易忍住吐槽,最后还是因为阿郑的一句话破功了。

阿郑伸手要摸马脖子,结果被枣红马差点啃了手,大眼瞪小眼,撇嘴道:“这家伙本来是六郎的,十二郎看着喜欢,这次从奉元城出来的时候,就央着六郎牵了出来。听说,六郎给取的名字叫什么朱明。”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这名字比红豆高杆一百倍……”

阿郑眨眼:“娘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桑榆正经脸,问道,“虞家……二郎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郑继续眨眼:“二郎是好人,可惜身体不大好。”

说了等于白说!桑榆在心底狂掀桌子,微微笑:“真的呀,那我真替阿姊高兴,未来姐夫是好人,真好。”

阿郑也笑:“郎君们都是好人,尤其是六郎,六郎最厉害了!”

“你又在到处夸六哥,等回去我就问问六哥是不是偷偷给你加月俸了,怎么你到哪都跟人夸六哥厉害!”

“郎君方才自己不还把六郎挂在嘴上吗。”

虞安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正巧听见阿郑在夸六哥,忍不住就接了句,结果直接被堵了回来。

人靠衣装这次说的不错。桑榆眯着眼打量换了衣服的虞十二。嗯,从刚才的翩翩公子,变成乡下小子了,就是太白净了一点。

“二娘!二娘!刚才大郎说可以带我进山打猎,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正在兴头上的虞安丝毫没注意到桑榆的脸都黑了,还是谈文虎怕不安全,说什么都不准他带着桑榆进山,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等到虞安一身狼狈地从山里滚回来,已经是傍晚的事了。这中间的大半时间,本名“朱明”现名“红豆”的枣红马就拴在桑榆家的院子里,除了进灶间做饭的功夫,其他时间她都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一人一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匆匆就把时间给消磨了。

桑梓从屋里出来过几次,看她一直坐在院子里看马,还开玩笑逗过她。

桑榆难得被逗弄了两下就红了脸,可还是坐在那,时不时就过去摸两把马腿,吃两下马豆腐。红豆倒也不欺负她,对她的态度比对阿郑好上百倍,由着她在自己身上各种揩油,觉得天气晴朗心情大好的时候,还低下脖子,在她脸上蹭两下,或者拿她头上的两个圆髻当干草轻轻嚼两口,任摸任抱。

于是这一人一马,发展到后来,根本就是你吃我一口豆腐,我吃你一口豆腐,你再吃,那我也吃的地步。

第11章 卜玉郎(三)

家书一来一往的功夫,虞家直接派了媒人跟着大郎的媳妇袁氏从奉元城赶到了四明县。二郎的亲事耽误不得,虞家现在一方面想着要尽早给他把亲事结了,一方面其实也担心这门早年订下的亲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在十二郎写回家的信上虽然把未来二嫂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做长辈哪里能凭借几个字就安心。袁氏带着媒人赶到南湾村,正巧前一天虞安带着阿郑又进了一次山,捉来野雉在里正家吃得满嘴流油,顺带着就住了下来。结果袁氏到了里正家,瞧见他那副模样,当即关上门,揪住耳朵狠狠批了一顿。

长嫂如母。虞安被批得只差没钻到地里去。

“你也老大不小,过两年便也得同你哥哥们一样议亲了,怎么一没人看顾着,就野成这副模样?”袁氏瞪了眼在角落里低头站着的阿郑,恨不能压着主仆二人往阿爹面前跪上一跪。

虞安揉揉耳朵:“大嫂是过来议亲的吗?”

“是了,赶紧洗把脸,我这就要带着媒人去趟大娘家。”

“好勒,这就洗!”

等从里正家出来,袁氏看着两手空空的主仆二人:“……六郎借你的马呢?”

“在大娘家,二娘可喜欢它了,就差把红豆牵到床上去睡了。”

袁氏:“红豆?”

虞安移开视线,哼哼道:“就是六哥的朱明。”

袁氏:“……”就凭这个取名的水平,回去她就要跟阿爹提一提,该给十二郎换个教书先生了!

虽然因为求娶心切,虞家商量了下决定简化一些步骤,但必要的交换名帖却是不能少的。袁氏带着帖子见了未来要嫁进虞家同自己成为妯娌的桑梓,帖子上面写着二郎父系三代长辈的情况及其他一些信息。

虞家本也是四明县出身,后来太祖以玉雕手艺为业周游大邯,辛苦经营,颇积聚了些财富,于德州定居。子三十有余的时候过世,留下独孙,即为二郎的阿翁。阿翁继承祖业,先娶妻滕氏,后继娶樊氏,两任妻子先后为虞家添了四子,当年与谈知世订亲的便是大房。

帖子看着并没什么问题,桑梓又一五一十回敬了自己的细贴,上头包括当年阿爹阿娘早早给她备下的陪嫁。袁氏看着帖子上的陪嫁数目,微微有些吃惊,却什么也不说,只出了谈家,拉过正缠着桑榆说话的虞安走远两步。

“十二郎,你与那对姐妹相处这几日,可有什么感觉?”

虞安绷住脸,发誓道:“大嫂,大娘是我未来的嫂子,我不会跟二哥抢媳妇的……”话没说完,脑袋挨了一巴掌,他揉揉头,很是委屈,“不是这事,那大嫂你问的是什么啊?”

袁氏觉得自己快被小叔子气死了:“你可觉得这对姐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点。”虞安想了想,“要不是长得像,从性子上看,根本就不像姊妹俩。大娘成天在屋子里刺绣看书,家里的大小事全由二娘做主。大嫂,你别看二娘才那么点大,她可厉害了。”说着就罗列了一堆桑榆的“本事”。

说是本事,不过是他这几日缠着萌团子时看到的一些家务,像什么下地种田、洗衣做饭、上山砍柴、进城卖绣品等等。

袁氏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那细贴上,列出陪嫁的东西,从首饰、金银到随嫁田地、屋业,上头一应俱全。可如果真有这么多东西,这对姊妹又何苦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将那些东西全部变卖了就能过上稍微好点的日子,也不必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袁氏压下心头的疑惑,将细贴并家书寄回奉元城。

而后不久,八坛定酒抬入谈家。

金色的坛子里盛满醇香的酒水,坛子上盖着布,扎着花,放在红色木架子上,由从奉元城赶来的虞家仆从抬着放到了姊妹俩的面前。同时带来的还有正式订婚时会出现的面点羊肉和通婚书等等。桑榆在王婶的帮助下,向着虞家回赠了阿姊做的男装和绣品,再加上一些酒水、面点和羊肉。她没操办过这些,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还是王婶提醒了才想起来在回送的一个酒坛里倒进清水,放了四尾金鱼。听说,这象征着配对成双的婚姻。

次日,虞家又送来聘彩。

虞家在奉元城虽称不上是首富,但也是个富家,送来的聘彩由各种各样的东西组成,一下子就看花了乡亲们的眼:除了女装、手势和一些发饰,虞家还送来了奉元城的特产,和一些酒肉面点跟聘金。

负责回礼的桑榆咬咬牙,索性大出血一趟,结结实实给足了回礼。

桑梓作为一个待嫁的娘子,这时候谨遵长辈的规矩,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所有的事都交给谈家那些远亲和桑榆在办。袁氏瞧着忙里忙外的桑榆,再看坐在屋子里低头刺绣的桑梓,不知为何就叹了口气。

四月初八,姊妹俩告别南湾村,准备往奉元城走。途径县城的时候,桑榆特地提出要跟贺主簿告别。袁氏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答应。

桑榆正正经经地给贺主簿磕了几个头。

贺主簿急忙伸手,把小孩扶起来,摸了摸她的发顶,又看着桑梓,语重心长道:“大娘如今就要出嫁了,你阿爹阿娘泉下有知,也该觉得欣慰,再过几年,等生了小郎君,记得带孩子去他们的坟头磕个头。二娘快七岁了吧,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却能做到不卑不亢,若你是男儿,日后必成大器,可惜了可惜了……”

贺主簿又好生嘱咐了一些事,便让妻子顾氏带着桑梓下去说写闺房内的话,自己则给桑榆倒了杯茶,长叹一声:“大娘出嫁,你可有松了口气?”

对桑榆来说,贺主簿不光是阿爹的故交,更是她这三年来的老师,上私塾要教束脩,她便趁着进城的功夫找贺主簿问不懂的事,一来二往,便算是成了半个学生。

扪心自问,桑梓出嫁,就意味着往后不用桑榆再天天照顾着,说不定她也能过上被人服侍的生活,说没松口气那是假的。

可另一方面,桑榆心里清楚,她要面对的,会是完全陌生的另外的世界——虞家知道桑梓出嫁后,故友之女便只剩她一人,于是提出让她跟过去住,即便如此,在桑榆的眼里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的。

“你生来早慧,可有些事,却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贺主簿爱怜地摸了摸小孩的头,忽又冷笑一声,“你跟过去后,若是被他们欺负了,别忍着,回四明,先生和师母都在这,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桑榆觉得心底一阵感动,重重点了几个头。

“虞家早年手艺传家,玉石雕刻一门,能做到虞家太祖这样得圣人召见的地步,实在难得。只可惜,他家手艺鲜少外传,也向来传男不传女,不然你可学上一二,只一二足以傍身。”

桑榆点头,师生俩又坐着说了些窝心话,等桑梓红着脸跟顾氏从里屋出来,姊妹俩这才行礼告辞。

人一走,贺主簿就叹了气。

“二娘的眉眼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你又瞎操心什么,自从知道二娘要跟着去虞家后,你说说,你都几夜没睡好了,白头发都多长了几根。”

顾氏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只有调侃。

贺主簿摇头:“旦夕祸福,谁又算得准。谈兄去得太早,没能看二娘长大,委实可惜了。”

四月十九,姊妹俩和担任女方亲眷的谈家人到了奉元城外的客栈暂住。

同一天,虞家的人再度送来了一些东西作为“催妆”。桑榆回送了些东西表示准备得差不多了。

婚礼前一日,谈家女眷按照大邯婚嫁的习俗,派了人去虞家“铺房”,回来时看桑梓的眼神都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惋惜。桑榆敏感地察觉到这些,私下里以小孩特有的好奇面孔去问,却都摆摆手说没什么。

四月二十一,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谈家人很早就起床给桑梓上妆,桑榆跟着也起得很早,因为嘴甜长得又乖巧,哄得客栈老板娘大大方方地借出了灶间给她准备食物。阿爹是独子,家中也并无什么姐妹姑婶,充当亲眷的谈家人实则关系都疏远的很,桑榆担心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一路上都一直小心应对着。

桑榆进了灶间,踩着木头墩子忙活着做汤圆、面条和其他食物,后头进灶间准备工作的厨子看不过去,一把把小孩从木头墩子上抱了下来,洗干净手,刷刷几下就把她忙活了半天才折腾了一部分的东西搞定了。

桑榆端着食物进房间时,桑梓正由谈家跟来的几位姑姨姐妹帮着穿嫁衣做头发。

结婚当天的女人永远是最漂亮的。这话,桑榆现在信了。看着穿着深青色的大袖喜服,头上戴起博鬓,和其他金银花钗碧簪的桑梓,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艾玛,阿姊,你长这么好看,未来姐夫他知道不?

第12章 卜玉郎(四)

真到了干正事的时候,桑榆什么活也帮不上,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姑姨们围着阿姊折腾。不知忙活了多久,楼下有人在喊,说是新郎家的人马到了。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清了清嗓子喊:“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一人言罢,便顿时又有十来人粗着嗓子在楼底下喊“新妇出阁”。

客栈老板娘好人,一早空下生意,领着家中女眷和小二在门口拦着。大邯的规矩,新郎进门接新娘的时候,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谈家姊妹俩无父无母更无兄弟,拦门的活便托付给了老板娘和跟着过来的远房亲眷。桑榆想站在窗口向下看,却被姑姨姐妹一把拉住,让她帮忙捧住东西。

姑嫂们拥着新娘出了房门,桑榆在后头抱着东西一路追。又因旁的事,被差遣来差遣去,直接错过了大邯结婚亲迎礼中最核心的部分——“奠雁”。等到桑榆好不容易得了空,已经要跟着新娘上路了。

大约是知道新娘还有个年幼的嫡亲妹妹,一路从郊外走到奉元城内虞家兴许会累着,竟还特地许她上婚车,一边陪着稍显紧张的新娘,一边进城。

和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大邯成亲的时候竟然是没有“红盖头”的。桑榆上了婚车,瞧见桑梓一身深青色的喜服,珠翠环绕,笑笑,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大礼:“恭喜阿姊!”

桑梓抬眼,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坐到自己旁边,细声细气道:“让你忙活了大半天,可有累着?”

桑榆摇头。

“二娘,”桑梓垂眼,“从今往后,阿姊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桑榆默然,紧了紧相握的两只手:“好。”

迎亲的队伍里,有乐师有卜师和歌姬,从郊外的客栈到奉元城,一路上热闹非凡。半路还有围堵道路,唱歌跳舞要吃要喝要财帛的生人,嘴里唱着吉祥话一个劲儿地在讨喜。前头的人也不驱赶,由着他们胡闹一阵,然后差人送上一早就备好的牛羊布帛酒肉。

桑榆偷偷掀开婚车帘子的一角,向外头好奇地张望。在南湾村三年,偶尔也有人成亲,但像今天这么热闹的场面,她也是头一回见着,不免哪里都想盯着看。

一路吹吹打打,新郎骑马前引,桑榆就坐在婚车里跟在后面,桑梓不时告诉她一些她好奇的事。更重要的是,桑梓指着前面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红纱单衣的男子,言道:“二娘,那人就是虞家六郎。”

桑榆眨眼,突然愣住,回头紧张地看着桑梓:“阿姊……你不是要嫁给虞二郎……么?”

“二郎身体不好,还在病中,不能亲迎,故而方才大嫂也说了,六郎会代替二郎与我行礼。”

“……”

不等桑榆表达她的不满,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虞家大门口,婚车停下。车外窸窸窣窣,不多会儿,传来虞十二的声音:

“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钱五索莫轻抛。”

大概是觉得自己找来的这首“拦门诗”写得好极了,虞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洋洋得意。桑梓轻轻一笑,扯了扯正有些闷闷不乐的桑榆:“答诗。”

桑榆根本不会作诗,能勉强应对上的答拦门诗,还是桑梓过去曾经看到过的一首,她背了一晚上,就为了这会儿的事。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诸亲聊阔略,毋须介绍久劳心。”

虞安本来正对自己的表现觉得十分满意,在跟人得瑟求表扬,然女孩清灵的嗓音从婚车里飘出来,干净利索的“答拦门诗”直接秒杀他的。虞安脸色变了变,低头嘟嘟囔囔了两句。

拦门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对个诗,两厢都没有特地为难的意思。卜师在门口抛撒炒米、豆子、小果子和铜钱,早有小孩跳起来争先恐后地抓住抢走。虞家之前让袁氏给新妇带去的侍娘,一路跟着走回城,这会儿挑开车帘,请新娘下车。

婚车外的地上,早有人用毡席铺开一条路,一直引进家里大门。前头有侍娘手持蜡烛引路,还有娘子拿着面镜子倒退着走。桑梓拿着团扇遮住脸,自下车后便被人扶着,踩过青色的毡席,跨过一座马鞍子,一直往里走。

桑榆站在车上,看着阿姊越走越远,心情终于从之前的闷闷不乐,慢慢缓了过来。不高兴啥,未来姐夫身体不好躺在床上,那让人代替成亲也不算过分。只是怎么想,都觉得这门亲事,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要我抱你下来么?”

打断桑榆神游的是刚才自鸣得意做拦门诗的虞安,这会儿门外的宾客亲眷们都跟着新娘进去的差不多了,只零星几人还在外头站着说话,有人瞧见从婚车里钻出来的小娘子,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见十二郎过去说话,不由问道:“十二郎,这位小娘子是?”

虞安:“这是我二嫂的嫡亲妹妹。”他说着,回过头,“不要我抱?”

桑榆绷着脸。她其实很想自己下车的,但是以她目前的身高来说,想自己下车,只能跳下去,但是……咬咬牙,桑榆伸手,眨了眨眼睛:“要。”

虞安乐了,一把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早说不就行了。走,带你去逛逛。”

家中一对新人正在行礼。媒人在堂前笑盈盈地喊着祝词请新人拜,拜过天地众神,拜过高堂祖宗,再拜在堂公姑内外诸亲尊长,末了还有人专门在一旁撒果子金钱,边撒嘴里边唱:

“今日良辰吉时,虞氏儿与谈氏女结亲,愿夫妻同心,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愿郎为卿相,娘为公主!”

在堂中行礼的男人身形较之之前见到的背影更高大一些,只是略显单薄,且看着摇摇欲坠。桑榆几次看他晃了晃身子,旁边立马有仆从上去小心地托了一把,她扯了扯虞安的衣角,问:“十二郎,现在在和阿姊拜堂的人,是你二哥,还是六哥?”

六哥代为迎亲的事,也是虞安连夜赶回虞家才知道的。二哥的身体说实话,其实真的不大好,能支撑着在堂前行礼,已经算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探头在人群里看了看,没见着六哥的踪影,该是去换回自己的衣裳了。

“嗯,是二哥。”

得到肯定的答复,桑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生出浮躁来。

她能说虞家这是在骗婚么!

这哪里是不大好,根本就是很不好!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别说寿命长短了,好吧就算他能活到白发苍苍,那别的事呢,能不能给阿姊正常的夫妻生活呢?

桑榆想要炸毛了,虞安觉得不大对劲,赶忙拉着她往外头跑:“二娘!二娘!你别气!你信我,二哥他没事的,他有在吃药,所以大……二嫂她不会吃苦的!”他本来自喻能说会道,最能哄娘子们开心,可结果碰上个油盐不进的谈二娘,却一时想不出能安抚的话来。

桑榆抬头看虞安,在小郎君的眼睛里,那个萝莉模样的自己紧绷着身子,一脸的不高兴。难怪他会那么急的把自己拉出来——这副脸孔,怕是谁见着了,都觉得大喜日子的,有些扫兴。

“十二郎。”桑榆声音淡淡的。

虞安盯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跟二嫂感情那么好,当然会担心以后的事,你放心,虞家不会亏待你们的,更何况,虞谈俩家本来就有交情。”

那也不能仗着有交情,有婚约,就使诈骗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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