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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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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皇帝的生活显然不是以后宫为中心的,刚刚过去的万寿圣节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生日,除了正在守制,因此安静无声的后宫以外,各方臣民自然都要表示表示。礼节上的事务的确不少,而且朝廷始终都有很多奏折、很多大事等他去忙。皇帝大概也有大半个月没进过后宫了,期间只是召了焦昭仪和刘美人前去侍寝而已。如果这两个人胆子小一点,不敢抱怨些什么,他有很大可能都还不明白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说皇帝身边也不是没有人为他留意着后宫里的动静,但徐循也听孙嬷嬷暗示过了,这帮子中官现在也是两边为难,都不知道该支持谁好,再说,谁也都得罪不起啊,所以,干脆都是修起了闭口禅,就没有谁敢为皇帝挑破这层窗户纸。

不过,纸包不住火,皇帝迟早都要知道这件事的。徐循笑了一下,“这就得看长宁宫那里是怎么说的了。”

已经连续被压着半个月了,到坤宁宫里请安也去了五次,贵妃看起来是一切如常,仿佛根本就没把这事往心里去——说起来,以前她们每天早上还都要打扮了去给太孙妃请安呢。反正徐循重拾着按时请安的习惯,是并不太困难的。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处处特殊的贵妃还能忍耐多久,她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柳知恩差事办得如何了。”徐循一搁书卷,倒是惦记起了出门在外的中官。“早知道宫里现在是这个样子,倒宁可不把他派去南京。”

“娘娘看重他。”孙嬷嬷笑着给徐循上了茶,“才来多久呢,这就离不开了?”

徐循白了孙嬷嬷一眼,“你就打趣我吧——”

她略带分辨意味地道,“不能不说,不愧是大哥身边服侍过的人,他的水平,确实是高。现在这个时候……嗐,我是恨不得一句话都让他在旁边提着。”

“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孙嬷嬷神色一动,有点不解了,“如何又这么悬心了——”

所以说,她怀念柳知恩啊。几个嬷嬷不是说不好,和柳知恩比起来,差距大得都没法让人忽略。

徐循瞅了孙嬷嬷一眼,叹了口气,“要是大哥向我问起这事,你说,我该怎么说好呢?”

孙嬷嬷顿时就被问住了。

#

再没准备,再不知所措,该来的也还是会来,二月下旬这天傍晚,乾清宫来了中官女史,传达了徐循今晚即将侍寝的信息。永安宫里自然是一片忙乱,徐循也跟着被打扮了起来——虽然,随着她和皇帝相处时间的延长,她对于打扮也是越来越不热衷了,但她底下的人,尤其是孙嬷嬷、李嬷嬷,却是很介意徐循的妆容。前几次徐循匆忙去见皇帝,没来得及打扮,都使得嬷嬷们长嗟短叹了好一阵子。

现在升做妃子,又得宠,光是赏下来的布料就够做几百件的新衣服了,徐循也不像是做太孙婕妤时那样,需要计算着一些鲜亮衣服的清洗次数——因为染色技术的问题,很多衣物一过了水就不好看了。每次迎接皇帝的时候,她身上穿的都是新衣服:孙嬷嬷、李嬷嬷没事就琢磨着按徐循的身材来定制一些款式别出心裁的衣物。而皇帝也是个很识货的人,对徐循在打扮上的用心,也都会相应地给出夸奖。

不过,今日他进来的时候,虽然徐循照旧穿了一件形制别致的桃红掐腰比甲,但皇帝却和没看到似的,虽说和徐循说话的语气还很和气,但眉宇间笼罩的淡淡阴霾,却令人清楚无误地知道,这位九五之尊,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

不论好不好,除了徐循以外,永安宫也没人敢在皇帝跟前多话,而徐循呢,就算再不情愿,这也是她的工作。

“大哥来了。”照例是笑脸相迎,徐循亲自从孙嬷嬷端着的茶盘上给皇帝端来了茶,又问,“给你宽了外袍吧?”

被人如此服侍,心情想不好都难,皇帝面色稍宽,沉沉地嗯了一声,便道,“就留个里衣就行了,这天可真热。”

徐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夹袄:是心火旺吧……

她一边亲自给皇帝宽衣,一边小心翼翼地找话题,“难得今日在我这里吃,也该让厨子们显露一番手艺……”

没想到,皇帝却是连说闲篇的功夫都没有了,直接就问徐循,“小循,这学规矩的事到底是怎么闹的,你仔细给我学一遍。”

徐循无奈啊——虽说也料到了这一天,可真来了的时候,她还是说不出的没底,该怎么说,她心里真是没数。

但装傻装不懂是更没用的,徐循只好解释道,“就是前阵子,新来的妹妹们没人教,有些不知规矩,做了些没礼的事。和以前的规范不符合,孙姐姐和太后娘娘说了此事,后来胡姐姐知道了,也说该这么办,于是就临时兴起学堂,让她们都去上课。”

为了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她又添补了一句,“现在不是说要在民间采选一批饱学女史进来,再开女学堂吗——这事儿我还以为您知道了呢。”

结果,皇帝对女学堂丝毫都没有兴趣,直接就盯着徐循问,“真就是这么回事?”

“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啊。”徐循故作无辜地对皇帝眨眼睛,希望能把皇帝的心思给眨花了。“不然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开个学堂教规矩吗,又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是管理宫闱的,谁发句话不就完了吗?”

继续装傻的策略好像还蛮成功的,皇帝没有继续给她施加压力,而是自己冷笑了一下,“皇后——她算是哪门子皇后啊?”

徐循很无语,她扫了周围的服侍人一眼,更无语了:虽说站得远,可谁看不出来,一个个都是拉长了耳朵呢。

这要是只有徐循自己人,那倒也罢了,可皇帝过来,身边前呼后拥人是不老少的,中官都不说了,六局一司也有尚寝局的人过来,甚至徐循还看到了南医婆的身影。徐循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知道自己是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胡姐姐是文皇帝采选进宫,明媒正娶的太孙妃……”她很弱气地反驳皇帝,“居于皇后之位,也没什么不对的。”

“封后以来,管家没见管得如何,生育也没见生得如何,”皇帝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她也配当这个皇后?”

如果说徐循刚才还是逼不得已的话,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为胡皇后不平了,她禁不住道,“明媒正娶、太庙册封……婚姻大事本为长辈做主,难道大哥的意思,这都是不算话的?”

皇帝有些恼怒,还真和徐循辩起来了,“多病、无子,七出里就占了两条了,现在还要多个妒忌——”

“成亲年岁尚浅,虽说姐姐体弱,可也都是些小毛病。”徐循的心怦怦乱跳,只是强撑着不露出不安,她现在只能继续依据道理来反驳皇帝,不好走回头路了。“陛下登基日浅,也未见大功。为什么万众归心四海升平,不就是因为您是嫡长,承继大统乃是名正言顺吗?”

如果连皇后的贵重都不承认了,不等于是在否认嫡支的贵重,那皇帝还有什么贵重可言的,真要说对天下的功绩,他和两个叔叔比,那可是拍马都赶不上。没了他,文皇帝照样打江山,可要没了汉王、赵王,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可未必是北平这一支藩王的后人!

就算是皇帝,也没法否认徐循的话,正妻的贵重,和他身份的正统是绑在一起的,如果说胡皇后没功绩,他到现在也没功绩,如果说胡皇后有错,但成亲岁月浅,无子只是暂时的事,虽有时卧病,但后宫女子谁没点小病小痛?若说妒忌,现在为皇后说话的就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宠妃徐庄妃……

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徐循都不敢正眼去看皇帝,她正在考虑着要不要伏地请罪时,便听到皇帝沉沉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衣袂拂动声,皇帝一把捞起了刚脱下的外袍,喝道,“马十,咱们回乾清宫去!”

居然是被徐循给气跑了……

徐循僵在原地,一颗心直往下沉去,一时间却是连起身挽留的力气都没有了……

☆、113、冤屈

皇帝当晚当然是没有任何消息了;但貌似也没有去临幸别人;看起来;竟是在乾清宫里生了一晚上的闷气。而徐循呢,虽然当晚根本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了一晚上的烧饼;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故作镇定;让孙嬷嬷给自己上了厚厚的粉,遮掩掉了眼底的淡淡青黑。

第二天一天都还好——宫里的消息;传得虽然快,但也还没快到说没有个缓冲的地步。青儿、紫儿和赵昭容又是在永安宫里住;入夜宫门下了钥匙,各屋也不能随便走动。对于昨晚的事;她们自然是一无所知。

当天徐循也不用去坤宁宫,在永安宫里缩着,倒是安享了一天的宁静——她也没有逃避现实,而是在考虑着该怎么行事。

把皇帝都给气跑了,按说此事罪过不小,一般说来,徐循是应该闭门谢罪,等着皇帝发落的。但如果乾清宫那里没有什么表示的话,她自己闭门不出,好像又是把事情往大里闹。

昨儿那件事,说起来可是皇帝没占理。早在皇后立规矩的时候,大家就都认识到了:这件事,说破天去皇后都是占足了理的。把这事闹大了,皇帝岂不是更没脸?

徐循不喜欢为了皇帝的宠爱昧着良心做事,但她更不会为了坚持公平、公正,把皇帝的宠爱往外推——她还想生个儿子呢,得罪了皇帝,她和空气去生?昨晚的事,已经是逼不得已了,换做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徐循压根都不会表态的,夫妻间的事,她一个妾侍掺和什么?

这些不得已之处,等到皇帝消气以后,再让王瑾慢慢地和皇帝分说清楚了,皇帝想通了大约也能明白过来,就算满宫里现在都已经把这事给传遍了,但也没有谁会傻到和皇帝议论这事。但若是她闭门不出,等于是把这事给公开化了,皇帝会如何反应……

徐循还真是不知道。

自从服侍太孙到现在,两人已经共度了五六年光阴了,皇帝为人如何,徐循心里大概也是有个数的。她的夫主是个很重情分的人,这从他对待孙贵妃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甚至于说何仙仙,虽然和皇帝是若即若离,但就因为有女,也是潜邸j□j过患难的,所以还不是捞了个妃子来做?

至于她徐循,不说比皇后和皇帝情分强吧,起码是比何仙仙得他宠的。两人间共过的患难也不是一两桩了,有多少次,她安慰过皇帝低潮的情绪?又有多少次,皇帝在她跟前吐露出自己的烦难?

说白了,在宫中,美女根本是唾手可得,皇帝要是愿意,后宫三千都不是问题。可上位到现在,也没见他怎么扩充后宫,甚至于说承宠的主力军都还是潜邸旧人。徐循都伺候他六年了,就是再好,难道还比得上那些少女的新鲜和青涩吗?两人到现在凭的还不就是情分?这一次,应该来说皇帝还是会消气的,到时候自己再私下服个软,事儿也就过去了。

就是不该最后拿皇帝自己来做比喻,徐循后来自己想想也有点后悔——这话说得是冒犯了点,但她当时也是有点咽不下那口气,都说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皇帝昨天那话就完全是这个味道。也不知道孙贵妃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本来一件就该把憋屈往心里藏的事儿,倒要这样来永安宫在一群人跟前理直气壮地嚷嚷、发泄,好像还挺有理似的。这不是有病吗?这怎么说都是他和皇后的事,再多说点,把贵妃也给圈进去,那也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啊,莫名其妙直冲进来就质问自己,丝毫也不顾场合,根本考虑不到自己能不能做人。噢,孙贵妃受的委屈就是天大的事,她徐庄妃就活该被这么撒气啊?不是说妒忌孙贵妃得宠,做人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吧?

一个也是不想纠缠太久,一个也是徐循心里实在各种难以气平,冲口而出就那么给打了比方。她觉得别的都还好,真正让皇帝生气的也就是这句话。

该怎么做,徐循一直都没想好,赵嬷嬷和钱嬷嬷出去上课了,这几天都不进来当值,孙嬷嬷、李嬷嬷在这些事上还是差了点。徐循这时候就特别惦念柳知恩,在这种时候,柳知恩对她的帮助是最大的。

等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徐循必须做出选择了——今天是妃嫔们三日一请安的日子。

恐怕还是得去……

考虑过了不去的利弊以后,徐循遗憾地做出了选择。不去,这事儿就摆到台面上来了,不论是正经说待罪还是称病,都透着和皇帝闹别扭的感觉。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让人们更加注意她和皇帝的关系,以及来议论她们那天的冲突到底是谁对谁错。而且,这件事到台面上以后,坤宁宫那里也得作出反应,起码皇后就该闭门谢罪了,气性再大点都得上辞表……如果皇帝想走的是这个节奏,乾清宫那里不至于两天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要派个人过来申斥一下,现在早都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说她对皇上不恭敬徐循已经是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又一次把皇帝的意思给弄拧巴了。接连受到两次打击,皇帝和她的情分就是再坚固,都得减弱几分吧?还是得揣测着皇帝的意思来办。

所以她就去了,而且还特地穿了一身比较朴素的衣裳,尽量把自己往不显眼的方向去打扮。就巴望着能鸟悄儿进坤宁宫,再鸟悄儿出来。——不过这肯定是绝不现实的。

今天不是大请安,坤宁宫里就四个人在那坐着,徐循进去了请过安,就只是垂着头坐在那里。不论是皇后还是贵妃投来的眼神,她都坚决当作没看见。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徐循在心底默念着,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论皇后有什么表示,是留她说话也好,还是赏这赏那也好,她都要辞,坚决辞。

不过还好,皇后还没有这么不智——她这时候要对徐循表示出一点善意,那完全就是火上浇油,坚决要和皇帝打擂台的节奏了。皇后就是淡淡的,也没有特别搭理徐循,都没有和贵妃说话,大家坐着喝了一杯茶,便算是请过安了,各自散了往外走。

何仙仙是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徐循估计她也理解自己的难处,今天她和徐循一样都很沉默。倒是贵妃似乎有话要说,往外散的时候脚步比较急,似乎是想要追赶徐循。

徐循也要顾着仪态,不然她都能跑起来——好在她速度也不慢,贵妃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她,被她抢先一步出门上了肩舆。

要说心里没气,那是假的,徐循本来就不是个特别大方特别无私的人,后妃之间的争斗,现在看来她倒是最大的输家,若是就此失了圣眷,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徐循不可能去埋怨本来就占理的皇后,不埋怨孙贵妃埋怨谁?你有本事和皇帝抱怨,怎么没本事让他打上坤宁宫去?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她都懒得多搭理孙贵妃了,这种人,和她来往不起!

外头春光明媚,徐循的心情却很灰暗,回了永安宫以后,便懒得理会三个嫔妾,让她们对着外头的空座位行礼而已。她自己躲在里屋,也不想出去见人。——这在她没病可以起身的情况下,是有点不大礼貌的,不过徐循猜她们现在也知道个中因由了。

孙嬷嬷、李嬷嬷都不敢说话,屋内寂静一片,连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徐循闲来养的猫狗、鸟儿在廊下偶然吵闹,徐循趴在罗汉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心绪却也十分杂乱,书上的字也看不进多少去,读了半日,反而昏昏欲睡,靠着床榻就半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都浑噩起来了,孙嬷嬷却忽然急迫地将她给拍醒了,徐循心里不顺,被这么一闹更不开心了,眼一瞪难得地要发发火时,孙嬷嬷却迫切地低声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啊?

徐循还有点迷糊呢,揉了揉眼没反应过来,那边门帘一挑,孙玉女居然就这样直闯进来了。

#

虽说很不想见她,更不想搭理她,但人都来了,徐循难道还拿扫帚棍把她给打出去?当下也只好把孙贵妃让到屋里坐下了——她还没换衣服呢,就这么家常装扮地和孙贵妃对坐,倒是很像两人从前没事串门子时候的样子。

上了茶,徐循没说话,连贵妃的样子都不想看,如果不是实在太无礼,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口,她都很想问贵妃,“你来做什么?”

孙玉女却是开门见山,啜了一口茶汤,便直接道,“你和大哥拌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知道才怪呢,徐循心里暗想,没吭气。

“我知道空口无凭,”孙玉女也没搭理徐循,便自顾自地道,“不过我还是得来告诉你一声,这事,不是我告诉大哥的,更不是我撺掇他来找你的。你说得对,这件事皇后娘娘占着理,我忙着惭愧反省还来不及呢,无端端和你生事,我没那种心思。”

话说得这么白,徐循禁不住就扫了几个下人一眼,宫女们被她一看,如蒙大赦都退出去了。孙嬷嬷贴门口站着,脸上肌肉直跳,使了劲装没听到。

人都出去了,话也可以说得稍微直白一点,孙玉女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告诉大哥这事,也自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不至于让他这么莫名其妙狂发一通火。这事儿我就是要用,也不会用在这里。”

她嘴巴一翘,略微有些自嘲地说,“老实和你说吧,我和皇后那点事,他心里清楚得很,你就看这事儿他没来问我,直接问的你,就该明白了。我嘴里说出来的,他还未必信呢。”

虽说皇帝明显是宠爱孙玉女,但皇后怎么说和他也夫妻了几年,若只听信孙贵妃的一面之词,对皇后肯定是不公平的。徐循又怔了怔,“你前几天不是去乾清宫了么……”

“你不信问王瑾他们好了,在乾清宫我多说了一句话没有。”孙玉女的态度很强硬。她忽然又冷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巧手拨弄,我是被她算计死了,你等着看吧,这一阵子,太后娘娘对我肯定没有好脸。”

有南司药在,这件事绝对瞒不过太后的。而太后的态度,从她召了徐循也不召孙玉女,不就可见一斑了?皇帝这番作为,所有人都以为是听了孙玉女的挑拨,她肯定对孙玉女又生出意见来。这一点,徐循也不能否认。

徐循不置可否,不过容色多少是缓和了点,她道,“若不是你,是谁呢?大哥忽然就进来乱发一通脾气,不论那个人是谁,可都把他的情绪给挑得相当厉害。”

“哼。”孙玉女面上也浮现出少许怒气,“他和文皇帝还不都是一个样,把后宫当成了他家的一亩三分地,爱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心情好的时候,你就是如珠似宝,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到一出就是一出,情绪上来了根本就都不能自制的。”

看来,她对于皇帝莫名其妙就闹出了这么一摊事,搞得她名声大坏,在太后跟前又失去了宠爱,也是颇为不满。徐循倒起了些同病相怜之感,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很多时候,没有反驳实际上就是一种赞同。徐循前天要是对皇帝的感慨沉默以对,事情也就闹不到这份上了。孙玉女瞥了她一眼,道,“大哥身边的人多了,很多人我们根本没法去掌握、了解,这事到底是谁弄鬼,又或者只是大哥情绪上来了,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查也是查不出个结果了。这事,我认了。”

她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亏,我也打落门牙和血吞,吞了。反正我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那你又何必过来。”徐循还是反射性地问了一句。

“有些话我必须得和你说清楚,虽说咱们这宫里,再难像从前那样和气了,但我却没想着和你过不去。”孙玉女显然也早有准备,她盯着徐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从潜邸一块上来的人里,我也就和你最知心了,不论你怎么样,我心里总是把你当作朋友的……我不想因为别人的缘故,失去你这个朋友。”

徐循倒没想到孙玉女会把话说得这么白,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她一时愕然,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玉女也无需她回答,话说完了,她没有多留,直接就起身告辞了。徐循要送,孙玉女也没拦,到了阶下对徐循道,“你放心吧,这事的原委,连一句话都没落下,全传开了。再过个三五天,大哥还没息怒的话,太后娘娘肯定会介入的。”

她冷冷地一笑,低声道,“你在这宫里是人人喜欢,比我这个人人讨厌的贵妃,要强得多了。”

说罢,也不待徐循回话,便昂首直出宫门而去。徐循目送着她的背影,心底也不知做何感想。

回到屋里,孙嬷嬷迎上来给徐循换了一盏茶,两个人默然相对,都是无话可说。过了半晌,徐循才道,“你看孙姐姐刚才说的那番话,可真心不真心?”

孙嬷嬷考虑了半晌,才不肯定地道,“这……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贵妃娘娘说得也有道理。她又何必挑拨皇爷过来咱们这里,闹得个腹背受敌呢?这可不是把您往皇后娘娘怀里逼么?”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现在后宫的主要矛盾还是儿子,谁能先生出儿子,谁就占了很大的先手。孙贵妃就是把她徐庄妃逼死了,也逼不出个儿子来,那她又是何必呢?

不可讳言,徐循是有点被孙贵妃给说服了,孙贵妃说得,的确是颇有道理。

但,承认了这一点,接下来的逻辑那就很险恶了——贵妃失宠于太后,和庄妃失和,最大的得益者会是谁呢?

新入宫的小女孩们,脚都没站稳,和妃级人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潜邸旧人就这么四个,一后三妃,扣掉徐循和孙玉女,也就只剩下两个了,而两个宠妃失和,得益的人,肯定不会是本来就不大得宠的何惠妃…

☆、114、说和

纱幔薄垂金麦穗,帘钩纤挂玉葱条;虽说昭皇帝周年未过;清宁宫内也不好大事铺张,但毕竟是太后居所;无须华服、美饰;天家富贵气象;在小处不经意地就显露了出来。

张太后浅浅地用了一口刚刚采制完成,送到京城的明前茶;叹道,“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毕竟是唐代到如今,传承了多少年的贡品;论茶,我是偏爱蒙顶石花的。”

皇帝坐在太后下首,闻言稍微欠了欠身子,“娘能喜欢,就是儿子的孝心到了。寻常贡品,送上京时早已过了时令,这是四川镇守太监王文银快马送上京城的,从 四川过来,也就用了不到十天。”

“倒是难为他了。”太后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此事,可一不可再,虽说讨了我的好,却不必告诉王文银,此事若悬为定例,蒙山一带的茶农就该叫苦了。”

“王文银都是高价赊买的,并不敢随意惊扰地方。”皇帝忙解释了一句,又道,“不过娘说得是,若是对王文银大加褒扬,各地镇守太监攀比起来,风气就坏了。”

太后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她轻轻地把茶碗放到了几上,冲一屋子的宫女、女史们都挥了挥手。

皇帝见了,倒是松了口气:若是外人还在,起码这番 对话是会上《内起居注》甚至是《起居注》的,这么丢脸的事,他还没打算让后世子孙知道。

当然,至于太后的这番说教,早在清宁宫来人唤他时,皇帝便是料到了几分。内宫里如今是乱糟糟的,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太后不出面也是不可能的。

“刚才有句话,你说得很好。”太后看来也是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同儿子说理。“千金万金,贵重不过风气。风气坏了,要再改好比登天都难……这道理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即使在后宫里,也是一个样。”

“娘说得是。”皇帝恭声应着,却不多言,把发挥的余地留给太后。

“这风气是什么风气呢?便是尊崇正统的风气……这件事,也是我做得不对,”太后叹了口气,“毕竟是疏忽了点,想到一出就是一出,事后才发觉出不妥之处。皇后出面介入,是我的要求,有些事,不是后宫正统是没有办法出面的。”

太后大包大揽,把皇后的责任全包揽到自己身上了。皇帝心里就是再腻味,还能如何?他低声说,“儿子也没有怪她的意思,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嗯。”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宠妾敬妻,妻妾间的分别,你自己心里要明白。庄妃那天顶你的嘴,很不应该,可她说得 一点错也没有。胡氏是正经采选进来,由你祖父钦点的嫡妻。你不认她的体面,无异于不认你祖父的体面。你说她不配当皇后,意思是你祖父走了眼了?”

国朝以孝治天下,皇帝就是再讨厌皇后都不能这么承认,他道,“儿子当时只是一时冲动……”

“就是民间,七出也有三不去,都陪你守过祖父和父亲的丧事了,能是说休弃就休弃的吗?”太后瞟了儿子一眼,态度渐渐地慎重了起来。“咱们家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家族,当年太祖爷圣明,为免后宫干政,定下了小户采选的规矩。后宫里的妃嫔,论家世、论权势, 都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但这并不是说你在后宫里就可以使劲撒野了。天子受命于天,天人感应,后宫里尊卑不分,世风也会随之败坏。东西坏了,修修便得,风气坏了,什么时候能转好?这后宫,虽然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但君子慎独,越是没有人能约束你,你就越是要自己也约束自己。就因为皇后家世低微,无工于国,你就能这样凭着心气儿泼脏水,和一个妾侍抱怨妻室的不是?妻就是妻,不论她身份多低微,从午门抬进宫的那天,就是你的敌体。连民间,宠妾灭妻都是大罪,你这个做天子的不能以身作则,很有脸么?传 出去了,让那些大臣怎么看待你的人品?”

她说得皇帝面上都在发烧——那天从永安宫回去以后,他气劲儿过去了,自己都觉得有点没脸见人。那通火,实在是发得太莫名其妙了。

“不要以为你是皇帝了,大臣们就会听你的话。”太后也是有点动情绪了,原本压抑得很好的怒火,稍微露出了一点,“伊尹、霍光,不都是臣子吗?你不能在德行、能力上把所有人牢牢压过一头,大臣们心里对你不尊敬了,私底下什么事干不出来!人心里是有杆秤的!你以为你登上皇位,人家就真以为你是受命于天了?大伙儿心里清楚得很,皇帝也就是个人罢了。你和大臣们斗了多久的心眼子,这个看不出来?此事要是传出去了,都不说你不尊嫡庶了,只说你这鲁莽的行动,轻信的态度,叫大臣们如何尊敬你这个天子!”

皇帝这下终于是明白太后的心思了,他一下跪了下来,恭声道,“娘教训得是,儿子的确是太冲动了一点!”

“何止是一点。”太后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听说这事的时候想到谁了?——想到你祖父!”

她说着也有点动感情了,不由哽咽了起来。“儿啊,娘当晚都没睡好啊!你祖父到了晚年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娘 真是日夜悬心,生怕你也成了他那样子……那咱们娘俩可该怎么办,可该怎么办!”

国朝开国两个皇帝,高皇帝、文皇帝都是好杀的性子,高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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