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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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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犯我手了,也别说我不讲情面,想生闲事儿的您及早换个号儿。今天也不早了,睡觉是真的。”
  睡前,老三让我把屋里名单登记在一张略大于名片的硬纸卡上,塞在门外的“互监小组”拦里。顾名思义,互监互监,就是互相监督的意思,一个小组里,一个人出了事,大家都有连带责任。这也是转到这里以后的新玩意,其实别的监区,早已实行了。
  这次一共分了10个组,值班的和水房一组,林子、二龙单独开了房间,象两个独立官邸,其他8个组的组长,除了原来的老三和新提拔的胖子,新转过来的小杰,其他都是从老犯里选的。
  现在的实权派人物,几乎还都是林子的嫡系。
  出了工,主任宣布由新来的小杰担任生产杂役,林子一下成了大总管。其他人,比如二龙,并没有新的动向。不过我们都相信,只要林子减刑一走,肯定要让二龙接位。林子和二龙两个人,自然更是心照不宣。
  磨和了几天,新来的犯人已经可以自己上线儿了。傻柱子还是每天的定量都完不成一半,新官上任的小杰便拿他立了威,在工区把柱子打得鬼哭狼嚎,林子只装没见,线儿上的事也基本不管了,爱溜达就溜达一圈,凭着往日树立起来的形象,朝哪个组跟前一站,好多人就心里打鼓,大气不敢出。
  几个当了组长的老犯,也照旧要到线儿上干活,舒服得回号儿里享去。只有胖子真正浮了起来,在上面跟林子一起漂。
  邓广澜每天在赵兵身边泡,主任来了,就装模做样摸两下活儿,主任一走,就开始呆着,林子和小杰也闭只眼不说话,广澜自己说:“我这半年怎么表现也没用,过年在独居里一呆,就已经把前后两个半年的减刑票全报销了,再让我干活就是往独居里挤兑我哪,我不怕。”
  有二龙在,当然不会有人去挤兑他,只要给主任摆足了样子就行,估计主任眼和心都不瞎,能看不出谁怎么回事吗?装混蛋罢了。
  广澜的定量,自然派下去,也自然不会明说,大家明白也只能干落个明白,“该干”、“不该干”的活儿都得完成。从上到下,谁糊涂装得越象,谁越聪明。
第四节 门子   
  正月十六上午,华子从队里直接开放了,走得有些冷清。老三跟我说,他要再不走,林子就可能砸他一顿了,这个家伙太“把闲儿”,该不该的事都想掺乎一家伙,据说走之前,还想鼓动二龙收拾水房的侉子,二龙没掸他。
  “他也就沾了余刑短的便宜,不然他可有得混了,主任那点关系也帮不了他,架不住这帮人使坏呀。”老三似乎对华子最后的落魄很如愿,大有恨不能让华子出了监狱门就出车祸的心思。
  老三跟我话多,似乎戒备心很小。
  现在,我们已经正式凑到一伙吃了,赵兵那边,先是他觉得分了屋再凑过来和我吃不大方,渐渐和蓝伟搭了兄弟帮,我也被老三的热情和权利迷惑,脱身无术,加上确实看到了很多方便之门,再看老三并不象奸恶之徒,也就上了船。
  而我和赵兵的关系,就象当初与周法宏分伙一样,并没有造成龌龊,这让我感觉舒坦,似乎更象某种战略上的胜利。
  邵林给老三做起了小劳作,每天早晚都提了我和老三的吃用,晃晃地来往。我借老三的光,吃完饭有人刷碗,洗漱不必跟大伙一样用冷水。
  这种搭档,在开始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是轻松愉快的。
  我没有和老三念叨藏天爱帮我找关系的事,我明白一切未竞之事,都存在着多元的变数,到手的鸭子还要飞掉,何况机关难料的人心世态?
  华子走后没几天,我一直惴惴在心的事情总算拉开了序幕。
  “麦麦,接见!”小尹队在工区门口喊。
  我一阵激动后,断定是游平和藏天爱来了,和林子打过招呼,立刻一溜小跑着追上尹队,尹队笑着说:“跟耿大队认识啊?怎么以前没听说?”
  “耿大队?”我脑子炸了一下。同时注意到耿大队正站在办公楼门口看这里。到近前,尹队规规矩矩地说:“耿大队,麦麦来了。”我也赶紧叫了声“耿大队”,心里翻腾着。
  “你就是麦麦?走吧,有人来看你。”耿大队难得一笑,我赶紧尾随着,第一次进了神秘的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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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大队的办公室在一楼,门口挂着“监区长办公室”的招牌,耿大队先进去了,没有关门,我已经看到游平和藏天爱从沙发上站起来,满脸阳光地冲外面灿烂着,我一阵激动,但还是顿了一下,喊:“报告。”
  耿大队已经在黑漆办公桌前落座,和善地招呼我进去,我冲两个同学笑笑,转脸看耿大队。耿大队站起来:“天爱呀,你们先聊,我办点事去。”说着走了出去,给我们留出空间。
  临出门,又掉头嘱咐道:“别给他现金一类的东西呀,麦麦,你自己把把关,他们不懂规矩。”
  耿大队一走,游平立刻笑道:“我能不懂规矩?”
  游平笑得有理,对这里的规矩,他比我懂得得更早。十年前,这小子因为写了张小字报,让公安大哥半夜从被窝里掏走了,关了两年,党籍和学籍弄了双开。出来后走了不少弯路,直到勾搭上我一起做书,才算逐渐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康庄大道上越走越亮堂了。接见时听琳婧讲,这丫的还挺时髦地闹起离婚来。
  藏天爱在一旁看着我不说话,先是笑,后来慢慢有了些伤感。
  我说:“老耿是咱姐夫啊。”
  藏天爱这才笑道:“你们都叫他老耿?”
  “谁敢呀,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是我们老大。”
  游平望一眼门口,笑起来。藏天爱感慨万端地看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不留神成犯罪分子了?”我摸一下秃头笑道,心里也觉得很别扭。
  “干活呢?”游平问。
  “织鱼网,成天打鱼沙家。”
  “累不累?”藏天爱看我,样子很关心,语气又象个领导干部似的。
  “不累——不累能叫劳改么?你姐夫他们得从肉体到灵魂挽救我们啊。”
  “老麦,你不要这样,别把自己跟那些人归到一类去,虽然你犯了法……”藏天爱一张口,我更相信她肯定是当领导了。
  游平拦她舌头道:“别做思想工作了,咱赶紧说说能给麦麦干啥实事儿吧。”
  藏天爱说:“老麦,你说吧,需要我们帮你什么?”
  “明天凌晨三点,备辆越野车,在监狱后门等我。”我神秘地告诉她,藏天爱气得笑起来。
  游平说:“跟你姐夫说说,给麦麦弄个大杂役当。”
  “杂役?杂役干什么的,干零活的?”藏天爱瞪着眼问。
  “小学生了吧?这个干零活的,是犯人里最大的脑瓜,相当于你们那里的党委书记,还得兼着组织部长、公安局长。”游平给他上课。
  “监狱里是不是总打人啊,我姐夫打你们吗?我是搞政工的,可我知道宣传材料上那些东西也不全可信。”
  “你当多大官了?”我问。
  “什么官不官的,县委宣传部一干零活的,跟你们这的杂役差不离。”藏天爱活学活用、谦虚地笑道。
  “人家天爱现在是‘青干’科的科长。”
  “巨牛啊,小师妹。”我赞叹道。
  藏天爱笑着说:“别提我了,说说你吧,当个杂役怎么样,人员任免的事,咱姐夫还不是一句话?”
  我正色道:“杂役不是咱玩得转的,我干国家主席也不当这个杂役,冲咱姐夫那样的,让我成天漂着不干活他可能还不舒服,也不知道他真正经假正经——哎,这话你别跟他学去呀,那我就死定啦。”
  “我能那么缺电吗?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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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么也不用他,除了给我盯住一件事儿。”
  “啥事儿?”
  “减刑。”我和游平几乎同时说出来,相视笑起来。
  藏天爱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减刑?不是说减就减的吧,会不会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我姐夫这个人出名的倔头,太出格还真怕有难度。”
  我刚要给她继续补课,她已经开口:“不过看跟谁,要在你身上,就是犯错误,也得逼他犯一回了,你想减多少?”
  游平扑哧乐了:“你这个大科长怎么这么幼稚?麦麦的意思,就是要老耿在权利范围内,把指标留给自己人一个,权利范围内啊,犯什么错误?”
  藏天爱迷惘地笑着:“是这样啊,我对监狱系统的情况不熟悉。”
  我又简单跟他们说了下我的状况,尽量美化了几句,游平看着我的手说:“哥们儿你别骗我了,看你手裂的。”
  我笑道:“这算什么,我们那里太冷,总不能让姐夫单给我配一个手炉吧。”
  藏天爱说:“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不知道这里忌讳什么,我俩让‘老耿’给你上了1000块钱的帐,你看还需要什么?”
  我感谢道:“不用了,这已经太破费。”
  游平塞给我一盒“三五”说:“装起来,里面有两张。”
  我赶紧把烟塞进上衣口袋。藏天爱皱眉看着,不明白我们在搞什么把戏。
  又聊了一会儿大学时的情况,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有些围露夜话的意思了。
  耿大队清咳一声,推门回来了,我赶紧从舒适的真皮沙发里弹起来。
  “怎么样,几个老同学聊透了吗?”
  我们纷纷表示聊得很好,耿大队笑着冲我说:“那就好,以后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就直接找我。”
  “谢谢耿大队。”
  “天爱,小游,你们还有事吗?”
  “啊,没了没了,什么时候想麦麦,我们跟你联系。”
  “那这样吧,麦麦你先回工区,我跟你的两个同学再聊聊。”
  我笑着道别,出门的时候,看到藏天爱似乎惆怅起来。
  出了办公楼,我先奔了厕所,到里面把烟盒打开,看见烟的缝隙里夹着两张叠得很紧的百元钞票,赶紧捏出来,深深地塞进鞋帮里了。
第五节 活跃分子王老三   
  游平他们走后不到一周,我在失去自由16个月后第一次喝上了酒。
  当时的酒,老三拿我的现金,托邓广澜去办理的。100块钱买了6袋“大高粱”(外面可能2块来钱一袋吧),我们留了两袋,其余奉献给二龙和林子了,皆大欢喜。
  这时候老三已经和初来不久的邓广澜混得熟稔,老三有这样的需要和手段。
  其实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我指的是买酒的事,好在老三事先就给我保证:“一旦出了事,大家谁也跑不了,广澜要不咬住,就把我牵出来,但你放心,事情到我这里,就打住了,我绝不会再往下吐。出来的人越多,事情越糟。你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真出了事儿,你看三哥是个什么样人吧。”
  其实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我指的是买酒的事,好在老三事先就给我保证:“一旦出了事,大家谁也跑不了,广澜要不咬住,就把我牵出来,但你放心,事情到我这里,就打住了,我绝不会再往下吐。出来的人越多,事情越糟。你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真出了事儿,你看三哥是个什么样人吧。”
  他没有跟广澜说出钱的真实来源,他只说是他自己进的,这样既“保护”了我,更显示了他也是有“能量”的。事情总有些我们意想不到的微妙。


  劳改队里持有现金的犯人,就象社会上揣着好几国护照的骗子,总是很晃眼的,至少表示你不是个常人。现金在里面有两个主要用途,一是通过外来人员给捎酒带菜,这种勾当偶尔也通过热心的堕落管教来完成;保留现金的另一个阴谋就是为越狱做准备,这比较少见。总的来说,藏有现金的犯人,在别人眼里,多少带点牛逼和神秘的色彩,因为一个小鸟是不可能有现金的。当然风险和成就感也总是成正比的,值得侥幸的是,里面违纪被抓的的风险系数,和外面那些贪污犯的暴光率一样低得可喜。
  我回忆不起来当初在厕所往鞋帮里塞现金的时候,除了紧张兴奋外,还有别的什么心理了,我当时甚至不清楚:我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那晚喝酒的时间,安排在10点以后,常识告诉我们,这个时间段最安全,管教基本上不会再进号筒。但还是必须安排一个流动哨,邵林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人选。林子和二龙那边的小劳作也出来了,三个小家伙聊得挺热闹。
  茶几上开了几个罐头,切了一根火腿,加上果仁松花,菜还是蛮丰盛的。
  老三叫上了李双喜,就是新来的那位,自称认识二龙但二龙不认识他的那位。老三跟他“盘道”,渐渐都显得很亲热,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般。
  酒闻着香,到口很辣,又不敢逍遥地慢品,仨人轮一个杯子,喝得急迫,做贼的感觉不过如此。
  李双喜已经46岁,在外面开了个洗头房,年轻时候也是出来混的。这次的五年徒刑,是因为一个小子在洗头房调戏小姐,居然调戏到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头上,被余勇尚在的老双喜刺了一刀,软肋进后腰出,判的“故意伤害”。
  “咱这岁数的,没大闹儿了,就是忍不住还要斗一口气。”老双喜感慨道。
  老三立刻说:“就是一口气,要不为一口气,我怎么进来?”
  “说说。”我和老双喜一起鼓动他。
  “先得说我现在进来时这个媳妇,是我小学同学,一胡同长大的,算他妈初恋呢。中间不细说了,我们没成,各结各的婚了,后来我离了,她就跟我好上了,他爷们干着急没用。她家里也是死活搅乱。这女的真心对我好,我跟人家也一百一的,就是为她一句话,我就戒了毒——她说她家里老拿我是瘾君子说事儿。我得使多大毅力戒这个毒啊,她家里一看我们铁了,更是变着法的阻拦,中间那缺德事就甭摆了,单说这最后一回……”
  老三看我们撂下杯子,抓起来急饮了一口接着说:“我到她家里喝酒,还专门把他俩姐夫都叫上了,他们一家子不把我当人看啊,尤其那个甩货二姐夫,仗着在当块儿也有一号,跟我吹牛逼,贬得我狗屎一摊啊,我这脾气!操,当时就给它掀桌啦,回去还是越想越气,正堵心呢,那个不知死的二姐夫还给我来电话了,喝得醉猫儿似的继续吹牛逼,说有本事单挑。我说了:操你妈你等着,三爷随话就到!揣把刀去的——我留着心眼哪。到了,把傻逼叫楼下来,我媳妇家里人也都下来了,嘿,那傻逼一看又来劲了,接着跟我叫号儿,我那狗逼丈母娘也煽风点火,我血一热,另一把刀子可就上手了,过去扑扑两刀,立马全傻!”
  老三慷慨说完,一拨楞脑袋:“就是一口气,回头就后悔啊。”
  “可不是嘛!”老双喜跟着感叹,又不情愿地说:“妈的我把事儿闹臆症了,要是找个好律师,我那事能打个正当防卫,弄好了就是一见义勇为哪!”
  老三笑道:“我这官司就打得比你牛逼了,当时一小警察给我做笔录,问我返回我丈母娘家里是想伤二姐夫还是杀他,操,有这么问的吗?问的多损,一般人肯定上套儿,肯定说啦:没想杀啊,也就扎他两下吓唬吓唬他。得,马上就‘故意伤害’。咱进来过,法律法规那块门儿清着呢,当时就告诉他:我既没想伤他更没想杀他。‘那你带刀干嘛’?操,你们听出来了吗?往死路上带我哪,要是口供上把不好关,一出溜就变成‘故意杀’啦,未遂也受不了啊?我一听就跟他说:哎,伯伯,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别往黑道上领我啊?我带两把刀那是生活习惯,没事儿出门我都掖两把三把的,对社会没信心啊,您天天干这行还不知道外面多乱?把那小警察给逗乐了,当时就按我说的记了,还佩服咱脑子够用哪,妈的,好悬!”
  “最后打‘寻衅滋’了。”我替他说。
  “‘寻衅滋’都打冤枉了。”老三兴奋地说:“要按我那计划,怎么也就弄个民事纠纷吧?家庭矛盾嘛!操我那老逼丈母娘的,她跟她那一家子狗逼都不给我作证,眼睁睁把我推进来啦!
  “宣判时候我一看完了,心里气呀,就跟法官说:‘将来我得让我儿子好好上学,也当法官去。’‘——嗨你怎么说话哪?’我说我不是骂您,我这是仰慕您,家里有个懂法的,有个说话顶用的,还能让他爹把民事打成刑事?弄得那几个法官干瞪眼儿说不出话来,哈!”
  老三聊啊聊,把一袋“大高粱”给聊完了:“不能再喝了。”
  老三在铺板下面,做了一个巧妙的夹层,把剩下的一袋酒藏了起来。老三的手巧。
  几天后,探听到二龙那里的酒没了,就把邓广澜叫来又喝了一顿,二龙和林子是不能请的,酒少不是理由,关键是级别差异。先前已经打点过,他们也不会多想——老三跟我解释。
  喝着酒,老三不失时机,跟邓广澜紧拉拢,越喝感情越深似的,此后邓广澜在二龙屋里呆得腻了,就溜达过来和老三侃大山。老三的口才好,经历也丰富,说出话来,说书一般,把邓广澜哄得滋润,不觉也说了许多话,讲自己在外面怎么跨着区跟二龙认识,又怎么联手做“生意”,讲自己在里面怎么跟政府跟杂役做殊死斗争,哪怕不减刑,也坚决不屈服的英勇事迹。二人谈得贴心,大有煮酒论英雄之势。
  越来越发现,王老三是个不甘寂寞的活跃分子。
  他跟我说“实话”:
  “我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奔两个目标,一是要活得舒坦点,二就是减刑,减刑是最终目的。”
  “要是不看到那点阳光,我绝不摸这个劳改活儿,实在逼急了,疤瘌五后面跳下去的就是我。”
  老三也越来越把我当知音了。除了我,他还要发展更多的“知音”,比如其他几个组长,比如跟杂役或者管教说得上话的老犯儿。他跟林子、二龙搭不上界,只能争取不被任何一方无情地打击或者抛弃,他要让他们的外围布满他的朋友。
  其实老三这个人脾气不正,他看谁好,就跟你无微不至地玩温暖,他要看谁不顺眼了,那黑脸一翻,嘴一张也是什么难听骂什么,把你家里老的少的一网打尽。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并且引以为“可爱的缺点”。
  但他不敢跟比他权利大的杂役来脾气,他背后强调:“要不是被那张减刑票钓着,看你三哥含糊谁?”
  他看不起林子:“我在外面风光的时候,他还是液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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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看不起二龙:“他也就一辈子混流氓道了,除了黑吃黑,象我老三一样放下屠刀,他还未必挣得来一口干净饭吃。”
  有时候,被二龙他们耍笑得太窝囊了的时候,他也看不起自己:“看你三哥还象个爷们吗?不就几年刑期,不就一个脑袋嘛,豁出这个刑不减了,折腾起来看又怎么样?”
  我不很明白他怎么这样相信我,敢把这些大不讳的话说给我听,可能他相信自己的察人能力,并且可能他的确需要一个可靠的听众,把自己心里的压抑释放一些出来吧。
第六节 交流与隔阂   
  接见时和家里谈了耿大队,我也说了这里关系复杂,到处是陷阱,也不想往上争了,就塌实干活吧。父亲倒很支持,并一再嘱咐我要“顺其自然”,不要强出头,有什么困难首先要依靠政府。
  带了两本书给郎队送过去了,一本是尼克松的《领袖们》,一本是领袖讲演集。郎队当然高兴。当时朴主任正好撞见,脸色有些不太舒服,我就受了传染,觉得心里也不舒服起来,朴主任会怎样想?他会思量:是郎队要的书,还是麦麦主动送的?如果他知道是郎队主动要的,可能会在心里嘲笑一番,如果他以为是我主动巴结郎队,似乎就不妙了。
  别扭。又是不能主动解释的别扭。
  不过转天居然让我逮着一个变相表白的机会。
  朴主任喊我到工区外面去。当时库房边上正在建一间新的临时办公室,过一些时候,朴主任他们可能在工区里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朴主任先问了一下我最近的情况,生产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思想上有什么想法没有?我说:“谢谢主任关心,都挺好的,大家对我也不错,活儿也不累。”
  “那是你手快,不然也不轻松啊。”朴主任笑道:“最近可能有一些小调动。以后厂家给咱的花线都是毛头儿的了,要单独分出几个人去烫线头儿,这个活儿预计比较简单,也相对轻松些,我准备把你安排过去。”
  我心里美,知道是耿大队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过跟杂役们一商量,他们说你是头道工序的主力,一下线儿,怕得乱一阵子,后来我想,你还是在灰网那组。”
  “破,这不等于没放这个屁吗?”我心里骂道。
  “不过烫花线那边的几个人还得归你管理,这样你的负担就更加重啦。”
  “那是主任信任我。”我几乎带着哭腔说。
  朴主任笑笑,继续说:“所以嘛,得跟你的灰网减点数,先少减点,看看新来的几个里面能不能培养出快手来,到时候把你减下来的定量安排下去,也让他们能承受才行。”
  主任是大喘气,还是懂得讲话的艺术不得而知,反正最后这结果让我欢喜。
  现在,凡是没有失聪失明的,都知道耿大队是我“姐夫”了。或许,朴主任的新动作,未必是耿大队的吩咐或暗示,而是他的主动出击吧,不然,这样的生产调节,根本不会提前跟当事者打招呼,直接办理就是了。
  我刚要回去,看朴主任脸色好看,不禁灵机一动,半开玩笑地问:“郎队是不是要升官啦?”
  朴主任当即很在意的紧张了一下:“谁说的?”
  “要不他赶嘛让我给他进书,还净是领导艺术一类的?”
  朴主任笑了起来:“那是郎队追求进步呢。”
  有了和朴主任的一席谈,顺便又把误会解释清楚了,心情舒畅地回了工区,灰网穿得更加顺手起来。
  何永在一旁愣愣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说:“老师你也太狠点儿了吧?”
  我笑道:“看我快了?现在又不是搞竞赛能者多劳,是定量劳动,早完早歇,我有毛病啊,能早休息非跟这儿耗着?”
  何永环顾一遭,恨恨地笑道:“行,哥几个都够拽,就棍儿哥还够意思,傻柱子跟老门就甭提啦,我不完活儿他们坚决陪着。”
  门三太笑道:“这就叫阶级感情。”
  “我要能快干,孙子等你!”傻柱子话一出口,惹得大伙都笑起来。
  何永冲缝合线儿那边喊:“广澜哥,弟弟快撑不住了,拉兄弟一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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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广澜正拿缝合线编什么手工玩意,回头笑着鼓励道:“永弟,哥哥相信你,坚持吧!”
  小杰过来冲何永吼了两嗓子,何永唉声叹气地抄起网子穿起来。小杰一走,他就问龚小可:“这傻逼在你们中队行么?”
  龚小可笑道:“凑合事儿,二把刀,一直让我们大杂役压着,怀才不遇似的,哭着喊着过这里来了,不还是老二?不过比在三中时候能咋呼多了。”
  “等我抽个空,提讯提讯他。”何永刚说完,周法宏就笑起来:“呵,真是我徒弟啊,嘴也够臭,逮什么吹什么。”
  “操,你算个鸟啊?”何永不屑地白了周法宏一眼。
  “我没教你穿灰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不怎么叫‘师父’哪?”
  俩人言来语往一番,最后动起手脚来,并没有真急,还是玩笑着,都试图把对方制服。小杰远远看见了,骂着走过来,我赶紧叫两个家伙住手。小杰到跟前时,二人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还不服气地拿眼神互相挑逗着,小杰就近踢了何永一脚:“你他妈不服说是吗?非得等我动你不成?”
  何永回头笑道:“别呀杰哥,我就怕挨揍,从小让胡同里那帮孩子给吓大的。”
  周围传来几声笑,那边还有人夸张地“哈哈”了两下,广澜也回头看着,无声地咧开了嘴。
  小杰的脸板得更生硬了,大叫一声:“站起来!”
  何永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副委琐的可怜样:“杰哥,我真的好怕,我错啦。”大家又开始笑。
  小杰恼怒地扇了他一个嘴巴,何永正投入地表演着,被打了个冷不防,当时脸上一热:“操你妈的,跟我玩出奇制胜是嘛!”说着,一把揪住小杰的脖领子,挥拳就打。小杰也是没有想到他敢还手,腮帮子上挨个结实。当下两人滚在一起。
  后来何永占了上风,把小杰骑在身下,正暴睁着眼扬拳要打,被林子在库房那边一声喝住,小杰也算机灵,乘机翻身,扑扑两拳把何永打得抱起了头,林子大骂着喊停,招呼他们两个一起过去。
  两个人起来扑打了两下身上的土,向库房走去。二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到近前,林子并不搭话,先一拳端在何永肚子上,远远看何永猫下腰去。
  “炸毛儿是吧?有心气我陪你单练!我看咱是缺乏交流!”何永声音很小,似乎在跟林子谦虚着,林子一脚把何永踹趴下了,反手从墙边抄起一根木棍,轮圆了打在何永背上,何永叫一声,没有反抗的意思。二龙只说一声:“一次管够!”就反身进去了,“日本儿”还在门口扒着头,咧着嘴笑。
  何永刚站起来,林子手里的木棍“啪啪”又是两下,何永“哎呦”了两声,刚挣扎要起,被林子当时踹倒,照屁股上打得疯狂,何永终于叫喊着让林哥“饶命”了。
  林子把木棍一扔,喊他起来,一个满分的勾拳又打倒:“在别处耍惯了是吧!刚才那是给你热身,晚上回去再见,滚!干活去!”
  何永一瘸一拐地回来坐下,咬牙切齿地说:“林子咱服,那个小杰!走着瞧!”
  邓广澜回头笑道:“傻弟弟,你就省点事儿吧,来日方长,现在折腾,不净看你吃亏了吗?”
  何永忿忿地埋头干活,手有些哆嗦,鼻孔里渗出些血来,也不去擦,久了,在那里结了个痂,日本武士一般。
第七节 惊魂观摩课   
  一个礼拜以后,来了批新原料,花线果然是两头飞毛儿的,需要烧一下,用手撮成尖状才好缝活儿。各条战线上手最慢的人,都被扒拉下来烧花线,灰网组的柱子和门三太也被清除了。棍儿也蠢蠢欲动,被林子骂住。
  林子宣布,由我兼管烧花线的那帮人,一共不过5人,转天广澜也加入进去,还开我的玩笑:“老师现在你是我领导啦,多照顾啊。”
  同时,我的定量被减少了50套,也就是说,每天可以比以前少干将近5个小时。谁都明白这个变动是怎么回事,都不点破罢了。
  在灰网干得挺好的龚小可被分到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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