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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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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她们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回长宁宫去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算个什么?

好容易过年那一阵子,去长宁宫拜年的时候,借机说动了孙贵妃,搬回长宁宫的事看来是近在眼前了。可没想到上头一句话,她又被困在了永安宫,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可这让她如何能安得下心来?眼看孙贵妃是越来越飞黄腾达,册封太子时都和皇后站在了一处,谁知道哪天就成了皇后也是未必的事。小吴美人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人人都借机在这时候去孙贵妃跟前奉承,唯独就是她,要安心养胎,不好随意外出不说,那讨人厌的柳知恩三不五时还上门来看她,撵都撵不走——真是不知趣极了。

囚禁了一段时间,柳知恩也不见瘦,还是那样高壮,只是身上的皮肉给捂白了,看来越发是有些渗人。小吴美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宦官,哪怕永安宫里上上下下,都尊称他一声‘柳公公’,可在私底下,她却对他是有几分不屑的。乾清宫混不下去了,被打发到永安宫来服侍庄妃,可见这位是多没能耐——连伺候庄妃,都能把庄妃给伺候进南内去。

可就是这样,他还端着从前的架子呢,在庄妃跟前,虽说不上笑口常开,但也是和气得紧。私下里,这位‘柳公公’可是不苟言笑,一双眼里放出的光像是都带了刺,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永安宫上上下下都被他管束得密不透风,就连一只蛤蟆多叫了几声,都能招来‘柳公公’的过问。就是现在,庄妃倒霉了,他也刚放出来,自己正怀着龙种呢,他也还是那样胸有成竹的,好像她吴雨儿还是那个可以由他随意差遣的宫女。

她有心在他跟前端起些架子,可见他进来了,却又总不期然有些心虚,总要打叠出勉强的笑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复着他的问候,不敢把不满和不耐表现得太明显,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再把他给送走——他有时候问的那语气,哪里是嘘寒问暖,简直就是在审贼!

长宁宫那里,自己上回过去了以后,竟也没了声音,也许是自己住在永安宫,贵妃娘娘总要避嫌,也许……是贵妃娘娘对她也动了疑心了。

小吴美人对此倒是比较坦然,她没有动心要害贵妃娘娘,自然不怕她的疑心,所谓真金不怕火炼,随着时日过去,贵妃娘娘总会看得到她的诚心的。只要能保住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也不能让她没个结果。只是人往高处走,现在努力和贵妃娘娘拉近点距离,也是为了将来的儿女着想。哪怕是个女儿呢,能和皇长子在一宫里长大,就这情分,以后也够她受用的了。

“贵人这几日饮食可还好?”柳知恩今天又进来看她,说话的语气也还是这样地淡。

小吴美人挥开了乱纷纷的思绪,轻轻地点了点头,“还成吧,反正就是老样子。”

他嗯了一声,低头掐算了一番,“明日会有太医进来给您扶平安脉,请贵人小心饮食、保重龙种。”

“这是自然。”她想硬气地回几句,可在柳知恩跟前又有些没底气,只是回了四个字,便没有再说什么。

偶然间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也正看着她,面上分明浮着的是露骨的厌恶。小吴美人心底一跳,顿时也就明白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知恩不愧在乾清宫里还有些底蕴,看来,他是已经知道她想住到长宁宫去的事了。

也许贵妃娘娘已经对皇爷提过此事,只是皇爷没有答应。皇爷、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对这事,都是怎么看、怎么想的呢……

无数个问题迅速地在脑海中浮了上来,她又还有些妊娠反应,一时间竟是有些乱了方寸。本欲怒,可却怒不起来,倒是些许慌乱害怕,从心底泛了上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柳知恩面上也已经是换了表情。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恐惧,竟有几分满意,主动开口,慢吞吞地道,“是了,都是永安宫的人,有件喜事也要说与贵人听。皇爷似乎已经日渐对庄妃娘娘消气,奴婢今日,奉命去南内给娘娘送些春衣。”

会考虑到这点,可见皇爷确实是对庄妃没了多少恼怒,也许再过上一阵子,等到贵妃娘娘被立为皇后以后,庄妃认个错,也就能被放出来了,怎么说,她也是服侍了皇爷十年,而且还生育了一个女儿,脸面自然也是和别人不同的。

若是在自己生育以后还好,若是生育之前……

永安宫是因为得罪了长宁宫才有此劫,自己却又想投入长宁宫的怀抱,柳知恩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提醒她:秋后算账的日子不远了,她的所作所为,可别以为就没人知道了,起码他柳公公是记在心里的。

见她没说话,他笑了一下,站起身给她行了礼,便又慢悠悠地踱出了屋子。

到了下午,得她令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宫人,也带回来了确切的消息:柳知恩是开了正殿,收拾了一大箱子的东西出来,自己跟在后头出门去了。

至于去了南内没有,又待了多久,这不是她能打听出来的。不过,柳知恩当天的确回来得很晚。才回来没有多久,就到了宫门下锁的时间。

之后的几天,他的心情看来也很不错,脸上竟是带了淡淡的笑,周身阴沉的气势也有所减弱。小吴美人心惊胆战地意识到:他在南内,得到的肯定是正面的消息。

也许,庄妃真的就快被放出来了也未必。

她即刻打发亲信大宫女欢儿去长宁宫下房报信。

欢儿带回了周嬷嬷的话,“说是谢谢贵人想着,请贵人安心养胎,生产以后,多来宫里坐坐。”

多来宫里坐坐……

小吴美人有些失魂落魄,上好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糟了,她想,自己会不会是弄巧成拙,做得太过火了一点?

虽然原意是要讨贵妃娘娘的喜欢,借机回到长宁宫。但如此风头火势的时刻,也许,她的举动反而给贵妃娘娘带来了麻烦。

具体是什么麻烦,她不知道,可按理来说,长宁宫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冷淡才对……

难道,是把柳知恩保出来的那人,在皇爷跟前说了什么?编排着自己在长宁宫那一吐,是因为惧怕贵妃娘娘对孩子下手?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就是她自己,也……当然,娘娘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把这好事留给长宁宫才如此行事,但有些事却也是不好明说的。指不定,长宁宫那里为了这事,还和自己有几分生分了也难说。

当晚她都没有睡好,过了几天,终忍不住问柳知恩,“庄妃娘娘人还好吗?”

柳知恩面上现出一丝笑意,很自然地说。“娘娘安康得很,现在,皇爷常去探看娘娘。”

他说得是真话,她看的出来。柳知恩说这话的底气足得很,他是真的在等庄妃娘娘回归永安宫。

他又看了她一眼,唇边笑意转冷,“娘娘听说了贵人的事,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贵人。”

庄妃已经知道了……

小吴美人脊背一条线都是凉的,庄妃已经知道了——等她回宫以后,会怎么处置她?到时候,长宁宫那里可未必会护着她了。

她很想回到一个月前,狠狠地抽自己几记耳光:再想回长宁宫,也要小心行事,怎么能兴之所至就那样一头热地栽进去了?宫里的水实在太深,她又不是不知道,真是猪油蒙了心,脑子都想什么呢!贵妃娘娘没讨好上,反而是得罪了庄妃。

究竟是自己做错,还是有人居中说了什么,她现在是不可能知道了,若是以后找到了谁在这里头扯她的后腿……她恨恨地想着,口唇翕动,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柳知恩已经站起了身子。

虽然姿态恭敬,但言谈间,他一点都没有遮掩对她的不屑和反感,“奴婢先行告退了,贵人请好生保重才是。”

小吴美人站在窗前目送柳知恩远去,只觉得藏青色的天空里满是阴霾,沉甸甸地,似乎都压到了她的屋檐边上。

当晚,她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合眼。等到快天明的时候,咬咬牙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不是妃位,规矩没那么大,虽然她已经有了身孕,但欢儿也没有熬夜醒着,坐在地上值夜,而是蜷在炕上打起了盹。小吴美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弯腰在床脚的矮柜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收藏有年的一个荷包。

她往外抽手的时候带出了一点动静,不由得就一歪头,往欢儿的方向看了过去。

欢儿不但没有什么动静,反而还翻了个身,冲着墙角打起了小呼噜。

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在宫里服侍的料,小吴美人想,她打开荷包,抽出一个小油纸包,掖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第二天晚上,她喝药膳时故意就剩了半碗,“苦,放着吧,想起来了再喝。”

欢儿不言不语,搁下碗就出门忙活去了。过了一炷香时分,才进来服侍小吴美人换衣洗漱。

第三天早上,她就开始闹肚子疼,躺在床上不起来,捂着肚子只是哼哼,说是觉得孩子在她肚子里翻来翻去,一点都不让她安生。

三四个月的肚子,胎动频繁是不祥之兆。守着她的南医婆很紧张,立刻就派人去喊太医,又上来给她扶脉。小吴美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都不用使劲儿,就是咚咚咚、咚咚咚地跳得很快,就连孩子,似乎也感染到了母亲的情绪,在她的肚子里不依地踢蹬了一下。

南医婆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小吴美人并不在乎,南医婆到底只是个医婆而已,除了巧言令色奉承主子们以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本事,她在这里,更多的不过是充当太后的耳目罢了。——也仅仅是充当太后的耳目而已,她是不敢得罪她的,太后老了,而她们有孩子的妃嫔后日还长,做人总是要留一线。

太医很快也进了屋子,是刘太医。——周太医现在几乎已经不进来宫里了。

刘太医给她扶了脉,说得很谨慎,“脉象似乎是没有大碍,不过贵人心跳得太快了……”

“肚子……肚子不舒服。”她往声音里注满了痛苦,“坠坠的难受得很。”

扶脉,很多时候也是扶不出所以然的,她心跳又快,刘太医也慌起来。“贵人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快去翻《饮食禁忌》。”

小吴美人在心底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她等的就是刘太医的这句话。

“没……没吃什么特别的。”她说,“就是昨晚喝了药膳后,就觉得不太舒服……才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

柳知恩被放出来以后,官复原职,一直都在打理永安宫诸人的衣食起居。小吴美人自然也不例外,欢儿说得明明白白:现在谁进出永安宫,都要经过柳公公的耳目。

她的药膳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柳知恩。

“这药汤倒了没有?”刘太医果然追问,他入宫时日尚浅,有时候,治病的心情是太急切了一点。“若还有留存,便快端过来!”

小吴美人安心地闭上眼,继续维持着急促的呼吸……

虽然面上十分惶恐,但她心里却是安然多了。

才去看过徐氏,转头她就出了事,要说不是徐氏主使,谁信?

这一回,相信她可以顺利回长宁宫居住了。

希望皇长子能喜欢这个小弟弟,又或者是小妹妹。——在太子出阁读书之前,和他相处最多的弟妹,肯定不是已经去公主所居住的二皇女,而是年龄相差不足一岁的弟妹。

小吴美人悠然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孩子,也只好对不起柳知恩了。

再说,反正她也从来都没喜欢过他。柳知恩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招人讨厌了,似笑非笑的神气,好像是已经瞧进了她的心底,看出了她的盘算……

她掩着脸,听从刘太医的吩咐,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也遮去了唇边的笑意。

——也是柳知恩咎由自取,被她看出了他的情绪,也是他实在太看不起她了。在这宫里,活得太浅薄,总是要吃亏的。

当她拿着刘太医开出的安胎药时,南医婆匆匆进门,带来了一个很严肃的消息:刘太医在药膳里验出了砒霜。

这么大的事,当然马上要报到上头去。柳知恩已经被南医婆指挥人控制住了,还没到中午,他已经被送到了皇帝那里。

小吴美人很好奇:这一回,为他说话的那个人,还能保得住柳知恩,保得住徐氏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得比较早,因为字数少一些哈哈哈

159、真爱

柳知恩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乾清宫,虽然皇帝登基以后;他就被调到了永安宫服侍;但这几年来;他也没少伺候着庄妃来乾清宫服侍小住,虽说此次进来,身份已经大异寻常,但乾清宫内走动着的师兄弟们;倒未曾因此对他报以冷眼,多数都还是投来关心的神色;即使有少数人关系不睦,此事也不会露出端倪:春江水暖鸭先知,皇帝对庄妃的态度到底如何,这些贴身近侍是最清楚的。

“奴婢见过皇爷。”他很顺从地行了礼,在炕桌下跪了下来——皇爷正在炕上盘腿品茶用点心,手里还拿了一本奏折在看。

炕上一时没有什么声音,柳知恩也不能贸然抬头探看啊:这是做人奴婢的大忌。皇爷没有做声,他就只能等着,皇爷要是两三个时辰没指示,没搭理,他也只能是跪在这里干熬。要不然说呢,这宦官的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跪着的时候,最好也别当那双腿是自己的东西。

皇爷不说话,柳知恩也不着急,他就盯着眼前的金砖地,琢磨着皇爷的心思:小吴美人那里,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皇爷的心思,从他下的命令中也许能揣摩出一二来。——别人或者不行,但柳知恩贴身伺候皇爷多久了?对皇爷的性子,他自然是有心得的。

其实,对于今次来此可能遭遇的情况,他已经是酝酿了不少应对的方案,柳知恩心底很清楚,这一次单独问对的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事若要敲钉子打伏笔,就得打叠起浑身的本事,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柳知恩。”正胡思乱想,皇帝已经发话了,他的声音懒懒的,却又带了说不出的威严,倒不像是对内臣,有点像是对外头的大臣们了。——在宫里,和亲近的内侍们说话,有时候皇帝真的就和哥儿们似的,你啊我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奴婢在。”柳知恩立刻回过神来,他强压下了心头的兴奋,冷静地答道。“请爷爷示下。”

“整件事来龙去脉,细细说来。”一阵纸张响动,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炕桌上,柳知恩感到两道眼神对准了自己,就像是两条火顺着无形的视线烧了过来。

看来,皇爷还是满看重此事的,竟然连奏折都不看了,只是要听他的叙述。

柳知恩心念电转,口中回道,“是,此事,还要从马十来寻我说起。马十对我讲,爷爷想看看小吴贵人的性子……”

与其说是想看看小吴贵人的性子,不如说是想要弄懂小吴贵人究竟是真的憨傻到连自己的月事都注意不了,还是精明得特地把此事安排到了长宁宫揭露出来。当然,这话,明说出来也是有点不太好听,柳知恩就给修饰了一下。

这也的确是皇帝的意思,不过如此小事,用不着消耗他珍贵的脑力,马十把此事包揽去以后,和柳知恩略一商量,柳知恩唱了几日黑脸,又假意出去了一次,号称自己是给庄妃送春衣——其实的确也是送衣服去了,天气转暖,徐循是需要轻薄衣物替换,柳知恩收拾出了一大箱子,跟着押送到了南内,在门口和马十交接了以后,连门都没进就打道回府。回头再去小吴美人那里转悠一下,点出此事,余下的事,攀附心切、示好心切的小吴美人,便已经是替他忙活完了。

事不大,不过既然皇帝指明要细说,柳知恩也就口齿伶俐地把小吴美人的表情都形容出来给他听,“贵人听说了以后,神色便是一暗……”

皇帝听着听着,倒是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再说了。”

就和看了一出好戏,听了一曲好鼓子词一样,这语气倒有点意犹未尽兴致勃勃,但却终究是没有扯动真正的情绪。柳知恩亦并不讶异——内阁几位阁老之间的人事关系,那才叫一个错综复杂呢,每个人身后都能提起一张大网,身为领导者,皇帝不把属下彼此的人脉网络吃透,那就很难做到赏罚分明,而在做这些功课的时候,再搭配上锦衣卫、东厂的帮忙,什么阴微手段见识不到?后宫里的这些争斗,相形之下连小孩儿过家家的水平都没有,以前皇帝不愿管,才会有乱象出来。只要是想管,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管不过来的?

“这砒霜,你说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呢?”果然,皇帝最感兴趣的都不是小吴美人的动机,反而是这个看似不大要紧的小问题。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柳知恩。“可别是想要了,转日就能到手吧?”

就是在文皇帝年间,后宫宫禁最松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办事的。从神武门进宫,要经过起码三道关卡,彼此互不统属,大部分宦官和宫女都会在第一道护军跟前折戟沉沙,如果是有脸面的宫人还罢了,小吴美人没什么脸面,要夹带砒霜进来,怎么也得费上一段时间的努力。柳知恩道,“奴婢斗胆——”

“但说无妨。”皇帝的语气很和煦。

“小吴贵人乃是文皇帝年间入宫的都人。”柳知恩道,“早在鱼吕之乱以前,还在南京没有迁都的时候,便已经是太孙宫的人了。”

那时候,宫中的各种禁令的确也都是形同虚设,文皇帝的权贤妃好像就是吃了砒霜被药死的。犯事的都人也就是和身边的宦官勾连而已,找了个开药铺的买了砒霜,说一声带,也就夹带进来。小吴美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得到了一些砒霜,而后一直收藏至今。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机会出宫的人来说,如此推断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若是这么看的话,很容易就会让人彻底地怀疑小吴美人的秉性。因为毕竟柳知恩一直暗示的是她会因为擅自倒向长宁宫的行为受到庄妃的冷待,小吴美人狗急跳墙也不能说是没有隐衷。但问题是,你比如说徐循也要狗急跳墙吧,她拿得出砒霜这东西吗?会拥有砒霜,本身就是不安好心的最大铁证。

皇帝对此亦不吃惊,他点了点头,“有道理,她是做得出这样事的人。”

就这一句话,小吴美人的脾性就算是盖章定论了。柳知恩垂下头不置一词:这时候没有必要多话。

“有她这样的人在两宫间搅风搅雨,孙氏和徐氏就是要不生嫌隙都难……”皇帝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柳知恩的意见,“你说,该怎么处理这小吴氏为好呢?”

柳知恩还是不说话——皇帝都被他给逗笑了,“是叫你来回话,又不是让你来受死的,这么肃静做什么?朕就不信,你没打听过南内的处境……别还装得和待罪的囚犯一样,朕还不知道你的脾性?”

“爷爷和姑姑之间的事,奴婢实在是猜不透。”柳知恩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在声音里也注入了一点笑意,“若是皇爷要问奴婢的话,奴婢肯定是和姑姑一个看法:虽说小吴贵人有些行差踏错,但毕竟是双身子,还应以皇嗣为重。”

“哦?”皇帝有一丝兴味,“你就这么了解你徐姑姑?”

“敢问爷爷,您觉得姑姑对此事,还会有第二种说法吗?”柳知恩颇有信心地反问了一句。

皇帝呵呵一笑,有一会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难说啊,柳知恩,知人知面不知心,朕现在对人心,可是没你这么有信心了。”

看来,太后的那番劝说,到底还是着了痕迹……不,应该说皇帝本人的心智也容不得这般侮辱,他可不是那种被人随意摆布的糊涂虫。太后说辞的改变,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柳知恩并不感到吃惊,但事到临头,也难免有几分不舍,有几分难言的惆怅。

他脑中仿佛在刹那间闪过了许多张面孔,早已经被记忆冲淡的母亲与姐姐——她们都早在他净身之前,便纷纷因病而去,其中活得最久的是他的大姐,去的时候浑身生满了脓疮,她被发配进教坊司做了一名官妓,不知何处来的一位客人,把治不好的花柳病过给了她,他的亲人留给他的,只有几件洗过发白的旧衣;远在南京养老的义父——麦加与真主,是他一生的信仰,老人家多次言说他们这等毫无尘欲的无垢之人,正适合信奉清净的真主,但柳知恩从来也不信神佛,他不信自己是前生作孽,今世生来还债;还有刚入宫时一道在司礼监前扫地的同门,他叫什么名字柳知恩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成天做着美梦,盼着司礼监的哪个大太监见他长得伶俐,便将他调到身边服侍。可还没等到如愿,便染了疫病一命呜呼。那时候柳知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缘巧合地认了三宝太监这个义父,义父收下他时说了一句话:“当太监的个个都是苦命人,谁没有一段故事。”是啊,谁没有一段故事,若没有故事,又有谁会乐意舍了凡根,从此做个残缺不全的人……

在太孙身边服侍时,和他眉来眼去的几个宫女……柳知恩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现在的小吴美人也曾对他送过秋波,那时她还只管为太孙收拾书房,太孙爱好武艺,一年到头难得见他几次。小吴美人情窦初开,也想在小黄门里找个对食,帮着她说几句好话,把她推到太孙的龙床上去。柳知恩当时几句话就把她呛得直哭,那时候,他毕竟还没有历练出如今的城府……

还有第一次进来侍寝的小徐姑姑,那时候她还是太孙婕妤,眼睛清澈得像是溪水,她穿着玉色的小袄子,天水碧的纱裙,微微笑着走进屋子里,就像是一阵春风吹了进来,她左右好奇地看着,走到大爷身边,蹲下来看他斗蛐蛐儿,他给她让了点地方,她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好像在表达她的谢意……那时候,他哪里想得到今天他会在这里,为了小徐姑姑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但柳知恩一点都没后悔,他甚至并不十分惘然,此时此地,他心里实在是十分欣快的。

“旁人,奴婢是不敢保。”他说,态度一如既往地沉静,“唯独徐姑姑,奴婢是敢保的。”

“哦?”皇帝有些兴味,“柳知恩,你跟在我身边也十多年了吧……我记得你去服侍徐氏,才两年多一点吧?当时去的时候还不情愿呢,怎么,这就已经是成了她的死忠,心里半点没想着乾清宫了?”

“皇爷明察,奴婢不是给徐姑姑说好话……”柳知恩不必做作,便很真诚地叹了口气,“徐姑姑这性子,成在纯净,败也在纯净。错非如此,又怎会惹怒了您……而若不是看清了此点,奴婢当日也不会忧心忡忡,以至于回到屋内,窃听您和徐姑姑的说话。”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似乎都有瞬间的僵凝,柳知恩心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地砖面——心静了,五感也就特别敏锐,皇帝的一举一动,虽然不能眼见,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皇帝的呼吸一下尖锐了起来,快速而清浅的呼吸声,似乎也显示了他的情绪变换,然而,这变化也不过持续了一会儿,便又被平静的吐纳所取代,过了一会儿,他方才慢慢地道,“果然是你。”

“皇爷猜到了?”柳知恩故作动容。

这世上但凡是人,都喜欢炫耀,只看你怎么去逗引他的情绪而已。在小吴美人的事上大肆拍皇帝的马屁,收到的只会是反效果,但此时的惊讶,自然会令皇帝对自己的洞察力沾沾自喜,哪怕这位青年帝王英明神武,也逃不过这一套小花招。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得意,“除了你这奴婢秧子,永安宫里还有谁会这么大胆?柳知恩,你毕竟跟了我十几年!”

柳知恩连连叩首,“奴婢死罪、奴婢死罪,皇爷明察秋毫,奴婢……奴婢自知犯下死罪,只是当日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皇帝步步紧逼,“担心你们主子坏了事?”

“是……若以当时情况,奴婢心中就怕娘娘会和皇爷顶嘴,甚至于说是……”柳知恩没有再往下说,事情的发展,已经证明了他的预判有多正确。

“哦?”皇帝倒是被他点燃了兴趣似的,他的声音中出现了些许兴趣,一时竟没有发火——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火气。“你是怎么猜到她会发火的?”

“皇爷从清宁宫来,”柳知恩说,“一来就提起了继后的事,态度又绝不像是认真要立庄妃娘娘为后。以奴婢对皇爷的了解,您主意定下,只怕很难更改,满心要改立贵妃娘娘的,如何此时说起这话?奴婢心中断定,必定是太后娘娘要立徐姑姑,引来了您的疑心。只是此事徐姑姑事前丝毫不知,对皇后之位,她也从未有过野心。这一点,您很快也看明白了。当下收歇脾气,似乎另有要事要和徐姑姑商量。——太后娘娘要立徐姑姑,您想立贵妃娘娘,母子二人意见相左,您又是极为孝悌之辈,必然不想和太后娘娘公然置气。此次商议,只怕是劝说徐姑姑从立后之争中退出,这亦是合情合理的安排,可,以徐娘娘的性子……”

而这合情合理的安排,徐循又是绝不会接受的。皇帝呵了一声,“合情合理……看来,你倒是还懂得几分事理,知道此次错在小循。”

机会来了。

柳知恩深吸了一口气,他重重地给皇帝磕头,“皇爷明鉴……奴婢,奴婢实在有一番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皇帝很痛快地给了许可。

说谎,最要紧是三分假,七分真。

“奴婢自从入太孙宫服侍您以来,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昔年为您传唤嫔妾,后来也能时常在您身边服侍……可以说,除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奴婢没有打过照面以外,”柳知恩抬起头望着皇帝,恳切地说,“余下的娘娘们,奴婢都是有几分熟悉的,也能略略看出各人的秉性。”

皇帝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抬了抬眉毛,似乎在示意柳知恩,‘说下去’。

“孙娘娘性烈、何娘娘性凉,这些,都是在经年累月的接触中给奴婢留下的印象。”柳知恩字斟句酌。“唯独徐娘娘,素日笑容可掬亲切温厚,奴婢也是到了永安宫伺候以后,日积月累,才发觉了徐娘娘的性子……徐娘娘的性子很倔!”

在南京,一个太子妾侍就敢和大臣顶牛,在永安宫,一个妃嫔敢和皇帝顶牛,柳知恩说的当然绝对正确,不过却是绝对正确的废话。他没等皇帝的反应,便续道,“徐娘娘是从来都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哪怕心中苦到了极处,面上也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虽说心底……一直都介意着孙娘娘更得皇爷您宠爱的事儿,但徐娘娘既以女诫自律,从来也不肯在人前露出对孙娘娘的丝毫艳羡。唯独那一次,您在永安宫失口说了皇后娘娘的不是,逼着徐娘娘不能不在皇后娘娘和孙娘娘选边站的时候,徐娘娘才炸了一次。事后,徐娘娘虽然不肯对任何人承认,但奴婢看得出来,她会那样倔强,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徐娘娘心里……心里在意……孙娘娘。”

“身为妃嫔,此念当然绝不应有,素日里,娘娘身边的嬷嬷也常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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