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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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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是什么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也许就是那日在后院花架下的闲话家常,也或许是初雪纷扬时在水榭中的对饮。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念头总是一闪而过,想要抓住的时候,连尾巴都从指缝中溜了出去,以至于从未仔细想过。

“六哥可否容我想一想?”

长久之后,桑榆终于缓缓开了口。

而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大约半个月后,柳娘子的信来了。

信中提及如今朝堂之事,只说虽风起云涌,明争暗斗,表面上却还算平静,只累及几位中立的官员连连遭贬,几位皇子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信中还提到虞家。说是桑梓之所以会突然写信给她,也许是因为虞阗病重的事。

这个男人好不容易身体被调理地好了一些,不像最初那样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结果迷上了女色。如今算是彻底倒在了他捧在手心里的丁姨娘的身上。

虽然虞家封死了消息,可柳娘子仍旧从她男人嘴里问到了话——

原是因为身子败坏后,床事上开始渐渐后续无力,丁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勾着他吃了不少,又怕他被院子里其他的妾哄走,回回留宿的时候都会点上催情的香料,喂他吃点虎狼之药。

这时间一长,就算是个健康的郎君,也会生病,何况这虞家二郎本就是个病秧子。

借着如今和裴宋两家的关系,虞安请了太医来给他看诊。太医摇头,只开了药,劝了几句,便束手无策地走了。又请了单一清,结果这一位皱着眉头,二话不说,直道女色害人。

桑梓大约是想要再试一试,所以这才写了信,却又不知该如何将这样羞于启齿的事告诉还未出阁的妹妹,以至于桑榆看信的时候,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桑榆踌躇了下。脑海中掠过一丝犹豫。她不知道如今回去,桑梓是不是还会逼她和人成亲,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藏着疙瘩,解不开,割不掉,如此记着一辈子。

最后,她拿着这封信,找到谭大夫和谭夫人,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同他们讲了一遍,而后,认真地询问他们的意见。

她自来到这个世上,就无父无母,没有哪位长辈能像父母那般教导她。她跌跌撞撞地学会了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却始终还带着自己的脾气。

她不愿回去,除了怕桑梓的偏激外,何尝不是自己心里还带着怨。

“你有六年时间,没和你阿姊生活在一起。之后,你又因为一些事和你阿姊生分,带着阿芍就跑了出来。这又是两三年。”谭夫人摸着她的头,轻声细语道,“人活在世,有几个九年。你要是心里觉得她错了,你就记得别太靠近就是,站得远远的陪着她,岂不是彼此受伤的机会就小了?”

桑榆轻轻哦了一声。

“回去之后,该说的话说,不愿做的事就别做。你能逃掉一次,也能逃掉第二次,又害怕什么?要是他们真敢绑你,大不了你让人带消息回来,我娘家的叔叔伯伯们如今还在山上,杀到奉元城救你出来,可不算什么难事!”

尽管知道谭夫人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可桑榆心底仍旧觉得暖暖的。她笑了笑,趴在谭夫人的腿上,轻轻道:“嗯,我就回去看看。”

她出城前,最后一次去了县衙。虞闻不在,章婆子见到她有些吃惊,知道她竟然要回奉元城探亲,还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不害怕么。

桑榆抿了抿唇,笑着摇头。之后,便上了马车,缓缓朝城门外驶去,却又在城门口,碰上了陈记酒楼的陈琼。

那人依旧一身纨绔打扮,身边还跟着两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嘴里却说着情话:“你如今这一走,我怕是要相思泛滥,愁断了肠,不若你将贴身之物留下一两件于我午夜梦回的时候,一解相思之苦。”

使君赶马,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这话说得太过猥琐难听,见阿芍掀了车帘弯腰出来破口大骂,那人竟还嬉皮笑脸伸手要去掀帘子窥看娘子,当下一扬马鞭,“啪”一声抽到他的手背上。

陈琼喊了声痛,愤愤地瞪了使君一眼:“你这小子,倒是胆大!日后我同你家娘子成了亲,也就是你主子了,小心我打死你!”

桑榆听着外头说话的声音,忍不住低笑。

这陈琼,花名在外,对那些妓女娘子们总是一口一个承诺,说是回头就停妻再娶,可从未实现过。不说他娶的那一位颇得陈家人心,就是娘家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他想休妻就能休得了的。

想到此处,她命棠梨把幂篱递过来,准备戴上出去会会。才刚起身要去掀车帘子,却听到陈琼嗷嗷惨叫:“痛痛痛!你们干什么?放开!快放开!”

“陈郎君还不知道么?”有人在笑,“有人在县衙击鼓鸣冤,状告陈记酒楼陈琼陈郎君你欺辱民女。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找了你好久,终于逮到你了!”

“你们胡说八道!放开我!”

听声音,饶是陈琼再怎么挣扎,似乎都被人紧紧地抓住了,而后又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嘴,叫嚷声被呜呜声代替,又渐渐远了。桑榆这才掀开车帘,弯腰钻了出去,站在外头向后张望。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的虞闻。他远远地立在轿边,正与身边押着陈琼的衙差说着话,之后又抬头,直直地向她这边看来。

虽然隔着幂篱,可她感觉得到,他在望着自己,却克制地远远站着,并没有过来。

桑榆微微垂眼,抬手,掀开幂篱的一边,对着他喊了一声:“六哥。”

她看到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只问你一句。”见他急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握拳点头,桑榆这才缓缓道,“我若要你此生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你许不许?”

“许!”

他毫不犹豫。

桑榆却没给回复,放下幂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坐回车厢内。

阿芍看了她一眼,觉得就这样吊着六郎实在是委屈了人家,可左右是那俩人之间的事,旁人又能插什么手。如此,便充满同情的看了虞闻一眼,撇撇嘴,跟着进了车厢。

而那一边,阿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阿郎,低声问:“二娘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这是答应么,可明显后面应该还有话,人根本没说“答应”两个字。

可说没答应……

阿郎都同意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了,还想怎样?难不成以后府里得连个母蚊子都不能出现不成?

阿祁心里是怎么想的,虞闻没空去猜,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再耐心一些,再等一等,等她从奉元城回来,也许,就能听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要感谢所有继续购买的朋友们。拙作一枚,只望在闲暇之余,能成为大家无聊时看看的存在。收藏夹当天收到负分,却再没最初的时候还想要辩一辩的想法。

这边需要做个预告,你们所讨厌的桑梓_(:з」∠)_很快又要出来了。

恢复每日单更~

第80章 好花时(七)

马车一路风餐露宿地从大都赶到奉元城的时候;冬雪已渐渐消融。

多年不曾回来的奉元城,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朝堂内外那些纷争的影响;依旧还是那样云气升腾;宝光闪耀。

此时,天色刚入酉时;太阳挂在远处的皇城殿宇尖顶上;黄昏的颜色,看起来慵懒极了。来往的人群处处传来笑声;偶尔还能听到招呼回家的声音。

阿芍在外头指挥着使君赶车;不多会儿,便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虞家门前。

桑榆弯腰从马车内走出来;落地的时候,看着虞家门前的白绫和写着奠字的白纸灯笼;微微有些出神。

竟然……还是来晚了吗?

她往里走,门房应当是新来的,见来人脸生,便上前将人拦下询问身份。巧的是虞大郎正往门口送客,看见阿芍,再看她身旁头戴幂篱的女子,当下拍了拍头,喊道:“二娘回来了?”

“大哥。”桑榆福身。

虞大郎看着她,叹道:“等下进去你别急,死者为大,他们说什么你听听就是了,别记在心里。”

说完,转了个身,让人领着她带来的几人去到从前住过的院子,这才带着桑榆往灵堂走。

桑榆不明白虞大郎先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可等绕过照壁,走到灵堂前,看着满目苍白,和跪在棺椁前的背影,竟然懂了。

秦氏吩咐了所有人都要大声的哭,哭得越大声越好,下人不哭就罚月俸,小辈不哭就罚晚膳,妻妾不哭就罚家法。

桑梓跪在灵堂下,素白的身型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周围人影浮动,来来去去的宾客看着虞二郎那些哭喊的妾,再看看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的正室,摇摇头,窃语着离开。

桑榆听得仔细,那些人分明在说阿姊心好狠,竟然连一地眼泪都没有。

她走上前,然后就听到秦氏尖利的声音在大喊:“哭啊!你怎么不哭?”

桑榆循声看过去,只见阿姊身边的侍娘阿琉挺着个肚子跪在地上,秦氏站在身前,鬓发如银,一双老目枯浊无泪,眼底布满了血丝,手里拿着木杖,一下一下,狠狠地打在阿琉的身上。

她一边打,嘴里一边咒骂:“你们这些娼妇……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二郎怎么会死……哭!去哭!去给我大声地哭给二郎听!”

桑榆正出神,却听到灵堂里突然大乱,忙跟着虞大郎几步跑了过去。

原来是虞阗生前刚纳的一个小妾,年岁尚小,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骨也瘦弱的很,似乎是跪久了撑不住,嘤咛一声倒在了旁人的身上。

周围的人顿时围上去扶她,有人突然大叫:“出血了!”

再一看,那小妾裙摆之下,果真是洇出了血红。有人去喊大夫,有人将她扶起往琅轩院送,也有人急匆匆去找秦氏。

桑榆回头,却看见在混乱成一团的灵堂中,桑梓一人,就那样跪着。

灵台上的长明灯和两盏白烛,应了白幔白幡,平添一丝凄苦和寒意。

“阿芍,阿芍!”

在外间上夜的棠梨听到声音,赶紧掌了灯进来,打起一边的床帘,见娘子已经坐了起来,赶忙问道:“娘子怎么了?”

半大的孩子因为起的急了,只匆匆套了件外衫就走了过来,头发披散着,一脸睡意朦胧。

桑榆看着她,这才想起今夜是棠梨上夜,遂对她摇了摇头:“几更天了?”

话音正落,远远的有打更的声音传来,一慢三快,“咚——咚!咚!咚”。

“已经四更了……”桑榆喃喃道,说罢,掀了被褥便要下地。

“娘子,”棠梨赶紧踮起脚给她披袄,“阿芍姐姐交待说让娘子多睡儿,这才四更天,要不再歇会儿吧?”

“不了。”桑榆摆摆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道,“我去前面一趟,你就别跟着了。”

棠梨听话地点了点头,她到底人小,同桑榆站在一处,不过才到腰上。桑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穿上带来的袄裙中颜色最素净的一件,简单地挽了个发,这才推门出去了。

一路穿过各院门前的小径,诵经声渐渐清晰起来,空气中的香火味也越来越重。

桑榆看了看天边挂着的月亮,哈了口气,呼出白烟。

傍晚的时候,那个小妾到底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来得十分意外。就如同他生母匆匆被人抬进侧门开脸做妾那样,他也匆匆来到世间,毫无预兆,又匆匆离开。

所有人只当这孩子是个没福的,这才留都留不住。要是放在从前,难得有人怀上二郎的孩子,只怕明里暗里会有不少人不服气。可到现在,人都没了,这孩子还是不要的好,起码主母若能开恩放她们离开,趁着年轻,还能再嫁。

请来的大夫给那个妾号了脉,说只是没了孩子,体虚了些,其他的并不大碍。而后,谁也没多说什么,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便又各自回到位置上,该哭的哭,该忙碌的忙碌,只留了那小妾一人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至灵堂,诵经声一句一顿,木鱼有节奏地被人敲响。

大约是因为秦氏不在的关系,白日里能听到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到这时连一声都听不到。

桑榆迈步跨入灵堂,堂下人见是二夫人的妹妹,微微惊诧于她四更天未睡,忙又点了香,恭敬地递了过去。

桑榆接了香,叩首跪拜,而后起身上香。看着灵台上的牌位,她心底叹了口气。

说到底这人还是自己害了自己。要不是病稍稍好了一些,就贪恋起女色来,又如何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他走了倒没事,只是可怜了未亡人。

转回身,桑榆一眼就看见跪在旁侧蒲团上的桑梓,一身素白的衣裳,直着腰,眼神迷离,神情却带着正色。桑榆看她,只觉得她的脸色比黄昏时更白,白得病态,忍不住就要往她那走两步。

“谈二娘。”

声音突然从一侧传来,桑榆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另一边,跪着的正是虞阗生前最疼爱的丁姨娘。

这个人时至今日,她仍旧舍不得平日的那一身风情,虽退去了娇艳的颜色,脸上却还是施了一层薄粉,还偷偷描画了眉眼。只身上的衣裙,改成了雅素的一身,外头罩着白色素衣,隐去了朱钗和首饰。

这么一看,竟与往日比起来,多了一份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

“二娘。”见桑榆迟迟不开口,丁姨娘有些不耐,抬手捋了捋垂下的鬓发,低声道,“二娘可有给琅轩院的姐妹们都号过脉?”

桑榆看了她一眼,不语。

“二娘,你快去给她们看看,兴许还有别的小娘子肚子里也怀了自己不知道呢……”

她话没说完,一直跪在旁边的桑梓突然站了起来。

丁姨娘吓了一跳,不耐地白她一眼:“做什么?突然站起来吓唬谁呢!”末了,又转回头,盯着桑榆续道,“你也是知道的,郎君这些年,只小四一个儿子,这万一哪位姐妹自己不晓得肚子里怀了,跟之前的妹妹一样流了可怎么办……”

桑榆没接话,抬眼看着桑梓,只见她微微低头,看向丁姨娘的眼神冰冷得很:“二房只要一个嫡出的小郎君,那就够了。”

她说完话,便往外走。桑榆稍一迟疑,抬腿跟上,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丁姨娘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她尚来不及收回的满脸狰狞。

“她肚子里的孩子,没过一次之后就再没能留住,掉了不过两三个月,就又怀上,再折腾几下,仍旧掉了。”

出了灵堂,桑梓往前走了几步,遂停下脚步,背对着桑榆如是道。

“她屋子里的香本就对胎儿不好,再加上胡天胡地的跟二郎折腾,孩子能保住根本就是做梦。”

姐妹俩时隔两年后再见,说的第一句话却无关彼此。

桑梓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讥讽的笑意,可说着说着,声音却也渐渐有些不对劲。

“他死了也好,死了我也省心了……再不用去想今天晚上他又去了谁的屋里,要不要吩咐婆子熬避子汤……也不用因为她们私底下互相斗法,斗的几个小的夭折之后还被人泼脏水……”

虞阗这一辈子,并不是只有桑梓为他生下过孩子。琅轩院的那一干莺莺燕燕,或多或少都曾经怀过孕,甚至像丁姨娘生下庶长子那样,生过庶子庶女。

只是那些人暗地里的腌臜手段太多,她护得了自己的四个孩子,却护不了别人。

而且……她也并不愿护着那些被娇惯地没了规矩的庶出子女。

琅轩院里的那些腌臜事,说出来简直件件诛心。加上桑梓有意无意地引导,那些一度爬到她头上来,无视主母地位的小妾忙于彼此争斗,斗到最后,竟大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桑梓也曾扪心自问该不该如此。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没有人有义务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她冷眼看着那几个前一日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孩子,一转头就没了呼吸。

冷眼看着丁姨娘为了争宠,一次一次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最后被大夫诊断出再不能生育。

她以为这样就再不必为了谁难过,因为谁受伤。可虞阗旧病复发,甚至出现必死之症的那天,桑梓到底还是慌了。

“阿姊。”

桑榆开口,桑梓转身看她,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收藏夹之后,必然会有几天要挨骂的日子_(:з」∠)_感谢留下来的,没有骂我的各位伙伴,一人一个么么哒~

第81章 好花时(八)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桑榆不知道。

兴许是因为虞家的生活令她下意识的抵触;所以才会在看到家书的时候,心生迟疑;并没有立即就赶回来。

也可能;是因为家书上是阿姊的意思是盼着她回城过年。可看到信的时候;已经到了正月;所以……

然而无论如何,桑榆心里都清楚,即便她当真按时收到了家书,也快马加鞭赶在姐夫病逝前回到奉元城;她也不一定能对姐夫的病妙手回春。

这一点;她以为;阿姊的心里也是明白的。

身后的白布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声音里也透着淡淡的失望。

灵堂内叮的一声,是诵经的大师敲了铃。

“你来晚了。”桑梓低笑。

“你为什么来晚了?”她笑得眼角湿润,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我盼着你能早些回来,他们都说没救了,我以为你能救他的!你现在回来又是要做什么?哈……回来看我是怎么自作自受的吗?”

明明前一刻,她还笑着说死了也好,这一刻,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啪啪地往下落。

桑榆叹息,直接道:“阿姊,我救不了他的。”

桑梓微微一震,抬眼正对上桑榆若有深意的眼睛:“姐夫这些年,若是能节制一些,怕还能多活上几年,说不定,还能看着二娘三娘出嫁,看着四郎及冠。阿姊既然已经做了那样的选择,为什么事到如今,反倒有了执念?”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桑梓浇了个彻底,她猛然扬起手臂,脱口:“住嘴!”

那一巴掌打下来,桑榆猝不及防。

虽避开了大半,脸颊上却还是被桑梓的指甲剐出了一道口子。

她捂着脸,拧起眉头。

桑梓看着她,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好久,才喃喃地走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二娘!你别生气,别生阿姊的气!”

她的精神状态已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却又能正常与人沟通。桑榆微微叹气,心知她到底还是不愿那个一直没真心相待过她的男人就这样没了的。

“阿姊。”

桑梓不语,桑榆继续道:“阿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今后,你要如何?”

这些年,包括从前在南湾村的时候,桑榆也曾经和一些年轻守寡的妇人有过接触。

那些年轻的寡妇,最理想的境况是能留在夫家教养子女,与公婆和夫君的兄弟们一起度日,依旧依赖着这个家庭生活,直到儿子成年可以打理夫君应得的那份财产后才分家离开。

然而更多的寡妇,则是回到娘家,过着门庭冷落的生活。

谈家没有娘家,如果硬要称之为娘家的话,如今也只剩下南湾村的谈家族人们。

如果秦氏不愿桑梓留下,她便得回南湾村去。

再退一步说,因了这具身体与她的血缘关系,如果桑梓离开虞家投奔桑榆,她也得收留了她们,直到她改嫁或是过世。

桑梓显然没想到桑榆会开门见山地说那样的话,更没想到她竟然会询问自己日后要如何。

她愣了愣,长久之后,终究低下了头,似笑非笑道:“只要他们不赶我走,我就会留下,四个孩子需要阿娘,我不放心让他们跟着别人。”

她说的不放心,无外乎指的是秦氏。

桑榆听她如此说,已明白了几分,便不再多言,只吩咐替代阿琉服侍她的侍娘要记得给她进补,省得头七还没到,就累得垮了。

而后,又独自一人回了院子。

桑榆没想到虞阗的死,会对桑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毕竟,他二人当了差不多九年的怨侣,一个冷眼相对宠妾灭妻,一个求而不得心生怨念。

可真当有一方从此不在了的时候,剩下的那一个,竟也生出了痛苦。

想起之前桑梓的状态,桑榆心想,等天明的时候,她得去请师公上门来确认一下桑梓神志上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她颓然地坐在床边,面前的烛光摇摇曳曳,心底微叹。

她现在很想赶快回大都,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压抑了。

第三天城门关闭前,连夜快马加鞭的虞闻已赶到了奉元城。

城中刚下了一场大雪,沿街的屋檐上积着厚厚的一层,还有人正在清扫自家门前的积雪。阿祁赶着马车进城,踏着雪就冲过了长街,哒哒地往虞家赶。

“郎君!”马车才停下,看着门楣上的白布,阿祁脸色一变,“快看!”

虞闻弯腰,从车厢里走出来,应声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白布和两旁写着大大奠字的白纸灯笼,脸色同时也变了。

“来迟了吗?”他皱眉下车。门房见是六郎回来,忙往回跑通报。

虞闻几步超过他们,撩开灵前的被风吹得胡乱飞扬的帘幕,入眼是灵台上青底白字的牌位,上头写着二哥的名讳,灵台下跪着一身素缟的未亡人。

香火盆青烟缭绕,他看见二哥的三个女儿,也跪在一旁,四郎太小,被奶娘抱着哄着,所有人的眼眶都红红的,眼底的阴影十分明显。

“六郎回来了。”

虞闻回神,转身看向秦氏:“伯母。”

秦氏哭了几日,如今已经显得乏力,见人来了,象征性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命人递了香。

虞闻接了香,向着牌位拜了拜。丁姨娘跪在一边,见是六郎,突然就呜呜大哭起来,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一位和没了的虞二郎十分情深意切。

虞闻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丁姨娘见没她设想中的反应,忙又要干嚎,却被秦氏身边的婆子上前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拉地架起往堂外走。

“既然给你二哥上过香了,就去看看你阿娘吧。”秦氏抹了把眼泪,“过年没回来,你阿娘挺想念你的。这人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拦也拦不住……”

从前面的灵堂到廖氏的小佛堂,这并不短的一段路上,来来往往的侍娘仆从看到久未归家的六郎,纷纷站定行礼。再往前一点,虞闻看到了从落云院里走出来的虞安。

“六哥!”虞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宋凝脂,有些尴尬地惊呼。

虞闻看了眼他:“十二郎。”他看了眼宋凝脂,眼神波澜不惊,丝毫不像是在看曾经与他有过婚约的人,“听说你近日升职,恭喜你了。”

虞安摸摸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听到自己最敬佩的六哥夸奖自己:“是我运气好……”

宋凝脂似乎很不满意他用这样谦卑的语气说话,眼睛一横,伸手扭了把虞安的腰,张嘴想要说话。不想,虞闻却似乎对她丝毫的念想都没有,直接几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二娘!”

宋凝脂回头。

路的那边,几天前才回来的谈桑榆,正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看着路那头白衣胜雪的少女,宋凝脂只觉得一口闷气压在心头,郁郁不得志。

从这个人拜入柳娘子门下起,奉元城中世家女子们赏花看舞,诗词唱和的闲适生活,仿佛就和她完全无关。

她学诗词歌赋,更学医理药理。

到了眼下,这个人更是恣意地长成了一朵娇艳的月季。

凭什么她就得委屈自己嫁人为妾,而这人却得了老皇帝的圣旨嫁娶自由?

凭什么她所倾慕的男人一心只想着退亲,却愿意亲近这人?

凭什么?

宋凝脂很想这个时候冲上去,狠狠地扇桑榆一巴掌。可身边的男人一心恋慕的,正是自己温柔贤淑的模样……她如今要抓着这个男人,又怎么舍得为了眼前恩怨,毁了之前的所有努力。

她咬咬唇,靠着虞安喘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好动……”

两天前,宋凝脂被诊出怀了身孕,和琅轩院那几个妾完全不同的是,她一被确诊,秦氏的脸色就好看了起来,立马招呼着落云院的下人好生服侍,又特地叮嘱裴氏作为主母,一定要照顾好怀了身孕的妾室。

裴宋两家,本就因二女嫁一夫的事生了间隙,如此,裴氏更是对宋凝脂没了好脸色。宋凝脂也不怕她,当即缠着虞安。

男人贪恋她的容貌和温柔,于是乎,便形影不离,生怕别人把她磕了碰了。

虞安一听她这么说,灵堂也顾不得去了,立马扶着她往回走。

完全听清楚宋凝脂和十二郎说话内容的桑榆表示,从来不知道才诊出身孕不过三个月的肚子,竟然会有胎动……

不过比起宋凝脂,眼前的事,更加重要。

“我不知道姐夫病重,不然收到阿姊的家书的时候,我就该回来的……”桑榆到底忍不住,还是在虞闻面前叹了气。

这几天因为桑梓的情绪不太多,担心她压抑得太厉害在灵堂前失控,桑榆哪里都不敢去。四个孩子似乎是知道姑姑能护着他们,不让阿娘失控时伤了人,对她也是亲近得很。

她让五味拿着信去了崇贤坊柳宅,不多会儿,柳娘子和单一清就登门拜访了。顺带着给桑梓号了脉,只说打击过大,有些混乱,神志问题却是不大的。

如此,桑榆才稍稍放了心。

“六哥又是什么时候得信赶回来的?”

见桑榆如此问,虞闻也不由地苦笑。

他得到大哥的家书的时候,桑榆已经离开大都两日。大哥的信,言简意赅,说是二哥旧病复发,恐怕时日无多。他并没多犹豫,同胡主簿表明实情后,带着阿祁直接就驾了马车往奉元城赶。

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这才紧赶着回到虞家。

“娘子。”

二人正说话,棠梨抱着氅子急匆匆赶了过来:“娘子,天色暗了,罩上这个吧。”

桑榆颔首,又见虞闻风尘仆仆的模样,回身吩咐道:“去让厨房做些吃的,就说六郎回来了,还没吃过东西。”虞闻微怔,又听她道,“顺便去请三叔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么么哒,负分什么的坏情绪都退散了吧退散~又到医院报道的日子了~

第82章 石榴花(一)

院中一角的寒梅吐蕊怒放;积雪压完了梅枝。棠梨刚刚给屋子里的火炉添了新炭;暖洋洋的;熏得人浑身回暖。

室内安神香的味道还没散去;桑榆开了小半扇窗户,坐在窗下,侧着脸看满园积雪。

“二娘脸上的伤,这两日结痂了。”廖氏坐在外间陪着虞闻用膳,透过珠帘往里看,隐隐约约能看见桑榆坐在窗下;正看着窗外出神。

那道口子,听说是谈氏神志不大清楚的时候剐的——

自从二郎过世之后,谈氏的情绪就时常激动;有时候还会出手伤人,再加上一直侍奉她的阿琉怀了孕,旁的侍娘侍奉并不得力,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又抓又打。几天下来,除了谈二娘,已经没多少人敢上前了。

虞闻微微皱眉:“阿娘,二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

廖氏叹气,将事情的起因结果同虞闻仔细地说了说。他冷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二哥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守着二嫂一人,又何苦落得如今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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