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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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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天市不等她们开口,已经冲过来拉住她的手:“翠微,你可算来了。”

含笑体贴地等她们进去,替她们从外面把门关上,一蹦一跳地穿过中庭,来到一个独立小院儿门口,金蕊正在那儿等她。

“可算回来了,快进来吧,都等你呢。”

小院西边的厢房里,冯嬷嬷,徐爷爷,紫岳,已经另外两个和紫岳一色服饰的年轻人正在说话。金蕊和含笑不敢打断,进来后顺着墙角来到冯嬷嬷的身边,见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眼睛都没往自己这边看,便不声不响地各自抓了把糖果找了个角落里坐下。

冯嬷嬷正在听紫岳报告:“她身上只带了这么一个发钗,我查过了,普通得很,就是在镇子里王铁匠的铺子里打的。已经派人去询问过了,王铁匠说是去年纪先生的女儿行笄时订的。”

冯嬷嬷把脸转向另外一个年轻人:“青山,你那边查的如何了?”

青山看上去比紫岳略瘦些,一样的英俊挺拔,只是发髻肤色上略带了些尘色,像是刚刚赶远路回来:“我去了一趟楚乡,纪家在那边的确有一支,不过这些年人丁凋落,加上那边连年灾荒,很多人都逃难走了。纪老秀才倒是很多人都知道,也知道他有个女儿,算起来今年十六,模样长相和这位差不多。”

冯嬷嬷点点头,又问第三个年轻人:“朱岭,那个教书先生,你知道些什么?”

朱岭肤色本就比别人要黑些,又总是冷着脸,含笑每次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缩脖子。朱岭见冯嬷嬷问,一颔首,话说的言简意赅:“丧妻,无子,重病。”

众人等了一会儿,见他低头悠然喝茶,才明白他已经把话说完了。冯嬷嬷这才问含笑:“你刚才去,她怎么样?”

含笑歪头想了想,笑道:“她好像根本不知道爷是什么身份,跟我抱怨说爷连自己是谁都没工夫说……不过,”含笑说到这儿暧昧地眨了眨眼,“说起爷来她倒是腼腆的很,啧啧,真不知道爷又怎么调戏人家了。”

几个人听了脸上神情各异,除了朱岭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外,青山紫岳倒是都有些尴尬,冯嬷嬷无奈地瞪了含笑一眼,吩咐她:“行了,你回去盯着吧,爷还没有发话下来,怎么处置一时还没有结果,她要问起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含笑答应了出去,众人也没有更多要计议的,便各自散去。紫岳临走时想起来,将那根钗子又揣到怀中,这才退了出去。

此刻摄政王正在中庭里自己的书房接待外客。紫岳到时正遇见客人起身告辞,摄政王便顺口吩咐:“紫岳替我送客吧。”

紫岳连忙将那只钗子交给书房里伺候的书童东篱陪着客人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东篱已经被遣开,只余摄政王一人坐在胡床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天市的那只发钗。

“爷,人已经送走了。”

摄政王仿佛是被他的声音猛然拽回了思绪,愣了一下才有所回应:“哦?好。”

“爷……”紫岳斟酌着小心问道:“属下瞧着,那客人眼熟……”

摄政王深深盯着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紫岳赶紧自辩:“爷的规矩,属下们都记得,不敢与外客交谈。”

“嗯。”摄政王点了点头,又陷入沉思之中。

紫岳头一次见到摄政王这么心不在焉,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能立在原处,盯着他手中的发钗出神。

那是一支再平凡不过的雀屏发钗,黄铜打造,样式简陋,没有装饰任何珠玉,只是用颜料将七瓣雀屏染了七种颜色,倒是有点睛的效果,看上去明艳活泼,虽然简陋却不显局促。

紫岳他们几个都是军中烈士的后代,被摄政王挑选出来交给禁军中的高手教养指导,自小就混迹在军旅之中,每日所学所见都是极其阳刚粗犷的,后来虽然被挑选到摄政王身边做护卫,也因此接触了不少富贵温柔的人和物,却因为都是些皇亲贵戚而觉得理所当然。对于紫岳来说,温香软玉色彩斑斓是贵人们天生注定要享受的,就如同穷苦的人们只能荆钗布衣蓬头垢面一样,不同的人,不同的世界,而这非黑即白,绝无可能混淆。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看见有人用了这么精细的心思在简陋局促的生活中,为自己点缀出绚烂的色彩。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发钗,却让他赫然发觉,原来贫贱的人也可以追求美好的事物。这支钗子对他的冲击之大,是他绝对无法预料的。

“在想什么呢?”这回反倒是摄政王来拉回紫岳的思绪。

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指着摄政王手中的发钗说:“这发钗真好看。爷,我从来没想到没有珍珠玉石,也可以有这么漂亮的饰物。”

摄政王盯着他瞧,嘴里刻薄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对这种娘娘腔的东西感兴趣起来?”

紫岳红了脸,又羞又惭,冲口说道:“谁对这玩意儿感兴趣了。我是觉得做出这东西的人很有意思。”

说完自己先愣住,张口结舌地对上摄政王射过来的目光,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摄政王挥了挥手,“行了,什么你啊我的,不就是个发钗么,为它连规矩都不讲了?”

紫岳百口莫辩,急的面红耳赤。

摄政王却轻声笑起来,“君子可欺之以方。紫岳,没想到你还是个君子呢。”

紫岳苦着脸:“爷,您这是在笑话我呢。”

摄政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过你说的倒是有点意思。”他看着那支发钗,不理睬紫岳摸不着头脑的迷惑样,吩咐道:“去请康先生来。”

“摄政王?!”翠微不可置信地惊呼,看上去比天市还吃惊。“你说我们爷是……”她突然省起,压低了声音:“摄政王?”

天市哭笑不得,“你问我?究竟谁在这里做了两年事了?”

翠微嗫嚅:“你也看见了,我连这后庭还是第一次进来呢。你也知道了,我们爷那可不是谁都能接近的,别说我了,前院十几个人里,能进到后面来的,怕是也就那么三两个,又都是徐爷爷那样老奸巨猾的,想从他们嘴里探听点消息,别提有多难了。”

“所以我才奇怪呀,照说爷都未必知道你这人的,怎么你就能将我荐进来呢?”

“这个……”翠微面露难色,“天市,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呀。”

天市白她一眼,没好气:“你说吧。”

“其实,是徐爷爷问起来,说是不是有这么个女孩儿,让我带来。”

“所以你就在我面前夸海口,说是亲自推荐的?”天市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后面的事,叹了口气,心里面更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了底。

翠微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生气了,期期艾艾地拽着她的手问:“天市,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可我真不是想要怎么样你的,只是觉得你跟你爹也挺艰难的,如今有这么个机会,你自己也不反感,我才……我才……”

天市反过来还得安慰她,“说哪儿去了,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要谢你还来不及呢。好歹是摄政王耶。说不定真是我走了狗屎运时来运转攀上了高枝儿,从此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呢?再不济,比如说王爷他没看上我,大不了以前什么样还什么样,能有这么一次奇遇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就算是最坏的情形,他们要害了我……那也是我自己贪慕虚荣,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翠微连忙堵住她的嘴:“你且放心,虽然我不知道爷会怎么打发你,可要说害人,我敢拍胸脯拿人头担保,这家人都极其良善和气,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的。”

天市低下头去,不让翠微看见自己唇边的冷笑。

如果不知道身份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这位摄政王贪恋女色,府中光是纪家的王妃良娣就有七个之多,更别提别家的侧妃夫人了,还有蓄养的家姬,没有名分的妇人更是数不胜数。而最蹊跷的是,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纪家的七个王妃良娣或死或贬,竟然一个不剩。真要进入了他的内廷,有七成可能凶多吉少。

这么想着,天市不由觉得周身发凉。

但眼见翠微真的一无所知,也无谓让她担心了。如果真有什么危险,还指望翠微相助呢,此时若让她知道了这些,万一没有能拿捏住让那些人知道她已经有了戒备,反而对自己不利。

两人正各怀心事地揣测着情势时,含笑慌慌张张敲门进来,“纪姐姐,爷刚让人来传话,请姐姐收拾一下,吃过午饭即刻动身。”

天市一怔,和翠微面面相觑。“即刻动身?要去哪里?”

含笑似乎也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愣愣地说:“回京。”

“可是,”天市不由自主站起来,“我才刚来……”

“我知道,”含笑压了压神,耐心解释:“爷来住了小半年了,这次突然的很,大伙儿都没有准备,外面现在都乱套了,鸡飞狗跳的呢。这次出了外面院子的,其他人都要随同回京。”

“为什么?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天市微微放心些,如果都要走,那么显然不是针对她的。

含笑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凑在天市耳边压低声音:“听说,太后娘娘病重,好不了了。”

四 雪中送炭

天市记得,她动身上京的那天,是重阳节的前一天。

“什么都别跟我爹说,他要问起来,就说我在这府上做事。若追问的紧了,就说我跟着主人进京了。”天市紧紧握住翠微的手,“多谢你了。”

翠微忍不住落下泪来,使劲儿点着头:“你放心,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啊。”

天市有些犹豫:“还有一件事儿,也许你能帮我。”

翠微:“我一定帮你。”

天市想了想,又摇头,笑道:“照顾我爹。”紫岳无声出现在身后,天市有所察觉,便松开了手:“你也自己保重。”她转身,向未知的命运走去。

从定陶进京,快马也需走一个月。这拖家带口迤逦蜿蜒的队伍足足用了一个半月,才在第一场雪落下时进入了京畿外围。

天市的地位显然是特殊的,和她共乘一辆车的只有含笑金蕊,而别的女眷至少也要五个人一车,即使是摄政王的嫔妾也不例外。只是如此一来,天市俨然在没有得到任何名分之前就已经成为了摄政王那如云美眷们的公敌。

对于别人的孤立和敌意,天市只能苦笑以对。有时自己也替自己不值。这是图什么呢?只不过见了那人一面而已,甚至不曾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只不过是不为人知短暂若韶华的一个吻,就让她如此离乡别井长途颠沛之余,还要承担那些女人的嫉恨。虽说身边有含笑金蕊,可总不能让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来保护自己吧。可若反击呢,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又该以什么姿态去反击呢?

这才是让天市最烦恼的地方。自己究竟算什么?要捧她上天也好,要踩她入地狱也好,好歹也该有个态度吧。就这么心悬在嗓子眼,不知道前路喜忧,甚至无从揣摩那个人心意。那些女人老是说她凭什么凭什么,老实说,天市自己也不知道凭什么。

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摄政王,听说是快马轻裘先行返京了,并不与她们这些家眷同行。这个消息更是让天市无比沮丧。不过是宽敞点的马车而已,人家并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这一趟远行究竟有什么价值?

人心惯来如此。很多烦恼都是因为在心中反复咀嚼变得越来越大,乃至不可控制。如果纪天市是个稍微多愁善感些的人,如果她来时少了一丝对前路艰难的估计,只怕未到京城就已经扛不住了。

也幸亏,含笑金蕊两个丫头乖巧可爱,而负责她们一行安全的紫岳对她也是照顾殷勤,至少,从这些人的态度中,天市可以大胆揣测,上面并不厌恶她。

日子和旅程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消耗了大半。眼看着一天天冷下来,天市又碰到了另外的麻烦。

上路时仓促,她可以说是身无长物。天冷了自然要添衣服,这一路以来的衣物都有人专门负责,本来是不虞担心的。但天市天生有血虚之症,夏天还好,到了冬天由于行血不畅,手指脚趾就会生冻疮。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年长了冻疮无非少出门,在家里养上一冬天也就是了。可如今却不一样,马车再舒适究竟比不得在家,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冷风从车缝往里灌,每日里到了一处往往人困马乏,第二日一早又要赶路,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护理。

起初天市还咬牙忍着,到了京畿那一日,也大概因为地上有积雪,天市刚一下车,就狠狠摔了一跤。含笑金蕊赶忙过来扶起她,见一股脓血从鞋头渗出来,剥下鞋袜来看,这才发现十个脚趾程度不同地溃烂流脓,早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消息传出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冯嬷嬷,紫岳等人就纷纷赶到,随队的大夫也过来瞧了,得出的结论是不宜再行动,至少要好好休息三五日再上路。可是大队人马不能等,几个人商议的结果,是紫岳陪着天市这一车的三个人留下来,其他人继续走。

紫岳对天市的伤十分内疚,他话不多,却更加殷勤地照顾,上药送水张罗饮食,无微不至,如果不是天市坚持让含笑金蕊将他请出去,连泡脚大概都会被他包办了。

终于把脚泡在热水里,脚趾剧烈的疼痛激得天市眼泪都飚出来了,一只手死死拽着含笑的袖子,嘴里咝咝抽着冷气,一边向那两个姑娘抱歉地笑:“真是的,不但耽误了你们,还要让你们看见这么难看的……”声音疼的发颤,终究顾不上说话了。

金蕊平时是比含笑还多话的,可今日自打看见了她的脚伤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泡脚这会儿,也远远躲着,不愿意近瞧。含笑瞪了她一眼,劝慰天市:“纪姐姐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都是你太见外,不肯早跟人说,才到了这个地步。这几日你可要好好保养,别再让伤势更糟了是正经。”

天市无言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小红萝卜似的脚趾头。已经疼得麻木了,反倒比先前好了很多。她疲惫地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对两个女孩儿说:“我没事儿了,这水里的药倒是有些灵效。你们也去梳洗了早些休息吧。”

含笑犹豫了一下,禁不住天市的催促,到底给她倒了杯水放在一旁,这才和金蕊退了出去。

听见门关了,天市并没有睁开眼。她不敢,害怕一睁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于是只能死死闭着眼,咬住下嘴唇,隐约听见门外两个小姑娘低声说话的声音。苦笑了一下,天市对自己说,她们还小,真的还小。“纪天市,与其怨别人不如埋怨自己。谁让你不好好照顾自己?三个人里你最大,怎么能指望那两个小丫头来照顾自己呢?本来就不该给别人添这样的麻烦。”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似乎凉了,天市确信自己心情已经平复,这才缓缓睁开眼。

窗边一豆残灯,被钻进来的寒风摧摇着,如即将飘零的叶子,奄奄一息。

天市想去拿水,不料伸出手去却差了一点才能够着,她叹了口气,试着挪动身子,就这么轻微地一个动作,脚趾上钻心的疼痛像毒蛇一样猛然袭来,煞得她眼前突然一黑,只听见“呛啷”一声,那水杯已经被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天市僵住,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怕惊动了别人。

挣扎着把自己挪到床边坐下,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天市找出大夫留下的小刀。按照医嘱,在用药水泡过之后,要拿刀剜掉腐肉,再敷药包扎。本来不该由她自己来实施的,只是脚本就是极其私密的部位,除了大夫不该有别的男人看到,因此紫岳不能用,而含笑金蕊两个女孩只是看着她的伤就已经快要吐出来的样子,天市犯了倔脾气,绝口不提此事,含笑金蕊两人也就当做没有这回事般走开了。此时拿着那柄小刀,天市顾不上想别的,心里面仔细回忆大夫临走时交代的话,想起要先用火将刀子烤一烤,不禁苦笑不止。

那盏灯在窗边,此刻让她下地走一步,疼痛都甚于用刀子扎自己一下,天市并不晓得用火烤刀的道理,只道是暖刀剜肉比较利,便将小刀放在怀里捂了一盏茶的功夫,觉得差不多了,找出一条巾子勒住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将刀拿出来。

光线摇曳不定,任凭天市瞪大了眼也不能确认哪里是腐肉,那伤口看着一团暗色,试着触碰一下,疼痛似乎从整个脚部泛滥上来,钻心的疼。

窗外寒风呼啸,隐约似乎听到有人说笑的声音。天市心头一酸,眼睛又有点潮热,越发下了狠心,不再延宕,拿起刀对准乌暗伤口的外缘,心一横,眼一闭,切了下去。

刀刃刚刚入肉,敲门声突然石破天惊地炸响,天市手一抖,异样的锐痛揪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惊呼中脚掌上出现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长长一条红线慢慢向外渗出鲜血来,几乎转瞬间就泛滥了下来。

门猛地被撞开,寒风呼啸涌入,天市只觉眼前一黑,那盏灯已经被风扑灭。

“纪姑娘?”紫岳的声音响起,带着惊慌。

“别过来!”天市大口吸着气,才勉强能够讲话,“别……过来。”她慌乱地抓过被子盖到脚上,紧接着又惨叫了一声,即使是被子的重量,对她的伤势也是莫大的伤害。

紫岳吓得愣住,“你,你怎么样……”

屋里一片黑暗,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怕伤到她,一边小心翼翼往她声音来处摸过去,一边问:“是我不好,太莽撞了。灯在哪里?”

天市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窗边,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

“没事……”天市还在强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哽咽。“正在上药,被你吓了一跳。真是的,莽莽撞撞,就不会轻点吗?”正说着,手摸到被子上一片潮,失声“哎呀”了一下。

“怎么了?”紫岳越是着急,越摸不着灯,就着外面的雪光,只隐约能见到天市坐在床上的轮廓。

“没……没什么。”天市脸上发烧,刚才情急之下将血染在了被子上。

忽然一团温暖莹润的光芒出现在屋里,天市以为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所以会看到幻觉。从小就听老人们说起,天上的仙子,庙里的菩萨降临人间的时候总会伴随着温润的光芒。而且,她此刻十分确定,那光芒的中央的确有个人影。

那是谁?难道不信佛的人也能看到菩萨吗?

人影发出声音:“怎么回事?”

声音如此耳熟,让天市大吃一惊。她认出这个声音,忍不住捂着额头呻吟,难道真的对那人已经着迷了吗?居然连菩萨的声音也想象得跟那人一模一样。

紫岳赶紧向来人报告:“还不清楚,纪姑娘不让我过去。爷……”

天市怔怔看着他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那团光来自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而那个夜明珠的主人,则是这些日来被自己腹诽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摄政王。

光线先落在了她混杂着泪水和汗水的面孔上,稍作停留,才向下移到了她的脚上。天市听见紫岳的一声轻呼,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把脚往回缩:“不,别看。”

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脚踝,不容置疑地拉到自己身前,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脚上的伤和脓在摄政王的面前一览无余。天市无地自容,怎么能被他看见这最丑陋的一面呢?她拼命挣扎,哀求道:“别看,别看……”

摄政王猛地抬起头,“闭嘴。”

他把夜明珠抛给紫岳,解下斗篷给天市盖上,然后俯身将她抱起来。“跟我走。”

天市把脸埋在斗篷里。那上面有他的气味,淡淡的麝香,有着奇异镇痛的作用,似乎脚上的疼痛已经被驱散了。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体温透过衣物暖着她,他的心跳敲击着她的脉搏,天市又感到了那真眩晕。这眩晕中,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地,不容置疑的摄人魂魄。

从厢房到门外,短短几步的距离,对天市来说却有一生那么长。

因为此刻无比清晰地明白,虽然只见过两面,虽然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虽然他高高在上不可触及,但她已经确定,自己的一生,必将置于这个男人的阴影下,无处可逃。

摄政王自己的车就等在门外。

车里异常明亮宽敞,俨然一个小小的房间,中间还笼着一个火盆,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白色皮毛,面对面两张锦榻上也铺着锦被软垫,小几上有一个精巧的青铜香炉,袅袅燃着龙涎香,一进来就熏人欲醉。

摄政王将天市放在主榻上,将一盏玻璃灯移到近前,托着她的脚又再仔细查看。

天市面色通红,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由着他打量。自己也趁机好好地观察他。

其实算不得太漂亮。天市在心中评判。紫岳,还有见过一两面的青山朱岭都比他要英俊,至于在山中别舍见到的那些儒雅不知名的年轻人,就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本质上来说,摄政王应该是个武人。虽然身材算不得魁梧,也没有武人常见的彪悍,但他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只有经历过沙场的人才会有的冷冽。就像寒冷的夜空中星光总是刺目的一样,他的眼睛也是如此,明亮,清萃,深不可测。

天市记得,第一眼看见他,那双眼睛是在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此刻借着灯光看得更清楚些,在他专注地盯着某样东西的时候,那些纹路大多数都隐藏了起来,但是有那么一两条会变得特别深刻,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具有令人畏惧的威严。

他的鼻头有点翘,秀气得过分了。好在唇上的短髭压住气场,让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如果你一定要看什么东西的话,不妨盯着你自己的脚丫子看。”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

“什么?”天市猛然回神,没领会他的意思。

“你的眼睛,火一样滚烫的,正好可以给你的脚疗伤。”他举着她的脚,冲她促狭地笑。

“你!”天市先是恼火,但很快就镇静下来,“那多好,这车里可以不用火盆了,只要我睁着眼睛,就不会冷。”

握着她脚踝的手紧了紧,天市察觉到他掌心的火热。

“你会绣花吗?”

“呃?”天市必须集中精神才能跟上他的思路。茫然地摇了摇头,“不会。”

“我猜也是。”摄政王轻描淡写地说:“虽然你眼睛很厉害,但手笨的可以,要不然也不回在自己的脚掌上开这么大一个口子。”

不说还好,一说倒提醒了天市。魔力消失了,她疼得呻吟起来,“你还取笑我!”想起刚才一个人的凄惨境遇,满涨在心里的酸楚突然溢了出来,“我想剜腐肉,可是看不见,呜呜呜,紫岳还吓我,呜呜呜,好疼……”

“你是女关公吗?刮骨疗毒也不是你这样做的呀,还哭,自己把自己都切成肉臊子了还好意思哭。”他嘴里面拌了鹤顶红一样毒舌,手上却很温柔地拿过一条帕子为她拭泪,“明明有两个丫头陪你,还有紫岳在,非要自己逞强。”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刚碰了脚的手,又来摸我的脸……”

“你自己的脚,你还嫌弃?”他气得笑了,索性从一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个酒瓶来递给她,“拿着。”

天市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干嘛?”

“喝。”他言简意赅地说着,抽出一把刀来。

“我喝我喝……”天市十分识趣地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抹了抹嘴,“你把刀收起来吧。不就是喝酒嘛,用得着拿刀来吓唬人吗?”

摄政王嗤之以鼻:“谁说我拿刀来逼你喝酒了?”

天市有些迷糊,大着舌头问:“那你要干嘛?”

摄政王伸出三根手指头,“这是几?”

天市瞪大眼想要看清楚,有些迷惑:“五?”

恍惚中,她看见摄政王那只刚刚握过她脚踝的手伸过来,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五 太后

其实人在摇晃中总能睡的更香,这也许是在婴儿时由摇篮养成的习惯。天市睡了一个很久以来没有过的好觉,直到那种持续不断的摇晃突然停止了,她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

即使在最甜美的梦里,天市也不敢奢望睁眼后第一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睛。几疑是梦,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双带着笑的眸子毫无避讳地盯着她看。

“能不能现在别看我?”天市小声嘟囔着,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仍在摄政王的车里,温暖柔软的上好裘毯被自己揉搓成一团死死抱在怀里,而对面那张榻上,摄政王手里捏着酒杯,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现在才想起来不让我看?你睡觉的样子我全看了。”摄政王的表情很像收获颇丰的贼。

“要命!”天市捂着脸呻吟,“梦里不知身是客,这怪不得我。”

“如果要怪你,你现在就已经不在这儿了。”摄政王淡淡地说,语气中有一丝冷冽,让天市死皮赖脸的耍赖行为戛然而止。

她顿了一下,沉默地用手拢好自己的头发,正襟危坐。“现在在哪儿?”

摄政王朝车窗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看。

天市还算不太糊涂,只小心的掀起一角窗帘往外张望。窗外一座巍峨高大的建筑赫然撞进眼睛,她猝不及防,被重重地震撼:“这是……”

摄政王在她的身后,淡淡地说:“这是朱雀宫。”

一时间不敢回头,天市闭着眼睛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朱雀宫……那个朱雀宫?”

通常,人们不这么叫这座宫殿,人们把它叫做天宫。天子居住的地方,天地的中心,万民的顶端,天底下最神秘最尊贵最不可冒犯的天子之宫。

用了好半天,天市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们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虚弱带着颤音,听上去的确就像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天市,”摄政王的声音里有着陌生的郑重,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聆听。

摄政王把天市拉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所说的每个字都被领会。“我带你到这儿来,是要见一个人,她得了很重的病,也许好不了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悲恸的力量,让天市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一会儿,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她。她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你就陪她聊会儿天,解解闷儿。让她稍微开心点儿。”他说这话的时候,之前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荡然无存,只是一个即将失去亲人的男人,在请求帮助。

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呢?

天市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头已经点下去了。

他欣慰地笑了,孩子一样松了口气,然后又紧接着叮嘱:“她会问你一些问题,我会替你回答,你只需要点头就行。但是你要记住我的回答,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解释的,对吧?”

这话问的真叼,天市心中苦笑,难道说不对吗?于是她只能又点了点头。

摄政王似乎想不到别的话叮嘱了,于是笑道:“你稍等会儿,我让人来伺候你梳洗换衣服。一会儿坐软兜进去。”

这倒是提醒了天市,她赶紧问:“我的脚……”

“别担心。”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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