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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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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缘》
番外
之一
枭獍,古书中所载的恶兽。枭为吃母的恶鸟,獍为食父的恶兽。
5岁时,她对母亲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概念,同样的对父亲这个词的意义也并不是很明白。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年幼或者不懂事,而是她从记事开始就被一个炼丹术士养在他的笼子里。
笼子很小,用最柔软的丝绵铺着一个窝;笼身,用最柔韧的柳条编织而成,柳条表面还用光滑的绸缎细细包裹,为的就是不让筐条的毛刺划破她的肌肤。
像对待某种有特殊功用的珍贵药畜一样,那术士每日固定几个时辰的把她连笼子一起搬到丹房外的那片空地上见阳光;每日耐心的用飘浮着彩色花瓣的香香的汤药帮她洗澡;每日照三顿地喂她吃千年人参、百年灵芝、金丝血燕,碧瑶灵耳……各种各样名贵的药材。
术士只要生病或是受伤,就会用中空的细银针刺她的胳膊或是腿上的血管,用寒玉碗小心地接着她的血,用一种诡异的虔诚表情慢慢啜饮下玉碗中的血。一般只需一小碗,再重的伤再垂危的病……都能即刻痊愈。
术士还常常用少许她的血糅合其他的药材做成一种药丸。因为这种药丸,术士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以及有钱买那些金贵的药材继续养着她;却也因为这些药丸,术士终于有一天被人砍成肉酱,所有的药丸包括财物被疯抢而空,他养着的几个美貌姬妾也难逃厄运。被关在笼子里的她因为平日里一直被术士当作珍宝一样锁在秘室内,反倒逃过一劫。
术士死了,当然再没人为还锁在秘室内的她送饭。
在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的秘室里,唯有因饥渴而不断衰弱的身体在告诉她时间的流逝。
把她养大的术士从没把她当作过人,对一个珍贵的药畜当然没有灌输礼教乃至生死伦常的必要,所以当时的她根本没有快要死了这个概念,对此当然也并不觉得恐惧,只是觉得很难受而已。
一道光刺了进来:一直紧闭着的秘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不甚很刺眼的阳光,却让她已长时间不见光亮同时也虚弱至极的眼睛差点当场瞎掉。
一只干枯粗糙的手及时捂住了她的眼睛,“是个丫头?”沙砾般沙哑苍老的声音,一个不是很温暖的怀抱把她抱出了笼子。
那一刻,被术士养到5岁,不明白生死的她同样也并不明白命运这个词的的意义……
救下她的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爷子。一张九分像鬼的脸上没眼皮,鼻子,嘴唇,耳朵,甚至没有脸皮,只有两个通气的鼻洞、泛黄萎缩的牙龈以及密布在脸上的那一片让正常人寒毛倒竖的血红肉芽。
“丫头,你想要什么?”在她恢复意识后,这个老爷子问了这句话。
醒来的她并不懂他的意思(术士没把她当人教),只是茫然地睁着一双饥饿的眼睛。
没有嘴唇的嘴似乎叹了口气,亲手端起一碗粥慢慢的喂她,“先学会说话再告诉我吧。”
当时,饿疯了的她只是沉浸在粥的美味中。
从那天开始,老人耐性的一点一点的改掉被当作她药畜时的的各种习惯,一点一点的教她说话做人。在她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其实也就是两个字的“我饿。”的时候,这个老人终于露出了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没有脸皮维持的肌肉胡乱地挤压在一起,走出去说不定会吓死个胆小的。
“我饿了。”只要说一句,老人一定会让一堆让人眼花潦乱的美味佳肴出现她眼前。
“我累了。”只要说一句,老人一定会安排最舒服的房间让她休息。
所有的生活琐事老人从来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她也从没见过老人以外的人;空空大大的房子外有着像迷宫般奇怪的走廊,每次她想往外走时总是回到了原地。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地、人、君、臣、民、雨、雪、风、霜、雷、电……”在那空空的,却也华丽舒适的房子里,老人的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已经开始慢慢懂事的她写字。
这样的生活让已经开始懂事的她觉得:她似乎是从那个小小的裹缎柳条笼里换到了一个很大的笼子里,只是这个养着她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喝过她的血而已。
“你什么时候喝我的血?”问这句话的时候,老人枯枝般的手抖了一下,洁白的纸上留下一小滩血迹般的墨迹。
“我不是为了喝你的血才把你留在这里……”混浊的眼珠,“你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想?”已经七岁的她抓过老人手中的笔,蛮横地扔得远远的,“这种像罐子一样密不透风的地方……”
长长一声叹息,老人抱起她离开了那栋奇怪的空房子。带她来到一个最近的市集,抱着她高高地坐在一个小庙的屋脊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
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兴奋的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孩子老人……从早市的热闹看到夜市的喧嚣,等到她终于感觉疲惫时,街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你想住在这里吗?”一直只是沉默着抱着她的老人开口了,“过这些普通人的日子?”
“嗯!”她用力点着头。
很淡,很淡,那布满肉芽的脸上的难看肌肉很难拼凑出什么表情。没有嘴唇的嘴活动着,那干萎的牙龈上下合动,“如果你‘想’,那么我帮你实现。”
实现?7岁的她并不懂这个词的深意。只是从那天开始,老人开始不是亲自教她而是请来专人教她琴棋书画,姿仪歌舞,世家礼教,甚至还有武功骑射。说实在的,琴棋书画她当时学得真的不怎么样:只是到达一般的诗书看得明白,沾墨上笔能画出点稍许像样的画,手指上弦能勉强拨出几首雅乐,棋子在手知道往棋盘的哪个角落下子于自己有利而已。至于武功她学得不多,教她的人告诉她学太多武功对女儿家的身姿筋骨无益,到足以自保的程度就够了;倒是骑术,到她八岁的时候,再烈的马她也有胆子往上跳。
“差不多了。”老人有一天终于说了这句话。(小说下载网|。。)
他把八岁的她带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镜中倒映出一个童稚和一个老迈的身影。
“你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得明白普通人是什么样的。”老人的话音落下,镜后走出一个女人:约摸二十来岁,面目普普通通,是那种掉进人群无法分辨的那种。
那女人拿出一把刀,挽起袖口,像没有痛觉那样非常利落的在手腕上划下一刀!伤口发着咕咕的冒血声,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流淌到地上慢慢形成一个血洼。随着失血,女人的脸上也越来越苍白,慢慢的她的身形也开始摇晃,最后终因大量失血倒地,呼吸逐渐减弱直到消失。
“看到了吗?”老人对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幕的她说着,“这就是普通人,受伤之后流的血有腥味,伤口不会自己愈合,不致命小伤口愈合很慢,大伤口则会致命。”
他握起她的小手,并指成刃的在她手腕上划了一下……同样流血,但她流的血却芬芳袭人,流血伤口也很快的自行愈合直至消失。
“这是魅灵族徽,你是魅灵后裔。”老人让她看镜中的影像,指着她额上的那一点翡翠色闪荧光的小痣,“魅灵,上古神眷一族。凡此族之子必生有异能,体态轻盈身带幽香姿容过人,不是致命的伤口都可瞬间自愈,其血肉对凡人而言乃‘稀世奇珍’——可为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长生不老药?”她不解地看着镜子,“书中写的那种吃了再也不会死的药?”
“是啊……”也许是她的错觉,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变化,“都被杀光,吃光了……魅灵只剩下你一个了……但你……世世混血,让你……你的异能也只是变幻脸而已,唯有那一身的血肉……”混黄的眼珠滚动着,“如果你不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就不能让人知道你是魅灵。”
这她懂,被那术士当药畜的日子她还没有忘记,但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既然可以用我做长生不老药,那术士当年为什么没有……”
粗嘎的笑声,老人笑得很难听,“记载有以魅灵炼制长生不老药之法的书或是知道此术的人都已经消失,那术士把你当药人使也只不过是偶然中得到我当年销毁的残……”话突然断了一下,他转了一下话锋,“还有一点你得知道:凡为魅灵之女,在生下子嗣后必会耗尽精气而亡。如果你将来长大成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并嫁给他时,你要是不想死就永远不要生下孩子。”
她点点头,当时的她其实并不是很懂老人告诉她这一番话的另一层深意:爱人和孩子,魅灵之女注定无法兼得……
老人为她寻到了一个武姓的氏族之家。家主武士彟常年在外为官,其已故发妻相里氏为他留下武元庆和武元爽两个男孩。相里氏死后不久,他续娶了杨氏。
因是庶妻,尽管已为武士彟生了三个女儿的杨氏并不受到武氏中人的注意,并常有怠慢。而那三个年幼的女儿更是被人无视……
无视,这才是最重要的。那三女中的次女终于有一天不慎跌入下人故意偷懒没有添上的土坑,脖子砸在块棱角锋利的石头上当场就去了。
老人带走了那武家次女的尸身,给变了脸的她换上那次女的衣裳,“今后,你记得每隔一段时间把脸变回去一些,不要太快不然会被瞧出端倪。”
看着离去的老人,她心里当时其实有些不满:找个夫妻相谐,家睦子亲的不是更好?
但很快的,她了解的老人的用意:不甚关心妻儿的“爹”,身居高位乃大唐新贵显宦,权势显赫但没到召人妒忌的程度,能让妻儿们过着不甚豪奢但却十分宽裕殷实的生活,常年在外为官归家的日子手指也数得出来,一个平时就不受到重视的小女儿被换了人自然也感觉不出;总是一副因下嫁自折身份而不甘心“娘”近期正好忙着出麻疹的小女儿,只是大夫的一句“可能摔坏了脑子”(那老人安排的)就相信了平时也没怎么关心的二女儿举止上的变化。两个哥哥都眼高于顶,打心眼里瞧不起父亲续妻生的三个没什么感情而言的妹妹,自然也就不会去注意什么。
唯有一个人,那武家的大女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有时会看着说不出哪里不对的二妹妹,但总会因为看不出什么而放弃。
从那天开始,她的身份变成了武家小姐。
之二
身居高位的武士彟显赫的权势所带来的豪奢的生活;原隋宗室观王雄弟始安侯达之女的杨氏被迫下嫁的幽怨、无望重归皇室的绝望以及对身份根本无法与自己娘家比拟的夫家族人的清高蔑视;兄长、族人乃至下人因母亲“庶妻”这个身份而在私下的狗仗人势与冷眼相待……如同李唐大部分新贵显宦之家一样,武家的生活充满了以权力堆砌出的浮华。
“母亲!母亲!大哥把父亲送给我的鎏金琉璃宝华镜打碎了!”武家大小姐捧着被兄长欺负的罪证(只是一堆闪着华丽光芒的碎片)跑到书房向母亲哭诉。
执着紫貂毫的手在案上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大女儿的哭诉并不能激起杨氏的“同情”,“不就是柄鎏金琉璃宝华镜么?”镇定自若,一气呵成,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的杨氏写的是一个“心”字,“玩物而已。”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宣纸之上,连一个回神都没有分给哭得伤心的女儿,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蔽在暗处的婢子,“岚奴,把大小姐带出书房玩去。”
真的只是随口,她陪嫁的麒兰琉璃匣中哪一件不是当年疼宠她的隋宗室众皇亲所赠的珍品?哪一件不是足以抵下丈夫数年俸碌的稀世的珍宝?
出生高贵的杨氏打心底厌烦这不长进的大女儿:她的家族世代融入皇亲嫡血:她的祖母、母亲、姑母,全都贵为公主,她的父亲、叔伯、兄弟封王拜侯的不计其数。年轻貌美时的她曾受过长安多少皇孙贵族的痴迷追逐?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和姐姐们一样嫁入皇室或是某个大族氏族,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草莽出生的武士彟这样所谓的李唐“开国功勋”的庶妻。
“母亲!”母亲地冷眼漠视让大女儿跺着脚跑出书房,远远的还听到她不甘的哭叫。
杨氏掼下紫貂毫,毫不吝惜地看着名贵的漱金茜墨洒在同样名贵的锦雪帛纸上,有鎏金色泽的名贵墨汁在桌上流淌:她生的女儿,居然为一件百两银子的玩物哭闹不休?
书房外远远的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其中混杂着马儿的嘶鸣、武家二少怒音,下人帮腔声,隐隐约约地仿佛能听见一个童稚的嗓音所发出的冷哼。
向来喜静的杨氏蹙起娥眉,“岚奴。”
“是。”跟随杨氏陪嫁而来的婢子岚奴的衣袂消失在书房门外不超过半盏茶,杨氏的耳朵已经清净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境也由此而清净……
岚奴把她的二女儿带了进来:一身稀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味,活像从泥沼里爬出的壳螂!
“二少爷和他的家奴在用鞭子抽二小姐。”岚奴向她那永远波澜不惊的女主人禀报。
“带下去漱洗。”刚说完这句,杨氏的偶而掠过二女儿时却愣了一下,“岚奴,先下去。”
“是。”
“二囡。”杨氏叫的是她二女儿的乳名:凡大族世家都有只给女儿起乳名,再由未来的丈夫起正式的名字的习俗。
她的二女儿抬起了脏污的小脸: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泥浆草汁,砂土石砾,但无法掩饰那一双隐隐带着媚意的眉眼,且那眼神——不是大女儿的任性夸浮,不是小女儿的稚嫩无知,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羁傲。
“你二哥为什么对你动鞭子?”大致猜得到,但杨氏问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没有立即回答,二女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二哥重金买了匹大宛骏马却不会骑……几番尝试失败,一怒之下丢给磨房当拉磨的驴用……我随便调教了一下,那马就甘心为我的座骑……二哥当然恼羞成怒……”语气,神情,都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羁傲与无法攀折的贵气。
此刻,听着女儿用无所谓的语气叙述着兄长欺负人的前因后果的杨氏的唇角……微笑像绽放在天池边的玉兰,淡漠而虚幻,“二囡,想跟母亲学诗文吗?”的f2201f5191c4e92cc5af043e
“嗯?”脏污难掩秀丽的的小眉头疑惑的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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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武家二小姐的闺房
照母亲的吩咐完成了一天繁重课业的她倒床就睡,根本不顾岚奴的提醒,“夫人吩咐过,让二小姐从今起每日用蔷薇花露与竹沥洗脸沐浴,再用天竺……二小姐,二小姐?恕奴俾失礼了。”
累得迷糊的她像个断了线的皮影戏皮影般任由岚奴把她从床上抱起,用加满各种娇容药材的浴水帮她洗澡,用散发着或是浓郁或是清香的各种名贵香露帮她按摩尚未发育健全只是比普通孩子更显白嫩的肢体,半强迫着她用青盐把白日塞在牙缝里的糕点屑漱出来……
做完这些,岚奴给她穿上的是用最柔滑的丝帛做成的式样奇怪的宽松寝衣,给她盖上最轻最柔的丝被后退出了她的房间。
插销的声音一响,本昏昏入睡的小人儿却在黑暗中睁开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带着一种嘲讽地从华贵的丝帛上爬起,嗅嗅散发着各种名贵香料芬芳的身体,“又不吃我,折腾这些做什么?”
“怕是武夫人开始有‘打算’了。”没有脸皮的老脸在没有烛火的黑暗房间内凭空出现,静谧的房间响起的那沙砾般的声音更显阴森。
她见惯不怪地睨了那老是神出鬼没的老人一眼,“打算?”自从他把自己安置在这武家,她的生命如同一个普通的世家小姐的命运般进行着。这改变她命运的老人总是时不时地来看她。每次,总是问她还“想要什么”。
她曾经任性地说她要星星:老人消失了几天,真的给她带来满满一箱……
——这什么东西?
——海星,海中星星。
满满一箱,个个大如笆斗,不是深海绝产不出这样尺寸的海星。
——腥得像咸鱼,谁要这种东西。
只为这一句。隔了几日,武府上下都在夜里目睹了一桩奇事:各种各样闪烁着不同颜色光点的萤火虫如潮水般涌入武家后院盘踞了近一个晚上,到天明才逐渐散去。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哪怕她说她要月亮,这个老人也绝对会去准备云梯摘月亮。
萎黄的牙龈运动着,没有眼皮保护的眼珠在眼窝里滚动着,“你10岁了,武夫人应该在打算调教你……入宫。”
“入宫?”10岁的她对这个概念只在书上见过,“嫁给皇上?”
老人的笑容还是这样不堪入目,“没错。”他注视着她,“你要是不愿,我有办法……”
挥挥手,“不必。”她倒回床上拉上丝帛锦被,眯着眼睛,“入宫?不错啊,我很早就想看皇宫是什么样的。”纯属任性,她并不知道只为这一句任性,她日后的命运逐渐开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后宫多纷争,宫门多怨女。”老人的声音在已经犯困她听来有些模糊,“你想好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并不是不懂老人的意思。读过史书,她当然知道宫门就是个弱肉强食,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为一个男人打得你死我活的地方……但这不是很有趣吗?武家的日子安逸却乏味,她早腻味了。
今天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碗粥就感觉无比幸福的药畜,也不是窝居在老人为她安排的空房子中那个单纯的孩子。显宦武家的这些年已改变了她的心境,杨氏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是把对权力的朦胧的渴望像一枚随时等待发芽的种子植在了她心底深处。
一声叹息,老人的身影随他的话音消失在她房中,“要是……有一天,你想离开……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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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一年(637年)
14岁的她如杨氏所愿入选宫中,受封“才人”。
临走前,杨氏用一种不是母亲的爱怜或是不舍而是一种……代替自己去完成野心的眼神看着经四年调教的出色女儿,“你外祖母的母亲是大隋皇后,我儿必定要做上这李唐皇室的后座。”
当时,听到这些的她只觉得好笑:杨氏一心一意的送自己入宫原来想让她当皇后?皇后?皇后怎样?还不是人前人后的要对个男人唯唯诺诺深怕有所差池?后宫三千佳丽,就算那位被称为“贤君”的皇上分量重达百斤……被几千个女人一分,到手的估计没个一钱肉。
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老人留给她的依旧是那四年的话并给了她一瓶药丸。
——如侍寝,就服下一丸。
噢?想得倒是周到。杨氏的调教中,房弟之术当然也在其中。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如何让男人在床弟之间博更多快感从而痴迷自己,顺利受孕生下皇嗣的种种。要是费劲心血的杨氏知道她并“不能”生下子嗣……呵呵,会不会吐血而亡呢?
“惟武士彟第二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训有义方,婉顺为质,柔明表行。誉闻华阃。宜遵旧章,授以内职,是用命尔为才人。”
宦官尖着嗓子念完了册封诏书,她的命运也由此而再次改变。
皇宫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吃人的是女人,被吃的也是女人……全都是一群得不到那个最上位的男人欢心而发疯的可怜虫。
虽被册封为才人,但后宫三千佳丽,排起队来怎么也要二三里地。皇帝怎么可能做到“雨露均沾”?
“才人!和您一同入宫的刘才人、萧才人、于才人……都受过皇上宠幸了!您怎么就这么不着急呢?”正所谓不急才人急侍儿,她的贴身侍女灵儿为主子急得快要发疯,“方才我去御膳房拿点心,那于才人的丫头不知道有多志高气昂!连那分点心的膳房太监都冷眼瞧我们!才人,我们一定要……”
柔腻的手指耐心地剥着香榧子,银白的牙齿呵喳呵喳地咀嚼着; “要怎么样?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她无所谓地斜了一眼比她还急的侍女,“别给我惹祸,灵儿。”语气是无所谓的,但眼神中带有微冷的警告。
“……”灵儿心头一拧,“是。”
不就是陪一个老男人睡过一个晚上么?她环视奢华的房间:后妃的日子似乎比她想象得还无聊:除了琴棋书画和一群无聊女人外什么都没有。
无聊呀。至少在武家的时候她还能逛街、骑马……
嗯,该不该拜托“他”把自己带出这个皇宫呢?她要是一走了之,武家上下估计会以欺君之罪而满门朝斩吧。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对她而言,武家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谁死谁活都与她无干……
就这样定了。她剥着香榧子。今晚就和那老爷子离开这个无聊至极的皇宫。
黄昏
含元殿后是漫天的彩霞,辉煌的落日如同一颗燃烧着的火球慢慢消失在含元殿的殿脊,夕阳的残芒落在殿前方左右分峙的翔鸾、栖凤二阁外青铜所铸的鸾凤二鸟上,那展翅引昂之态如随时都会振羽而去,被这光芒包裹着的含元殿如日之生。
她倚躺在含元殿的琉璃瓦上,慵懒地看着含元殿辉煌的夕阳之景:她已和那老人已经联系好……落日时分带她出宫。
一阵强风,吹乱了才人所梳的一板一眼的高髻,松动的金簪发针骚着头皮让她感觉不耐——索性全部拔掉,丢下殿去。
一头浓密的长发如在狂风中崭露闪亮鳞爪的黑龙,被吹乱的宫服下露出曲线婀娜肩膀以及胸。准备要走,没有贴花片的额头上翡翠色的魅灵族徽闪动诱惑的荧光。
“你是哪一殿的?”浑厚的男音让她回过头:一个男人站在含元殿殿脊末端的螭吻雕像上正看着她。
他必定有一身上乘的功夫,不然不可能在那巴掌大的螭吻像上站稳;他应该已过不惑之年,但两鬓间的斑白并不能影响他那如狂狮般强烈的气息;他可能身份高贵。夕阳下,狂风中,那一身刺金红色胡服如一团燃烧着的烈火烙进她的心。
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有告诉他自己是谁的冲动。但她只是拢了拢宫服,在殿脊上站起身,运着老人授她的上乘轻功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许她可以用“不能在宫中擅自行走;身为后妃不可和男子私下往来”之类宫规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她知道,当晚那老人如约来接她时……她说了一句,“我改变主意了。”
奇怪,她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奇怪……
“皇上有旨,宣后宫所有妃嫔娘娘们前往马场观赏土番进贡的骏马。”
真是奇怪的旨意。听到这个宣昭的她和当时的很多后宫女子一样觉得怪异:只听过皇帝召妃子赏画赏花赏月赏鸟,就是没听说过赏那马厩里臭哄哄的所谓骏马的。
但皇上的旨意岂可不从?她在灵儿兴奋的呱噪:才人终于有机会见皇上了!才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以才人的姿容定能博得皇宠……下穿起那所谓的才人行头前去复旨。
皇家马场
一匹匹精悍的骏马喷着鼻气,马场中随处可见那民间少见的千里宝马。看那胫骨,看那马蹄,看那肌肉,看那牙口,看那眼神……真浪费!这么多好马只能像猪一样被圈养着。
好马,理应……
“武才人似乎对马有些见解。”那个什么总找灵儿麻烦的于才人开口了,那声音还真像鸭子叫。
“不敢,不敢。”浩浩荡荡的妃子中,她的打扮是最符合身份最合适却同时也是最不起眼的,“幼时顽劣,家父纵容之下曾学过一段时日的骑马……今日看到这些马匹……我不禁想起家父……”后宫纷争她还没有直接介入,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用宽大的宫袖半掩住脸孔,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此马骑不得!皇上不可!此马已经摔伤踏死了数名驯马官!”
官宦的尖声叫唤吸引了她的注意:远远的……其实并不远,一个身着红色胡服的身影站在一匹黑鬃骏马之前。
只是背影,但她认出了……他就是那站在那螭吻像上的男人。
他是皇上?知道了这个,她的心境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当真?呵呵,那么哪位爱妃能为寡人驯服此孽畜?”那红色胡服的身影逐渐向她这个方向转了过来,没有丝毫起伏的心境在此刻却下意识的命令她……避入人群。
奇怪。她干嘛这么做?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她现在打扮的模样,皇上可认不……
烈火般灼烫的视线!正想往于才人身后站的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那红色的身影正看着这边……不,那充满霸气的视线所俘获的唯有她一人!
她被认出来了?
“皇上。”随驾的长孙无忌不悦地看着他贤明的君主居然开这样不成体统的玩笑。
被认出,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惶恐。相反的,她无畏地抬起眼帘冷嗤了一眼这无聊的皇帝:让娇滴滴的妃子驯马?呵,还真是古来第一人。
“无人?”霸气的一双眼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年轻时驰骋沙场而沾染出的些许杀戮的帝王气让那些娇柔的妃子们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
其实,她总在怀疑当时的他是故意的。
于才人幸灾乐祸的偷笑声让她回神:她才发现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唯有当时正巧还在发呆的她傻傻的杵在原地。
所有的目光中夹杂着审视,好奇,惊异,但更多的还是如于美人那样的:幸灾乐祸!
她只能恭敬地低着头,脑海中一片混乱。当那黑色的胡靴来到了她的眼前时,她心中所想的居然是:宫里的鞋匠所制的羊革果然比民间要强百倍。
“你愿为朕驯服此马?”浑厚的声音仿佛能让人周身的骨骸都发生共振。
但那语气中的玩味与戏谑却激起杨氏给予她的争强好胜的种子。
她的眼睛慢慢的抬起,无畏的直视那双充满霸气的帝王的眼睛,“是。”
已经有些花白印迹的眉毛挑起,“哦?武才人想如何为寡人驯马?”
武才人?呵,皇上,看来您,不!你已经事先查到了?
她的眼睛看向那匹黑鬃骏马,“想驯服此马,需三物:一铁鞭,二铁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刺其喉。”
谁曾想到,后宫中的小小才人也能说出如此充满血腥话语。一时间,马场中一片死寂。
身为始作涌者的皇上倒是悠闲,“此马赐名‘狮子骢’。”他不顾一旁的长孙无忌铁青的脸色,让人把铁鞭、铁檛,匕首送到她面前,“就让朕看看,你是如何用这铁鞭、铁檛,匕首为朕驯马。”
“遵旨。”她看得清楚,当时他的眼中闪动着的是一点嘲笑。
之三
君王坐拥后宫三千。妖艳惑人、妩媚多姿、清纯明净、成熟大体、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娇俏可人……后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能歌、能舞、善棋、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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