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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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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耙子苦笑着,说咱跟人家能比吗?
缸子说我也纳闷了老耙子,你怎么就没有个改性,真的是贼性难改吗?
老耙子狠劲嘬口烟,一脸真诚地说:“我比你更着急,今年哥哥都63了,哪个正经人不早退休了?”
阿英笑着说,你不也退休了吗,跟电影明星似的,人家是办表演学校,你是教唆犯罪,整个一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可劲儿地发挥余热嘛。
我们都笑起来。
老耙子较真地说:“瞎白话我是大伙儿子,上次出来那会儿,我真发誓金盆洗手了,可这脚一撂到地上,就没那么简单啦,人得先顾这张嘴吧,我这人屁本事没有,一辈子就练了小偷小摸一门手艺。其实我也琢磨透了,说别的全是找辙,从根儿上挖,咱这种人就他妈是好吃懒做惯了,真狠下来,到街上蹬三轮捡破烂也能混饱肚子吧!”
缸子说你别跟谁都“咱咱”的,狗吃屎哪,我们跟你不是一道的。
“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我现在已经有资格开大家的玩笑了。
老耙子媚笑着说我是说我自己不是东西呢。
当天我们没有细谈,不过后来零零碎碎了解了老耙子的一些底细。
老耙子真名毛二民,C县土著,独身,寡母新丧,其兄大民在当地流氓圈里小有成绩,混得比他体面。因为惯偷惯盗的毛病才在江湖上有了“老耙子”的美誉。这厮从16岁开始少管,后来越战越勇,又是劳教又是劳改的,断断续续在里面呆了近30年,自己的半生光阴都是在无止境的追求改造中度过的。老耙子自己说最损的要算赶上83年“严打”,在乡下集上掏了一钱包,里面就七毛五分钱跟两张电影票,就买了15年:“一毛钱两年,谁说寸金难买寸光阴?真他妈背到家啦。”
老耙子两年前出来后,的确决心痛改前非再造新生,在居委会大妈的帮助下,还真象模象样地在客运站边上支了个烟摊,惶论事业大小,且算老有所为吧。
老耙子每天凭劳动赚钱,辛苦一些,混个“肚饱”还是可以的,但时间一长,就发现“眼馋”的问题不好解决。看那世界之花花,不时心痒,觉得这时代的车轮也他妈忒无情了,怎么就把他甩得老远呢。
事情的转机是由一个偷他烟的小孩引发的。
“我是干什么的,我这双眼!”老耙子活脱脱又一个“牛哥”,眉飞色舞地侃着:“那孩子刚一转身,就让我薅住脖领子了,跟拎一只小鸡似的,妈个扒拉的,弄老子头上来了,嘿嘿。”
“有眼不识金镶玉。”我捧着他找乐儿。老耙子讨好地冲我一笑,表示接受了我的赞许。
老耙子说他当时讹了那小扒手十一块钱,一耳光把他扇跑了。没想到那个小孩三天后又来了,神秘地问老耙子要不要烟,便宜还高保真。老耙子立马就明白那烟的来路了,一问,小孩手里居然有十几条“三五”,最后老耙子连哄带唬,用每条20元的价钱把烟拿下。
“这下我开窍啦。”老耙子兴奋地说,眼珠子从干巴巴的眼皮里射出光来。
缸子说:“别你妈拽了,整条街谁不知道你养了五六个小盲流,你不缺德嘛,还找得出一个不骂你的人吗?”
我说那该算你销赃吧,怎么打上个教唆?
老耙子神采奕奕地:“我不是经常给他们上培训课嘛。有些手生的还得从头教,这里面学问大了,光靠技术不成,还有不少心理学的玩意。”
老耙子说完这话的时候,缸子狠狠地呸了他一口:“别你妈臭摆了,关了吧!”
花甲之年的老耙子,显得有些尴尬。
老耙子进来那天晚上,我们把他叫过来沟通了一下,就让他去睡觉。老耙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去动铺盖。后来我估计这老家伙可能在那一瞬间,希望我发话,给他安排个体面一些的位置吧。
当时我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姜小娄还睡在边上。
老耙子抱起铺盖,不含糊地冲姜小娄的脑袋喊:“嗨,里边挪挪!我给你挡风来了。”
姜小娄转过脸来看一眼老耙子,目光冷漠不屑。老耙子可能一看姜小娄的娃娃脸就更不含糊了:“挪挪窝。”
“挪你妈逼!”
老耙子很意外似的愣了一下,马上就精神抖擞起来:“呵,你个小逼崽子还挺猛啊,鸡巴穿翻领,你跟我冒充大人头怎么着?老哥什么没见过?”
老耙子貌不压众,又话里夹抢,对一个“新人”,姜小娄坚决不吊他。等我这边刚要做出反应时,姜小娄早亮着屁股跳出被窝,准备教训老耙子。老耙子一看就身经百战,胜负不说,经验总是有的,当时一看姜小娄那架势,就知道要开战,索性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展臂就把铺盖蒙姜小娄头上了,姜小娄起势未稳,遭到袭击,立刻倒在铺上,老耙子上去就打,隔着被子,通通地凿,象在揣一盆面。毕竟年轻,姜小娄猛一挣扎,在挨了几下之后就脱离老耙子的控制,刚上岸的鲤鱼一样勃勃乱蹦着开始反攻,老耙子的口鼻很快就蹿出血来。
我一边喊叫着制止他们,一边向那里去。缸子、阿英和肖遥也动了起来。倒是马甲先我们一步把老耙子拦在墙角,我们也把赤条条的姜小娄笼络住了。
两个人都不含糊地叫骂着,似乎很不尽兴。
老耙子说:“一个小鸟屁,拿我当白菜!”
看来两个人都低估对方了,之所以必须开战,就是觉得不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那样以后就不好混了。
我先以哥们儿的身份训斥姜小娄给我添堵,又以政府特派安全员的角色教训老耙子“不省事”。缸子上去给了老耙子一脚:“你怎么进来就现!”
正乱乎着,后面窗口传来一声咆哮:“谁打架啦!活腻歪了?”
回头一看,是大史。现在已经知道,大史是看守所里有名的三大杀手之一,以前是派出所的所长,因为把一个偷牛的打残了,被“下放”到这里来。在看守所里,依旧恶习不改,张口就骂街,抬手就打人,我们全喊他“流氓管教”,不过流氓管教管起流氓来,还是有些威力的,大家一听到他咳嗽,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哪点动静惹他老人家不爽,给自己找不自在。
“操奶奶的,我看会电视都不消停!那个光屁股的,小逼给我过来!”大史用手一点姜小娄。没注意姜小娄什么时候已套上一条三角裤。
姜小娄趿拉着鞋,突拉突拉跑到窗口前,买好地叫一声“史管”。
“你在监控里给我放三级是吧?”我们偷偷乐起来。
大史接着说:“不许裸睡,知道不?”
“知道,史管我错了。”
“不是你错了还是我错啦,没错抓你进来干嘛?谁是安全员?”
我赶紧过去陪笑,并且希望他没有认出我来,毕竟现在剃了光头,在形象上应该和刚进来时候有不小差别。
“你怎么管的号儿?”大史对我的态度倒比跟姜小娄好些。
“突发事件。”我说。
“别你妈跟我拽词,大学生吧?今晚上也有你责任,一会你看着他们俩,两个班以后再让他们睡,给我好好背监规……你,把裤衩脱了,不是爱光眼子嘛,就光着站墙边背!”
我们忙不迭答应,只盼着大史快滚。没想到老耙子突然谗笑着开口道:“史管,您还没退哪。”
大史略低一下头,看清了老耙子的脸:“操,老耙子呀,又你妈回来了,多大啦?”
“63啦。”
“还是盗窃?”
“教唆这回。”
“老逼你是想死监狱里呀。”大史直起腰杆,咳嗽一声,走了。
老耙子还笑呵呵的站在那里,似乎为证实了自己的沧桑阅历而骄傲着。
第五节 “挂”了姜小娄
当晚陪姜小娄和老耙子熬了两个小时,为了不造成人力资源的浪费,我把头两个夜班的人撤了,让他们睡觉,跟后来我遇到的很多犯人头领比起来,我当时的做法真的算极有人味儿了。
你不能怜悯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这话是缸子告诉我的,他说监狱这种地方才真正锻炼人,能够让人无坚不摧也坚不可摧。人一有怜悯心,就会形成自己的弱点,就容易被利用和攻击,当你倒霉的时候,就会发现你怜悯过的那些人正在看你的笑话。我开始对他的话并不以为然,我依旧坚信着同情心是一种美德。
后来我安排老耙子插姜小娄和安徽中间睡了。老耙子因为不知道姜小娄是哪路神仙,只是觉得终于睡在他的“里面”了,是一种名分上的优胜,所以躺下时满足地“哎”了一声,诚心给姜小娄听。
姜小娄警告老耙子不要压他的被子,老耙子不屑地扫他一眼,狠劲往强奸那边挤了挤,强奸不满地挪了下身子,没有出声。
我只是觉得他们挺可笑,又有些可怜。很困了,也懒得管许多,先睡下。
转天傍午,卢管气汹汹来了,进门就提昨晚的事情,指着鼻子骂姜小娄:“我一猜就是你!整个一牲口蛋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姜小娄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屁股,态度没上次那么强硬了,蔫蔫的不说话。
“你也不是好油!”卢管又把枪口转向老耙子:“刚进来就闹妖,可惜你那一大把年纪!”
老耙子一脸悔意:“卢管,是我不对,不该给您惹麻烦。那小兄弟虽然棱了点,可我这岁数的,怎么也该忍呀,我不对,我不对。”够阴险的,顺便还不忘了捎上一状,不愧是老油条。
卢管果然听出了老耙子的弦外之音,立刻眼里不揉沙子地追究姜小娄昨天的劣迹。姜小娄越是给自己搪塞,卢管越是来气。最后转头向我核证,我说我当时在看电视,不知他们怎么就滚一块去了,接着我强调我很快就控制了事态。
卢管一看,猜测我是不愿意揭发姜小娄,于是怒火更加猛烈:“麦麦,你不是也不愿惹他吗,我非把这难剃的头给弄平了不可!”言毕去也。
姜小娄神情迷惘,故做镇静地坐下:“操,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豁出去了。”
大家都在等卢管回来,心情各异。
卢管回来时,带着“劳动号”的两个人,提了一挂铁镣:“上次算你便宜,这回给你补上,我叫你强烈要求!”
卢管一摆手,劳动号的人立刻蹲在姜小娄脚下,给他套上脚镣,喀哒一响,卡环处用一把将军锁咬死。姜小娄的表情很木然,似乎有点发傻,那意思象在说:值当的吗?
“什么时候摘链儿,看你表现,不行就让你一直戴着,开庭那天,你家里看了是什么心情?好好琢磨琢磨!”卢管绷着脸说完,带着队伍走了。
姜小娄倒故做潇洒地笑了,泛泛地骂一句娘,雄赳赳往前迈步,才知道很吃力,弄一个趔趄,忙伸手撑在墙上。
缸子说:“挂链儿是个学问,你这样走路,用不了一天,脚脖子就磨破了。撕点布条,把链缠上,再拴个提手,用手拎着走,自己轻松,别人也不烦,要不整天哗啦哗啦地,谁受得了?”
姜小娄说我就哗啦哗啦,越到晚上越哗啦,我不好受,你们谁也甭舒服。
说归说,最后还是乖乖地找条破秋裤,撕了好多布条,把铁镣一圈圈缠起,又在镣子中间挽了条长线,姜小娄走路时就提了线,把脚镣悬离地面:“——嘿,是舒服多了。”
姜小娄挂了链儿,自我感觉突然良好起来,以为又挣了一个资本,以为比别人更流氓了,前面被杀下去的威风似乎又高涨起来,整天提着脚镣,来回溜达,咋咋呼呼,好像号房里要盛不下他了。
缸子背后说:“还是栽的不够。”
老耙子也扇乎说:“那还不容易?抓空给他上一课呗。”
我说你们都省省吧。
※ ※ ※
晚上睡觉时,姜小娄就遇到难题了,这裤子怎么脱呀?开始两天,大家研究了半天,都说没辙。姜小娄苦恼地合衣而卧,晚上不停地翻身,脚底下一个劲地响动。
缸子偷偷跟我说:“戴链儿也能把裤子脱下来,就是不教给他。”
我躺被窝里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把裤子从两个脚环里褪出来,看来是个技术活啊。
这天缸子突然又假惺惺跟姜小娄说:“嗨,我琢磨出来啦,你这裤子能脱下来了!”姜小娄不信,缸子就热情地帮他把裤子在脚环里左绕右绕地,魔术一般,突然就出来了,姜小娄那个美呀,赶紧自己动手脱里面的秋裤,却怎么也绕不出来,缸子又耐心地辅导了一番,终于成功。转天早上,姜小娄却又穿不上裤子啦,缸子马上跳过去指导,姜小娄对这项新技能非常满意。
缸子给姜小娄帮忙时,老耙子在一旁不时指点一下,姜小娄也没反感,事后跟老耙子也开始过话,老耙子大度地说:“什么事过去就过去了,别记毒,都是老爷们嘛。”一老一少笑泯恩仇。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姜小娄正无聊地溜达着,老耙子跟缸子说:“那些老犯儿多油啊,象那镣子鼓捣两下就开了,根本锁不住人家。”老耙子的音量拿捏得适度,刚好够旁边的姜小娄听到。
姜小娄果然来了精神儿,问老耙子怎么开链儿。老耙子紧张兮兮地摆手,说我可不弄那玩意啊,本来就已经打上教唆了。
缸子说开锁你老本行嘛。老耙子说那是,什么锁到我手里都跟一团泥似的,怎么捏巴怎么是。姜小娄兴致盎然地说老耙子你给我来来,来来吧。老耙子说什么也不干,最后姜小娄气鼓鼓地说一句“牛逼什么?”转身进屋了。
阿英赶紧起来趴窗户窥探,然后兴奋地向我们汇报:“找铁丝呢,拆笤帚呢。”
缸子和老耙子相视一笑:“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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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缸子你又使什么坏门儿呢?
缸子说你就等着瞧好吧。然后凑我耳朵边上嘀咕:“想法把这小子从号里弄走啊。”我没说什么,心想姜小娄这块料要真的走了,我会感觉轻松不少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默认了他们的阴谋。
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吧,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哈哈,你个老逼,不管我?有什么呀!”伴随着一阵喜悦的铁镣声,姜小娄唱着跑掉的“什么事都难不倒”蹦达出来。镣子的一头还套在脚踝上,另一头却赫然拎在手中!
缸子咋呼道说:“你把锁给捅开啦,本事大啦!”
“你以为都跟你赛的,比基多耳!”
“你削耳赛基!”缸子笑着反击。
我说姜小娄你小心点,让“帽花”一眼打上可不是好玩的,姜小娄说只要你们不给我上眼药就行了。
我问缸子想给人家姜小娄下什么绊子,缸子说其实是逗他玩呢,没想到他还真给弄开了,往后让管教知道了,吃了还是兜着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然后缸子诡秘地对我说:“你是安全员,这事你还得多个心眼,卢管要是知道了,你也跑不了啊。”
我笑笑,没有说话。缸子的意思我明白,我要自保,就只有选择两条路,一是马上制止姜小娄继续违纪,二是积极举报。举报的事我做不出来,劝姜小娄好自为之大概会有效果,他还不至于混蛋到不知好歹,但从根本上杜绝他的显示心却不太可能,姜小娄开镣子,最主要的追求不是“自由”,而是向大家显示他有多厉害,显示他具有和管教对抗的无与伦比的勇气。
其实我挺同情这孩子的,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象缸子他们背后给他下的结论一样:说流氓不流氓,说傻逼不傻逼。
缸子说:姜小娄这样的,到劳改队里,叫“怪鸟”。
(7天前读写网首发)
第六节 坏门儿
由于近来号里表现不佳,工作负责的卢管开始找我们谈心。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
卢管开门时,姜小娄的脚链儿还开着一头,当时吓得他脸都走色了,抱腿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一只冬眠的蛤蟆。
在拘押室门外不远处有个临时值班室,卢管挺和蔼地让我坐下。先聊了两句家常,我得到暗示,明白家里已经针对我的事情做了不少“工作”,并且通过关系直接找过他,希望得到关照。我心里变得很塌实了。
然后开始谈号里的事,卢管说:“你跟他们不一样,那都是些什么人啊,狗烂儿!狐臭儿!让你管号儿是我的一个实验,我一直不满意流氓管理流氓那一套作风,到这里还轮上他们牛啦?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听说这卢管是个大学生,警校的,这些进入监管系统的大学毕业生,跟那些转业军人和犯错误被下放的警察相比,似乎多了些同情心和恰当的正气,管理手段也相对文明;后者往往态度粗恶,甚至暴虐,少有拿犯人当人的。那个火药铜子大史就是明证。
卢管一问,我赶紧说:“还可以,大家都给面子,缸子这样的多次犯也挺维护我的,倒是我自己有时候跟他们拉不下脸来。”
卢管马上说:“跟他们甭太温柔,都是蹬鼻子就上脸的主儿。有不服气的就告诉我,咱通过正规渠道修理他!”
给我打完气,很自然就提起姜小娄来。我先摸着卢管的脉贬了几句,说这小子最混了,整个一野狗,然后又婉转地说了些他的好处,说这孩子多少也有点人心,见了他爸来信里写到“一斤菠菜5分钱”的时候还掉了眼泪。我说他就是岁数小,在外面可能被宠坏了,进来后又没遇到好人,给带歪了,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可以把他转化到正确的道路上来的。
卢管沉吟着点了一下头,看来对我的思想觉悟很满意。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对他们不要大意,这里的人复杂得很,不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说是呀,还是您经验丰富,看的透彻。
卢管有些满意地问:“这两天姜小娄情绪咋样?”
“老实多了,刚才还跟我说,让我跟您求求情,早点给他摘链儿呢。”
“平时他干活还可以吗?耍不耍滑?”
“还凑合,这两天我看他戴着链儿不太利落,就没给他豆子。”我顺嘴胡说着,同时想赶紧回去进厕所扎旮旯抽自己嘴巴。
“一点别给他少分!白天干不完让他晚上熬,他挂个镣子还有功了怎么的?”
卢管把我送回号房,又提走了新来的老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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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就跟姜小娄学了刚才我跟卢管说的话:“我可替你美言到家了,以后要再给我惹病,就不够意思啦?卢管说你是死狗扶不不上墙,我说我就不信姜小娄没有一点上进心!”后一句是我即兴编造的,为了刺激姜小娄。
姜小娄已经把镣子锁好。
“麦哥你这就看对人了,我今就开始捡豆子,只比别人多不比别人少!让他们谁也说不出话来,以后只要你一挥手,我就是傻逼青年壮劳力,哪里需要哪里去!”姜小娄气宇轩昂地表忠心,我心里美呀——终于用软刀子剔掉了这块臭骨头,我对自己的管理水平更加有信心了。这种智商不理想的人专吃这套,拿对把了,就是一顺毛驴。
姜小娄说到做到,当场就趿拉着镣子凑我跟前捡起豆子来,总算开始了形象工程的第一步。
一会儿卢管把老耙子送了回来,白愣我一眼,然后叫姜小娄,姜小娄站起来提起链儿刚要往外走,卢管又说你先等会,雷刚来!
缸子屁颠屁颠跟了去,我看见老耙子诡秘地和缸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缸子挤咕着眼笑了一下,豁牙子露出来,空虚的黑洞里隐约有什么阴谋。
缸子回来得很快,卢管咣当把门拍上,大叫一声“姜小娄”,姜小娄一激灵站起来,起的急了,脚下有些不稳。
“疯了你了!敢自己把镣子弄开!这里装不下你了是吧!等会给你换个地儿!”卢管喝毕,风风火火走了。
我当时有些蒙。
姜小娄环顾左右,绝望地呻吟:“好呀,把我给谍了。”
缸子义愤填膺地站起来,脸朝门申诉道:“嘿,卢管真会玩呀,提讯完我就弄这手,这不明摆着给我下套儿嘛!好像我给姜小娄使坏似的。”
老耙子也附和道:“这下三烂的手段都是劳改犯用的,帽花也玩得挺熟啊。我这还冤着呢,你说刚才就提了咱们几个人,我跟小娄前两天又有过节,这黑锅不得让我先背嘛,操他妈的,玩人呀!”
我发现姜小娄看我的眼神异样了。我的心悠忽冷起来,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缸子和老耙子这两个混蛋,借整姜小娄的机会把我捎带着一块给阴了。
我当时要是跟缸子老耙子一样为自己开脱,就成闹剧了,也显得自己特没水准。所以我只真诚的对姜小娄说:“弟弟你也甭多想,没用,以后时间长着呢,什么事都有露头的时候。”
姜小娄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哎,我算看透了,谁跟谁好呀,鸡巴跟蛋仔近吧,干活的时候还把蛋子甩外头呢,都是假的。”
缸子说:“阎王爷操小鬼,舒坦一会是一会,说别的都没用,想想下步咋办吧。”
老耙子安慰他说:“弟弟,孩子都掉井里了,你也甭心疼那小棉袄啦,惹事就得搪事,才象个爷们。”
姜小娄把脖子一横:“我怕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爷们儿也不眨下眼!”然后哗棱棱提着脚镣,进里面等死了。
阿英轻笑着,跟缸子说:“这下真要冒泡了。”
缸子说了句活该,就不再多言语了。我们都不说话,各自心不在焉地捡着豆子,我只在心里不停地说:缸子呀缸子,你小子也跟我玩这一套啊。同时也猜测着姜小娄下一步会受到什么惩罚,显然,卢管对这么严重的违纪现象不会简单地用两个嘴巴就了结了。
果然,时间不长,卢管回来就给姜小娄下了脚镣,边说:“你威风是吧,关你几天狗笼子,瞧你还充好汉不?”说完,让旁边的“劳动号”把脚镣提走了,回头吩咐姜小娄:“走!”
铁门一关,缸子立刻说:“这下姜小娄彻底沉底儿了。”
我说狗笼子是什么啊?
阿英笑道:“就是一小铁笼子,一米半高,把人双手往顶子上一铐,门一关,操,要蹲蹲不下,想站站不直,从脖子、腰到膝盖总得有个地方弯着,操,多牛逼的汉子关进去,也得尿!就姜小娄那德行的,俩钟头就得喊娘。”
“喊姥姥也没人理你。”缸子接着说:“这帮帽花心里有根,知道多长时间关不死人,随便你叫唤,就是不管你,一次非治服了你不可!”
“在什么地方啊?我没注意过。”
马甲过来说:“就在西边大墙底下,收豆子时候,你探头一看就看见了。”
半个小时以后,隐约听到几声大喊,马甲耳贼,立刻说:“姜小娄。”
仔细听,果然是姜小娄,似乎在大声哀求管教放他出去,没有任何回应。
姜小娄一直在喊,知道最后变成号啕大哭。那哭声很绝望,象一只狼崽子在旷野里号叫,听起来凄凉、绝望并且遥远。
我有些心冷时,听到周围一片“活该活该”的评论。
晚饭后,姜小娄被值班管教带了回来,进门时身体还不能挺立,表情委靡。
管教吩咐他收拾东西,调号。我们都不出声,看他默默地、动作迟缓地打点着行李。姜小娄抱起背包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句:“小娄,带两盒烟吧,到别的号好好混。”
姜小娄看着我把两盒烟塞进他口袋,没有说话,我心里突然有些懊恼和别扭:这小子会不会还在以为我谍了他,送烟恰恰是内疚的表象?
姜小娄扫视了大家一眼,有些凄惨地笑一下,眼睛微微发红,肯定不是依恋。姜小娄不死心啊。直到离开这号房,他或许也没弄懂自己怎么混到这一步。
缸子说:“看着吧,这小子到一个没有熟人的号里,立马就直眼,到时候就想念咱哥们儿当初捧他时的小日子多淤了。”“淤”,用外面的话说,基本就是“舒服”的意思吧。
老耙子分析:“这种人来疯饱了横的主儿,从开始就不能给他阳光,一炮先干沉底了,以后怎么使怎么有,让他趴着他不敢躺着,让他蹶着他不敢腆着。”
我说你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第七节 黄坎肩
卸载了姜小娄,号房里显得清净许多,强奸等人的压力恐怕也减轻一大块吧,加上我的平民化思路,号房里的民主气氛比以前浓厚了,“靠厕所那边的”人偶尔也试着跟“前铺的”开一两句玩笑,以前遗留下来的紧张空气渐渐被稀释着,我觉得这样挺好。
缸子可不这样以为。
他说不能给那些鸟屁好脸,混疲塌了就不好管了。老耙子虽然还睡边上,但在心理上可能觉得已经是贵族了,也怂恿我要树立当老大的权威,不能跟“他们”嘻嘻哈哈,就得有点“狠茬儿”,否则在这里面混不出来。我说平时谁跟我嘻嘻哈哈都行,遇到正事要是给我拉拉胯掉链子,我也真拉的下脸来。我是诚心说给老耙子听的,几个照面过来,我就觉得这老头做人很伪劣,质量不高。
日子长了,倒是对阿英的好感多起来。这小子就是嘎,爱拿别人找乐,把自己的欢乐直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过没有阴谋诡计,不会耍两面三刀,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用费脑子琢磨他举措的细节,没什么深意,就是他已经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虽然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英坏得“单纯”,坏在表面,坏得叫人“放心”。缸子和老耙子就显得阴险许多,经过姜小娄这一件事,我就对他们失去了起码的信赖,尤其对缸子,更多了几分心冷。
但表面上,大家还得拼命维持着虚伪的和睦,盒饭来了,我必定要和阿英、缸子共享,谁谁的情书也好家信也罢依旧写得心忙,阿英和缸子的“工作”也搞得很认真,帮我把劳动、纪律和内务维护得很好,我也乐得清闲,在他们对其他人动作过火的时候,我也总是充当那个唱红脸的。
“好人都叫你做了”,阿英说。
可有时候做“好人”实在无趣—— 那天下午,卢管塞进来两件崭新的黄马甲,告诉我看守所的管理更加规范化了,以后开庭时都要穿着有标志的坎肩。我说那好呀。卢管说你呆会把坎肩的工本费收上来,一共一百六。
靠,我找谁收去,一帮贫下中农。据我掌握的情况,除了我和肖遥是大户以外,只有四川上次寄来的50块钱还剩15,老耙子带进来三十来块,前天花了25购物,缸子老婆昨天倒是新给他送进来50,可人家凭什么给你扶贫呀?这思想工作可不好做,你要给人家减刑还成,就跟企业家捐款扣税似的。
按我的胸怀,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有钱的交上自己的那份,没钱的老哥给垫上吧,亏谁也不能亏政府呀。
我宣布这个高风亮节的决定时,那些人的表情让我抑止不住甩了几句闲街。除了强奸和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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