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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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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少不得连声安慰几句,又说:“事情便这样定下,姑奶奶还要找个妥当人处理才好。”
何氏微微点头,正想和桂妈妈商量下,不妨听徐善然说:“依我看,不如先就用哥哥并绿鹦和欢喜统共了解,先拿出个章程来?”
何氏与云氏俱是一愣,何氏问:“什么哥哥?”
徐善然是:“是成林哥哥,今儿成林哥哥依爹爹的命过来看看母亲并我,还从魏真人那里请了枝梅花回来,说是一路上都没有撤过手,女儿有些感动。”
徐佩东认了义子之后没有立时当作一件事了结,曾经也是亲自带了任成林一段时间,只是徐佩东是个典型的文人,任成林要好不好,实在不是一个读书料子,因而徐佩东在后来才慢慢撩开手。
何氏这才有了些恍然地“哦”一声,说:“是成林啊,他过来了,那待会让他进来说说话吧。”
云氏在一旁端茶喝了一口。国公府的家事她到底不好插口,但一席话听下来也不由觉得自家姑奶奶实在是个腼腆性子,好在亲家家里规矩,没那么多糟心事要处理。
何况再一说,这母亲弱了,女儿强些也是常理……她细细一思量,便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说话间,自有丫头出去,领了任成林进来。
任成林虽说跟过徐佩东一段时间,但确实绝少步及内院,要说见到何氏,除了最初认义父的时候之外,就是跟着义父的时候偶然简单义母几面,平时别说说话了,就是认认真真的拜见都少。
这一回被丫头领着进了室内,他不由鼻尖有点冒汗,动作微微僵硬的拜下,又对一旁的云氏同样行了晚辈礼。
何氏让桂妈妈扶起任成林,执着对方的手上下看了看,先微微笑着说了句“好孩子”,又皱起眉头:“怎的衣服短了这么些?”
任成林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徐善然在一旁笑道:“娘亲你不知道,哥哥一路上赶着路,那路全是坑坑洼洼泥泞满地的,自不去穿好衣裳了,反正又没人看着。”
何氏就笑着松了手:“一件衣衫而已,脏了坏了再做就是,值当什么呢,孩子也别太拘束了,回头我就让人给你裁两身衣裳送去。”
任成林微红着脸说:“谢谢义母。”
云氏这时也笑道:“好孩子,今儿我那两个泼猴都没来,等什么时候我带他们去了你们府,或者你跟善姐儿来了我们府上,就让你们好好见见,大家一起玩才是有趣。”
任成林连忙应是。
这时候,只有徐善然脸上的笑意微微滞了一下,但转眼又恢复自然。
在刚才进来见到云氏的那一刹,她脑海里第一刻浮现的并不是云氏如何或者云氏待她如何,而是云氏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是云氏除已经授爵当官的长子之外唯二的孩子,今年只有十一二岁,一个性格沉默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一个开朗活泼小小的年纪就会舞刀弄剑,侯府上下都对他们十分精心,云氏也是日日被气着又日日疼他们疼得不行。
但她记得,再过两三个月,这两个孩子一个失足落水,捞了许多天,到最后也没能从河里捞上来;另一个跑出去骑马却摔下马背,被拖着跑了十来里的路,最后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自此之后,就像诅咒一样,母亲娘家里的人就一个一个的死去,或者意外,或者病痛,还有在沙场上为国捐躯的。
记忆中的沐阳侯府,她年年过去,府里年年挂白幡,再鲜妍的花草摆设放在那里,也像被阴沉沉的气氛给笼罩成了残花衰草,说不出的压抑哀颓。
说完了布施的事情,云氏和何氏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
徐善然看着有些不自在的任成林,便带着对方先行告退。
第6章 劲草
两人掀了帘子出来,早就等在廊下的竹实和绿鹦连忙上前。
徐善然脚步稍停,看向迎上来的绿鹦:“刚才屋里头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因着做丫头的要时时伺候主子,平时自然灵醒着些,再加上帘子并无多少阻隔作用,屋内的人说话又没有压低声音,守在外头的这一溜丫头都听见了那些关键字句,在徐善然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丫头用惊异或者羡慕的眼光看绿鹦了。
旁人尚且如此,作为当事人,绿鹦自己的感受当然更加的复杂了。
只见这平素沉稳的丫头一见到徐善然就心跳加速鼻尖冒汗,尚且需要别人悄悄提醒,才记得回话,嘴里还有点拌蒜:“……是,是,听见了,姑娘。”
徐善然点点头:“你遣个小丫头去和欢喜说上一声,这次你们便辛苦一二,有腹稿了之后就与哥哥商量。”
说完便带着竹实和任成林离去,并不多管身后有些患得患失的绿鹦。
自醒来之后,在那些还不能动弹的日子里,徐善然也偶有想过自己身边的这四个丫头。
对于还在深闺年纪尚小的她来说,除了亲人之外,这四个丫头并李妈妈无疑是最亲近她的人了。
人总要用得顺手才好,尤其是这样的贴身丫环。
但对于她而言,以前或许还有些碍难,可就现在来说,要用人、要撵人,都不过易如反掌。
且用着,且看着。
世人熙熙,世人攘攘,或逐情爱,或逐名利,盖莫能外。
离了长辈所在的主院,周围没有仆妇环侍,走在后山蜿蜒的花径间,刚才一言不发默认徐善然说话的任成林便有些欲言又止了。
徐善然注意到对方的表情,问了一声:“哥哥?”
任成林略微犹豫,有些含糊地问:“妹妹……这件事就交给我?”他其实有些拿不准徐善然的态度。按名义来说,他确实是徐善然的义兄没错,但徐佩东并非没有儿子,虽不是夫人何氏正头嫡出,但也是家里有名分的妾生下的,平素里也听说他的义父挺疼爱自己孩子的。而他往常并不涉足后院,今天不说是第一次和徐善然见面,也确实是见面次数在十根指头以内,因此他完全不理解徐善然突如其来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这边任成林虽说得含混,徐善然略一思忖,也知道了对方内心所想,但她并不说破,只微微笑道:“是。因为母亲的本意是为我还菩萨的愿,并不涉其他,所以其他一概都好,只需挑好了人,将那些略厚的报酬交给需要的人就好了。事情到底有些特殊,全交给下人恐他们有些别的想头,这次便麻烦哥哥了,不知哥哥最近可有空?若是没空——”
这边的话音还没落下,那边任成林已经忙要说“有空”了,但他的话也还没来得及出口,突兀的一声蛙鸣响起,正好走到拐弯处的两人就见一个人影忽而从花木丛中撞出来,直朝徐善然所在的位置撞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站在一旁的任成林反射性的上前一步,到底没有全挡着,叫着那人影擦着了徐善然的胳膊,徐善然虽能走路,毕竟之前躺了那么久,身体还虚,要不是身后还有竹实跟着,刚刚好起来没多久的她这一下就要坐倒在地上。
这时又是任成林先反应过来,伸手朝对方的手臂剪去,恼怒喝道:“哪来的野小子,走路也不多看看路!你撞了我妹妹,快向我妹妹道歉!”
那从花丛中跳出来的少年突然和人撞了一下,正有点晕头晕脑,不过到底看清楚自己碰到了个小女孩,正忙着说“不好意思”,耳边就听旁人的怒喝,脑后又有风声响起,本能的拧腰抬手,就冲对方挡去。
两人双手一触,只觉得巨力从手臂处传来,不由各都退了一步。
这时候竹实连忙护着徐善然倒退几步,徐善然这才看清楚冲出来的那个人:那也就是一个和任成林差不多大的孩子,五官端正,但嘴唇微抿,个头也稍矮些,身形比较瘦弱,穿松花色的竹节纹衣衫,腰悬玉佩,脚踏一双天蓝云头履,看上去也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一瞬碰撞之后,不等任成林更近一步,冲出来的少年已经对徐善然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娘子,我刚才追着东西,跑得太急了,没有看见人。”
这少年并未行礼,只摆了摆手,徐善然也就微一点头:“并无大碍。”便转头对任成林说,“哥哥,我们走吧。”
任成林有点不悦地看了冲出来的少年,又左右看看,让徐善然走花草稍疏的外边,自己去走更茂盛的另一边,以防走两步又冲出个人来。
这时候那少年又说:“小娘子有什么问题就去找怀恩伯!让他们赔钱!”
正往前走的徐善然脚步轻轻一顿,站在她身旁的任成林已经拧眉说:“怀恩伯府?你是府里的公子?行几?”
“行——”少年刚脱口想说行一,话到一半思忖着不能坑了面前的这两个人,便生生的转了个音节,另说,“……我叫邵劲,到时候你们上门说这个名字他们就明白了。”
好没有礼貌!任成林在心里想道,又快速地回忆了下怀恩伯家里的人,愣是没有想起叫做邵劲这个名字的,登时感官更差了,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就带徐善然离开。
一个人留在后面的邵劲眼看着几人离去,吐了一口气,正要弯腰继续找那只叫做“威武将军”的青蛙,忽见草地的缝隙里闪烁着微微的金芒。
他拨开草丛,伸手一勾,就将那点金芒从地上够了起来。
清脆又细小的铃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一根细细的金丝缀着两个金铃铛,那金丝呈螺旋式的纹路,铃铛亦十分精致,不过小指肚的大小,又是镂空雕花又是镶宝,从镂空部位朝里头看去,那放在里面的铃好像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怎么草丛里会冒出一只金铃铛来?
邵劲先这么反射性的冒出了个疑问,接着念头一转,就明白过来了:是刚才那个满身绮罗珠翠的女孩被他撞到的时候掉下来的!
他抬眼看去,几息的功夫,那三人并未走远,身影还在花丛中影影绰绰地闪现。邵劲冲着那三人的背影张了张口,但声音刚要出口的时候,胃部突地抽筋似的疼了一下,硬生生将他要喊的话给扯了回去。
这两颗金铃铛虽然小了点,但工艺确实不错,还有镶珠宝,虽然也很小,但是要是拿去换钱买东西吃……应该能够两三个月顿顿都吃饱吧?
“呱!”
忽地一声哇叫,一道绿影跃到邵劲面前。
邵劲惊醒过来,眼睛也不转,就猛地一抬手,准准抓住了这只跑掉又跑回来的青蛙。
他蹲在地上,将不住蹬着腿的青蛙举到眼前,又伸手去拨对方的腿,嫌弃说:“什么威武大将军?你看看你自己哪有点威武的样子,我吃着都嫌你没二两肉,你要是再壮一点我现在就找个地方生火把你给烤了……”
“弟弟在说什么呢?”嬉笑的声音忽地从旁边传来。
蹲在地上的邵劲心头一惊,来不及想什么,快速地上下一扬手腕,将手指上捏着的那枚铃铛滑进袖子里。
动作才做完,一双头缀珍珠的大红绣密密麻麻金色纹路的靴子就出现在他眼前。
他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木讷,只伸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威武大将军。”
那随后过来的少年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小厮,都嘻嘻哈哈的样子,每个人手中或抱着只鸟,或抱着只锦鸡,甚至还有抓松鼠带刺猬的。
刚才对邵劲说了声弟弟的少年长得就如金童一般可爱漂亮,他穿着和邵劲差不多的衣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邵劲又看了一下徐善然三人离开的方向,这才笑嘻嘻的勾着邵劲的肩膀,并不接对方手中的“威武大将军”,只说:“出来的也差不多了,母亲那边该是好了,走,我们回去给母亲请个安去。”
第7章 铃铛
山上的夜晚向来比较寒凉。
七岁的小姑娘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又在养病,不过闲看了一回书便准备上床休息。
在一旁做针线的绿鹦看见徐善然搁下手中的书,连忙上前问:“姑娘可是要休息了?”又让竹实去外头打洗脸的热水进来,自己则服侍着徐善然走到妆台前坐下,去解那些头上的首饰,颈上的项圈。
只这一下,刚拔出两粒东珠的绿鹦有点迟疑地抚过徐善然左边扎起的头发,又将头上有的首饰全都取了下来,再解开头绳,用手慢慢顺下,确定其中不再有其他东西后,才说:“姑娘,好像掉了一串铃铛……”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徐善然闻言一怔,看向解下散在妆台前的东西:“这铃铛上可有表记?”
绿鹦忙道:“并没有,上面只有那金楼工匠的标志。”
在棠心还没有被撵之前,徐善然的首饰一直是棠心在管;但现在棠心不在,另外的红鹉也和李妈妈一起留在国公府中看院子,跟着来的竹实又实在一团孩气不堪大用,徐善然周身要紧些的衣物首饰就全交给绿鹦看着。
虽说一开始不是负责这个的,但等徐善然醒来能走动之后,就交代了说等闲不要戴那些贵重有表记的东西。绿鹦自然记得清清楚楚,连着好几天都只给徐善然佩戴一些可爱的饰物,这个铃铛也是如此,只还算精巧,并不贵重到能让人家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国公府的东西。
“那便罢了。许是白日和人碰了一下东西掉了。”徐善然说,“等会你提灯笼,让竹实带你去那地方找找,找得回来就好,找不回来也算了——若是找不回来,剩下的这一个你收着,回头找人融了,另打个样式。”
话交代得这样清楚,绿鹦也再无二话,就替徐善然换衣搽脸,服侍着对方上了床,又放下银钩上挂着的青烟罗山水纹帐幔,因徐善然自醒来后并不需要丫头睡在脚踏上值夜,便拿了桌上的一盏烛台,再吹灭剩余的蜡烛,静悄悄走到了旁边的耳房里。
年纪小的丫头都容易走困,眼见着徐善然上了床休息,端着水盆进去又端着水盆出来的竹实就着剩下的那点水洗了个脸,就脱了外边的袄子,有点迷迷糊糊的拥着被子要靠到墙上去。
绿鹦走进来一看,连忙上前拍醒对方:“等等再睡,白日你跟着姑娘的时候是不是让姑娘撞到什么人了?姑娘头上的首饰掉了一个,你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碰着人的,我提着灯笼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回来!”
连着几下拍打力道不重,但已经足够竹实清醒过来,她微微带点娇憨不满的撅了撅嘴,还是利索的拿衣服穿鞋,就要从床上下来:“就是刚从太太的院子里出来不远,那条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
绿鹦说:“你下来干什么?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姑娘这里才是顶顶重要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守好了门。”
听见不用一起去,竹实又缩回被子,应了声“姐姐放心”。
绿鹦又详细地问了问地点,觉得大概有了个底,便提着灯笼出门,走到时候还特意注意了下门窗。
这一趟出门的时间实在不算短,虽近了春,但夜里的山风依旧刮骨的冷,等绿鹦匆匆跑回来的时候,提着灯笼的双手都给风刮了个通红。
她有点哆嗦的坐到火盆旁边,借着火暖了暖手,再除下外衣,用被子裹住自己发抖的身躯。
这一系列的声响惊动了浅眠的竹实,靠着墙的小女孩迷迷糊糊问了句:“绿鹦姐姐,首饰找到了没……?”
“没有。”绿鹦回答一声,靠着墙睡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说了一句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都坐着靠墙了,也不知道怎么能睡得这么熟。
一整天下来,绿鹦心中藏了许多话想说,眼见着这唯一能够说上两句的丫头这个模样,不由在心里腹诽了好几句。
其实棠心的事情刚过不久,就算徐善然自己亲口说晚上不用丫头值夜,有事会敲铜钟让两个人进来伺候,服侍着徐善然的两个丫头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心,就敢真听着自己去睡了,只像往日一样,一人一天的排班,轮到守夜的便辛苦些在耳房倚着墙睡,因着里头有铜钟,耳房的墙面又埋有铜管,只要里边有了声响,靠着墙睡的那个丫头必然会被惊醒。
裹着被子的身躯恢复了热度,但乱糟糟的脑海却不能就此平静下去。
绿鹦一半的精神在徐善然身上打着转,另一半的精神又在自己将要办的那件事上打着转。
外边的事物啊,这是外边的事物啊……她现在能够走出去……不说这其中的油水,便是见到了更多的人,以后要嫁人也有更多选择……更别说国公府是有定例的,那些兢兢业业的丫鬟小厮,特别得老爷青眼,总会被放出去处理些外头的事务,认上几个小小的官儿有些交情,再打发一份厚厚的家当销了奴籍,自个去乡下当老爷太太……不不,这些都太远了,光光那个嫁人就足够了,这嫁人便如同第二次投胎,若落到了个吃喝嫖赌俱全的人手中,那还不如一头撞死更干脆些……还有,姑娘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姑娘说的又到底算不算数……绿鹦有点迟疑的想,又不由想道:应该算数的,姑娘虽然小,但真算得上是四太太的眼珠子,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坏了,姑娘只要开了口,肯定能行;又有四老爷,他们的老爷虽说十分狂放,更喜欢琴棋书画都出众些的周姨娘出的四姑娘,但有什么好东西,四姑娘可以没有,却不会落了她们的五姑娘,嫡庶端的是十分分明……这样子的话,姑娘说的话肯定算数的……可姑娘——
“你说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呢?”绿鹦情不自禁地问出口来。
她也在心底问自己:你说姑娘,到底想要你做些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小小的耳放安安静静的,只有火盆中零星的红点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绿鹦等了一会,怏怏地翻了个身准备休息,但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她又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和今天值夜的竹实一样,将耳朵贴在墙上的铜管旁边,等着半夜声音一响,便进去服侍。
白日时分,徐善然看似随口的建议影响的并不止任成林和绿鹦两个,就连她口中的第三个人欢喜,此刻也正在屋子里和自己的老爹说话,试图分析徐善然的意图。
“爹,你怎么看?五姑娘是什么意思?”说完了一系列事情,欢喜情不自禁地询问自己的老爹。在见到徐善然对任成林的态度之后,他今天可以说是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整天,连徐善然后来提议他和任成林一起负责外头的事情,他也冷汗直冒的疑心五姑娘是不是要借这个机会捏他一个错处将他好打一顿。
欢喜的父亲和国公府一个姓,单名林字。他是一个颇为干瘦的中年人,颔下留着漂亮的长髯,看上去不像是个管事,倒像是个落地秀才,很有几分清贫书生气。
他听完小儿子的叙述之后就微微摸了自己的长须,心道这法子端的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来的何夫人给自己小姑子支的招。
可何夫人又为了什么呢?徐林有点疑惑。五姑娘会回护任成林并不奇怪,也许是小女孩的心血来潮,也许是任成林什么时候搭上了五姑娘的线,这都有可能。但四太太的娘家嫂嫂掺和小姑子夫家的事情,还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义子,这就太说不过去。
若不是何夫人……听屋里伺候的也说是五姑娘随口说出来,四太太无可无不可地应了……若是五姑娘,这姑娘小小年纪,便有些不简单了。
毕竟五姑娘大可直言斥责欢喜,也应该直言斥责欢喜,却偏偏选择了绵和许多的手法,绵和也罢了,关键是五姑娘并无使用余力,随手一拨,自然而然便定了主次尊卑。
这一件事固然是抬举欢喜,何尝不是让任成林成为欢喜主子谱中名正言顺的一人?
若真如此,这姑娘不像是菩萨四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倒和当家夫人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徐林再看坐卧不安的小儿子便有点不悦了。他轻轻咳了一声,说:“你担心什么?”
欢喜喏喏说:“爹,你说五姑娘会不会……”
“会什么?”徐林直言问,“主子要寻你个错处,一句话的功夫罢了,还要先把你给捧上去再打下来,也不嫌麻烦?”
这道理说得很对,欢喜一想也是,神色顿时就松开了,马屁随之送上:“还是爹真知灼见高瞻远瞩,儿子便是拍上十匹马换着骑也赶不上!”他又问,“爹,那你看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什么意思,姑娘不是已经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欢喜一听这话,再仔细一回想,终于明白过来,不由颇有不甘:“……也不知道那任成林到底什么时候走了姑娘的路子。”
“以后该叫任少爷了。”徐林说,又点了一句,“任少爷什么时候和姑娘亲近了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只要全心全意地替主子做事,还怕主子看不见你?”
话音才落,就见墙外的院子突地传来些骚动,几盏灯火也依次亮起。
十岁上下的小子最好动,欢喜一扒窗户向外探头,看了一会扭头对自己爹说:“爹,那院子好像是怀恩伯夫人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怀恩伯夫人的院子确实出了一点事情。
这个时候距离就寝还有些时间,但大家也都差不多回自己的屋子了,只因为一件临时发生的事情,才又一一从自己的屋子中再跑到正厅来。
这个院子的正厅中堂挂有一副双禽戏水寒江图,左右各有禅语楹联在挂,上首位置坐着一位丹凤眼容长脸的美貌妇人,一溜仆妇小厮一半站在屋里,一半站在外头,厅堂中除了这些人之外,只有邵劲垂首站着。
那美貌妇人正是怀恩伯夫人,她用涂了丹蔻的指甲捏着一条细细的金丝垂铃铛饰物放在眼前细细看着,看了半晌,说:“你五岁的时候就干独自跑出府去,差点叫拐子给拐了;现在又敢去拿姑娘家的首饰。到底是我这嫡母没有将你教好,现下我也不知道回去要拿什么脸见你父亲去了。”
刚刚从浴桶中爬起来穿好衣服便被嫡母叫了过来,根本就没有擦过的头发早将背上的衣服都打湿了一大片。
邵劲站在厅堂的正中间,不言不动,脸上是和白天时候一模一样的木讷。
只有拢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流泻出他的一两分心思。
第8章 一团乱麻
昨天又下了一夜的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窗前结了层薄薄的冰,再看远处,那红花绿叶上亦是晶莹璀璨。
自昨天得知徐善然的想法后,任成林还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也想将事情缓缓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可也就在同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公鸡还没开始叫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爬起来,先拿笔写了山上大概缺少的事物,又让自家的小厮去太太姑娘的院子里走上一圈,跟那些仆妇与得脸的姐姐们套套关系,再将列出的单子做些删减。
其他的生活用度都不消细说,唯独两样:
一个是有关四太太的,徐善然数次提了想找太医院的御医上山给四太太看看眼睛;还有一个是徐善然自己的,这则是任成林的小厮从徐善然身边的丫头嘴里问出来的,说是姑娘之前偶然有问过有没有纸笔,想要画上两笔。
买笔墨宣纸的事情也就罢了,请御医的事情却不能耽搁。
任成林看着自己手上写好的条子,在心底盘算片刻没有差错之后,便抬脚往外走去,结果刚出了房门,就看见欢喜在院子口探头探脑。
那小子今天换了一件特别朴实的素面青衣,远远见着了任成林出来,上前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直等到任成林开声叫自己起来,才笑嘻嘻地凑到对方身旁:“任少爷这是有了主意,要去为太太办差事了?”
圆脸大眼的小厮在逢迎凑趣上很有一套,哪怕昨天才被对方指着鼻子说了一通,等见到对方这副样子的时候,任成林心头也没有太多火气。
他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到底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还是刺了一句:“我看你也是要为义母办事去了吧。”
不料欢喜一听,脸色立刻就摆正了:“少爷这是在说玩笑话呢!小的当然是跟着少爷做事,这不早早就等在外头听少爷的吩咐了吗?少爷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说办什么就办什么,小的算什么,哪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呢!”
任成林这话一听,顿时舒服极了。
但他并没有和欢喜纠缠着这件事,而是在说话的时间快步朝寺院中的迎客僧走去。
他要找对方了解周围困难的住户,相较浑身邋遢的乞丐,手脚残疾的废人,唯独有地耕种却生活穷困的良民或者其妻母孩子,最是方便可用。
前两者的布施尚需慢慢筹划,但最后一类人,只需叫山上的僧人来细细询问,立时就能挑出其中困难之人帮补一二。
自小练武的少年步履极快,不一会儿就将跟在身旁的欢喜甩下了一小截。
但这个时候,任成林的脑海里早就没有欢喜这个人了。他全心全意地都在想这件事情。
年纪少小尚未加冠,就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少年其实比谁都明白。
有一天机会落到你手中,而你没有将其抓住,那很可能就再也没有下一个机会了。
任成林绞尽脑汁雷厉风行的行动并没有牵涉到山上。在佛寺里小住的贵妇女眷依旧享受着寺庙特有的幽静。
只是徐善然遗失的那枚铃铛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被怀恩伯夫人送了回来。
这还是徐善然两世第一次见到这位伯夫人,她生得确实十分的貌美,更兼十分圆滑,并不将东西拿出来当面询问,只一边喝茶一边谈笑,不经意间就用帕子包了东西用袖子掩着,悄悄还给了桂妈妈。
等怀恩伯夫人姜氏告辞之后,桂妈妈将东西交给母亲,因着事情解决得实在漂亮,母亲也并不如何生气,只跟桂妈妈感慨说:“平日里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交情,想不到是个手腕这么厉害的当家夫人。”
自家太太估计看什么当家太太都挺厉害的。桂妈妈笑呵呵说:“怀恩伯夫人也是大家口中出了名的伶俐人。”
何氏将坐在一旁的徐善然揽入怀中:“虽说姑娘还小又没有表记,就是流出去了也无所谓,不过我还是承她的情呢。”
徐善然有点不以为然:“总是他们捡到的,怀恩伯家还会贪一个小铃铛?”
何氏听罢笑了,跟桂妈妈说:“这孩子,怎地突然刻薄起来了。”又问,“剩下的那颗铃铛你收起来了没有?”
“给绿鹦了,让她什么时候拿去融了打成另外的样式。”徐善然回道。
“也不必融了,那丫头最近伺候你也不容易,凑一对赏给那个丫头吧。”何氏吩咐,东西丢了虽然再找了回来,但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人经手过,她是断断不肯再留给女儿的。
说着她见女儿低头依偎着自己,头上还是扎着花苞头,钗了小花钿,又有垂下来的两个宝结葫芦随着她的拍打轻轻上下起伏,不由跟桂妈妈商量说:“善姐儿喜欢扎这种清爽的头发,刚好这次侯府来的礼有一匣子的漂亮珍珠,我看什么时候做两个小小的珍珠发网给善姐儿戴着?再有夏天也要到了,善姐儿去年不是说想穿那海天霞色金缕银条皓纱?去岁她年纪小又猴一样,穿上不太成样子,今年个子抽条人也沉稳许多,那纱刚好做从苏杭那传来的千蝶裙,再层层缀上些珍珠,也就是了。”
海天霞色乃白中微红,银条皓纱又质地十分轻薄,再有千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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