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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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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善然只笑,笑中显得十分不以为然:“罢了,且由得她去,这些事情嫂嫂很不必管,贱籍之女,何劳嫂嫂操心?”

陈嘉卉一时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都急得开始发愁了,也不见徐善然有什么动静,马车便在这样的气氛中渐渐驶向府邸。陈嘉卉想完了王氏女,又去想邵劲,只暗道:平日里邵劲黏徐善然黏得十分紧,这次在路上看见了却一丁点的反应也没有——若是别人,保不定是因为规矩却步,但邵劲哪是会在乎那些的人?——可见是出了些什么问题,就不知是不是那王氏女在其中搅合了什么?

话分两头,在徐善然与陈嘉卉回到府中之后,邵劲也带着队伍回到了西北驻军之处。

西北王算计着邵劲的性命,邵劲何尝不是算计着西北王的性命?现下西北王已经授首,其余的一应准备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仅仅几个时辰的功夫,这城市便被粗略的控制了下来,确保不会有人出城将西北王丧命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那帅帐下的一应人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时已入夜,众位依附在邵劲身旁的武官三三两两走了,但邵劲并未立刻回府,只坐在帐中看着山河地图,看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帅帐被人掀起,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走进帐中,由那火光一照,只见其肌肤莹白,笑意点点,不正是白日里路上陈嘉卉与徐善然所说的“王氏女”?

“大人!”那王氏女踏前一步,冲邵劲出声。

邵劲一抬头见到对方,还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正有一些兵法上不懂的事情想请教大人。”王氏女闺名自馨,她既入了军伍之中,来见邵劲当然不可能拿着甜汤小食之类的东西,但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不能拿厨艺彰显自己,稍变一变,以请教兵法之态过来,不也是异曲同工?

这也不是王自馨第一次这样做了,邵劲哪怕是第一次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相反他还有点怜惜面前的女孩子——在他看来,一个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糟了父死母丧,本都愿意拉粪还钱了,却还要被逼做人妾,委实太过可怜,他现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完全是顺个手的事情罢了。

现下便说:“行,什么事情?”

王自馨正要上前,邵劲的帐篷之外却忽然传来通报之声:“总兵大人,任守备求见!”

任守备就是任成林。他在外面等着通报,直到里头的邵劲应了声之后,才掀帘子进去,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旁的王自馨。

他顿了一下,说:“大人……”

邵劲转头对王自馨说:“你先出去,回头我再和你说。”

王自馨微微一笑:“好。”十分爽快,既不多话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直接走了。

但越氏这样的做派,任成林在一旁看得越心里嘀咕,他一开始是清楚邵劲对这个女子一点多余的想法也没有的,就是见对方可怜又见其有心气,才将她纳入行伍之列,究竟在邵劲的改革之下,队伍中也有了一批专门照顾伤员的女性妇人,再加一个女性军官好似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随着邵劲与王自馨越来越熟悉,任成林就有点看不透了,好比现在,他是后头来的,并不知道是王自馨自己过来找邵劲还是邵劲找王自馨过来的……只听邵劲那最后一句话,就像是邵劲自己找王自馨有什么事情一样。

任成林虽说与邵劲是好兄弟,但徐善然和他的感情又与这仅仅的“兄弟之情”不同,他此刻就仿佛若无其事地旁敲侧击一番:“我看王娘子最近已然融入了队伍之中,听说在营中人员颇好,你觉得呢?”

邵劲没反应:“嗯?那就好。”

“……”任成林便更直白点,“我觉得王娘子的性格倒是挺爽利的……”

“嗯,这性格好。”邵劲点头。

……难道邵劲真的对她有意思?任成林这回没辙了,也不太敢再继续,免得把这事情挑破了邵劲反而一点顾忌没有,就换了个话题说:“之前你在城外杀了西北王时怎么不见喜色?这本是我们策划良久的事情,此刻不费一兵一卒就达成目的,正该庆祝才是。”

这正是邵劲今日不对劲的根源所在。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摇曳的烛火,半天才说:“最近世道越来越不好了……”

“所以西北王才敢杀我们,我们也才下了决心要杀西北王。”任成林缓缓说。

邵劲点头,轻轻说:“我们已经动了手,只怕收不了了。回头得找可靠的心腹往沐阳侯府和湛国公府去信才是。”

这一句话出,电光石火之间,任成林已经明白了邵劲尚未说出口的担忧!

第159章 烽火

邵劲所思所虑说来并不难以理解,自来一个人所在乎的也无非就是那两样,邵劲这一支的血缘亲人算是死绝了,他此番出来西北,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朝廷也变不出邵劲的直系血脉来威胁他。

但邵劲的妻子徐善然不同。不管是徐善然的娘家湛国公府还是徐善然的外祖家沐阳侯府,在京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是下面的三代孩子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调到京城之外,再来到邵劲身边,但两家的大家长、乃至承爵一整支,都不可能无事无事出京。

邵劲现在已对朝廷阳奉阴违了,而等他真正割地成王的那一天,京中是否会拿徐善然的家人威胁他?徐善然的家人是否会反过来劝说他们再投入皇帝的怀抱?

但当日邵劲会出“去西北”这一下策,就是因为皇帝不能容他,他必须自保并保护徐善然。现在一步步走着,两方显然已经没有了和解的可能,哪怕后期因他势大,朝廷暂时吃了这个亏再将他接纳,这根刺也只会越重越深,又不知什么时候朝廷换过了气,就该找他来秋后算账了。

到了那一天,他还有什么底牌再保护自己及家人?

因涉及到了徐善然本身,这些话哪怕是面对徐善然,邵劲也无法宣之于口,他只能和任成林含含混混地说了一句,便转过话题说了些杀死西北王的善后事宜,接着邵劲也不再滞留,离开军营便往家中走去。

华灯早上,暗夜寂寂,不知是否是因为西北王骤然死亡的缘故,今天晚上,城里尤为安静,连打更的声音都不能听闻了。

邵劲自马上下来,副总兵府的下仆有条不紊的将他的坐骑遣走,又递上那擦手和脸的布巾,还有一盏邵劲爱喝的热茶,再接过了他身上套的大衣裳,这一系列功夫下来,在外奔波了一整日的风尘也似被洗掉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爽!

邵劲惬意地呼出一口气,问身旁的人:“夫人呢?”

那小厮忙答:“好叫老爷知道,夫人今晚颇有兴致,正在琴楼抚琴。”

正往卧房走的邵劲当即脚步一拐,换了另外一个方向,他还顺便问:“高姑娘和嫂嫂在吗?”

“夫人好似不想人打扰,不止高姑娘和任夫人不在,连几位姐姐也只守在外头。”那小厮知道得清楚,对邵劲一一回答了。

说话之间,邵劲步伐不慢,已到了琴楼底下,这是一个二层的小高楼,整座建筑都似个敞轩模样,一楼用以摆放各种古琴,尚还有门户窗格,二楼则是四面开阔,索性只用几根柱子支着天顶,再往周围挂上那纱绸一类的料子,有风来,薄纱徐动,引得整个楼阁都飘飘欲仙仿佛琼楼玉宇一般。

邵劲和自家小厮来到琴楼之下时,只见徐善然的几个丫鬟都搬了小杌子坐在门廊之下,点着灯小声说笑,周围有点点和灯火相似的光晕浮在空中,也不知是不是那生得特别晚的萤火虫。

邵劲身旁的小厮是拿着灯探路的,因此邵劲还在挺远的时候那些坐在廊下的丫头就看见了。等邵劲走到跟前,她们一一站起行礼,却并不忙着出声,果然立时就看见邵劲一摆手,指了指二楼徐善然呆着的地方,示意她们不必惊动对方。

做完“不要说话”这个手势之后,邵劲又对自己的小厮挥一下手,是示意对方“自个休息去”的意思,跟着不再看那群下人,自己轻轻推开琴楼的门,就悄无声息往楼上走去了。

那些丫头小厮看着邵劲的行为,俱都抿唇一笑,复坐回原位,说着自己的话去了。

琴楼是全以木制,建成之后直到现在还兀自散发着松香之气。

邵劲沿着正中间螺旋的楼梯走道二层,就看见徐善然背对着她坐在琴弦,掩在衣袖下的双手不时动一动,却并未有成了曲调的音符出现,只偶尔的一声“噔噔”声,似主人正在调弦。

这四面透风的二楼并无多少家具,除了一张琴台之外,就只在角落摆了张供人歇息的竹子长榻,又因到了夜里,所以有一架凤凰于飞的铜灯立于琴台旁边,将琴台以及琴台之前的人一并都照亮了。

邵劲见自己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徐善然,一时也就没有出声,只倚在楼梯前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徐善然的调弦并不是伏在古琴之上的。

她臻首微垂,如缎的头发盘于脑后,细腻的脖颈便自衣领处透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衣衫,这件衣衫款式简单,只在领口与袖口滚了一道边,但剪裁得却十分好,将徐善然的上半身勾勒得隐隐绰绰,便似雾里看花那样,叫人一心惦念着想要揭开那层薄薄的似近实远的面纱。

再看那下裳,却不如上衣一般朴素,而以玄黑为底,又以彩绣绣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图案,一眼看去,徐善然便是坐在怒放的花朵正中央,既清且媚。

邵劲独自站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亲近之人的身影还是这一直不停吹拂的凉风,他浮躁的内心渐渐安宁下来,接着他走上前去,来到徐善然身边盘腿坐下,用胳膊支楞着下巴光明正大的欣赏起自己的妻子来。

#我的老婆就是漂亮!#

#每天起床都感觉她比昨天更漂亮了!#

#这种全世界形容女人漂亮的词汇往她身上安都毫不突兀的感觉简直太幸福!!#

#果然这才是作为男人的终极の幸福!所谓的我与女神の日常!#

徐善然在人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意识到邵劲回来了,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发现对方心里有些事情。

她出声问,声音像清风拂过叶尖:“怎么了?”

“没什么。”邵劲说,想了想,他又补一句,“我想听你弹弹琴,来弹一首好吗?”

徐善然低头笑了笑:“你想听什么?”

“唔……”作为一个本质上的现代人,邵劲对于音乐的造诣十分普通,并且他过去颇为无法欣赏节奏很慢音色也单调的琴音,所以他说,“就弹个安静点的就好了。”

“嗯。”徐善然应了一声,她已经调完了弦,素手轻轻一拨,叮咚如流水的声音便自琴身上飘扬而起。

耳边的婉转曲音似清风似流水,有急而缓,不变的是始终十分宁静。

邵劲一直注视着徐善然,他将对方弹琴的姿势,面孔,乃至每天夜里自己所能抚摸并描摹的身形一一在脑海里绘制而出。他开始闭上了眼睛,乐声便悠悠地将他送入更宁静更深远的位置,他还想着徐善然,对方平日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是一回眸的笑颜,他都记得牢牢的。

成亲也快一年了。他这样不期然地想。

从成亲之后,从身旁睡了一个人开始,他就再没有做过哪些乱七八糟的梦。

真好。他用手指点着节拍,无声地应和徐善然。

……只要能拉着对方的手,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怕,只要知道对方在看着他,只要知道对方在和他面对一切的事情,他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徘徊,不会害怕。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当徐善然一曲抚完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人已经支着脑袋睡着了。

听我弹琴却听得睡着了,岂不是在说我弹得如同催眠一般?徐善然本想推醒对方,但看着睡着了也坐如磐石一般,只那张脸显得过分年轻的男人一眼,还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声。

她从琴台之前站起来,走到邵劲身边,用手指撩开对方额前一缕挣脱了玉冠的头发。

对方的眼睑仿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沉睡的面容依旧安宁。

徐善然便凑上前去,将吻轻轻地落在对方的眉骨。

这是我这一世所曾遇到的最可爱的人。她想。或许也会是我生生世世,所遇到的最可爱的人。

明德二年九月,天公不作美,已连续一月不落一滴雨,地里庄稼颗粒无收。

明德二年九月底,各地请求朝廷赈灾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京师。

明德二年十月初,在朝堂上几乎吵了大半个月的群臣终于得出结论,户部的银子与粮食有数,各地所收到的赈灾均在其原先所申请的数额七八成之间,同时皇帝上罪己诏,向上天忏悔自己的不仁德。

明德三年一月,赈灾款项早已如数拨下,但层层官吏犹如层层剥皮,真正到达了地头,那些银两与粮食十不存二三。

明德三年一月半,归德府灾情严重,难民与官吏发生冲突,撞开官衙后的粮仓,发现里头堆积得密密麻麻已经发霉的粮食,众皆哗然,当日归德知府被杀,粮仓被哄抢一空,又过数日,附近山头再添一伙名为“红日”的乱党。

明德三年二月初,红日军如瘟疫一般感染全国,各地民众冲撞县衙事情不时耳闻。

明德三年三月,北部游猎民族趁势闯过边界在沿途府县烧杀抢掠。

自此,席卷全国的动乱真正开始。

明德三年八月,京师。

此时距离邵劲与徐善然离开京师已经两年有余,放眼望去,两年前和两年后的城市并无多大区别,真正要说,大抵不过是因为今日天气阴霾黑云滚滚,所以连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神情刻板,整个城市都显示出一种压抑的气氛罢了。

自动乱初始之时,邵劲就派出的信使在这一天里终于到达了湛国公府。

这是自邵劲成亲之前就跟在邵劲身旁的王道行,他来到湛国公府后面见了老国公爷,与老国公爷在书房密议一整夜,等再出来之时,老国公就对徐佩东与何氏说了四房举家前往西北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徐佩东来说有点突兀,但并非真正不可理解,徐佩东和自己父亲对坐着,一时也是默然无语,半晌,他说:“我那弟子,真的已经决定——”

老国公摇摇头:“这是你的弟子,你合该最了解他才对。”

“我本也以为我最了解自己的弟子,但现在反倒不确定了。我只知他看着不聪明,心里其实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他就再难改变。”徐佩东低垂着头注视脚下地砖,缓缓说。他复又问:“父亲,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去西北。”老国公说。

又是沉默。许久,徐佩东说:“父亲,如果邵劲是如红日军一般的打算,我与他恩断义绝,你将我女儿逐出族谱吧。”

老国公心里略一震动,但他面上却不见什么特别神色,只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你的弟子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风节虽说现在手上有兵,但也不过是区区西北的一个总兵而已,再说现在乱党虽然猖獗,但只要等朝廷回过了神来,将其逐个击破,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不足为虑。”

“可虑的不是这些红日军黄日军,可虑的是在我朝烧杀抢掠的羌鬼,还有各地手中拿着实实在在兵权的武官。”徐佩东平静反驳,“元帅收集粮草收集了这么多年,武官拿私银养亲军也养了这么多年——好了,到了现在,这些军队到底是朝廷的还是他们的?”

老国公听完了徐佩东的话,只说一句:“你别忘了,辉王还在封地。”

徐佩东神色一动。

“辉王是先帝最初属意继承大统的人。”老国公点到即止,“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你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到西北看看邵风节怎么做,如何?”

徐佩东心头大动,现在局势十分糜烂,各地起义之人不绝,而这些大大小小的乱党中,十之七八在刚打下一两个城池之后就如同玩跟风似的这个称王那个叫帝——可悲的是朝廷上并无心力去解决这些问题,只因在那九重宫之中,曾经的安王现在的明德帝已经受不了压力避居后宫了,日间里连阁老都见不到皇帝,唯一能够进出的外臣,也就只有林世宣一人罢了。

因此老国公最后提到的“辉王”对于徐佩东来说,正是亟待必须之人,可谓落水之时仅有的那根浮木,不由得徐佩东不立时上钩。

现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慢腾腾的思索了,徐佩东很快理清楚了去留之间的利益差别——究竟他还是信任邵劲,不信邵劲是冥顽不灵大逆不道之辈的——当即点头说:“我明白了,父亲。我这就吩咐何氏收拾东西,我官衙一趟,交割一些事物,等回来之后就直接出城。”

老国公直接点了一下头。

两人分头行动,何氏也接到了徐佩东的消息,虽不知具体究竟,但还是立刻着手整理行装,也不要那大件难带之物,就是金银地契和衣物赶紧着收好,又连忙敲定要跟着一起走的下仆,紧赶慢赶,才终于敢在了黄昏之前将一应东西收拾妥当。

只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本该下午就回来的徐佩东却不见身影,何氏将消息告诉给老国公,老国公两三句话打发了何氏派来的人,一转脸却眉头深锁,通知自己的心腹再去宫中探消息。

这一探便探到了夜入三更,老国公才真正知道本该子啊官衙就将事情处理完毕,却在半途被太监叫入宫中的徐佩东的消息——他被明德帝留了下来,说是明德帝最近爱听书,知道徐佩东是心学大家,特意徐佩东入宫讲读。

至于何时能够离开宫禁,这就再探不出来了。

同一时刻,外宫之中。

徐佩东盘腿坐在矮桌旁边,面色沉冷,直视坐于自己对面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而俊秀的男子,他用手挽着衣袖,执白子落于棋盘上的一处,随即抬头,冲徐佩东笑道:“该世叔了。”

火光照亮他的容颜,其眉长而宽,鼻高而挺,嘴唇含笑却眸色冷锐,正是林世宣!

第160章 大风起兮

林世宣和徐佩东的棋局并未持续太久,棋不过中盘,林世宣的白子就将心不在焉的徐佩东的大龙将死,徐佩东低头一看棋面,干脆利落地投子认输。

林世宣十分谦恭地说:“世叔承让了。”并着手分黑白二色收起棋子。

如果说林世宣出现之前,徐佩东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把自己留下来的话,那他在宫中白等半日却等到了只林世宣这一情况,便直接证明了那些暗中的事情。

此刻换了任何一个人,徐佩东都不会有此刻的恚怒——要知道湛国公府与林家是有交情的,他还曾想将自己女儿嫁给林世宣,林世宣对他也一向恭谦——此刻便冷声直言:“不知陛下什么时候宣我觐见?”

林世宣欠了欠身:“侄儿位卑人轻,尚且不知陛下打算。”

“那我何时能够离宫?”徐佩东问。

林世宣又说:“陛下亲口说了留下世叔,世叔还是等在这外宫之内为好。若有所缺,尽可告诉服侍之宫女。”

徐佩东便冷笑道:“世人皆知你林世宣无官无职,却出入宫禁无碍,虽未入内阁,已有伪相之称,雪片般的奏章尚不能将你约束一二!你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究竟是佞幸还是佞臣?”

佞幸一词便是直指林世宣以色事君。

这样直言辱骂了,也亏得林世宣神色不变,只缓缓道:“我之清白天地可鉴,世叔误会我大矣!”他似不想在这里和徐佩东辩驳浪费时间,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站起身,虽行礼告退依旧恭敬,但离开的步伐却不会因为他谦逊的姿态而缓上一步。

在林世宣将要走出门的那一刻,徐佩东收了怒气,转而平静地问:“我今日匆匆入宫也未带换洗衣物,明日可否出宫拿几件衣物再入内?”

林世宣脚步停下,他回头直视徐佩东,脸上神色一如既往,锋利只在话语中透出:“几件身外之物,何劳世叔惦念?世叔既已吩咐下了,明日一早,必有人将东西妥当带来供世叔察看。”

说罢,林世宣不再停留,大步走出房间。

房屋之内,徐佩东一直挺拔的背脊骤然垮下,但不过一刻,他又趿鞋下榻,在屋子里焦躁地转悠:林世宣这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了,现在他一时半会间,只怕是离不开宫廷……也不知怎么才能传出消息去,叫妻儿先走!

一间小小的屋子是一个小囚笼,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也许不过是一座更大一点的囚笼。

从徐佩东这里离开了的林世宣径自往内宫走去,一路上也碰见了几个低位嫔妃或受了宠幸的宫女,她们无一例外都在见到林世宣的第一时间举扇遮脸——成年并非太监,却能在后宫通行无忌的男人,朝廷数百年间,也就唯独林世宣一人了!

可见佞幸一说,乃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过林世宣所作所为堪称佞臣,离佞幸二字,还是有些远的……这一方面倒是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了。

一路来到了明德帝所在的嫔妃宫外,林世宣第一眼就见着了跟在明德帝身旁的大太监。

因为明德帝在里头,所以这大珰就直接干起了守门的勾当,林世宣走上前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向明德帝通报,自己则与大太监低声交谈。

这位明德帝的贴身伴当姓房,自来太监婢女在深宫之中能够混出头,混成主位身旁得用的,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林世宣此时就与这位房太监说起了徐佩东的事情。

徐佩东的事情也是这位太监一手操办的,此刻林世宣回来给了他个结尾,他就问:“留下徐佩东真的对邵劲有用?须知徐佩东只是邵劲的岳父罢了!在西北那边,天高皇帝远,别说岳父了,就算是亲爹要没命了,许多人也是不肯回来的。”

林世宣轻轻摇头:“徐佩东对邵劲还有师徒之谊。陛下登基前夜,我在角落看见了邵劲来去之态。他对其妻的态度只怕真和寻常夫妻不太相同。前两年陛下放邵劲去西北,我本想阻止,究竟没有开口,可叹一念之差啊……”

房太监叹道:“世道不好了,说什么也没用,西北总要有人去的,就算他邵劲不去,原来的那个家伙难道就是好相与之辈了?”

这个“原来的家伙”指的正是被邵劲处理掉了的西北王。

说话间时间流淌,进去了的小太监半晌还没有出来,倒是那屋里的莺声燕语,哪怕是厚厚的门板也不能彻底地隔绝。

两人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说话。

林世宣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思忖着说:“我与公公推心置腹,我此番一力留下徐大人,是因为徐大人干涉着西北数十万兵力;但我对西北的顾忌,一半是邵劲,一半却是邵劲的妻子!”

这话好无由来!房太监愕道:“邵劲的妻子?”

“不错。”林世宣肯定说,“我虽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那些事情都有她插手,但光只从陛下登基前夜来看,此女防得堪称滴水不漏,这就足以叫人不敢小觑。而若真如我所想,她只怕……”

正是我经略西北之大敌!这最后的半句话,林世宣没有将其宣之于口。他将其咬在舌尖,放到牙齿间来回滚动、认真品味。

不用今年天下大乱,还一年之前,林世宣在朝堂中站稳脚步,取得了明德帝的信任于宠幸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实现自己的想法——而想要实现胸中抱负,首要的一件,当然是知己知彼,这样方能百战不殆。

邵劲此人,林世宣也是下了功夫去了解的。

但越是了解邵劲,他的目光就越被邵劲身后的徐善然所吸引。

实在太熟悉了。

他情不自禁地想。

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在镜中看见了自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女子的想法与手腕和他的想法与手腕这样接近?而他曾经甚至有娶她的机会!

可林世宣从来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人,徐善然让他惊奇,失去徐善然做妻子让他惋惜,但时移世易,惊奇和惋惜都如风过水无痕,他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有关徐善然的密报,心中最后的所思所想,仅是如何将其扼杀。

一个太过相似的人,若能收为臂助,就是己之利器;若无法收入囊中,那便必然是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合该一脚踢开、将之碾碎。

念头至此,之前进去通报的小太监总算带出明德帝要见林世宣的消息。

林世宣按下脑中各种念头,一振衣袖,举步迈入宫殿之中,月色将他的拖得长长的,但那道长长的影子最终也与宫殿中深深的阴影融为一体,再难分出深浅。

此时天已接近白昼,湛国公府里,何氏因为徐佩东的事情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白天,还不等她遣人再去老国公那里问消息,老国公身旁的人就来到何氏身旁,要何氏先行启程离京。

何氏怔了一下,问:“老爷呢?”

那是老国公身旁的大总管,当年还曾接了徐善然去老国公身旁,此刻他言笑晏晏,一点也没有异样:“四老爷被陛下暂留在宫中一两日,时间不会太长,太太们行李多走得慢,所以先行一步,到时四老爷轻车从简,骑着马赶上三五天也就赶上队伍了。”他又说,“因为四老爷要留在宫中,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还得劳烦四太太在离开前理出一些四老爷的衣服,也好给那宫中来的公公带回宫去。”

这话对于任何不知道宫内情势的人来说都没有破绽。

但也不知是否是念佛念久了,一向不精明的何氏竟在这时候灵光一闪,说:“既然只是三五日功夫,那也不差这点时间,我等着老爷就是了。正好昨日赶得紧,一些东西没来得及收,还须再理会一下。”

“这,”大总管声音就顿了一下。不过他来之前也是想过各种可能的,何氏要留下等徐佩东也非什么绝不会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有应对的话语,“平日里自然使得,但现在路上不安全,之前国公府已经联系了一队军伍护送太太走,太太也知道军伍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达,都是有时间要求的。”

这话入情入理,按理何氏不应再拒绝,但她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半天了还是说:“不,我必须等老爷回来再走!”

大总管还想再劝,可何氏这一回不等他说话,猛地一抬头问:“你说老爷他现在是不是有危险了?”

大总管还算从容,只道:“夫人请安心,老爷目前没有什么危险。”

何氏罕见地步步进逼:“现在还没有什么危险就是说以后会有危险?老爷是为了离开京师去西北才被人扣下来的,是不是西北那边的决定会影响老爷的安全?”

这话全说道了点子上,哪怕以大总管的口才,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何氏见这情景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她当即说:“别再说了,我一定会留下来的!倒是善性,你们先带走,将他送到他姐姐姐夫那边去……”

话音才落,后罩房处就冲出了一个半大孩子,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其正是何氏所说的徐善性。

徐善性斩钉截铁说:“父亲不走,母亲不走,这么多的叔叔伯伯婶婶伯母,大家都不走,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娘,不用再说了,如果你想把我捆走,我就先一步跑出去!”

此言一出,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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